第十二卷第六章重要之物

在林中宅邸的生活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维恩依然一边看书一边过着平静的生活，妮妮姆则负责每天料理他的起居。

当然，妮妮姆同时也在思考自己的今后。

现在还能身处的因为维恩的温情才得以存在的环境，不可能永远悠闲地持续下去。

于是妮妮姆一边工作，一边烦恼着、思考着，有时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也会翻阅宅邸中的书籍——但她仍然没有得出结论。

话虽如此，但她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

她对于维恩的了解在这期间逐渐增加。

（殿下真是完全不在意物质上的生活啊）

在之前，妮妮姆对维恩的评价是『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虽然妮妮姆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评价有点失礼，但毕竟她确实完全无法理解维恩，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

但是这个评价，现在却发生了变化。虽然时至今日妮妮姆也不敢说自己已经理解了维恩，但多少还是对维恩这个人的性质有了一些把握的。

（殿下对于衣食住行，完全不关心呢）

维恩是货真价实的王太子，身份可以说是这个国家屈指可数的尊贵。然而他的生活却一点也称不上奢侈，即使照料他起居是在此之前毫无经验的妮妮姆，他也没有抱怨过一句。

妮妮姆曾尝试过给维恩的餐饮减量，结果维恩还是毫无反应。即使反过来把食物增加到原本的五倍，维恩想必还是会一样满不在乎地吃完吧——虽然有所自重的妮妮姆当然还是没去实行过这样恶作剧般的想法，但她明白了维恩确实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感觉他也并非是在刻意追求清贫）

从维恩的行为举止中感觉不出高尚的品德带来的自制力，但能感到他在兴趣、关心、执着这些感情上的淡薄。

当然，维恩也不是在面对所有事物时都是这样，比方说，他也有爱看的书——但即便如此，他身上还是有种远离尘世的感觉，比起人，他更像一个人型的幻想。

（奇怪的人……应该这样形容他比较好吧）

从无法理解的人变成了奇怪的人。

很难说这个评价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但要是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的的话，想必评价也是会继续随之变化的吧。

（我知道我必须找到自己未来的路，但……）

恩人、奇怪的人、王子大人。

如果可以的话，妮妮姆还像继续待在这个人身边一段时间。

宅邸被人纵火，是数日后的事情了。

◆◇◆

「妮妮姆请假了？」

「是的，虽说现在的非常时期，但她实在是身心疲惫，所以申请休假一天」

在宫中的执务室中，莱文如此告知维恩。

「这样啊……嘛，毕竟我总是让妮妮姆替我忙里忙外的呢」

虽然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但维恩还是点了点头。以前他也有过因为硬撑着工作下去而倒下的经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避免这种事在妮妮姆身上发生。

「感谢您的理解，维恩殿下」

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莱文继续说道：

「请放心，今日就由我来暂代妮妮姆辅佐你」

「拜托你了，莱文。接下来便是和卡璐朵梅里亚谈判的最后阶段了」

卡璐朵梅里亚来到纳特拉不久，便已经展开了多次会谈，如今，终于到了会谈的最后阶段。

「……恕我冒昧，殿下。请问您打算怎么应对卡璐朵梅里亚的提议？」

究竟该倒向西方还是倒向帝国。关于这个议题，几乎所有的家臣这一阵子都在争论不休。毕竟这是决定纳特拉未来的重要抉择，当然不能不参加。但除此之外，面对与家臣们距离越来越远的维恩，家臣们如此积极的参与讨论，也存了掌握会谈的主导权，削减维恩权势意图在里面。

但维恩并没有去阻止，反而是任由家臣们争吵——最终家臣们并没有吵出来一个确切的结论，也没人敢承担这左右纳特拉未来的责任。虽然听上去有些窝囊，但在这最后关头，家臣们也只能指望维恩来做出决定。

「我的方针自始至终都没变，我会表面上接受她的提案」

「……但实际上则在背地里倒向帝国」

「没错。之前我也和妮妮姆说过了，我认为这场东西方之间的对决，帝国能笑到最后。所以纳特拉应该做的，是在帝国和西方之间周旋时，保持和帝国的合作关系」

无论是帝国还是西方，都不是易与之辈。

在知道这一点的基础上，还能说出要周旋与二者之间这种话，肯定会被认为是纸上谈兵吧。但是这话从维恩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莫名的说服力。

