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精灵的祝福【第二章】少女刺客

利欧离开六花商会后，西方天空已开始泛红。一旦日落，城门便会关闭，禁止行人出入。

他漫步在主要街道上寻找旅社。抵达这座城市之前，他每天赶路，在野外露宿生活，因此今天想要在床铺上好好休息。

利欧四处张望。尽管举目所及之处皆能看到旅社的招牌，不过设施皆有所不同，而他的心中也有一个属意的条件。

顺带一提，利欧想找附有浴室的旅社。

然而，修托莱地区的浴室与日本人想像中的浴室不同。由于这里的水资源比日本缺乏，一般人没办法奢侈地放水泡澡，浴池也不够深，无法让人将全身泡进去。

所以，此处的浴室指在浅浅的浴槽中装满水，让人清洗身体和头发的设施与设备。除了王侯贵族之外，没有人会每天进浴室清洗身体和头发，平民并不会花钱在这方面。

只要在小巧的浴桶中装入热水，并避人耳目，就是个舒适的浴室了。

虽然这么说，但假如随便找一间便宜旅社，可能连这种浴室都没有。因为利欧本来是日本人，所以浴室的有无是他选择旅社的重要条件。

当利欧烦恼着要住在哪时──

「呐，大哥哥！」

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出，他转头一看，一位可爱的少女站在身后。女孩穿着小镇姑娘风的长版洋装和围裙，年龄大概比利欧小个两三岁，约十岁左右吧。

少女仰望利欧，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

「呃，你在叫我吗？」

利欧指着自己问。

「嗯！你该不会在找住宿地点吧？」

「确实如此，你是？」

「我在那一间旅社工作！要不要来我们这里住呀？」

少女说道，指向一栋三层楼高的木造旅社。

或许是为了不放过即将到手的客人，她紧紧抱住利欧的手臂。明明年纪还小，却很会做生意。

「我在找有浴室又是单人房的旅社，有吗？」

想当然耳，光凭外表无法分辨出旅社是否附有浴室，因此实际询问旅社员工最有效率。对方特地前来拉生意，简直称了自己的意──利欧思索后，说出自己希望的条件。

听到这番话，少女笑容满面，点了点头。

「没问题！我们只有单人房。现在还有房间，也能出租浴桶。就住我们家嘛？好不好？」

少女开心地露出笑容，端详利欧的表情。当她瞄到利欧藏在兜帽中的外貌后，瞬间睁大眼睛，似乎是看呆了。

「那就拜托你啰。」

再迟一些的话，城里的旅社可能就没有空房，而且这间旅社也符合条件，他于是马上点了点头。

「嘿嘿，太好了！招揽到一位客人啰！这里请，快点快点！」

少女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用力拉着利欧的手臂。

两人走进旅社后，入口正面只有一个空无一人的柜台。右手边有一扇连接餐厅的摇摆门，门后传来吵闹的喧嚣声。

「住房费用必须先付清，附早晚餐，一晚七枚大铜币，免费出借卫浴设备！」

少女用宏亮的声音说明费用，毫不在意餐厅的吵闹声。

这间旅社的价格介于中间值。就平民投宿的一般等级旅社来说，这单人房的价格很合理。顺带一提，假如投宿不付餐点的便宜大通铺，一枚大铜币还会有找。

「拜托你了。」

利欧递出七枚大铜币。

「谢谢惠顾～！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克萝伊！」

少女的脸上浮现与年龄相符的天真微笑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

「我叫春人。」

「春人啊，你应该比我年长一点点吧？请多指教喔～」

「嗯，请多指教。」

「唔～你好没精神喔。春人长得这么帅气，应该把兜帽脱掉，再多点笑容才对啊。保持微笑，微笑！」

利欧冷静地回答后，克萝伊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哈哈……」

利欧拼命挤出一个难以称为笑容的微笑。

「唔～嗯。算了，放你一马。那我带你去房间！」

利欧点点头，克萝伊笑逐颜开，握着利欧的手迈开步伐。

真是个精力充沛又爱笑的孩子──利欧勾起苦笑。在王立学院就读时，他身边的孩子都相当世故，因此看到举止符合年龄的克萝伊，让他感到很新鲜。

对方躂躂躂地带他来到位于三楼的房间。大小约两坪，除了床和书桌外，没有其他家具。

「好，到了。门内没有锁，所以从房间出去时，要记得随身携带贵重物品喔。还有，现在已经是晚餐时间，你准备好就可以直接下去一楼。啊，对了对了，你吃饭前要先洗澡吗？」

克萝伊在房门口解说时，开口问道。

「不，先吃晚餐吧。」

「我知道了。等需要浴桶和热水时再告诉我喔，该说明的事项我都说完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问题。」

「这样啊。有事的话就跟我说喔……啊，对了。这里的客人大都是冒险者，小心不要被他们缠上喔？」

克萝伊彷佛想到了某件重要的事，补充一则注意事项。

「好，我明白了。」

利欧有些困扰地点了点头。他希望对方能在交涉时就告知自己，一旦听到有房客是冒险者，他说不定就不会住进这里。

顺带一提，冒险者是专门以武力处理大小事的人，隶属于名为冒险者公会的组织。战争发生时，就成为佣兵，平时则负责击退魔物和讨伐危险猛兽。

正因如此，基本上冒险者的个性相当粗暴。一旦喝醉，就连大人都会轻易打成一团。

「你真的要小心喔？不只是冒险者，这里的男人几乎都是笨蛋，易怒又喜欢诉诸暴力……你可能会有些不愉快，但春人还是小孩，就算他们纠缠你，只要随便敷衍过去，他们应该不会对你动手。」

克萝伊再次叮咛，表情染上一抹不安。

「不要紧。克萝伊，你还有工作吧？最好趁挨骂前赶快回去喔。」

利欧露出温柔的微笑答道。

「嗯，待会儿见啰。」

克萝伊点了点头，转过身，在离去之前，抛下了这句话：

「呃，假如用完餐后还有时间，我希望能再跟你聊聊。我很喜欢工作，却没什么同年纪的朋友。」

她转过头，羞涩地说。

◇　◇　◇

利欧走进食堂，发现许多成人正满脸通红地热烈交谈。

店里盛况空前，有些人甚至带着剑，应该就是冒险者吧。一看到戴着兜帽的利欧，他们便毫无顾忌地直盯着他。

利欧刻意无视对方的视线，烦恼着该坐在何处时──

「春人，欢迎光临！这边有位置喔。」

在店里帮忙的克萝伊一发现利欧，便冲了过来。就算利欧戴着兜帽，她依然能从体型辨识出来。

克萝伊拉着利欧的手，领他到吧枱的座位。

「我马上端料理来。你要喝什么？晚餐有附赠一杯饮料喔。」

「有什么？」

「免费的有啤酒、葡萄酒、蜂蜜酒，再来就是茶或牛奶吧。」

「我要一杯啤酒。」

「唔哇，春人，你敢喝那么苦的东西啊？」

在这个世界中，小孩也能喝酒，但克萝伊似乎不懂啤酒的优点。利欧轻轻一笑。

「是啊。我肚子很饿，拜托你赶快送餐过来。」

「了解～！今天是妈妈的拿手好菜，你可以好好期待喔！」

克萝伊说完，小跑步进入厨房。这时，两位坐在附近桌子，一身冒险者打扮的男人站了起来，彷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喂～小鬼居然跟大人一样点啤酒啊，你敢喝吗？」

