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菲丝•尼布鲁斯所居住的尼布鲁斯子爵家宅邸,位于王都中有复数贵族宅邸林立的区域。
我正在自己房内的念盘前处理文件。我趁着将完成的文件整理好,工作告一段落的空档享受红茶。
喝着已经转凉的红茶,让我自觉自己埋首于工作中已经过了颇长一段时间。
「请人另外泡新的好了……」
我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坐着工作而变僵硬的身躯。就在我正打算叫人时,便有人在我开口前敲响房门。接着门外传来长年侍奉我们家族的管家的声音。
「小姐,方便打扰一下吗?」
「方便,有什么事吗?」
「马里昂少爷来访,希望能与您见面。」
「马里昂少爷来了!?」
管家所说的内容让我惊讶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因为我记得今天并没有安排那类行程,所以这消息来得相当突然。
我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由于今天并没有安排要跟人见面,因此我穿着一身颇为朴素的服装。虽然就算特地打扮,我那不怎样的姿色也好不到哪去,可是要与未婚夫见面也不能失礼。
「请跟他说我立刻过去。还有,麻烦帮我准备衣服。」
「我已经安排好了。」
管家说完,几名侍女便进到我房内,而我也趁着侍女们帮我打理服装的这段时间,努力让自己剧烈的心跳静下来。
最近马里昂少爷相当忙碌,很难像现在这样抽出时间跟我见面。想到他仍努力为我空出时间,便让我内心涌现出喜悦,同时还有着跟喜悦同等的心虚。
我在打理完毕之后就像为了摆脱心中复杂的思绪般,连忙赶往马里昂少爷所在的会客室。
「让您久等了,马里昂少爷。」
「哈菲丝,这样突然跑来真不好意思,其实我发现自己能抽出一点时间,就想说来跟你喝杯茶也好。」
「您愿意为我特地抽空,令我深感荣幸。」
马里昂少爷带着温和的微笑来到我面前。面对他那不变的体贴,我连忙鞭策自己藏不住喜悦的脸颊,维持淑女的微笑。
我让马里昂少爷领着我入座,接着我们便面对面坐在一块。侍女将茶跟茶点放到桌上之后便行礼退到房间角落。
「对不起,最近一直都没能抽空来跟你见面,哈菲丝。」
「别这么说,我明白您在公事方面十分忙碌,更何况魔法省又面临多事之秋,请别对我有太多顾虑。」
「我就怕你这么说。一想到可能会因为工作让你对我感到厌倦,我可是会寝食难安的。」
马里昂少爷皱起眉头,露出无奈的微笑。那样的表情让我胸口产生一阵像被人紧紧揪住的痛楚。我不知自己险些失守的表情是否有藏好我的思绪,我对此实在没有多大把握。
「……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那回事。」
「那些会想干涉我们婚约的人,我也都掌握到了。无论是会来找我,还是会去找你的人。」
「……马里昂少爷。」
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马里昂少爷这时正色对我说:
「我向你保证,我完全不打算取消这桩婚事。除非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愿跟我结婚,不然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我也希望你是这么想。」
「……您这么说真的好吗?就算不是我,您可能还有其他更好的对象。」
我跟马里昂少爷的婚约,原本就只是基于两家长辈的交情所订下的。由于我们家没能生下男丁,为求有能继承家名的赘婿而决定了这桩婚事。所以对两家人来说,这份婚约虽然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也没多大利益。
可是随着原本在魔法省掌权的夏尔托斯伯爵家失势,让状况产生改变。考虑到安迪伯爵家的立场,比起让么儿马里昂少爷入赘到不起眼的子爵家,我不免认为他肯定能有比我更好的对象。
「哈菲丝,你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有家族的交情而已吗?我在你眼中就只是那样的对象吗……」
「错不在您,马里昂少爷!虽然这是一份基于两家情谊所决定的婚约,但我一直都爱慕着您!」
