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复仇的抒情诗【第七章】殊死一战的结局

路西乌斯转移到都兰身边后不久。

克莉丝汀娜背着失去意识的芙萝菈，走进座落于森林外的村庄。

村中一片寂静，能看到村民步行的身影。村人们似乎也发现克莉丝汀娜的踪影，紧盯着她。这或许是座封闭的村庄吧，村民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氛围。

「请问……」

克莉丝汀娜望向村民，企图攀谈，对方却一脸嫌恶地移开视线。

但克莉丝汀娜不能就此怯步。她的视线捕捉到下一位男性村人，主动走向对方。男人年约二十岁左右，正在小屋旁进行体力活，没有发现克莉丝汀娜接近。

「可以打扰一下吗？」

克莉丝汀娜站在男人身后，开口询问。

「…………可以，不对、你是谁？」

村人吓得身体一震，转头看去。他看到背着芙萝菈的克莉丝汀娜后，明显僵住了。不知他是不是没想到克莉丝汀娜叫的是自己，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在场，才开口回应。

「请问村里有药师吗？」

克莉丝汀娜有礼地询问。

「药师啊，我们是由村长兼任就是了。」

男性村人轻声低语。

「请问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我妹妹被毒蜘蛛咬伤，正在发烧。」

克莉丝汀娜简洁地解释来意。

「……我知道了。」

男人讶异地凝望着穿破烂礼服的两人，轻轻点了点头，迈开步伐。克莉丝汀娜跟在后方。

他们在路途中不曾交谈，但带路的男人不时偷偷转头望向两人，稀奇地看着她们。

（这种打扮确实很醒目呢。）

克莉丝汀娜检视自己的穿着，心中满是尴尬。

「我想请教一件事。」

「什么事？」

走在前方的男村人身体一震，转过头问。

「请问这里靠近什么地方？」

克莉丝汀娜模棱两可地询问，打算确认所在位置。

「靠近什么地方？巴拉迪雅王国的西方……？我几乎不曾离开村子，有点不太清楚。」

这个人的问题真古怪──男人似乎抱着这种想法，疑惑地回答。

「这样啊……」

克莉丝汀娜的表情微微僵硬，沉重地回答。

（这里距离罗达尼亚十分遥远，而且是普罗奇夏帝国的同盟国……）

她们好不容易离开了森林，状况却不太妙。修托莱地区──首屈一数的大国贝尔托姆王国──的影响力在这里不仅完全不通用，还会成为她们的累赘。

（这不是我能够背着芙萝菈走完的旅程距离。怎么办……）

确认到残酷的事实后，克莉丝汀娜的表情更为僵硬。总之，她必须先对侵蚀芙萝菈的毒采取一些处置，但她想不到任何好主意。

到头来，当她抵达村长家时，仍想不出返回贝尔托姆王国的方法。

「这里是村长家，我去向他解释状况，等我一下。」

男村人留下这句话，独自迅速走进屋中。克莉丝汀娜在玄关等候，大概一分钟后，男人走了回来。

「村长要见你，进来吧。」

「打扰了。」

克莉丝汀娜背着芙萝菈，轻轻行了一礼，踏入房中。看来是村长的中年男子在接近入口处的起居室等候。

负责带路的村人站在村长身旁。旁边还站着一位与村人年纪相当的男人。他们一副很感兴趣地看着身穿肮脏礼服的两人。

「哎呀……欢迎欢迎。我是这座村落的村长。我大致听说状况了。你们在找药师吧？」

中年男性以村长的身分，低头向克莉丝汀娜打招呼。

「是的。我妹妹在森林中被毒蜘蛛咬伤，我不知道什么药草才能解毒。可以帮我稍微看看吗？」

「好的，没有问题……但你们该不会是贵族大人吧？」

村长试探性地望着克莉丝汀娜。两人满是脏污的礼服，似乎让他抱持这种想法。

「是的。」

确切来说，两人其实是王族。但克莉丝汀娜没有出言订正。

「果然没错。喂，接下来由我处理，你们快出去。」

村长出声叫身旁的两位年轻村民离开。但两人不知是否无意回避，呆站在原地──

「别碍事了。女性贵族大人进行治疗时，你们不能在场，快出去。」

村长焦躁地瞪着两人。

「我、我们知道啦。」

两人面面相觑，不甘愿地走出屋外。

「我们村落的年轻人太失礼了。」

村长低头道歉。

「不，谢谢你贴心的举动。」

克莉丝汀娜也点头回应。

「那么，我尽快来帮她看诊。一楼内侧有间客房，这边请。我来背她……尽管我想这么提议，可惜我现在腰痛，没办法这么做。」

村长开口催促两人移动，说到后来扬起苦笑。于是他们朝向客房而去，不过──

「话说回来，贵族大人为什么会待在森林里？而且只有两个人……」

村长在移动中开口询问。

「……我们搭乘交通工具旅行时，遭到贼人袭击。我和妹妹好不容易才逃进森林，得以存活下来。」

克莉丝汀娜犹豫了一下，立刻机灵地回答。

「没想到……真是一场灾难。既然如此，两位不见后，现在应该引发了大骚动吧？」

村长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忧心忡忡地说。毕竟这是贵族的发言，只要话语中没有矛盾或可疑之处，他便不会起疑心。尽管村长亦有些在意克莉丝汀娜脖子上的枷锁……

「……恐怕是的。」

「令妹目前身体欠安，今天就在我家住一晚吧。虽然寒舍可能无法令贵族大人满意，但我能为两位提供热腾腾的饭菜。」

「谢谢。」

「请进，让她躺在这里吧。」

三人抵达客房后，村长请克莉丝汀娜进房。她走到床边，轻轻让芙萝菈躺下──

「……姐姐？」

芙萝菈似乎朦胧地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

「我请村落的药师帮你看诊喔。」

为了让妹妹放心，克莉丝汀娜勾起温柔的微笑。

「……谢谢。」

芙萝菈望向站在一旁的村长，用微弱的声音道谢。

「不会。请问毒蜘蛛咬伤你什么地方？告诉我被咬时的状况以及时间。」

村长摇了摇头，以药师的身分开始诊断。

「她是在今天清晨被咬伤的，患部在脖子。我们虽然立刻使用解毒魔法，但没有效果。我们一路走到中午过后，毒似乎开始在体内循环，她因高烧失去意识……」

克莉丝汀娜代替芙萝菈回答。

「原来如此。失礼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村长接近躺在床上的芙萝菈，拨开她的头发确认患部。接着他发现一个宛如黑色瘀青的肿块。

（黑色瘀青啊，森林里确实有蜘蛛会引起这种症状，要是放着不管，皮肤会逐渐变黑，最后坏死。我听说刚被咬时，只要用浓度高的酒精擦拭患部，就能痊愈。但状况变得如此严重，我就不知道该如何解毒了。据说症状恶化后，伤口也有可能感染……）