维恩，他或许真的能做得到。

「……」

「怎么了？莱文」

「不，没什么……时间快到了，我们也该去会议室了」

维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

（会谈差不多要开始了……）

妮妮姆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

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仍然是维恩的身影。但唯独在今天，陪在维恩左右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代替因疲惫而无法出席的自己的莱文。

说是身心俱疲，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虽然近来确实被局势整的焦头烂额，身体总是疲惫不堪，但其实还在可以继续工作的范畴内。本来的话，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妮妮姆离开维恩身旁。

005

之所以今天会请假，其实是出于莱文的请求。

莱文提出，作为弗拉姆人的族长，他想和维恩单独谈谈，也想参加和卡璐朵梅里亚的会谈。所以妮妮姆以请假为名离开了维恩身边，让莱文今日代劳辅佐官的工作。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妮妮姆现在能做的也只剩下乖乖休息了，然而——

（希望那两人能顺利谈妥……）

妮妮姆一直忧心忡忡，完全静不下心来休息。

原本想着适当的做一些工作，可这也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恐怕只有回到维恩身边继续工作，才能让她恢复状态吧。

（说不定，我的确病情很严重呢……）

但是，要是因为一直不休息，到了关键时刻真的倒下了那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妮妮姆下定决心后，扑在床上。与其一直被这种焦躁感折磨，还不如睡一觉来得有意义。

就这样，妮妮姆闭上双眼，强行按下如潮水般涌来的不安和烦恼，尽可能地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

「……嗯，感觉不错」

妮妮姆站在宅邸的厨房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走出厨房，走过走廊，来到了宅邸深处的书房。

「殿下，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哦」

推开门，书房的角落里有个几乎一动不动的身影。是维恩。

「再等等吧。我快读完了」

维恩单手拿着书回应道。

既然主君都说了要等一等，那作为随从，就应该老实地等着。但身为新人随从且还是个孩子的妮妮姆来说，静静地待着什么都不做属实是有点为难她了。

「今天读的是什么书呢？」

这个问法就随从对主君的提问而言有些不大礼貌，但维恩并没有在意。

「是关于帝国的书」

「帝国……是大陆东侧的那个大国吗？」

「是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之后也可以读一读。这本书不但介绍了帝国的历史，还讲到了帝国的文化。将来去帝国时，这些知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我？去帝国？唔唔唔……」

妮妮姆小声地嘀咕着。

别说帝国，就连身为母国的纳特拉，大部分地方对于妮妮姆而言都是从未去过的陌生之所，至于作为货真价实的异国他乡的帝国，光是想象自己走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上，妮妮姆都有些不安。

「殿下去过帝国吗？」

「没有，不过以后有可能会去」

「那么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能一起去呢」

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和维恩的这份缘分或许还能再度延续。一想到这点，妮妮姆不禁嘴角上扬。

对少女心毫无兴趣的维恩继续翻动着书页，不过对此早已习惯的妮妮姆也并没有在意。

只不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殿下还真是喜欢看书呢？」

这是看着此刻的维恩的妮妮的真实感想。

虽然妮妮姆也不讨厌读书，但想维恩那样成天盯着书看的话，妮妮姆肯定会受不了的。所谓书虫，大概就是说维恩这样的人。

但是，维恩的回答却出乎妮妮姆的预料。

「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

「诶？是这样吗？」

妮妮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据她所知，维恩在这宅邸的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但他居然不是特别喜欢读书？

「喜欢读书的勤奋王子」

维恩说道。

「很多人追求着这种幻想，因此我才会特意去这样做」

「那殿下自己喜欢什么？」

「没有」

「没有喜欢的东西？这……」

开玩笑的吧——本想这样一笑置之，但妮妮姆突然想起，维恩不会开玩笑。

也就是说，他真的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妮妮姆心中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一种想要对面前的少年说些什么的冲动——