「那就请你不要说那么让人伤心的话。因为你会说出那种话语,就代表我未能让你安心。我明白自己让你受了委屈,但我依旧想与你结为连理。要不然我又怎会这样抽时间来见你呢?」
「……对不起。我并不是想怀疑您的心意。正因为我自惭形秽,所以才挥不去我可能耽误您良缘的不安。」
相较于马里昂少爷这样能在魔法省任职,万中选一的菁英,我只是平凡的子爵家之女。我没有出色的魔法技术,也没有过人的姿色。我已经不知有多少次对如此欠缺魅力的自己感到懊悔。
──我之所以没能死心,都是因为我深爱马里昂少爷的关系。
「……自惭形秽吗?莫非你这么不清楚他人对你的评价?」
「咦?」
「最近你的评价可高着呢。你可是跟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一起打造出实用魔道具的功臣之一呢。」
「您是指念盘的事吗?那是公主殿下想到的,我只是从旁协助。」
「尤菲莉亚公主殿下在到处宣扬念盘就是因为有你的意见才得以完成的呀。就连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都对你的表现赞不绝口。她说你有很好的创意,希望能把你留在身边拓展见识呢。」
「殿下真是那么说的……?」
我是知道公主殿下很好相处,也经常称赞我的表现,但没想到殿下会到处夸赞我。
「我听说为了让念盘普及,负责整理各部署陈情的人也是哈菲丝你呢。许多人都肯定是有你的努力,才得以让念盘普及到各处。你可是做了很了不起的事呢。」
「您太过奖了。我只是因为自己只办得到那些事……」
「囊括各种念盘导入方法的文件,也是你准备的吧?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也有为这件事称赞你的细心。你应该为自己得到公主等人的重用,建立了明确的地位感到骄傲,因为我也为你的表现高兴。」
马里昂少爷赞赏的话语让我颇为害臊,只好以喝茶掩饰尴尬。而把我这样的举动看在眼里的马里昂少爷,脸上露出微笑。
「虽然你这么谦虚,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也能在公务上帮助我。搞不好我还得请你推荐我也去做公主的随从呢。」
「您、您说笑了。少爷您可是有着至高荣誉的魔法省成员呢。」
「在见过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之后,我甚至都不禁怀疑抱有那种自负是否是对的了。」
马里昂少爷遥望着远方,用感叹的语气这么说。
「我透过尤菲莉亚公主殿下,有不少机会听到另一位公主所提出的意见,其中最让我感到震撼的就是关于魔法省所保管的历史资料。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认为文章中有过剩的修饰,会让人难以掌握实际状况。你有听殿下提过这件事吗?」
「有。因为当时我也在场。」
「对我们这些贵族来说,只会觉得那是经年累月的习惯。甚至会觉得本来就该努力去学该如何读懂那些东西。」
「可是,那是仅限于贵族的看法吧?」
「你对这件事也有什么想法吗?哈菲丝。」
「这是我在有机会参与魔道具制作后才强烈感受到的想法,是因为我们能使用魔法,才会如此看待那些我们所熟悉的文章。我们会为了施展魔法向精灵祈求,所以为了行使魔法,必须提高想像力。也因此会认为在表现中添加修饰是理所当然,也会自然学会从文章中解读实像的能力。可是平民就不一样。他们并不需要用来提升想像力的文章。」
正因为这样,提供给平民的说明需要挑选简洁且容易理解的词句进行叙述。就贵族的感觉来看,甚至可能会有人认为简易的文章难登大雅之堂。那类贵族多半会认为贵族就是该在表现上有所讲究,并拥有解读那些修辞的能力。
可是要说简易的文章是否就等于低俗,我并不认为。因为我们贵族看来理所当然的修辞,对平民来说不过是无谓的装饰。在这当中便存在着价值观的落差。
「过去历史资料都是贵族的读物。毕竟贵族以外的人并不需要读那种东西。所以魔法省所保管的文书也不需要修改。可是我认为从今后开始,这样的前提会出现变化。」
「随着魔道具普及,平民的生活也会有所改变。到时能施展魔法的贵族,地位可能就不再是无可撼动的。也很有可能出现被授与爵位,地位跟贵族同样举足轻重的平民。到时现在这种资料的记载方式是否该延续下去,就会成为必须考虑的问题了。」