「就是说啊，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看点牛奶会比较好吧？」

「说得没错！」

男人们已经酩酊大醉。他们似乎觉得很有趣，红着脸放声大笑，亲昵地坐在利欧两旁的椅子上。

男人的酒臭味让利欧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的男人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凝望他，似乎想找些乐子来取代下酒菜。

「真是的，你们不可以欺负春人喔。他现在正要吃晚餐，对吗？」

克萝伊从吧台正面递出餐点，为了袒护利欧，开口叮嘱那些男人。

「克萝伊妹妹，我们没有欺负他，只是因为没见过这个小鬼，才会跟他搭话。」

「就是说啊。他应该是新加入的冒险者吧，我们不过是想以前辈的身分指导他罢了。」

男人们兴高采烈地笑着反驳克萝伊。

「真是的。春人，面包和汤都可以再续，还有面包是我烤的喔。」

克萝伊受不了似地叹了口气，温柔地对利欧说，端给他的木盘上盛装了份量极大的料理。

「喔～看起来很好吃呢，我等一下再请你帮我追加。」

语毕，利欧从衣袋中取出自己的餐具。他使用刀叉和汤匙开始品尝料理。克罗伊声称这是她妈妈的拿手好菜，味道确实相当可口。

「很好吃。你可以帮我拿啤酒过来吗？」

利欧优雅地将餐点送入口中，拜托克萝伊。

「啊，嗯。」

克萝伊用有些呆愣的表情点点头，走回厨房。

「啧，吃相这么优雅干嘛，又不是贵族。」

坐在利欧右手边的冒险者咂了下舌，似乎感到百无聊赖。

店里的人几乎都用手抓取食物，只有利欧使用餐具，看起来格外高雅。旁人却觉得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人不快，十分不顺眼。

利欧把男人说的话当作耳边风，静静地用餐。这让男人们更加不快，心情大坏，忍不住刁难他。

「你这家伙，前辈们在跟你说话，至少要拿下兜帽吧。」

位于利欧右手边的男人说完，便迳自伸手想拿下他的兜帽。

然而，利欧看也不看男人一眼，打掉对方的手。男人们的表情霎时改变。男人的手被打掉之后，用凶恶的眼神瞪着他。

「混蛋……一点礼貌都不懂。」

「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利欧叹了口气，用冰冷的声音抗议。男人们猛地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然后──

「喂喂喂！不可以再吵啰！」

拿着啤酒过来的克萝伊慌忙调停。

「怎么啦，克萝伊妹妹，我们平时不就常常争吵吗？难道这位少年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手被利欧挥开的男人一脸不悦地提出意见。

「并、并不是……这样啦。」

由于男人习惯以暴制人，他的眼神相当凶恶，使克萝伊的身体抖了一下。

「既然如此，就别插嘴。我只是要教导这家伙礼仪罢了。喂，小鬼，摘下兜帽下跪，我就原谅你。」

利欧右手边的男人一脸严肃，抛出不合理的要求。

但利欧彷佛在故意触怒他们，默默地享用料理。

周围的旁观者们开始哄笑，甚至传出「哎呀，对方根本无视他们喔。」、「活该，被人看扁了吧。」等奚落的话语。

「你、你这家伙……」

丢尽颜面后，男人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

「春、春人！你赶快脱下兜帽跟他们道歉吧！」

克萝伊胆怯地催促春人道歉。

「……我不想拿下兜帽。」

利欧困扰地露出苦笑，对克萝伊摇了摇头。

「你竟敢无视我们，只回答克萝伊妹妹。你打算怎么跟我们做了断啊？」

「该怎么应对明显带着恶意向自己攀谈的人呢？假如你知道正确方法，请一定要教导我。」

看到男人毫不讲理地找碴，利欧一脸厌烦地询问。

（要是被这种家伙看轻，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利欧小时候住在贫民窟，对那里的人来说，力量代表一切，这跟冒险者的圈子有几分相似。他们的思考模式都极为单纯。

简单来说，这些人认为「被人看扁就输了」。由于他们以蛮力维生，一旦向周围示弱，旁人就能攻向他们的弱点。

就算利欧开口道歉，男人们也不一定会原谅他。「既然开口道歉，代表你承认自己做错了吧？」──对方说不定会像这样更猛烈地批判他。

「……正确的应答方式？你这家伙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在问怎么做个了断，你只要道歉就好了。」

刚刚手遭利欧弹开的男人坚持自己的主张。

利欧「哈。」了一声嘲笑对方，接着用叉子将切开的肉送入口中。

「混帐，看来非得吃一次苦头，你才会明白吧？」

男人们粗鲁地站了起来，使椅子发出轰然巨响。

「喂，琴、艾希尔，你们是不是该好好教育他一下啊？」

「就是啊，明明是个新人小鬼，居然这么狂妄。你就教教他在这个都市当冒险者的规矩吧。」

坐在附近的冒险者们怂恿纠缠利欧的男人们。尽管克萝伊「啊……」了一声，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在男人恶狠狠的视线注视下，只能胆怯地闭上嘴巴。

「站起来！」刚刚手被弹开的男人用左手抓住利欧的胸口。男人的身高将近两公尺，而十二岁的利欧才一百六十公分左右，他的脚轻易地离开了地面。一般来说，打架时抓住对方胸口只是为了威吓。手抓着对方胸口，便无法进行其他动作，也不能防备对方的回击。

「哈哈，你的蛮力依然这么大。琴，很好，再多吓唬他！」

某一位围观者开口煽动举起利欧的男人。

（这个人是琴，代表另一个人是艾希尔啰？）

算了，无所谓啦──利欧用冷冰冰的视线瞄了两人一眼。

「啧，真是目中无人的小鬼。」

琴咂了下舌后，用带有酒味的声音低语。

「你浑身都是酒臭味，可以不要说话……不对，可以不要呼吸吗？」

利欧皱起眉头，一脸不快地告知。

「谁管你啊。」

琴瞄准利欧的脸挥出右拳。

利欧毫不费力地移动双手，下个瞬间──

「好、好痛！」

琴发出哀号。利欧轻轻一扭他的左手，琴便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倾，被利欧猛然按倒在地。

琴趴在地上，眉头紧皱，似乎仍然一头雾水，其他在场者也搞不清楚状况。

「喂，你这家伙对琴做了什么！」

「当然是正当防卫啊。」

艾希尔惊慌失措地质问，利欧泰然自若地回答。

这并非是艾希尔要的答案，他想了解利欧刚才怎么按倒琴的。但利欧当然不可能仔仔细细地告诉他。

「你打算维持这样的状态到什么时候？差不多该放开他了吧！」

艾希尔焦急地握紧拳头，挥向利欧。

利欧放开琴，迅速躲开艾希尔的拳头。这位醉鬼动作大，又无法好好出拳。利欧轻易地察觉到他挥拳的路径，躲开攻击。

「躲什么躲啊！」

不管怎么挥拳都打不中利欧，艾希尔已气喘吁吁。即使如此，他依然拼命挥拳，却被利欧的腿一扫，摔了一大跤。

「恕难从命。」

艾希尔凄惨地倒在地上后，利欧对着他的背影宣告，勾起一抹苦笑。

「你、你这家伙……」

在满腔怒火的驱使下，艾希尔赫然站起，不过，当他看到站在利欧背后的人，立刻全身僵硬。琴拔出藏在腰际的刀，站在该处。

利欧早已察觉他的存在。

「假如你要动刀，我也不会客气。」

利欧谨慎地望向背后，开口牵制对方。

「闭嘴，你一直藐视我，让我很没面子！就算下跪，我也绝不饶你，臭小子！」

琴满腔怒火地放声大吼，然后──

「请不要在店里动刀！」

胆怯的克萝伊将这座旅社的老板娘从厨房内拉了出来，她的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应该是克萝伊的母亲吧。