村长这么思索，紧盯着芙萝菈脖子上的瘀青。倘若侵蚀她身体的是感染症一类的病征，将会相当棘手。

而且比起这点，他更担心芙萝菈会将病症传染给村人，因此他很想立刻请两人离开。但忌于对方是贵族，他无法老实说出内心想法。

「芙萝菈不要紧吧？」

克莉丝汀娜询问村长。

「……状况说不上好。」

村长面有难色地回答。

「唔，治不好吗？」

克莉丝汀娜瞬间脸色苍白。

「很遗憾，我无能为力。如果是贵族的医生，说不定会有对策……还有，这可能不是毒引发的症状……」

村长缺乏自信地说。

「……不是毒？」

「有可能是感染病。若继续置之不理，皮肤将逐渐发黑腐坏。尽管刚被咬伤时可能有办法治疗，但时间拖了那么久，我就没听过治愈的前例了。很遗憾，那个……」

「怎么会这样……」

克莉丝汀娜的脸庞愈来愈苍白。

「…………」

一旦感染将大事不妙，两位可以离开村子吗？这句话梗在村长的喉头，但因为对方是贵族，他只能咽下这句话。

「芙萝菈会死吗？」

克莉丝汀娜屏住呼吸询问。

「我不知道。听说坏死的部分会逐渐扩散……不过由于她的伤口位在脖子上，状况可能很糟糕。你或许也会遭受感染，最好别太接近她……」

「唔……」

最好别接近芙萝菈？我怎么可能办得到。她本来想愤怒地反驳，但她察觉到成了病原体的芙萝菈大概令村长很困扰，因此她硬是把这句话吞回肚子──

「大、大事不好了！爸爸！」

刚刚离开的两位男性出现在敞开的门外。他们也许一路跑过来，两人都上气不接下气。

「怎、怎么了？」

村长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困惑地问。

「有国家的大人物来村里了！」

「……你说什么？」

村长像机械一般僵硬地缓缓转头，望向克莉丝汀娜等人。

（难道有人来这里找我和芙萝菈了吗？所以说巴拉迪雅王国也跟这件事有关吗？）

克莉丝汀娜立刻开始思考，但情报过于不足，她无法断定。

「你心里有谱吗？」

「……我不知道。」

村长询问后，克莉丝汀娜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下一瞬间──

「哟。」「打扰一下。」

另外两名男性从门口出现，是路西乌斯和都兰。

「嗯！？唔……」

克莉丝汀娜下意识站起身摆好架式。但她接着才意识到封魔枷锁令自己无法使用魔法。

「喔，看起来很好强。」

都兰兴致盎然地睁大眼睛。

「她是姐姐克莉丝汀娜•贝尔托姆。」

路西乌斯如此告知。两人毫不客气地大步进入房间。

「所以说，躺在床上的就是她的妹妹，芙萝菈•贝尔托姆吧。嗯，虽然看起来跟尸体没两样……」

都兰望向躺在床上的芙萝菈。

「哈哈，她在森林里被某种有毒生物咬了吧。」

路西乌斯愉快地笑道，仿佛见证了当时的情况。

「真的吗？」

「…………」

尽管都兰如此询问，克莉丝汀娜却一直沉默不语。

「喂，村长，发生什么事了？」

路西乌斯询问村长。

「是、是的！据说她在森林里被毒蜘蛛咬了！我告诉她们，在村庄无法治疗……」

现下的气氛似乎让村长感到畏惧，他胆怯地回答。

「原来如此。哈，你们乖乖待在转移的小屋不就好了，就算那么拼命地离开森林，还不是被我发现了踪迹，真是白费功夫。」

路西乌斯嘲讽地说。

「……」

克莉丝汀娜咬着下唇，紧握拳头。

她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她不禁心想，倘若她们选择待在小屋里，芙萝菈大概也不会被毒蜘蛛咬了吧。但是──

「我、我们没有白费工夫。是、是我拖累姐姐……」

躺在床上的芙萝菈加入对话，替姐姐说话。

「怎么，你醒了啊？」

路西乌斯望向床铺。

「你的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芙萝菈用微弱的声音说。

「能被记得是我的荣幸。而跟第一公主是初次见面吧。我叫做路西乌斯•欧尔基优。」

路西乌斯用装模作样的语气自我介绍，并面露嘲笑。

「啊，是你企图在阿曼多绑架芙萝菈……」

克莉丝汀娜的眼神变得险峻。

「是啊，只不过被那家伙阻碍了。」

路西乌斯似乎回想起当初发生的事，突然转为低沉的声音隐含着不悦。

「你把怒气保留到那家伙出现的时候吧。对了，说不定我们前往巴拉迪雅王国城后，有办法治疗第二公主喔？」

都兰拍拍路西乌斯的肩膀，安抚对方后，望着芙萝菈说。

「唔……」

听到对方表明重要的妹妹可能有救，克莉丝汀娜的心情开始动摇。

「报酬就是与第一公主共度一晚，怎么样？」

都兰调侃似地补了一句。

「什……恶、恶棍！」

克莉丝汀娜瞬间面红耳赤，瞪向都兰。

「哈，算了，看到你穿着肮脏难看的礼服的模样，也让我打消这个念头了。没想到堂堂大国家的公主会落魄到这种地步。简直比乡下的娼妓还不如。你看起来根本像个乞丐。」

都兰嘲笑道。

「唔……」

这个男人真是粗野又失礼。这是克莉丝汀娜有生以来首次受到这样的污辱。

「呵呵呵，你是敌国的公主，而且个性又好强，真是好女人。」

都兰愉快地笑道，克莉丝汀娜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称赞还是贬低自己。就在此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何时，利欧正站在门口环顾室内。克莉丝汀娜、芙萝菈、路西乌斯和都兰──这样的组合太古怪了。他的表情严肃，写满疑问。

「天、天川阁下！？你怎么在这里……？」

克莉丝汀娜震惊不已，错愕地开合着嘴巴。

「……真让人吃惊，你已经到了啊。王都距离这座村落有三十公里远，你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