马里昂少爷表情严肃地附和我的想法。
就结论来说,不是魔法师就没有必要特地学习该如何解读原本只是给魔法师阅读的文章。
当然有能力解读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如果要问那是否绝对必要,可能就有待商榷。
于是不会解读就没法取得情报的资料形式,肯定会受到考验。
「很简单的道理,文章越是简单,在无论是撰写还是阅读上所需耗费的劳力也越少。虽说并非所有文章都要这样调整,可是我认为就现状来说,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
「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希望能将某些必要范畴的文章重新编写后,再作为资料进行保管。」
「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很熟悉平民的生活与看事情的观点。而普通的贵族却不能以那种观点提供意见。考量未来的状况,为了对应持续改变的国家,可以想见思考拥有弹性的人会逐渐受到重用。……可是过去那些掌握魔法省实权的大人物们恐怕很难适应吧。」
「……马里昂少爷。」
「两位公主都是一旦下了决定,就会贯彻到底的人。要是轻率地与她们对立,多半会尝到苦头。就算是那样,还是会有些不打算改变的人。」
马里昂少爷看来相当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认为自己能理解魔法省正处于混乱的现状,可是状况说不定要比我想像来得严重。
「我自己也并非全盘接受。当然,如果有人跟我说过去的一切都是错的,需要改变,我也不会乖乖同意。可是拒绝变化而演变成与两位公主对立,怎么想都太愚昧了。」
「……是啊。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也不想与魔法省发生纠纷。」
「我能够理解人会对带有名誉的地位有所执着,可是过份拘泥名誉而轻视原本该做的事又另当别论。无论如何都不该停止思考。」
「我有同感。我认为身为这个国家的贵族,每个人都必须思考究竟该如何面对两位公主带来的变化。」
「……就是因为你会这么说,我才会庆幸能身为你的未婚夫,哈菲丝。」
马里昂少爷带着温和的微笑这么说。这次我能以自然的笑容回应他的赞赏。
有着相同的感情跟想法,让我们得以并肩同行。这样的预感给了我力量,于是在我心中产生一个「我想跟他在一起」的强烈念头。
「随着念盘的导入,魔法省内部对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与魔学的评价也逐渐改变。这阵改变的风潮确实开始吹起来了。」
「我也这么想。而且我认为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的魔学理论也能应用在魔法上。」
「我听说你最近似乎正热心在整理某些东西……莫非就是这件事?」
「是的。我把用来驱动魔道具的咏唱文,拿来跟既有魔法所使用的基础咏唱文进行比较,发现这可能是用不同于现行魔法体系的解释方式所建立的全新魔法体系,所以想试着研究看看……」
「有意思。关于这个研究,你可以仔细说给我听吗?哈菲丝。」
「好的。如果您想知道。」
最近马里昂少爷也常会对我个人着手的研究抱持兴趣。我们也经常提出各自的意见跟看法,忘情讨论。
要是没有遇到艾妮丝菲亚殿下,我可能到现在仍是一个只会低着头的人。可是那天两位公主让我看见她们如何开辟出通往天空的道路。
跟两位公主相比,我所踏出的一步肯定十分渺小。可是我现在能强烈地期望自己要继续往前迈进。
所以我现在能抬起头。因为我没有低头的时间。因为属于我的道路,现在正明确地在我眼前敞开。
* * *
──太阳已经西沉,夜幕低垂。
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返家的这个时间点,唯独还留在魔法省里头继续工作的我──朗格•伯泰尔正用手搓揉向我反映疲惫的眼睛。
「你好拼命喔,朗格。」
「……是米盖尔吗?」
我望向没有敲门就进到我办公室的米盖尔。看到用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我说话的米盖尔,让我不禁感到头痛。