一般来说，醉鬼在酒吧中闹事，都市的警备兵不会特意出动，维护治安。然而，吵到会害人送命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蕾贝卡小姐，不好意思。这家伙让我面子尽失，我没有办法就此罢休。」

琴抓狂的眼神紧盯着利欧不放。他并不是无法罢休，而是无意罢休。主要的原因也在于他喝醉了，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利欧看着马上就要袭向自己的琴。

（这群人喝醉后挑衅他人，却轻易让自己丢脸，早知如此，他们的态度就应该更谦虚一点吧。）

利欧简直无法置信。

然而，将这样的想法说出口，只是火上加油，于是他闭上嘴巴。面对琴一行人，他已经觉得厌烦，想尽快回房休息。对利欧来说，琴和艾希尔不过是小角色，他不想卷入更麻烦的事态中。

（唉，还不如赶快袭击我，这样就可以用正当防卫的名义反击。）

利欧思索的内容也愈来愈危险。

祸从口出──假使恣意辱骂或挑衅，对方应该会攻击他。可是，倘若因利欧的缘故让对方出手攻击，就算他是因防御而还手，两方都必须受罚。为了让自己的攻击被视为正当防卫，必须让琴单方面攻击自己。

因此，利欧在不被旁人发现的状况下，悄悄对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下个瞬间，琴厌恶地啧了一声，猛地扑向利欧。

「琴先生！」

老板娘蕾贝卡放声大喊，但琴没有停下动作，往利欧的肩膀刺出右手握着的刀子。

利欧轻轻叹了口气，朝逼近自己的刀子伸出右手。

琴的刀子擦过利欧的手臂。

鲜血没有飞溅喷出，反而是琴壮硕的身体飞向空中。利欧挥开对方握着刀子的手，一脚扫过去，将他整个人抛出去。琴撞向艾希尔，两人大力撞向地板。想当然耳，利欧毫发无伤，琴也一样，然而──

「唔啊，好痛……」

琴手中的刀深深刺进艾希尔的大腿，大概是在摔倒时误刺了吧，艾希尔苍白着脸喊痛，压住伤处。

「艾、艾希尔先生！你没事吧？」

蕾贝卡仓皇失措地从吧台走了出来。

「艾、艾希尔？抱、抱歉！」

琴也慌忙跟艾希尔道歉。

「好痛、好痛。」

看到艾希尔因痛楚而扭曲的表情，蕾贝卡和琴都失去冷静。

「你、你这家伙！对我做了什么！」

此时，琴将怒火对准利欧。

「做了什么？我不过是正当防卫。你也真过分，竟然搞错对象，刺伤朋友。」

利欧用镇定的声音回答。虽说是正当防卫，不过一旦跨越杀人的界线──活在利欧体内的天川春人就会感到强烈的厌恶感。但他受到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影响，如果只是让对方受伤，便能视若无睹。

这个男人怀着半分好玩的心态来挑衅自已，即便受伤也不会让利欧感到同情。

「你说什么？这是你下的手吧！」

琴不可能认同利欧说的话，激动地对他破口大骂。

「那是握在你手中的刀子吧？由于你想用刀刺我，我当然会自我防卫。难道要默默地任你动手吗？」

「什么！不、可是……」

在利欧冷漠的视线和嗓音的压制下，琴有些畏缩。

「最好尽快帮他止血喔。就算不会致死，但这也绝非小伤。」

利欧说完，琴讶异地望向艾希尔。

此时，蕾贝卡一脸焦急地进行应急措施，她已经指示克萝伊去拿酒精和干净的布过来。

「我现在要拔刀消毒。会有点痛，请你忍耐一下。」

语毕，蕾贝卡将刀子从艾希尔的大腿中拔了出来。艾希尔痛苦地喊痛。她用酒精清洗伤口并用布包扎，但鲜血瞬间染红了布巾。

「该、该怎么办？血一直……」

止血的铁则就是压迫心脏附近的动脉，不过陷入恐慌的一般人往往只会压住伤口。蕾贝卡就是典型的例子。

看到鲜血染上白布，她六神无主。

（……虽然是这个家伙自作自受，可是老板娘没有错……）

这场纠纷的当事人是利欧和琴与艾希尔，蕾贝卡只是被卷进来的第三者。尽管如此，她却拼命地想要止血，就连利欧也不禁有些内疚。

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向艾希尔。

「请你让开。」「咦？」

利欧无视蕾贝卡困惑的声音，轻松地抬起身体比自己壮硕一倍的艾希尔。他能够表现出这种绝技，当然是因为偷偷使用了魔力强化体能。

在旁观者的眼中，他彷佛拥有怪力，琴和蕾贝卡以及围观的人皆目瞪口呆，愣在一旁。

利欧将艾希尔抬至房间一角，松开当成绷带的布巾，重新寻找止血点，再次用力绑紧布巾。然后用手压住患部，咏唱《治愈魔法》的咒文。

利欧的手流泻出神秘的朦胧光辉。

然而，本该浮现的术式──魔方阵没有出现。

利欧的神秘体质让他无法使用魔法，却可以模仿术式的魔力流动方式，完成与魔法几乎相同的现象。

对于能够使用一定程度魔术和魔法的人而言，利欧的行为明显不正常。即使平民不会使用魔术和魔法，他依然有所顾忌，不愿轻易在人前使用异端能力。所以利欧才会特地将艾希尔搬至角落，让旁人看不到他治疗的过程。幸好艾希尔紧闭双眼，不愿望向染上血红的脚。

利欧趁机处理伤口，他只将伤口治疗到刚好愈合的程度，接着再次抬起艾希尔的身体，让对方在刚刚的地方躺下，松开压迫止血点的布巾。

「我帮他止血了，至少一个星期都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伤口会裂开。尽管会有点痛，但明天应该就能走动。」

利欧语气冷淡地说道。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不知道是否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室内再次陷入沉默，没过多久──