都兰紧盯着利欧开口。他们转移到这座村庄只过了十分钟的时间，他怎么已经来到这里了？这正是因为利欧从巴拉迪雅王都出发后，卯足全力飞过来的缘故。

「别这么惊讶，这家伙能用怪物般的速度移动。」

路西乌斯瞪着利欧。

「……你打算做什么？」

利欧的眼神变得锐利──

「唔……」

路西乌斯拔剑出鞘，以剑锋抵着躺在床上的芙萝菈喉咙。她仰躺在床上，身体微微紧绷。

利欧做好准备，随时都能开始战斗。

「等等，你打算在这里跟我交手吗？」

看到利欧散发出险恶的氛围，仿佛随时准备拔剑，路西乌斯询问。

「先拔剑的人是你吧？」

「也罢，先别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就非常想杀你。我跟你一样亢奋喔？」

路西乌斯依然注视着利欧，刀锋逼近芙萝菈的脖子约一厘米左右。

「…………」

利欧板着脸，抑制杀气，似乎不想因此伤害到芙萝菈。

「哼，很好。这里太狭窄了，我们无法安心挥剑。出去交战吧。」

「……我知道了。」

利欧答应对方。

「都兰殿下，可以帮我搬运芙萝菈公主吗？」

路西乌斯拜托都兰。但是──

「……我拒绝。她好脏又好臭。我没兴趣抱那种女人。」

都兰瞥了芙萝菈一眼，冷淡地拒绝。

「唔……」

芙萝菈和克莉丝汀娜的脸庞发红，全身不断发抖。

「哈，真没办法。喂，第一公主，你负责搬运妹妹吧。」

路西乌斯改命令克莉丝汀娜。于是一行人离开了村长家。

不知不觉间，看热闹的群众包围村长家，他们窥视利欧一行人浩荡走出房子，不过──

「滚开，我们又不是展览品。」

都兰不悦地恐吓村民，于是大家纷纷鸟兽散。他甚至命令跟上前的村长一行人：

「你们也不用跟过来，碍事。」

村长点头回应，返回了家里。

接下来，利欧、都兰、克莉丝汀娜、芙萝菈和路西乌斯依序走出村庄。

「克莉丝汀娜公主和芙萝菈公主与我们的过节无关吧。」

路途中，利欧对走在后方的路西乌斯说道。

「怎么会无关。她们现在是人质吧？我们在阿曼多时，你曾为了守护第二公主而战。再说，列斯那家伙也想对她们下手。但你害我们失败连连。」

路西乌斯发出冷笑，这么回应。他手中的剑抵着克莉丝汀娜的脖子。

「………………」

克莉丝汀娜感受到脖子传来炽热的杀气，冒出了冷汗。如同路西乌斯所说，不管怎么看，自己和芙萝菈都成为了利欧的绊脚石。这一点让她感到十分内疚。

「再说，你跟公主姐妹过去也有深厚的渊源。我对那一点同样很感兴趣，才想拿她们当作人质。」

路西乌斯滔滔不绝道。

「……你想说什么？」

利欧板着脸说。

「你跟你爸爸一样，都是很难搞的家伙。于情于理，你都没必要帮助她们，而且她们明明恩将仇报好几次。」

路西乌斯意有所指地说。

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提心吊胆地聆听对方的发言。

「所以呢？那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在贫民窟长大，进入贝尔托姆王立学院就读。接着你将名字改为春人，并离开国家。对吧，利欧？」

「……所以，那又怎样？」

尽管对方让他在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面前彻底暴露了身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利欧依然面不改色。因为路西乌斯明显是在挑衅。

但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则沉下脸。路西乌斯刻意绕到克莉丝汀娜身旁，窥探两人的表情。

「哈哈，公主们的脸色比你还难看。公主们，听到利欧这个名字，你们也心里有数吧？过去被你们当作代罪羔羊、遭到放逐的男孩，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喔？你们对他的过去也很感兴趣吧？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啊？」

路西乌斯看穿两人的心境，煽动对方的罪恶感。公主们的表情愈来愈僵硬。

「你这男人真是比我还坏心眼。」

都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喂，利欧，你的杀气太明显了，害公主大人吓得要死。」

路西乌斯望着利欧的背影，开口嘲笑。

「………………」

利欧充耳不闻──

「公主大人们，听好了。那家伙的双亲本来住在八云地区，因为某些重大的事情搬到修托莱地区。他们刚好选择了贝尔托姆的王都当作定居地。」

明明没有人询问，路西乌斯却开始对两位公主揭露过去发生的事。

「那家伙的父亲……玄的实力高强，他活用自己的能力担任冒险者崭露头角。当时还待在贝尔托姆王都的我，注意到他的存在。后来发生许多事，我借机取得了他的信赖。他信任我后，跟我聊了很多。利欧的母亲菖蒲竟然是在温室中长大的王族，这一点最让我诧异──玄本来是菖蒲的专属护卫。」

利欧的母亲是王族。这一点似乎让克莉丝汀娜深受冲击，本来佯装面无表情的她瞪大双眼。

「用这个国家的状况来比喻，简直就像公主大人和护卫骑士结婚一样。他们是惹出麻烦才搬来这个国家，但玄那家伙看起来相当幸福，菖蒲不仅深爱着玄，也相当溺爱利欧。三人宛如画中描绘的幸福家庭。我当初跟那家人一直有来往，也常常陪利欧玩。」

路西乌斯似乎正在回首过去，他刻意感慨地阐述过往的情景。接着，他扭曲嘴角，扬起愉快的笑容──

「这一切让我恶心到想吐。所以，我破坏了他们的幸福。我在利欧懂事前杀了玄，在利欧五岁那年杀了菖蒲。」

「……果然是你杀了我父亲。」

路西乌斯说到一半，利欧用冷冰冰的声音插嘴。

「临死前，玄看到兄弟背叛自己，相当绝望喔？他的表情就像看到菖蒲被杀时的你。」

路西乌斯似乎察觉到利欧的怒火愈来愈旺，他扬起卑鄙的笑容。

「好过分……」

芙萝菈因发烧而脸蛋泛红，悲伤地喃喃自语。

「过分？你们国家也对他做出许多过分的事啊？五岁前，那家伙还是有母亲陪在身边、幸福长大的小鬼。在贫民窟的两年，他或许因为环境的摧残而有些自暴自弃，但许多人也因为他是孤儿，对他做了不少残酷的事吧？」

路西乌斯再次煽动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的罪恶感。

（……这个男人打算把我们作为威胁天川阁下的人质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挖掘我们和天川阁下的过去……）

克莉丝汀娜冒着冷汗，拼命思索路西乌斯的意图。但她没有办法理解对方，只知道自己和芙萝菈可能害利欧无路可退──

「怎么了？公主大人，你不说点话吗？我不知道利欧是否会出手相救，但你可以试着求他救你一命。你现在充满自私的想法吧？在这种状况下，那家伙可能还是愿意救你。」

路西乌斯端详着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的脸庞，这么煽动。

「唔……」

克莉丝汀娜忍不住发毛。路西乌斯说得没错，她确实期待「天川阁下说不定会出手」。

她紧咬嘴唇，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丢脸。明明愤慨激昂地说要守护芙萝菈，却保不了她。不仅如此，她过去造成利欧无数困扰，现在却企盼对方帮忙。