尽管他是这样不懂礼貌,但由于他是候爵家的孩子,所以让人更加头疼。
「肯拼是无所谓,不过劝你最好要懂得适可而止喔。否则不只是肩膀,连身体都会变僵硬,最后连心都会硬到像石头一样喔。」
「不用你操心。你太多事了。」
「你很凶耶,我可是在担心你的说。」
把手交叠在自己脑袋后面的米盖尔,笑着说出这些话。他那样的动作也让我相当不快,实在是个让人难以抱持丝毫敬意的家伙。
「正因为朗格你是个把工作摆在第一顺位的人,所以不得不肯定这玩意的存在吗?」
米格尔将手放在我用来工作的东西,也就是念盘上这么问我。这让我的眉头立刻紧皱到夸张的地步。
那是由艾妮丝菲亚公主所开发,透过尤菲莉亚公主让魔法省得以导入,名为念盘,非常实用的魔道具。虽然这是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可是这样由其他人,而且还是由米盖尔口中说出,实在令人不悦。
「……我原本就没有说连魔道具都排斥。」
「反正也差不多吧?你应该还是很讨厌艾妮丝菲亚公主吧?」
「……我才不会这样就肯定她那种人。」
我的话语中带有连我自己都惊讶的顽固。
在我心里还无法接受那拥有异端革新想法的公主。她那甚至让人感觉藐视精灵的态度,甚至让我感到轻蔑。
可是艾妮丝菲亚公主一直都能拿出成果。这次也一样。她拥有的想法与她所打造出的魔道具都极有价值。而且还具有足以颠覆世界的巨大价值。
有那种令人肯定的价值,自然也会有人向她靠拢。我能感受到世界正逐渐迎接变革。
──所以打从我及早察觉到那种可能性的时候,就一直在做准备。
「可别太勉强啰。」
「……被你这样关心,只会让我感觉有些恐怖。」
「拜托,你说话很毒耶。我是来协助你的,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这点我倒是很感谢。……我不知道现在开始做这些事究竟是太早还是太晚,不过也是因为有你协助才做得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利害一致嘛。毕竟就我们家来说,是希望能早早把魔法省的势力给整合好。我们终究是『在幕后的人』。还真希望别再有这种得跑到台面上的状况了。」
米盖尔带着得意笑容这么说。在他那轻挑的态度底下,藏有某种像利刃的东西。我总感觉那样的气息抵着我的咽喉,让我几乎要冒出冷汗。
(这就是过去曾掌有魔法省主官地位,在国家各处都有深厚人脉,一直以来都在幕后活动的候爵家所挑选的继承人吗……越想越是让人不快。)
这个看似轻挑的人,其实优秀到让人恼火。他平常那种态度,多半也是为了让人误认自己的实力而做的演技。就算我能理解这个事实,还是没办法对他抱有好感。
──尤其是必须借助这种人协助的自己,更是让我感到厌恶。
「……身处高位的人,也有必须要尽到的责任。就是这么单纯。所以我必须善尽自己的责任。」
「你实在太正经了。」
「从你的角度来看,想必绝大多数的人都很正经吧。」
「没错!」
我猛力拨开米盖尔打算拍打我的肩膀的手。这家伙真是有够爱装熟,轻浮到让我觉得烦躁。
「别看我这样,我是真的在担心你呢。要是你轻举妄动,可是会吃苦头的喔。」
「……哼。那种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自己还没能完全肯定艾妮丝菲亚公主吗?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打算?你老实说说看,反正无论你说什么,大概就只有我会听到。」
虽然米盖尔说得轻挑,不过他的眼神彷佛看透了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念头。虽然我没必要去面对他那样的视线,或许是因为疲惫,让我脱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只是不打算去想我不明白的东西罢了。现在我在追求的只有利益。个人的心情还是信念之类的东西都先搁到后头。要不然魔法省的威严只会更加低落。搞不好遭殃的还不仅限于魔法省。那两位公主所带来的变化,已经到了不可逆的地步。」