「真、真的假的啊……」「他、他是用魔法来治疗艾希尔吗？」「喂，这家伙该不会是贵族吧？」「这下糟了。对贵族出手会被杀啊！」

掺杂不安与畏惧的吵嚷声一口气扩散开来。

不过，利欧毫不理会，只是冷静地观察在场者的反应，审视是否有人发现他行为中的异常之处，最后判断没有人察觉状况有异。如此一来，他不想再待在这个餐厅。

「克萝伊。」

利欧呼唤克萝伊，望向在柜台僵住不动的女孩。为了清洗治疗伤患时沾到身上的鲜血，他想请女孩把浴桶和热水搬至房间。

但女孩吓到肩膀一抖，娇小身躯迅速向后缩，眼神毫无顾忌地透露出畏惧──

「……抱歉。没事。晚餐很好吃。多谢款待。」

利欧露出有些寂寞的微笑，走回房间。

◇　◇　◇

隔天早晨，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利欧便决定离开旅社。

「昨晚真的很谢谢你治疗那位受伤的旅客。多亏了你，才没有酿成大祸。」

蕾贝卡站在柜台前，深深一鞠躬。

「不用在意，老板娘不必道谢。」

利欧露出苦笑，摇了摇头。

「不，我应该早点出来调停。」

「冒险者聚集的酒吧本来就经常有人闹事吧。假使你一一调停，根本没办法工作。有错的人是我和他们。」

为了不让蕾贝卡太过自责，利欧开口缓颊。

昨晚，蕾贝卡拿着热水和浴桶拜访利欧房间时，已经反覆道歉与道谢。她这副模样反倒让利欧过意不去。

「你真的不用介意。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利欧说道，马上想要走出旅社。

「那个，既然你不在这里用早餐，我就准备个便当吧。可以稍等一下吗？我现在马上做！钱也会退给你。」

蕾贝卡从柜台中取出装了货币的小袋子，大概是一开始就准备还钱。利欧连忙摇了摇头。

「我已经使用了旅社提供的服务，不能收下这笔钱。」

「那至少让我为你做个便当吧，住宿费中也有含早餐。」

蕾贝卡抛下这句话，不等利欧回应，就将小袋子放在柜台上，跑进厨房。

（真是个有礼貌又善良的人。但感觉会吃很多苦，不对，应该说很容易受人欺骗。）

这是利欧对蕾贝卡怀抱的印象。

他望向厨房，克萝伊和一位陌生少女穿着围裙望向他。他们的视线一交错，两人便迅速躲回厨房。

（克萝伊跟……那是她妹妹吗？年纪还很小呢。）

克萝伊大约十岁，妹妹明显小于十岁。看到如此年幼的少女已经成为厨房强大的战力，就可以隐约得知蕾贝卡有多辛苦。

（难道这间旅社是靠三位女性负责经营吗？我完全没看到蕾贝卡的丈夫。）

走进这家旅社之后，利欧不曾看过一家之主的身影。他本来以为对方一直待在厨房，但食物好像都是蕾贝卡负责处理。

（……算了，随便。）

利欧认为自己没必要过问，也没有资格为对方担心。

下一刻，蕾贝卡抱着装入便当的小布袋走了回来。

「久等了。我将早餐的食材都夹进面包里，是克萝伊早起烤好的面包，请务必尝尝看。」

「谢谢你，请帮我跟克萝伊问──」

「喂，我回来啦！」

当利欧勾起微笑道谢之际，一位酒醉的男性踏进旅社，看到蕾贝卡的身影后，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老公！你又一大早喝得烂醉！」

「闭嘴！酒这种东西，只要想喝随时都可以喝！」

男人破口大骂，突然动手殴打蕾贝卡。

利欧吃了一惊的同时，意会到这个男人就是蕾贝卡的丈夫。他一大清早醉醺醺地回家，还对妻子暴力相向，肯定不是个好丈夫。

尽管感到如坐针毡，但身为第三者，假若插嘴别人家的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

「呜……」

即便如此，看到蕾贝卡按着挨揍的部位蹲在地上，利欧心情相当郁闷。他叹了口气，走向蕾贝卡，假装咏唱咒文，运用魔力治疗对方的伤口。

「咦……不痛了？谢、谢谢你！」

蕾贝卡发现被殴打的疼痛瞬间消失，一脸惊讶，但她马上察觉是利欧出手帮忙，惶恐地低头道谢。

「怎么？你做了什么？」

另一方面，她的丈夫诧异地瞪着利欧，似乎无法理解利欧动了什么手脚，但利欧保护蕾贝卡的举动令他情绪大坏。

「住手！他是旅社的客人！」

蕾贝卡慌忙挡在丈夫面前。

（这么一来她又会被打吧……）

利欧十分错愕。他晓得蕾贝卡很有责任感，但实在太笨拙了。

如他所料，蕾贝卡的丈夫大发雷霆，再次动手。利欧发出叹息，插进两人之间，躲开攻击，轻轻地碰触对方的头。

「《解毒魔法》。」

他假装咏唱咒文后，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过了数秒，蕾贝卡丈夫的眼神恢复理性。

「这是醒酒的魔法，脑袋清醒多了吧？」利欧语气冷淡地告知。

「咦……？啊、哎呀。很抱歉。」

由于思考瞬间变得清晰，蕾贝卡的丈夫感到困惑。

「你应该跟蕾贝卡小姐道歉，而不是我。」

利欧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瞄了蕾贝卡一眼。

蕾贝卡的丈夫一脸尴尬地向蕾贝卡道歉。纵使这个人会酒后乱性，但只要没有喝得烂醉，就不会胡乱使用暴力。

「真、真的很对不起！」

蕾贝卡相当惶恐地对利欧低头。

「不，我也很抱歉。谢谢你的便当，我先离开了。」

利欧认为自己必须在事情变得更棘手之前离开，于是向对方道别，走出旅社。

（就算我这么做，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刚刚他在旅社看到的景象，未来依旧会重演吧。

他的举动不过只是伪善，不具任何意义。想到这里，使他一早就有些忧郁。

（赶快启程吧。）

为了忘却阴郁的心情，他迅速走向都市外围。

他走在座落于森林中的东之大道一会儿，确认四下无人后，刻意离开道路，步入树林中。

由于时间还早，薄雾依然笼罩森林，能见度不高。

利欧缓缓地起跑，没过多久，发现有人横卧在前方道路，走近一看，那人趴在地面。

一旦离开都市，即便只有一步，人类就有可能遭受魔物或肉食性动物袭击。进入森林时，这样的危险度便急遽增加。这个人八成也是遭到那种生物攻击，不过对方也有可能是在路途中因故身亡。

利欧这么思索，走近人影。倒卧在地的人披着一件足以遮盖全身的斗篷，其身影娇小，明显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尽管有些毛骨悚然，但如果弃之不理，他心中也会残留罪恶感。利欧别无他法，只能对那个人说「喂，没事吧？」，并摇了摇对方的身体，却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利欧伸手触摸对方后，体温隔着斗篷传了过来。看来还活着，利欧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打算从斗篷的隙缝确认对方的容貌。

这时，少女突然睁开双眼，散发出微弱的杀气。

利欧望向少女的手，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刀，正要将刀锋刺向利欧。

他吓得一震，马上扭过身体。

少女手中的刀子以些微距离落空。然而，她似乎算准利欧会躲过第一波攻击，镇定地准备下一波攻势。

她朝利欧的颈项大力吹气，口中衔着一个宛如小巧笛子的筒状物──吹箭。

感受到脖子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利欧微微皱起眉头。

他认为必须先与对方保持距离，便下意识地撞飞少女，同时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间距。