（我明明没有要求对方帮忙的资格……）

但就算牺牲自己，她仍想守护芙萝菈。她必须这么做，因此她只能仰赖利欧了。

所以，她会摸索出提高芙萝菈生存机率的方法。举例来说，两人真的被对方当作人质威胁时，她会让利欧先放弃自己。所以──

「……我没有期待他帮忙我。」

克莉丝汀娜瞬间面露苦涩，斩钉截铁地说。

「喔？什么意思？」

路西乌斯兴致盎然地询问。

「为了国家，个人当然必须有所牺牲。假如你认为那很过分，可以藐视我无妨。我不记得自己有对他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但芙萝菈似乎不这么想就是了。」

克莉丝汀娜宛如阐述已经背好的台词，没有泄漏任何情绪──

「呵呵，真过分。利欧的遭遇可是比其他不幸的人更加凄惨喔？他本来说不定能成为王族哪。在阴错阳差下，他在五岁时成了贫民窟的孤儿，遭受政治利用，你竟然还声称那是理所当然的行为？真是没血没泪。」

路西乌斯的笑容透露着欢快，滔滔不绝地阐述利欧的不走运。

「是你害他沦落为孤儿，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但你看走眼了，就算拿我当人质，对他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克莉丝汀娜对路西乌斯说，语气充满轻蔑。

「这是第一公主的想法，利欧，你觉得呢？坚强的她企图用这些话惹怒你。『如果你要舍弃人质，就先舍弃我。』──她大概抱持这种想法吧？」

路西乌斯笑着询问利欧。他看穿了克莉丝汀娜的企图。

「什……」

克莉丝汀娜想反驳，但她后来只是咬着下唇，表情沉痛不已。

「你在森林中走太久，所以糊涂了吗？这家伙才不会抛弃你们。要是他有这种打算，早就砍向我的背了。就算面临这种状况，他仍打算帮助你们。太伪善了，令我想吐。」

路西乌斯愤恨地说─

「已经够了吧。你打算去哪里？」

利欧叫住了路西乌斯。他们离开村庄，来到平缓的丘陵。一行人距离村子已约数百公尺。

「……差不多了。我们来做个了结吧。」

路西乌斯将剑抵在克莉丝汀娜的脖子上。

「唔……」

克莉丝汀娜屏息，全身僵硬。

「怎么了？你不拔剑吗？」

路西乌斯轻蔑地问。

「…………」

利欧没有拔出腰际的剑，而是眼神锐利地瞪着路西乌斯。

「哈，要是你想打败我，必须抛弃其他不纯粹的东西，只留斗志。你跟玄一样，作战时总会怀抱其他心思，不够纯粹。明明该是如此，你却很强，实在令人生厌。你的生存方式简直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不过你也会因此丧命，无法保护重要的人。我会证明给你看，不够纯粹的人有多愚蠢。」

路西乌斯用装模作样的语气挑衅，随即释放出压抑的杀气，瞪着利欧。

「……我搞不懂，你要我舍弃那些不纯粹的东西，究竟有何意义？」

利欧用镇定的嗓音询问。对方口中的「不纯粹的东西」，指的是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

「若你不这么做，将无法在这场战役中打败我。这么一来，我会去杀害其他女孩。我记得她们叫做瑟莉亚•库列尔和美春吧？杀害她们前，我当然会尽情享受一番。你放心吧，我会把你杀得半死后，带你去找她们。」

路西乌斯大放厥词，企图惹怒利欧。此时──

「…………」

或许是因为对方提及瑟莉亚和美春的名字，利欧的怒气更加猛烈。仿佛正验证了这一点，庞大魔力从他的身体激烈地释放。

「哈，你终于摆出复仇者的架式了。」

路西乌斯勾起无畏的笑容，拆下左眼眼罩。

为了不让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遭遇危险，利欧观察着路西乌斯的一举手一投足，准备临机应变。此时，路西乌斯突然将背着芙萝菈的克莉丝汀娜搂向自己。

008

「呀……」

克莉丝汀娜失去平衡，发出哀号。另一方面，路西乌斯的视线从利欧身上移开，望向另一个方向。

下一刻，路西乌斯、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的身影从该处消失无踪。

「什么！？」

在一旁静静围观的都兰发出疑惑的声音。看到路西乌斯突然消失，他讶异不已。但是──

（那里！）

利欧准确地看穿了路西乌斯的移动方向。他看到对方仿佛瞬间移动，从数十公尺外的空中落下。

不过利欧不落于人后，他使用风之精灵术强制加速身体，瞬间逼近路西乌斯，紧接着──

「呀！？」

路西乌斯强行抓住克莉丝汀娜礼服的布料，将她和芙萝菈重重往地上一抛。克莉丝汀娜的礼服背部发出撕裂声，破碎四散。

要是她们直接从数十公尺高摔落而下，势必会粉身碎骨。

「唔……」

利欧操纵风强行转向，并加快速度，接住正在下坠的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降落地面。

「你要是守护得了她们，你就试试看啊。」

路西乌斯已经站到了利欧身后，挥下了剑。

（动作真快！？不，这是──）

利欧抱着芙萝菈和克莉丝汀娜，单手提剑挡下攻击。但这样的姿势对他太过不利了，他光是卸去攻击的力道便已豁尽全力。

「喔？怎么啦！？喂！你的动作很迟钝喔？」

路西乌斯毫无感情地不断挥剑。

「唔……」

利欧抱着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停下脚步应战，但情势十分不妙。就连他怀中的克莉丝汀娜也清楚这一点。

「天川阁下，你可以抛下我们！」

克莉丝汀娜扭过身体，焦急地对利欧呼喊。

「请不要乱动，很危险。请支撑住芙萝菈大人，紧抓着我！」

利欧发出指示后，更用力地搂住克莉丝汀娜──

「背后有机可趁！」

路西乌斯忽然消失在利欧面前。下一瞬间，他出现在利欧的斜后方，从他的背后挥剑。

但利欧似乎掌握了对手的行动，他维持抱着克莉丝汀娜她们的动作前进，即时躲过路西乌斯挥下的剑。

（他果真在瞬间移动。上次我跟他作战时，他有时也仿佛会突然移动，但他当时并没有把这种能力当作主要作战方式。是那把剑带来的能力吗？还是那只眼睛的缘故？现在有大量魔力从他身上满溢而出……）

利欧躲避攻击，精准地分析战况。路西乌斯会像瞬间移动般突然出现在其他地点，恐怕他真的拥有这种能力。

利欧从刚刚开始就在探测周遭命力和玛那的摇曳，感测出对方移动的地点，并做出反应。对方的能力相当难对付，导致利欧无法让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逃去安全的地方。对方用高速移动术封住他的行动，使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无法离开他身边。