「……等等」

维恩的视线突然往旁边移动。

然后他静悄悄地站了起来，走近书房的窗边，像个贼一样往窗外窥探。

「……天秤往那边倾斜了吗？」

「殿下？」

妮妮姆歪着头思索，却还是想不明白维恩这句话的意思。

「你也来看看，不过不要露头」

在维恩的催促下，妮妮姆也悄悄地靠近窗边。

「有人……？」

出现在宅邸外面的人妮妮姆从未见过，而且不止一人，光是在可见范围内就有三人，他们都鬼鬼祟祟地躲藏在树丛中。

「恐怕不止是这么多人，我们很可能已经被包围了」

「包、包围这里？为什么？」

「为了杀我」

就在这一瞬间，从窗外射出的箭矢突破到了室内。

「咿啊！」

妮妮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正当她要摔倒时，维恩扶住了她。

「小心点，虽然对方的目标是我，但他们也不会介意牵连到旁人」

「那、这、这个、……啊！」

虽然还没有跟上事态的变化、混乱到了极点。但妮妮姆猛然注意到，箭上缠绕着火焰。

是火箭。

「是火！殿下！不赶紧灭掉的话……」

「没必要，整个宅邸都被放火了，就算灭了这里的火，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比起这个，现在重要的是——」

维恩拉着妮妮姆一起跑出书房。

走廊上弥漫着物品燃烧的异臭，正如维恩之前所说，火势已经在宅邸的各处蔓延。

「没有直接突入吗……不过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们应该会优先包围宅邸」

「那、那个、殿下……」

「拉库鲁姆正好有事外出了，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时机——」

「殿下！」

听到妮妮姆颤抖的声音，维恩终于回过头来。

「怎么了？」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现在身处火宅之中，实在不是个谈话的时机，但妮妮姆实在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维恩思考了数秒，然后说道。

「太复杂的事情就先略去不说吧——总之就是觉得我死了比较好的势力探知到了我的动向，于是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既、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能那么镇定呢……！」

「从一开始就料到会这样了」

维恩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宅邸内的储物间。

然后，维恩当着妮妮姆的面，把架子推到、用力拉开。接着，在原本放着架子的地板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这扇门的下面有一扇通往森林外的密道，通过它可以轻易地从这里逃出去」

妮妮姆充满焦躁与不安的内心，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虽然还是有点跟不上状况，但只要有办法平安逃离就行。

「那么，殿下，我们快逃吧！」

妮妮姆自然而然地拉着维恩，准备一起逃走。

但是，维恩仿佛是双足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你一个人去吧，妮妮姆。我不会离开的」

「诶？」

妮妮姆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火焰正在迫近，逃跑的路只有一条，但维恩却说自己不走。

妮妮姆完全无法理解维恩为什么要这样做。

「殿、殿下你在说什么啊！？」

维恩平静地回答。

「我要死在这里」

◆◇◆

「死在这……」

从一开始，妮妮姆就觉得维恩身上有无法理解的地方。

有时也会觉得维恩是个奇怪的人。

但是唯独这次，妮妮姆彻彻底底的哑然了。

「为什么要这样……！？」

悲痛的呼喊在狭小的储物间回荡。

即便不是妮妮姆，无论是谁在场，想必都会对这一幕感到无比疑惑的吧。

但维恩依旧神态如故。

「因为有祈求这个结局的人，已经到来了」

「祈求这个结局的人」

不用仔细思索也能明白，这肯定是指的那些正包围着宅邸的人。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啊！为什么要杀殿下的人来了，殿下就得留在这儿被他们杀死！？」

「因为这是他们的愿望，而我有实现他们愿望的权能」

「……！」

妮妮姆感觉受到了当头一棒。

她迅速回想起了维恩过去的话语中的征兆。

但是她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

「即、即便如此！」

妮妮姆大声呼唤。

「应该也有希望殿下活下去的人在啊！」

「是的，但这两个愿望对我而言是等价的，那么我应该尊重的，是热情更高的那一方」

拼命想出来的反驳，被维恩淡然地堵回去了。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即便想要我死亡的那一方的欲求更高，我还是不希望我的死将无关人士牵扯进来」

种种线索在妮妮姆的脑海中拼接起来，渐渐地组成了真相。

妮妮姆从以前就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一国王子会在这么偏僻的场所度日？为什么随行的护卫只有一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真相呢？——当事人是为了更容易死去才这么做的。

「……这不是笨蛋吗……」

颤抖的声音中，混入了愤怒的音色。

「这不是笨蛋是什么啊！」

愤怒之中，又包含着悲哀。

「你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什么了！？」

虽然妮妮姆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去问。

紧接着，维恩清晰地回答道。

「无关紧要」

这个瞬间，妮妮姆终于理解了维恩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童话故事中的魔法灯。

魔法灯能实现人的愿望，却无法自行选择愿望。

因为魔法灯只是件工具，没有实现愿望以外的机能。

普通人无法成为那样的事物，但是维恩可以。因为有着那样的立场和能力，却没有任何自己的重要之物。

如果对方想要黄金，维恩就会给他；如果对方想要将大陆烧为原野，维恩也会听之任之；如果对方希望看到一个勤勉的王子，维恩就会照做；如果对方想要维恩的性命——维恩也会交出去。