少女的兜帽掀了开来，露出可爱的脸庞和一头及肩的淡橘色发丝，大概比利欧年幼约二、三岁。

然而，她深红色的眼眸中潜藏令人生畏的冰冷杀意，头上长着一对狐狸耳朵，大力彰显其存在感。

兽人！？──看到少女的身体特徵，利欧错愕地瞪大双眼。下一秒，他的身体突然失去力气，单膝跪在地上。

003

看来刚刚的吹箭上涂抹了立即发挥效用的毒液。利欧这么判断后，用颤抖的手拔下脖子上的吹箭，抢在毒液流窜全身前，用手遮盖伤口，小心翼翼地不让少女察觉，运用魔力解毒。

少女误以为利欧没有解毒的方法，静静地凝望着他，等待毒液传遍他的全身。

另一方面，利欧一边悄悄解毒，一边仔细观察少女的脸庞。他曾经在文献中读过兽人的存在，但亲眼看见还是第一次。

倘若在修托莱地区过着平凡的生活，根本不可能撞见兽人等亚人的身影。因此，当他在这种地方邂逅兽人女孩时，才会如此吃惊。

两人互相凝视之际，毒液逐渐消失。好，可以动了──利欧轻握起手，确认身体状况，暗自窃笑。

少女察觉到利欧的气色莫名地转好，相当诧异，面无表情的脸蛋终于出现微小变化。

利欧谨慎地盯着少女的动向，卸下背上的背包，随手扔在地上，身体一口气变得轻盈，准备好作战。

下个瞬间，少女用惊人的速度冲向利欧。尽管利欧明知她应该是预先使用了《体能强化魔法》，然而──

（真快！）

少女奔驰的速度仍然令利欧惊愕不已。

利欧不曾遇过移动速度如此飞快的人。即便还未成年，兽人族得天独厚的身体能力就已经开花结果。

就算如此，利欧也不能晚对方一步。他能够操纵魔力，让肉体发挥超越极限的体能──在这方面占有优势。

利欧从身体内侧释放魔力，瞬间强化体能，使用与少女不分优劣的速度冲向旁边。

少女因利欧的速度讶异地微微瞪大双眼，但她依然配合利欧的动作，改变路线。

她果然跟得上自己的速度──利欧冷静地捕捉少女的一举一动，从斗篷中取出飞刀，瞄准对方的脚掷出。

少女跳起闪避攻击，抓住适当的树枝，运用翻单杠的要领轻巧地攀上树木。

利欧用力踢向地面，以宛如暴风的速度向上一跃，笔直飞向少女。少女慌忙将手伸入斗篷，取出几支飞刀扔向利欧。

利欧在空中拔出一手半剑，这把剑外观朴实，却是知名锻冶师打造的名剑。剑身散发锐利的光泽，彷佛在证实这一点。

飞刀逼近时，利欧挥舞手中的剑──

霎时，金属互相撞击的尖锐声音响起。利欧算准少女抛出的刀具路线，从空中挡下攻击。

利欧再次收剑入鞘，少女从树枝上飞快地一跃而下。这次换他跳上少女刚刚站立的树梢。

利欧踩断树枝，抑制飞翔带来的冲击力后，跳到附近的树梢上。接着再次跳至地面。少女算准利欧着地的时机，接近而来，右手中的刀子戳向利欧的身体。

然而，利欧冷静地挥动左手，闪开少女握刀的手，同时挥出右手，用掌底回击对方下巴。

少女的头往旁边一撇，避过拳头，并挥舞刀子，试图刺伤利欧的身体。上面八成涂了毒药。

利欧用俐落的身法和灵活的步伐巧妙地躲过攻势，但少女毫不气馁，依然试图挥刀伤害他。

少女的猛烈攻势维持了数秒。

利欧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轻松又准确地闪躲，好一阵子，耳边只听得见空虚的风切声。

少女逐渐察觉到两人的实力差距，毫无表情的脸庞浮出焦急的神色，动作也变得潦草。

利欧摸清楚少女的习性后，刻意让她有机可趁。

下个瞬间，少女便中了计，用刀子横扫向利欧的脸庞。

（她过度集中在刀子上了。）

利欧向后一仰躲过，同时在刀挥下之际用脚一扫，使少女的身体失去平衡。

他顺势抓住少女的手和手腕，拔下刀子，并将她用力一抛，少女背朝着树木飞了出去。

然而，她在空中旋转身体，一边调整平衡，一边降落在树上。她用双脚抑制住冲击力后，用力踢了一下树干，高高跃起，宛如弹簧般回到利欧身旁。她从衣袋中掏出备用的刀，朝利欧的心脏一刺。

她的动作好像野兽──利欧对于少女的战斗能力感到敬佩。

不过他依旧冷静地对应。少女笔直地飞来后，利欧抓住她的手臂，使用过肩摔的要领，将她重重摔向地面。

「唔啊……」

少女的背后受到冲击，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四肢失去力气，放开手中的刀子。

利欧将刀子踢飞，骑在少女身上，将她按倒在地。

「到此为止。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吧？」

利欧用体重从上方压制少女，他没有漏看面无表情的少女眼中闪现的畏惧光芒。然后──

「呜、呜哇。不、不要、不要呀！伦、伦家不想死！」

少女大力摇头，激动地不停挣扎。

「喂、喂、冷静下来！」

看到少女拼命哀求的模样，利欧开口安抚她。

「咿、呀唔。救、救救我！妈妈、妈咪！」

少女现在的情绪相当不稳，与战斗时冷静的模样相差甚远。

这样没办法沟通──利欧如此判断后，用手按住少女的头，模仿睡眠魔法，强制让对方入睡。少女的身体完全失去力气。

为了让她醒来时无法挣扎，利欧取出手边的绳子，脱下少女的斗篷检查她的身体后，紧紧绑住。途中，他发现少女的脖子上戴着项圈，便皱起眉头。

「……是奴役项圈啊。」

利欧眉头紧蹙喃喃自语。

奴役项圈是戴在奴隶和犯罪者身上的魔术道具，只要让他人戴上这种项圈，就能够限制对方的自由意识。

一旦登记为项圈的主人并下达命令后，戴上项圈者的心中就会涌现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遵从对方的命令。当主人咏唱一段特殊的咒语，或是奴隶强烈地想要抵抗命令时，就会立刻感受到生不如死的剧痛。

奴隶是所有权者的财产，不被当作人类看待。就算被他人视为物品，也无法抱怨或忤逆对方，不管他们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都是一样。奴隶就是如此的存在。奴役项圈意即使人成为奴隶的产物。

眼前这位狐兽人少女戴着奴役项圈，代表她必是某个人的奴隶吧。她的主人恐怕是将她教育成刺客，下达杀害利欧的命令。

只要戴着奴役项圈，少女就会不断追杀利欧。若不这么做，一股非凡的剧痛便会袭击她，对利欧或少女而言都是一种诅咒，而且逃脱诅咒的选项寥寥可数。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掉少女，但利欧不曾杀人。因为存在于他体内的天川春人至今仍极力避免致人于死地。

尽管如此，要是留少女一命，事情感觉会十分麻烦。

利欧没有掩饰焦躁，深深地叹了口气，踌躇了半晌后，将手覆在少女的脖子上，淡淡的光芒随之发出──

束缚少女自由的项圈发出喀喳声，松了开来。利欧模仿高难度的《解咒魔法》，解除了魔术道具上的魔术。

「喂，起来。」

利欧收起奴役项圈，摇了摇少女，唤醒她。

「嗯……唔……」

他反覆摇了几次后，少女的身体抖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少女张开眼睛，看见利欧的身影时，惊慌地想要爬起身，却立刻察觉自己遭受捆绑。

她拼命挥动四肢挣扎，但发现绳子彻底限制住行动后，便放弃抵抗，缩起身子，用充满戒心的眼神仰望利欧。

「看来你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不想死的话，就别跟刚才一样乱动。」

利欧用生命的安危出声威胁，使少女的眼眸染上恐惧之色。

「……如果我不乱动，你就不会、杀我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了。有人命令你来杀害我吧？是贝尔托姆王国的王族吗？还是贵族？」