尽管如此，因为路西乌斯可以靠瞬间移动自由变换地点，所以双方也难以进行近距离战。

再这样下去，情势太不利了。利欧决定使出王牌。他在体内酝酿魔力，踩踏地面。下一刻──

利欧和克莉丝汀娜脚下的土地隆起了直径两公尺的圆形，利欧等人跟着隆起的地面被撑高，一口气上升了十几公尺。

「欸？」

突如其来的飘浮感，令克莉丝汀娜杏眼圆。看到地面快速隆起、宛如一座有生命的塔，她感到困惑不已。

「真是狂妄！」

路西乌斯站在地上，朝斜上方挥剑。

此时，他手中漆黑的剑身喷射出强大的暗黑斩击，斩断土之塔的根部。

利欧赶在塔倒塌前酝酿魔力，脚下一踹，纵身跃起。下一瞬间，三人站立的土之塔分解成一个个方形的正方体，飘在空中。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什么事！？我们也飘在空中吗！？）

克莉丝汀娜四处张望，诧异地望着飘在空中的土块和自己的身体。

刚才没有任何人咏唱咒文使用魔法，却出现仿佛使用了魔法的异象。她当然会很讶异。

另一方面，利欧俯视着地面上的路西乌斯，将剑锋对准他。下一瞬间，飞舞在空中的方块猛然坠落地面──不，某道看不见的力量将方块射了出去。

每个方块的重量都有好几公斤，坠于地面时极具威力。方块撞击地面后，嵌进土壤之中，大量尘土飞散。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天川阁下操纵魔剑造成的吗？可是，那不是风之魔剑吗？）

这一切让克莉丝汀娜无法理解。芙萝菈过去曾目睹利欧使用精灵术战斗，没有姐姐那么惊讶。受毒物折磨的她一脸朦胧，紧盯着地面。

此时──

一声轰然巨响在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背后响起。

（怎、怎么了！？）

克莉丝汀娜慌忙转过头，本来待在地面的路西乌斯出现在该处，挥下手中的剑。不过──

「啧……」

路西乌斯的剑没有砍伤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的背部，利欧展开魔力屏障，抵御了路西乌斯的剑。这一击的威力极为强大，魔力屏障出现裂痕……

看到利欧挡下攻击，路西乌斯憎恨地咂舌。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能看到淡淡的光壁抵御了路西乌斯的剑，她们知道这绝对是利欧所为。

「接下来换我攻击了。」

利欧抛下这句话，在四周布下直经数十公分的大型光弹。路西乌斯当然不会站着挨打，立刻消失无踪。

但利欧能极为精准地预测出他的移动地点，抢先朝路西乌斯可能出现的区域射出光弹。

数量大概有一百。无数道光芒描绘出轨迹，坠落地面。利欧发射光弹后，继续创出更多光弹，其宛如流星雨般射击地面，仿佛彰显着自己庞大的魔力。

（这、这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

克莉丝汀娜困惑不已。

利欧就读王立学院时，无法缔结魔法契约，常被同学嘲笑是吊车尾。但他现在甚至不需咏唱咒文，就能引发与魔法相似的事象。不仅如此，他还能在空中飞翔，且不曾坠落。

利欧所射出的光弹之雨，威力或许只跟下级魔法差不多，数量却相当惊人。少说有一百发光弹断续射向地面。距离利欧开始发射大量光弹已经过了数秒，他却没有耗尽魔力。这样的事象规模已经超过上级攻击魔法，足以与最上级攻击魔法匹敌了。

但路西乌斯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在地面上四处冲刺，挥剑弹飞光弹，在攻击之雨中穿梭。他不时会消失身形，移动至远处。

过了一会儿，路西乌斯停下脚步，仰望飘浮在上方的利欧。接着，路西乌斯消失无踪──

「这是回礼。」

路西乌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在离利欧约十公尺处的上方俯视着他。路西乌斯将刀锋对准利欧，下一刻──

数百颗光弹从上下左右而来，三百六十度包围利欧，迫近眼前。

（他吸收了我的光弹，然后利用它们吗？）

利欧瞬间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他接着将魔力注入剑中，创出暴风，让风刮走光弹，强行让包围网出现漏洞，试图逃跑。

「我岂会让你如愿！」

路西乌斯瞬间移动，窜进利欧的行进路线。他将魔力注入剑中，蓄积暗黑能量，企图从正面攻击利欧。

利欧也将魔力注入剑中，为了承接路西乌斯的攻击，他再次创造出暴风。

两人的能量在空中冲突，迸发出惊人的冲击波。

（这究竟是场什么样的战斗啊……）

不知不觉间，克莉丝汀娜紧抱住芙萝菈，拼命攀附着利欧。她在至近距离下望着两人超乎常人的战役。在空中的快速移动似乎让芙萝菈相当难受，她因高烧而朦胧的眼神无法聚焦。

「可恶……」

路西乌斯能够瞬间移动，却无法在空中飞翔。两人交锋时带来的冲击使他猛然被抛到后方，开始下坠。明明状况对自己有利，他却无法击败利欧。这一点似乎让他感到懊悔，他皱着眉头，利用瞬间移动回到地面上。

接着，利欧也逐渐下降。他瞪着路西乌斯落回地面上。在他着陆之时──

「什……！？」

地表呈现方形土砖状，隆起了十多公尺。克莉丝汀娜突然目睹这种景象，说不出话来。

隆起的土砖挡住了站在利欧前方的路西乌斯，直接倒塌在他身上，企图压垮对方。

但路西乌斯以瞬间移动躲过攻击，土砖倾倒后──路西乌斯出现在原先位置的旁边。

（……他无法穿墙转移位置，这点几乎确定了。还有，他只能移动到左眼看见的地方。）

利欧在高空朝地面射击光弹时，他观察路西乌斯转移的地点，发现了这样的状况。透过这次攻击，他更加确信这一点。

「啧……」

路西乌斯忿忿地咂舌。

「芙萝菈大人没事吧？」

「……是、是的。老实说，她的状况不太好。魔法无法消解的毒物正在侵蚀她的身体。」

克莉丝汀娜本来有些茫然，她一下回过神来，歉疚地说。

「这样啊。那么，我们最好别让她太剧烈地移动。」

利欧盯着站在十多公尺外的路西乌斯说。接着──

（路西乌斯那把魔剑的能力是操控空间。他主要能使用短距离移动到左眼目视位置的能力，以及吞噬对方精灵术的能力。还有虽然单纯却具有威力的魔力斩击。他在过去的作战中，能在空间开洞，从远方透过洞口以剑突刺。除此之外，他的左手散发出魔力，似乎藏有机关……）

总之，大概只有这几点需要留意吧。利欧回想上次的战役，精准分析路西乌斯魔剑的能力，就在这时──

（他改用左手拿剑了？他不是右撇子吗？）

路西乌斯改用左手握剑。在至今的战役中，他明明总用右手挥剑。看来他的左手臂果然有什么机关，利欧加强戒备。

「……有一件事让我搞不懂。」

路西乌斯突然开口，他提高音量，让利欧听到他的声音。

「………………」

利欧默默地望着路西乌斯。

「不只是精灵术，你是在哪里学会剑技和体术的？」

路西乌斯开口询问。

「谁知道。」

「你的动作太过熟练了。就算你有天赋，技巧还是太过纯熟。这不是十多岁小鬼能达到的境界。既然你从小学习剑术，代表你是在贝尔托姆王立学院学习的？但你的动作并非贝尔托姆王国的流派。」