对于没有任何重要之物的维恩而言，一切愿望都没有任何区别。

「……真的、太傻了……」

妮妮姆本以为，帮助了自己的维恩是个温柔的人，但直到刚才她才明白，在维恩眼里，自己和想要维恩性命的暴徒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让妮妮姆很难过。

紧接着，是愤怒。和维恩一起度过的这段说不上漫长的日子，是妮妮姆心中无可替代的珍贵回忆。但在维恩心中，这份回忆毫无价值。这令妮妮姆难以控制地感到愤怒。

但此刻心中最主要的情感——是对自己的恩人处在那样的世界，感到撕心裂肺的悲伤。

维恩身处的的世界，荒凉而又孤寂。

「有什么其他想法的话，之后再去思考吧」

维恩似乎是看穿了妮妮姆的心理活动，突然说道。

「如果你被卷入事件，死在这里，就会连以后探寻自己的道路的机会都失去了」

维恩说的没错。

妮妮姆只是个小女孩，既没有能力扑灭宅邸的火情，也没有能力将暗杀者们打倒。就连将不愿意逃走的维恩强行带走的力量都没有。就算她丢下维恩一个人从这条密道逃走，想必也没人会责怪她吧。

但是。

但是。

妮妮姆，抓住了维恩的手。

「你想做什么？」

「不要再说『我要死在这里』这样的话了！」

声音中，贯彻着妮妮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强硬。

「我的死是民众的愿望」

「这种愿望，不去实现也无所谓」

「我没有不去实现的理由」

「有的！」

因为没有任何重要之物，所以能平等地对待一切的话……

那么只要有了重要之物，天秤就会发生倾斜！

所以，妮妮姆带着决意，握紧了维恩的双手。

「我要，成为你的重要之物！」

或许这是不谙世事带来的妄尊自大。

或许这是在贬低维恩的神圣性。

但是，妮妮姆已经决定了。

不是被谁强迫的，也不是被他人告知的。

她绝不想让维恩就这样独自死去。

此时此刻，妮妮姆以自己的意志，决定了自己的道路。

「……你想，怎么做？」

维恩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

「你如何才能成为我的重要之物？」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妮妮姆大喊道。

「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然后才能成为你的重要之物！」

就连维恩，也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妮妮姆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也不明白的话，就和我一起思考、一起苦恼、一起迷茫吧！所以……不要死在这里啊，维恩……」

妮妮姆说出现在自己现在能做到的，倾注全部感情、竭尽全力的话语。然后祈祷般地注视着维恩。

从维恩的表情中，难以判断妮妮姆的话语有没有传达给他。

比之前更长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火焰的气息越来越近。

维恩，终于开口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

维恩的低语令妮妮姆抿紧了嘴唇。

仍然无法动摇维恩的天秤吗？

失意、遗憾、悲哀相继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妮妮姆真的是越想越生气了，自己充满决意的话语被对方完全无视，维恩难道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吗？

干脆强行把维恩带走吧？就算力量不够，也要一直拽着维恩朝出口——

「等等，你先冷静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妮妮姆的情绪，维恩开口打断了妮妮姆的思考。

「逃跑的方法，需要斟酌一下」

「诶……？」

「要是找不到我的尸体，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继续搜索下去，然后他们很可能会发现这条密道，并追击我们。所以有必要想办法隐藏这条密道的存在」

也就是说……

妮妮姆察觉到了维恩话语中的真意，表情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

就在这时——

「殿下————！」

宅邸外传来的出乎意料的巨声。

「殿下！您没事吧！？请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救援您！」

虽然在储物间里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但这声音确实是拉库鲁姆的。

是救援。妮妮姆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但维恩却皱起了眉头。

「即使他回来了……可是有那么多袭击者……」

在维恩的提醒之下，妮妮姆猛然意识到，宅邸被大量的暗杀者包围者，即使拉库鲁姆再怎么奋战，一个人也是有极限的。

但此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快快快！殿下还在宅邸里！现在比起追击敌人，应该优先救助！」