听到利欧的疑问，少女保持缄默。

不可以做出对主人不利的举动──她的主人一定曾经如此耳提面命。假如不遵守命令，剧痛就会窜过全身。出于本能，她似乎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不过利欧已经为她解开了枷锁。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利欧举起刚刚在少女脖子上的奴役项圈，展示给她看。

「项、圈……？咦！」

少女十分困惑，瞪大了双眼，尽管遭受捆绑，依然拼命扭动身体，想要确认脖子上的触感。

她这才察觉本来戴着项圈的地方，失去了该有的触感。

「没……有……项圈……不见了？为什么？」

少女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慌张地再次确认项圈的触感。

「咦……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泪水彷佛溃堤似地不断涌出。

「喂……」

看到少女潸然泪下，利欧一时语塞。这让他明白对少女来说，奴役项圈是相当沉重的枷锁。

利欧叹了口气，决定暂时让少女尽情哭泣。在这期间，他开始捡拾自己与少女战斗时使用的武器。

「……心情差不多平复了吗？」

他算准哭声愈来愈微弱的时机说道。少女的身体大力颤抖，不安地仰望利欧的脸。

「项圈已经拿下来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是谁命令你杀害我？」

「啊，唔……」听到利欧的询问，少女没有马上答覆，而是环顾四周，嗅闻周遭的气味。

「我不知道你在警戒什么，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放心吧。」

少女的身体再次开始发抖，过了一会儿，才抛下这句话：

「我、我不晓得、主人的名字。他没有、告诉过我。」

对方的回答姑且在利欧预想的范围内。暗杀任务相当危险，既然委托奴隶处理，主人自然不会告知与自己有关的非必要资讯。

「……你知道他们的家名吗？」

利欧不抱期待地询问。

「家名？我、不清楚。」

看到少女疑惑似地歪着头，利欧失望地叹了口气。

「可、可是！我知道、兄长的名字！他说、他叫史提亚德！」

少女慌忙挤出这句话，利欧立刻眯起双眼。

他记得史提亚德这个名字。芙萝菈掉下悬崖后，有一位同名的少年想要把责任嫁祸到利欧身上。少年的老家晓得利欧还活着，于是派出他们培育的刺客。考虑到这点，一切确实合乎情理。

「史提亚德……他跟你一样是狐兽人吗？」

「……兄长、不是、兽人。是人类。他负责训练我。」

少女大力摇头。

「训练啊。既然他是人，代表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对吧？」

听到少女的发言，利欧微微皱起眉头，不认为两人是正常的兄妹关系。主人确实有可能让奴隶产下自己的子嗣，并加以调教。不过这只是利欧的想法，现在就急着下定论未免太过轻率，因此又抛出疑问。

「我、不清楚……」少女没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我换个问题。你是从哪里开始追踪我的？」

「就是、你一开始、待的地方。」

「也就是王都贝尔托朗特啊。」

「大概是、有很多、漂亮房子、的地方。」

「原来如此，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要杀我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应该、没有。」

少女以微小的声音回答。

「这样啊。再来是最后一个问题。」

利欧瞬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牢牢地凝望少女的眼眸。

少女无法移开视线，大力地吞了一口口水，等待利欧的问题。

「……你现在还打算杀我吗？」

「我、我不会、杀你。」

少女开始发抖，僵硬地摇了摇头。眼睛比嘴巴更能传递讯息，不管换上什么样的表情，视线一定会透露出情绪。

少女视线中的残酷杀意已消失殆尽，看起来相当畏惧。利欧判断她没有潜藏任何特殊的恶意。

「……之后就随便你了。我把你的武器和斗篷放在一起。」

利欧叹了口气，冷冷地抛出这句话，松开绑住少女的绳子。

「咦……？」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从这里离开。既然控制你的项圈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回去主人身边，但如此一来就会成为逃亡奴隶。」

利欧的表情有些阴郁，因为他很清楚──就算当场放走少女，少女面临的选择也不多。

在修托莱地区，并不存在人类和亚人共同生活的村落。也就是说，身为狐兽人，少女不可能住进人群中。

就算远离人群过活，被当作奴隶训练的她，也没有能力独自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一直以来，奴役项圈都支配着少女，但拘束她的东西不只那个项圈。倘若她未来想在修托莱地区存活下去，还是必须成为某个人的奴隶，这就是现实。不过少女似乎没有意会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她一脸错愕，不安地歪着头。

「……离开这个国家，往东边前进后，会抵达一块广阔的未开发地区。据说那里有一处亚人居住的土地。」

回过神来后，利欧已经脱口说出这番话。

「未开发、地区吗？东方……」

「我正要过去那里……我一直朝东方前进。贝尔托姆王国位在西方，与其留在这里生活，你不如前往未开发地区，和同伴一起过日子。」

「同伴、东方、未开发地区……」

少女喃喃自语，眼眸中点亮了微微的希望光芒。

即使突然获得自由，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利欧指引出一条道路，尽管模糊不清，她依旧觉得未来的景象清晰了几分。

利欧凝望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那么，我先走了。我姑且告诉你一声，假如你再袭击我，我就不会放过你。」

他抛下这句话，向前迈步。

自己确实拆下了奴役项圈，让少女重获自由。但他只是不想杀少女──不，是不想杀人罢了。所以，不管是基于人情或义务，他都没有必要插手少女的未来──利欧这么告诉自己的心。

下个瞬间，少女的表情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幼犬。望着利欧离去的背影，她想要伸出手，却只轻轻地发出「啊……」的沙哑声音，便马上缩回手。

后来，少女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子，可是当利欧的身影彻底消失之际，她战战兢兢地跨出步伐，想要追上利欧的脚步。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少女一边留意不跟丢利欧，一边保持距离，躲躲藏藏地追着利欧前进。既然脱离了奴隶的身分，她就无处可去。她完全不想回到当奴隶时被命令得回去的地方。

这么一来，她只能想到一个去处──利欧告诉她的未开发地区。但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身上也没有地图的状况下，一个人茫然地前进十分可怕。

这种时候，自然会想依赖可靠的人。利欧的目的地与自己相仿，她当然会紧追着利欧。

虽说是接受了主人命令，不过少女刚刚确实曾动手暗杀利欧，现在却想要投靠他──从这一点之中，就可以看出少女真的走投无路。

另一方面，尽管不是出于自主意愿，但少女企图杀害利欧的事情让她怀抱罪恶感──再说，就算少女坦率地拜托利欧，要他带着自己行动，或许还是会遭到拒绝，到头来，只能选择偷偷跟着利欧。

当他们在森林中走了数分钟后，利欧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大声呐喊：「出来。」

少女的身体一震。她明明消除了气息，为什么对方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呢？──她感到不可思议。然而，她亲身体会过再怎么奋力挣扎，也敌不过利欧，因此没有多想，便听从利欧的话现身。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看到少女战战兢兢地出现，利欧开口询问。

「那、那个、东方……我、也想、一起去。」

少女结结巴巴地回答。利欧听了之后，用右手抱着头，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说真的吗？」

「我、我想去。」

少女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可能误会了。我会让你重获自由，并不是为了帮助你，只是对我来说，不杀你比较省事。」