「……是我自创的流派。」

「自创流派？算了。接下来将进入第二回合。我重新做好准备了。不过很不好意思，我是右撇子。我的左手臂可能无法好好控制力道，你可别恨我。」

路西乌斯闻言面露惊讶，但他似乎不打算追根究柢，他确认左手握剑的手感，开始空挥。

（我在上次战役中彻底烧光了他的左手臂和左眼，他是使用什么禁术让手重生了吗……）

会改用左手拿剑，一定代表他非得这么做，才能使用某种能力。利欧如此思索着──

「唔……！？」

路西乌斯在十多公尺外空挥手中的剑，剑身随即消失无踪，并从利欧背后迫近。利欧立刻将剑伸至背后，挡下路西乌斯的剑。

清脆的声音响起，克莉丝汀娜错愕地望向声音发生的源头。她看到空中飘浮着一团黑影，经历空间转移的剑身出现在黑影中，她冒出冷汗。

「哈，你竟然一副理所当然地挡下我的攻击。对了，上次作战时，我也曾使用过这一招。可是……」

路西乌斯不悦地说。另一方面──

（我必须同时守护两位公主大人，如果刚才的攻击没有使用限制，他的能力或许真的有点棘手。）

利欧怀抱着强烈的危机意识。他的担忧立刻转化成现实，身边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

「咦……？」

克莉丝汀娜望向声音来源。路西乌斯明明与三人隔了十多公尺远，这次他的剑身却出现在她──而不是利欧──背后，利欧的手绕到后方挡下攻击。

再次传来轻脆声响后，她终于意会了其中的意义。路西乌斯依然站在远方，这次剑却出现在芙萝菈的左边……

（……他能利用空间魔术转移剑身？）

尽管她亲眼目睹这一切，理解事情的真相后仍然畏惧不已。

「你这家伙，果然能预测我会从哪个方向攻击吧？真让人火大。但我还没拿出真本事。多亏了你砍下我的左手臂，我操纵剑的手法更加灵活了。让我试着加快速度吧。」

路西乌斯再次挥剑。他总共挥了三次，每挥一下，就改变一次角度和速度。锵、锵、锵。清脆的刀身撞击声逐渐加速。

利欧看穿路西乌斯的动线，挡下了对方的每一次攻击，但这仿佛在走钢索。

「唔……」

克莉丝汀娜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她明明不用做任何事，仍吓得花容失色。利欧帮她挡下了所有不知从何方而来的攻击，使她得以保住小命。

这么一来，利欧更无法离开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身旁了。要是他离开，两姐妹会瞬间死于非命。

「放心吧。只是从远处挥刀太无趣了，就由我来接近你。」

路西乌斯使用擅长的短距离移动，出现在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身后，他才刚转移过来，就已经作势要刺向两人。

利欧立刻窜进路西乌斯和两位公主之间。但路西乌斯却莫名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糟糕！）

利欧察觉对方的意图后，慌忙回到原先的位置。下一瞬间，路西乌斯的剑窜了出来。要是利欧没有回到原处，刀身将贯穿克莉丝汀娜的身体。不过──

「唔……」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只要反应慢了一拍，就能成为致命伤。利欧无法顺利挡下对方的攻击，左手臂遭刺伤。

「天、天川阁下！？」

009

克莉丝汀娜脸色惨白。不管怎么看，利欧都是为了保护她们才遭到攻击。

「哈，终于中了一击。看来你身上也流着鲜红的血液。喂，我会保持这股气势大肆进攻喔？」

路西乌斯愉快地窃笑，搭配空间转移和剑身转移的能力，开始攻击利欧。

「唔……」

利欧在左手臂负伤的状态下，还必须守护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他逐渐无法挡下所有攻击。

要是只有利欧一个人就算了，由于他有守护两位公主的制约，他很清楚这件事为自己带来莫大的负担。实际上──

「哎呀哎呀！你怎么啦！？啊！？」

路西乌斯的身体、剑身不断转移至四面八方，从各种角度袭击利欧。利欧必须挡下对方针对三人，从三百六十度而来的所有攻击。就算他打算反守为攻，一旦两人离开他的身边，路西乌斯就会毫不留情地夺走她们的性命。

但他也无法抱着两人借由飞行逃脱。当他飞翔时，对方可以从地面发动攻势，导致自己破绽增加，再加上他抱着两个人，更是增加了破绽。

再说，若他随意使用精灵术，对方说不定会将他的攻击吸收后用以进行反击。比起说对方的能力让他难以招架，更应该说是状况对他过于不利，毕竟他现在的防御范围是平时的三倍，这也理所当然。不仅如此，路西乌斯还刻意转移到对利欧不利的位置发动攻势。

（这次换从地面出招啊……）

剑身从地面窜出，企图砍向克莉丝汀娜的脚。利欧从上方击向对方的剑，进行防御。路西乌斯的剑被弹开后，发出咚一声，沉入黑暗。

下一瞬间，剑身从别的角度窜了出来，企图攻击芙萝菈。正当利欧准备防守时──

「是这里才对！」

路西乌斯冒了出来，砍向克莉丝汀娜。利欧缩短距离，企图挥剑攻击，路西乌斯却消失在他的面前。接着，剑身又从克莉丝汀娜背部窜了出来，企图贯穿她的身躯。

「………………」

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不知道对方会从哪个方向发动攻势，吓得呆在原地。路西乌斯的目标很明显是绊手绊脚的公主姐妹。