是莱文的声音。而且除了他以外，还有数道剑戟交错之声响起。

「原来如此，是在周围埋伏了士兵吧。莱文」

性命被盯上的王子，仅带着少数护卫度日。

这种情况，即便维恩本人不希望增加护卫，家臣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维恩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莱文为了以防万一之时可以及时赶来保护王子而做的安排。

不过维恩不知道的是，在莱文看来，这里除了维恩王子，还有弗拉姆人中的重要人物，妮妮姆。

「那个……」

妮妮姆还没从急剧变化的事态中回过神来，她的手，仍然与维恩相握。

这回轮到维恩拉着妮妮姆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走吧，妮妮姆。现在的话，从这里离开然后和拉库鲁姆汇合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唔、嗯！」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了房间。

直到拉库鲁姆赶到，二人紧握着的手仍然没有松开。

◆◇◆

从梦中醒来的妮妮姆端详着自己的手，反复握紧。

梦到了很久以前的回忆。但是直到现在，妮妮姆仍然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时的触感。

维恩的手，以及被他的手握住的触感。

「……全部都说出来吧」

妮妮姆忽然下定了决心。

妮妮姆不知道最近的维恩在做些什么，为此很是不安。与此同时，发生的弗拉姆人的事件也是一大难题。

她想一个人怀抱着这些烦恼，解决事件。

但这是错误的。

问题、纠葛、苦恼——这些全部可以向维恩倾诉。然后一起思考、一起烦恼、一起迷茫。

那样就好。

手上残留的触感告诉她，这才是正确的判断。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赶快行动」

妮妮姆站了起来。

维恩现在应该还在会议中吧，但即便如此也没关系。总之先赶到维恩身边——光是这么一想，妮妮姆就感到沉甸甸的心灵轻快了许多。

但是就在她准备出发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开门之后，现身的人是莱文。

「莱文大人？怎么了？」

妮妮姆疑惑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为何现在负责辅佐维恩的莱文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儿？二是莱文的表情为何如此沉重？

「是和卡璐朵梅里亚的会谈出了什么问题吗？」

根据一贯以来的经验，妮妮姆猜测可能是维恩又搞了什么事，脸色有些发青。

但是莱文摇了摇头。

「不，会谈本身已经顺利结束了。在达成了几项协议后，纳特拉倒向了西方」

「是按照维恩的方针去做的吗？」

「……是的」

妮妮姆松了口气。

但她并没有看漏她说出维恩的名字时，莱文皱起的眉头。

「莱文大人，您和殿下谈过了吗？」

「……」

沉默就代表了肯定。

看来虽然与卡璐朵梅里亚的会谈顺利结束，但之后维恩和莱文的谈话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成果。

但是，现在的妮妮姆并不会因此而气馁。

「莱文大人，和我一起再去找殿下谈一次吧。把一切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一定可以开拓出新的道路的！」

重新鼓起干劲的妮妮姆，话语中充满了自信。

如果被旁人听到的话，即使不了解情况，想必也会在她的热情的驱动下情不自禁地点头的吧——但是莱文却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必要……不，应该说已经办不到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妮妮姆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不安。

面对她的问题，莱文做出了这样的宣告：

「维恩殿下，刚才已经去世了」

「………………………………哈？」

妮妮姆完全无法理解莱文这句话的意思。

「诶？去、去世……？」

「确切的说，是我杀了他」

维恩被杀了。

莱文，杀了维恩。

光是接受这个信息，就花了妮妮姆十几秒的时间。

然后，在理解了这意味着什么的同时，妮妮姆全身的血色消失了，心脏与魂魄同时颤抖了起来。

「骗、骗人的吧？莱文」

「我没有骗你」

拼命挤出的声音，轻而易举的溃散了。

「那、那是弄错了？还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可能是弄错这种事或者开这种玩笑吗？」

「呜……啊……」

无法反驳。

006

就正如莱文所说，他没有理由在这种事上骗人、犯错、开玩笑。

但是、这样、也就是说——

维恩、真的、被杀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等弗拉姆人的夙愿，我们必须迅速消除威胁，然后……妮妮姆，不，继承了伟大是始祖之血的末裔。从现在开始，请您成为我等的旗帜」

莱文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妮妮姆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肉体飘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现在她能理解的，只有一件事——某条她不期望的道路，已经被铺设好了。

这个时代，被后世称为贤王大战。

维恩·萨雷玛·艾尔巴雷斯特的死讯被迅速传开了。

这片大陆将要迎来这个时代最大的动乱。

第十二卷 第六章 重要之物

第十二卷第六章重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