利欧拆下奴役项圈，是因为不想要怀抱杀人的罪恶感。他当然也对少女的际遇感到愤愤不平，但其作为不是出于纯粹的善意──这是利欧的想法。

「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少女梨花带泪地低语，低垂下头。利欧尴尬地搔了搔脑袋。

「……我跟那些把你当作奴隶对待的人一样，都是人类喔。你不害怕吗？」

「我不……讨厌你。」

少女大力摇头。

当利欧拆下奴役项圈时，就依稀感觉事情会发展至这样的地步。考虑到少女的处境，他猜测很有可能会发生这种状况。

由于他认为少女会跟随在身后，于是刻意用走的。少女如他所料，追了过来。

不过，少女清楚现在的状况吗？自己刚刚还是她欲暗杀的对象，可是两人现在却要一起行动──

「……你刚刚想要杀我，你难道认为我不会担心吗？」

利欧用冷漠的语气询问对方。

少女的脸庞因错愕而扭曲。

「啊，对、对不起！因为项圈很痛，就算不愿意……」

她慌忙道歉，泪如雨下。

「我没有生气。我不清楚项圈会给你带来多么剧烈的疼痛，但我明白你不敢违抗命令，才会企图杀害我。可是，我不能肯定你不会再次袭击我。简单来说，我无法信任你，懂吗？」

利欧叹了口气，一脸苦恼地解释。

他心中确实存在「带少女同行也无妨」的念头。但一想到要和陌生的刺客单独旅行，他依然会抗拒，无法信赖对方。

「这、这样的话，项、项圈！我可以、带项圈！我愿意、这么做！拜托你！请你、带我、一起走。」

少女一边流泪，一边拼命恳求。

「项圈……你不是讨厌那个东西吗？」

听到少女本末倒置的发言，利欧错愕地询问。

「我更不想要、独自待着，我很害怕，拜托，呜……」

看到少女泣不成声，低垂着头的身影，利欧莫名地坐立难安。他愁眉不展地紧握着拳头。

口中流泻出不晓得是今天第几次的叹息。

「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利欧放弃似地说道。与其让对方一直偷偷摸摸地跟着自己，还不如一起行动。他脑中浮现这个消极的借口──

「咦……啊、好、好的！」

少女转瞬间露出诧异的表情，雀跃地点头。

「那我们先回城市一趟，跟我来。」

利欧上下打量少女全身的打扮后，开口提议。

「那、那个，不用……戴项圈吗？」

利欧已经迈开步伐，少女对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把那种东西丢了。别管这么多，走啰。一天能移动的时间有限。」

利欧边回答，边迈开大步。

「你、你要去城里、做什么？」

「你没带什么像样的装备。我们要去准备你的旅行用品。」

少女大大的斗篷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利欧担心这样的打扮无法撑过即将展开的长途旅程，而且也必须买齐少女在旅途中将消耗的食材。

「谢、谢谢你。」

「……进城后，你要把兜帽戴起来，不然会很麻烦。」

看到少女啪达啪达地用小跑步追上来，利欧说道。

「好的！」

少女欣然点头。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利欧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询问少女的名字。

「我叫莱娣法！」

「这样啊。你或许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利欧。请多指教，莱娣法。」

利欧轻轻叹了口气后，别扭地向对方自我介绍。

◇　◇　◇

后来，利欧带着莱娣法再次离开阿曼多。莱娣法的背上也背着一个后背包，即便比利欧的小一点，容量却也算是相当大。

为了测定莱娣法的体力，利欧走出阿曼多后，试着使用平时的速度在森林中奔驰。结果发现在背负沉重背包的情况下，莱娣法的体力无法持久。

知道莱娣法的体力界线后，利欧便稍微放慢移动速度，使用对方能跟得上的脚步移动，也比平时更常停下来休息。

森林中，两人在泉水附近的岩石地带坐下。莱娣法在利欧的对面，胃发出咕噜声，宣告她有多么饥饿。

利欧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不、不是、这样！我的、肚子、不饿！」

莱娣法面红耳赤，拼命摇头。

「你不需要忍耐。这么说来，已经到早餐时间了。」

利欧以带着笑意的口气说道，并从后背包中取出蕾贝卡给他的三明治，用餐刀切开，递给莱娣法。

莱娣法困惑地凝望三明治，视线游移在三明治和利欧之间。

「怎么了？」

「我、我可以、吃吗？」

利欧询问后，莱娣法战战兢兢地反问。

（……一直以来，她都必须获得准许才能进食吧。）

利欧猜测着莱娣法向自己寻求许可的原因。

一点也没错。在主人的调教下，倘若没有接获命令，莱娣法无法恣意行动。一旦擅自作主，将会受到名为教养的惩罚。于是，她做任何事之前都习惯先徵求意见，变得只能仰赖着他人过活。纵使重获自由，也无法马上改掉这个习惯。

当利欧与莱娣法交谈时，他慢慢地分析莱娣法的人格和精神问题。尽管如此，也不可能马上就改变对方的想法。

利欧决定趁和莱娣法相处时，慢慢改善这一点。

「不用客气，你可以吃喔。莱娣法想怎么做？」

「……我、我想吃。」

沉默了半晌，莱娣法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样啊，那就吃吧。」

利欧面露温柔的笑容，将三明治递给她。

莱娣法紧盯着手中的三明治。为了让她放松心情，利欧决定先开动，然后莱娣法也跟着战战兢兢地咬了口三明治。

「好、好好吃。」

确认滋味后，她慌忙地大口咬下三明治。

「啊姆、啊姆啊姆、唔、啊姆、呜、呜姆。」

莱娣法用樱桃小嘴大口啃食面包，吃到一半，便哭了出来。对生来就是奴隶的她来说，这个三明治是活到现在最美味的佳肴。

「我不会抢走，你慢慢吃，吃太快对身体不好。」

利欧坐在莱娣法的身旁，温柔地轻抚她的背。

004

「呜、呜、兄长、呜、说我的饭、是饲料。呜、那家伙、每天、给我吃、呜呜。」

莱娣法开始抽泣，大概是想起了以往吃进肚里的饭菜。

她究竟在吃饭时，遭受了什么待遇──光是想像就让利欧皱起眉头。他不断轻抚莱娣法的背，直到她镇定下来。

利欧使用精灵术将水壶装满水，递给停止哭泣的莱娣法。

「来，这里有水。」

「谢、谢谢。」

莱娣法行了一礼，大口喝起水。利欧也喝起自己水壶中的水，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些什么才好。

「……我们等一下就要出发啰。我希望能在后天之前穿越国境，前往未开发地区。我们今天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一个不好，可能就要露宿森林中。」