「……」

克莉丝汀娜、芙萝菈、克莉丝汀娜、克莉丝汀娜、芙萝菈、芙萝菈、克莉丝汀娜、芙萝菈……他不规律地改变攻击目标。

此时，利欧无法挡下对方针对克莉丝汀娜的其中一击。他窜入两人之间，代替克莉丝汀娜承受攻击。

利欧移动速度过快，克莉丝汀娜无法用肉眼捕捉到他的身影。由于利欧不断移动，血液因此飞溅到克莉丝汀娜的脸庞上。

克莉丝汀娜本来呆愣在原地，她试图擦去脸上的液体时，才发现那是利欧的鲜血。这让她下定决心。

「……天、天川阁下，够了！别管我们了！这样下去你会被打倒！请快点停止！」

克莉丝汀娜看不下去，一脸悲痛地倾诉。然而──

「…………」

利欧没有回答，继续守护两位公主。他的感官变得敏锐，冷静地判断路西乌斯的身体和剑身会转移到哪一个位置，并阻碍对方的攻势。

（姐姐……）

芙萝菈依偎着克莉丝汀娜，毒素和高烧使她只能勉强维持意识，但她仍听到姐姐沉痛的呐喊。这使她胸口几乎被撕裂。

「请停止。拜托停止……」

利欧明明近在咫尺，自己的想法却无法传达给对方。克莉丝汀娜表情哀痛，微弱地呢喃。她的心快要承受不住了。

另一方面──

（集中精神，动作必须简洁到极致。）

利欧丝毫没有放弃。实际上，他挡下对方从各角度发动的超高速斩击后，感官逐渐变得敏锐，动作也变得精简，他在学习路西乌斯攻击的模式。

（我有办法反击。先致力于反复回避对方的攻击，并为了反击而在体内酝酿魔力吧。我必须构想出强大的术……）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精灵术就是操纵等同于生命能量的魔力，以及自然能量的玛那，运用想法改变世界事象的技法。

假设两位精灵术士在相同地点较量，发动不同的术，只要两人不打算让术结合在一起，事象干涉能力较强的术将会镇压住干涉力较弱的术。

简单来说，对事象干涉能力较强的精灵术士，能以完全形体发动术。这与术的性质、规模以及精灵术士的实力息息相关。若两位术士的干涉能力不分上下，发动的术将剧烈冲突。若术士的力量有着天壤之别，实力坚强的一方甚至能让对手发动的术彻底失效。

假设路西乌斯正干涉利欧等人周遭的空间进行转移，利欧只要在这附近发动更强大的术，就能不受路西乌斯干涉了。这么一来，路西乌斯便无法进行空间转移，袭击芙萝菈和克莉丝汀娜。

然而，空间传送对万象的干涉能力极高。发动半吊子的术无法妨碍对方。他必须发动能支配这一带玛那的超大规模事象，所以他要想像──想像出他过去不曾发动的大规模精灵术。

他已经想像出画面了。那是交战对手使用过的术。不对，是武器的能力，他打算用精灵术重现那场攻势。

更强大、更高阶……为了进行起死回生的反击，如今他反复挡下对方的攻击。

◇　◇　◇

过了漫长的数十秒。

「…………」

遭毒侵蚀身体、高烧不断的芙萝菈自然不用说，就连克莉丝汀娜也脸色惨白。尽管她满心想要帮忙，但她担心轻举妄动反而会干扰利欧，不敢贸然行事。

「呼、呼。」

利欧趁路西乌斯攻击暂歇之际停下脚步，并很罕见地不断喘息。由于他被路西乌斯砍伤，伤口出血，导致体力消耗甚钜。流失的鲜血无法补回来，考虑到他接下来要发动的精灵术规模，他不能消耗太多能量，只能用精灵术进行最低限度的治疗。另一方面──

（啧，他比我想像的还要难缠，我的攻击也渐渐失准了。）

路西乌斯焦急不已。

利欧必须守护两个绊脚石，居于劣势。虽然目前是路西乌斯占上风，但他迟迟无法击败利欧，以这样的情形来看，他其实才是劣势的一方，自然会感到焦急，接着──

「我们结束这场战斗吧。」

利欧平复呼吸，如此说道。

利欧在负伤的状态下与对方激烈交战。就算是他，也很难在此时酝酿出大量魔力。但他现在终于准备好了。

「……什么？你在说梦话吗？占上风的是我才对。」

路西乌斯不悦地反驳。

「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也绝不会让你击败我……」

利欧以锐利的眼神瞪着路西乌斯宣告。

紧接着──

周遭明明没有任何水气，超大量的水仿佛要包复住利欧一行人一般突然显现。接着，水以惊人的气势膨胀，逼近路西乌斯，企图淹没他。

「什……」

路西乌斯忍不住全身僵硬，他立刻望向上空，进行转移。

（那家伙竟然创出如此大量的水。）

路西乌斯从高空俯视这幅光景。若利欧操纵自己创出的水，任由水奔流而去，大量水流将强大到能吞没刚刚那座村落。如此巨大的水块却没有崩坏，充满弹性，维持着水滴的形状。

（……这是怎么回事？）

路西乌斯将魔力注入剑里，朝水块射出漆黑斩击。但他仅让表面轻轻溅起水花，没有办法在水块上开洞。溅起的水花重新与水块结合，这么做只会白白消耗他的魔力。

「……啧，我看不到内部状况。这么一来，我也无法转移到里面去。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路西乌斯忿忿地瞪着利欧创出的水块。另一方面，以利欧为起点，水块内部出现一个半径约为数公尺的圆顶状空洞──

（这、这是、什么……？）

克莉丝汀娜环顾着水块内部。

三百六十度，举目所及之处皆是水。厚重的水使她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带有魔力的水闪闪发亮，照耀着圆顶内部。

──真美。

克莉丝汀娜不禁忘却了现实如此思考。圆顶内部的景色就是如此奇幻。就在此时──

「我现在要操控这些水进行反击。你们只要待在这里不动，就不会有危险。请等我一下，我要去终结这场胜负。」

利欧告诉克莉丝汀娜。

「……好、好的。」

这是你创出的水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脑中浮现出这些疑问，但她无法问出口。

不，她根本无意问出口，因为这一切已经超越克莉丝汀娜的理解范围了。

「那么，我去去就回。」

利欧开口后，周遭的水墙开始扭动。水流反复扭曲、改变形状，分裂成十六个水块。

水块一个个改变面貌。其中八个水块转变成纵长的龙，在空中翱翔。另外八个水块留在地面，变成宛如龙尾的形状，包围住两位公主，布好阵式，仿佛在守护两人。

八颗龙头、八条龙尾。

它们宛如一个巨大生命体，克莉丝汀娜发现这幅景象相当眼熟。

「那是弘明大人的……八岐大蛇？」

是的，利欧现在使用的术，与弘明擅长的八岐大蛇极为相似。不，看得出来，利欧的八岐大蛇水准遥遥领先原始版本。

利欧的八岐大蛇看起来气宇轩昂，仿佛正在彰显它的完美无缺。

此时，利欧用风之精灵术飞向空中，离开龙尾。他上升到一定高度后，站在翱翔空中的八只水龙上方，俯视地上的路西乌斯。

「……哈、哈哈哈。这下子不就让我有机会对公主姐妹下手了吗？」

眼前的光景震慑了路西乌斯，但他随即勾起冷笑，试图让身体转移到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身旁。但是──

「……我没办法转移过去？」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路西乌斯又企图转移剑身到龙尾内侧砍向克莉丝汀娜，但剑也没有成功转移。

（…………这是怎么回事？）

路西乌斯的背上冒出冷汗。此时，利欧操纵一只水龙撞向地面上的路西乌斯。水龙坠落时的能量无法估计。

「唔！？」

路西乌斯慌忙试着转移到上方，这次他成功地瞬间移动到目标位置。

（我还是可以转移。）

当路西乌斯产生这个想法时，另一只水龙逼近眼前。

「可恶！」

路西乌斯再次转移到其他地点。他抵达更高的空中后，另一只龙又迫近眼前。

（混、混帐！他完全预料到我的去向了！）

证据就是又有另一只水龙袭击而来。

长约十多公尺的八只水龙在高空自在翱翔。不管路西乌斯飞去何处，都会立刻遭到袭击。水龙还会互相掩护彼此的行动，不，是利欧操纵它们这么做的。它们的速度疾如雷电。

「开、开什么玩笑！」

路西乌斯虽然能进行空间转移，上空却无处可逃。不管他转移到何方，利欧都会派水龙追捕，逼迫他反复进行短距离移动。光是躲避水龙就让他费尽全力。两人的立场彻底颠倒。

（多亏了新的肉体，我能使用转移的次数增加了。但我继续这样移动下去会很不妙，要是能把两个公主当成人质的话……可恶！）

路西乌斯俯视下方的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再次试图攻击两人，解决眼前的困境，但他果然仍无法移动过去。

（既然他在操纵精灵术，那我就转移到他身边吧！）

路西乌斯心想。利欧总不可能将施术者──也就是他自己──卷入其中，于是便试着转移到利欧身边，但是──

「…………我没办法使用转移能力！？喔！」

不知为何，他无法转移到利欧身旁。此时，利欧操纵的一只水龙击中焦急的路西乌斯。

水龙带来的威力令他宛如遭到超巨大铁球冲撞，身体以惊人速度飞了出去，向地面坠落。

「怎、怎么可……」

路西乌斯看到其他水龙朝自己逼近，立即尝试瞬间移动，这次他成功了。

（为、为什么会……）

他明明强化过肉体，现在却光是站立便费尽全力。刚刚那一击似乎效果极佳。他的脚不停颤抖。

（我无法转移到那家伙身旁，也无法转移到公主姐妹身旁。那家伙为了阻碍我，封住了我的能力吗！？）

路西乌斯必须使用转移的能力，才能移动至高空。因此，若他无法转移到利欧身旁，他接近对方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

「既然如此，我只好对公主姐妹下手了！」

路西乌斯更加强化体能，摇摇晃晃地冲向位在龙尾内侧的两位公主。既然没办法使用转移能力，冲过去就好了。他丝毫无意放弃。

不过，长达数十公尺的龙尾宛如鞭子般扭曲，用力扫向企图接近的路西乌斯。

整块地面都被龙尾翻了起来，这俨然已是一场灾难。

「可恶！」

路西乌斯勉强转移到上空，躲过龙尾攻击。他警戒着其他水龙的动静，准备继续使用转移能力窜逃──

（……怎么搞的？）

转移能力没有发动。

因为利欧正急速下降，接近了路西乌斯──

「啊……？」

利欧手中的剑锋宛如流星般戳进路西乌斯的身体，猛然飞向地面──

「…………」

利欧的剑将路西乌斯的身体戳刺在地上。

利欧俯视路西乌斯目瞪口呆的表情，手中握着剑。其剑锋确实地贯穿了路西乌斯的心脏。

「唔……啊、咳……咳哈。」

路西乌斯痛苦地咳嗽，将肺里的空气连同鲜血吐了出来。此时，他才领悟自己受到利欧的攻击。

「这样一来，一切都结束了……」

利欧双手握着剑柄，扭转翻搅。为了能亲手确实地令对方一命呜呼，他正在破坏路西乌斯的心脏。

紧接着，路西乌斯眼眸中的光芒开始迅速地消失。

「嘿、嘿……最后还是、由你亲手、解决啊？那些水龙是幌子吗？可恶、我太、大意了……」

路西乌斯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利欧的身影，轻笑出声。尽管脑袋和胸中满是憎恨及不甘，他仍勾起笑容。

如今的路西乌斯强化过体能，因此他勉强留有一口气。但列斯这次没有出手相救，所以这一次自己死定了吧。

想到这里，他莫名泛起笑容。

「到头来，我真是……搞不懂你这家伙。为了那种公主……贝尔托姆王国也不是什么好国家。招惹到列斯那种瘟神，那个国家的未来不长久了……咳、咳。」

路西乌斯挤出最后的力气，对利欧这么说。他的口中溢出鲜血。

「我才搞不懂你……」

你为什么要杀了母亲？为什么要杀了父亲？因为你，让我被报仇束缚了十一年。

利欧俯视着临死的路西乌斯，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心中燃起猛烈的复仇之火。

此时，他回想起跟母亲菖蒲的美好回忆。

他失去的幸福；已经无法挽回的日常生活；母亲再也不能给予自己的母爱……这个男人夺走了一切。

看着路西乌斯临死的脸庞，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怜悯，他无法原谅路西乌斯，亦不打算收手。他只是亲手杀害自己决定要赶尽杀绝的男人。

是的。所以──

「…………」

利欧默默地将剑更深地刺向路西乌斯的心脏。

「………………」

于是，路西乌斯彻底陷入沉默，就此没了性命。

（他死了。）

利欧面不改色，俯视着死去的路西乌斯。

我杀了他，这次终于亲手杀了他。

复仇之路画下句点。

但他没有感到一丝复仇的成就感。

他会展开复仇，也不是为了获得成就感。

利欧反而感觉到接近空虚的情绪，从那份情感之中，黑暗蔓延而出。但这确实是利欧企盼的结果，是他所要前行道路的终点站。

因此他并不后悔──

「…………一切都结束了。」

利欧透过剑身发动精灵术，燃烧路西乌斯的身体。下一瞬间，路西乌斯全身起火，利欧抽走插在心脏的剑后，退后几步。

他望着熊熊大火燃烧路西乌斯的肉体，且瞬间变成黑炭。

距离母亲逝世，过了十一年。

为了报仇雪恨，他活了十一年。

这段漫长的时光终于迎向终点。

他没有思考过结束报仇后的人生将会如何。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为了报仇而活。

利欧认为自己不需要未来。但他现在有了避风港。他本来以为大家认识真正的他后，会离他远去。但他错了，所以──

「回家吧。」

利欧转过身，迈开步伐。既然有人愿意等待这样的他，他便也想回到大家身边。因此，他要踏上归途。

利欧偶然看到高空的水龙烟消云散，地上的龙尾也彻底消失无踪。下一刻，那一带出现了一道闪闪发亮的淡淡彩虹。

利欧穿过彩虹下方，在另一边，出现穿着破烂礼服的克莉丝汀娜和芙萝菈的身影。

010

第十四卷 复仇的抒情诗 【第七章】殊死一战的结局

第十四卷复仇的抒情诗【第七章】殊死一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