「好的。」

莱娣法用斗篷的袖子擦拭泪水，点了点头。

◇　◇　◇

那一天，如同利欧预先安排好的计画，尽可能把时间全花在移动上，朝卡尔亚克王国的东方前进。

「我们今天在这里野营吧。我来搭盖睡铺，你等我一下。」

太阳下山前，利欧在森林中找到一处适合野营的低洼处，于是开口提议。

「睡铺、吗？」

莱娣法歪着头，似乎感到很不可思议，脸上表情正诉说着「后背包里装的几乎都是食物，有任何能当作睡铺的道具吗？」之意。

「我刚刚说了吧，我现在要搭建睡铺，离我远一点。」

利欧露出微笑，拔出插在腰际的剑，缓缓迈开步伐，走到附近一棵大小适当的树旁，一纵而起，使用风驰电掣的速度挥剑。

下个瞬间，又粗又长的树枝重重地从头上落下。

「哇……」莱娣法瞪大眼睛。

利欧从散落四处的树枝当中，抓了一支特别粗长的枝干，插在洼地的边缘固定，当作睡铺的主要梁柱。

接下来将树枝斜斜插进主要梁柱的两侧，并慢慢加入其他树枝，配置成三角形，甚至使用绳子补强结构。

此时，其外观呈现纵长型的帐蓬状。

他将草木盖在树枝上形成保护色，使睡铺融入自然之中，还能遮盖住树枝的隙缝，抵挡风雨。利欧接着制作出睡铺的门，同样盖上当作保护色的草木，作为睡铺的简易帐篷就大功告成了。夜里的森林寒气袭人，天候也不稳定，光是为了遮蔽雨露，就有搭盖睡铺的价值。

看到利欧一下子就搭盖出如此优秀的睡铺，莱娣法用充满尊敬的眼神望着他。利欧露出苦笑，在帐篷入口处生火。

「那么，我去煮饭。你可以帮我用烟熏帐篷内侧吗？」

「烟熏吗？」

「只要让烟吹进里面就好，可以除虫。」

「好、好的！交给我、处理！」

莱娣法大力点头。

利欧背起后背包，与野营地拉开距离。为了不让野兽在他们就寝时接近营地，要避免在帐篷附近留下食物的气味。

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开始料理。今天的晚餐是意大利汤面。

利欧首先制作了一个摆放锅子的基座，并在锅中装满水，使用捡来的木柴升火烧水，然后用火加热深底的平底锅，倒入食物油，再在平底锅中加入切好的肉干和移动中摘采的野草，放入调味料和辛香料后拌炒。

尽管只是求个安心，但他偶尔会操纵魔力刮起一阵风，将食物的气味驱散至上空。

另一方面，由于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利欧便掺入少许盐巴，让水继续滚。他将意大利面放入锅中，呈放射状将其散开后，将火调弱一些，意大利面一下就煮软了。

利欧调整滚水的温度，继续煮意大利面。

他将煮得恰到好处的意大利面移至平底锅，用小火慢煮面和食材。接着把煮面水倒入锅里，稍微调整味道后，意大利汤面就完成了。利欧喜欢香辣的味道，但为了莱娣法着想，他将口味调整成小孩也会喜欢的感觉。

嗯？──利欧突然感觉有人接近背后，转头一望，受到料理香气所吸引而来的莱娣法站在该处，不停动着可爱的鼻子。

不愧是狐兽人──利欧感到钦佩，微微一笑。莱娣法察觉到利欧绽开笑颜，羞红了脸。

「来，做好啰。吃晚餐吧。」

利欧举起平底锅说道，并将意大利汤面盛入容器之中，摆在刚刚做好的简易桌子上。然后──

「『意大利直面』？这是『意大利直面』！？」

莱娣法看到容器中的料理后，惊讶地嚷嚷。

「……你知道这道料理啊？」

利欧霎时目瞪口呆地询问。

「知道！我知道！可以、吃吗？」

莱娣法大力点头，满怀期待地望着利欧。

「可以啊，趁热吃。」

「谢谢！」

获得利欧的许可后，莱娣法脸上勾起无忧无虑的天真笑容，眼睛闪闪发亮，品尝起意大利汤面。利欧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直到最近，名为『意大利面』的面类料理才在修托莱地区崭露头角，现在也只有一部分区域有在贩售。至少利欧尚未在贝尔托姆王国王都看过这种料理。

而且，发明出『意大利面』的莉赛萝黛，并没有为这种料理赋予『意大利直面』的别称。

当莱娣法一眼看到『意大利面』时，却称呼这种料理为『意大利直面』。不仅如此，还能灵巧地使用叉子和汤匙，熟练地将面条送入口中。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利欧的脑中一片空白。

「啊呼、啊呼啊呼。」

莱娣法痴迷地吃着烫口的意大利汤面。

「……舌头会烫伤喔，慢慢吃。」

对方的吃相看起来太过危险，利欧便温和地给出忠告。

「哈、哈咿、好烫。」

如他所料，莱娣法似乎烫伤舌头。利欧露出苦笑。

「给你，这里有水。」

「谢、谢谢。」

接过利欧拿给自己的水壶，莱娣法慌忙灌下壶中水分。

「……这道料理叫做『意大利面』，你常吃吗？」

趁莱娣法喝了水，平静下来之际，利欧开口询问。

「咦？『意大利面』吗？啊……呃、是、我吃过。」

莱娣法一脸惊慌，表情僵硬，好像觉得状况不妙。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重新浮现笨拙的笑容，点了点头，彷佛想要蒙混过去。

「这样啊，所以你才吃得这么顺手，那就好。」

利欧装出一副敬佩的语气，不过他心里其实在想──

（她明明没有受过正式教育，却能够使用餐具，吃过高级食物……怎么想都不可能。再说，意大利面根本没有在贝尔托姆王国的市场中流通……）

莱娣法说了谎，不然就是有所隐瞒──利欧冷静地思索。至于她说了什么谎，或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利欧心中浮现出最有可能的假设──莱娣法也具有前世的记忆。

尽管这么说，但莱娣法的言行举止都让他觉得过于幼稚，让利欧有些挂心。

他与莱娣法相处至今，发现对方在精神方面的成熟度与外表相差无几，有时甚至不及实际年纪。

由于莱娣法从小就是奴隶，有时候容易情绪不稳，这样的特质让她更显稚嫩。这么一来，她在前世应该没有累积与年龄相符的社会经验，当然这也可能是演出来的，但利欧认为她没有必要这么做。综合以上所述，对方在前世的年龄应该不大，举例来说，她可能只是小学生。

如此一来，莱娣法的第二人生比利欧凄惨多了。这位年幼的孩子本来在现代日本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却突然遭剥夺人权，成为奴隶，被他人当成宠物对待。

假如她生来就是奴隶，便能够接纳自己的处境，但回想起前世的记忆后，应该办不到。

重获自由，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大概一直怀抱这样的念头。

莱娣法一定体验过难以想像的痛苦与恐惧。

她无法获得存活下去需要的自由。就算想死，也没有这个权力。

光是想像莱娣法至今的遭遇，就让利欧十分难受。

她现在应该还未满十岁。利欧不知道她在几岁恢复记忆，但若跟自己一样，就是七岁。假设莱娣法在上辈子是个小学生，她在前世最多也只累积了十多年的人生经验。

莱娣法在这两个短短的人生中累积的人生经验，应该比不上纯粹合计的年数。为什么莱娣法的一举一动会符合她的年龄？为什么她的情绪会如此不稳？利欧觉得自己终于知道理由了。

「呼～呼～」

现在，莱娣法正专心地品尝利欧烹煮的料理。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眸盈满泪水，表情却相当幸福。

喝完最后一口汤后，莱娣法一脸遗憾地舔着空盘子。

「吃不够还可以再吃。来，多吃一点。」

利欧接过莱娣法手中的盘子，帮她再装了一碗。

「谢、谢谢！」

莱娣法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低头道谢。利欧食欲全消，姑且吃下第一盘后，将剩下的份全都留给莱娣法。

第二卷 精灵的祝福 【第二章】少女刺客

第二卷精灵的祝福【第二章】少女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