「一旦知道就没办法回头吗?说起来确实没错。因为大家已经知道有没有魔道具究竟有多大差别了。」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这个一切都面临改变的世界将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我担心在那样的未来当中──可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我也不知道我所相信的东西是否还会留下。」
我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用手遮住眼睛。当我的视界被黑暗笼罩,彷佛内心的不安也实际成形。这就是恐惧。我害怕变化,想到即将步向没有保障的未来,我的心思就被不安紧紧缠绕。
「……朗格你是从学院毕业后才进入魔法省的吗?」
「你为何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还有其他可能吗?」
「你小时候从来没有跟着父母来过魔法省吗?」
「没有。姑且不论其他家族是如何,我父亲在公私方面分得相当清楚。他曾对我说想要跨过魔法省的门,就得凭实力证明自己够资格。」
「伯泰尔伯爵家还挺古板的,在这方面还真是一丝不苟呢。」
听到米盖尔那用嘻笑态度发出的调侃,让我立刻瞪了他一眼。这让他缩起肩膀,像表示投降般举起双手。
「那你应该就没看过了。不过那是在你进入魔法省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在说什么?」
「以前其实有个相当热衷于在魔法省进进出出的女孩。」
我自觉到自己的眉毛明显扬起。我能够预料他究竟想说什么样的故事。可是我没有任何确信。
「那个女孩在当时相当有名。每当她在魔法省露面的时候,眼睛都兴奋到发亮。年纪明明还很小,就因为想学魔法,所以特地跑来魔法省。」
「……你说的是……」
「──可是尽管女孩是那么喜欢魔法,却没办法施展魔法。」
米盖尔继续开口,不让我说下去。而我也正因为能理解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所以也闭上了嘴。
「那女孩并不笨。相较于她当时的年纪,甚至可说相当聪明。起初大家都以为那么聪明的孩子,肯定也会拥有杰出的魔法天赋。──可是女孩发动不了任何魔法。那个女孩没有丝毫的魔法天分。而且严重到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
「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卖力地教导女孩,希望她能学会如何使用魔法。女孩接受了许多指导,也被反覆教授精灵与信仰的关系。而她当时也死命地想要学会那些知识。」
──然而这一切努力,最后还是失败了。
「期待转变成了失望,所有人都开始同情起那个女孩。真是个讽刺的故事呢。」
虽然米盖尔的语气相当轻松,但我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也知道那个女孩的身分。可是那个女孩有我所不熟悉的过去,那也是事实。而我现在正被迫面对这项事实。
「大概是无法对魔法死心,女孩反覆翻遍了大量书籍,也花费了无数时间向精灵祈求。可是那都没能改变一个残酷的事实。女孩没有魔法天赋。那是绝对的事实。如果她就此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那这应该就会是纯粹的悲剧了。」
──可是,女孩并没有甘愿做一名悲剧的主角。
我知道在那之后的故事。清楚到让我感到抗拒。
那个女孩开始独自对魔法进行调查。之后开始提出让所有人都认为是颠覆常识的理论。其中甚至还包含可说是冒渎传统及信仰的内容。
在同情退去之后,众人对女孩的感情转为厌恶。可是就算身陷被所有人排挤的处境,女孩仍没有停下脚步,而且……──
「我也不是实际看到,就只是听人说。」
米盖尔彷佛在叙述一个平凡的事实般地说。……然而这正是我们累积已久,不容辩解的罪。
「后来没有人愿意听那个女孩说话。但听说就算她泪流满面仍不断强调自己的主张。女孩说自己不想放弃,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所以请大家听听她的想法。可是每个人都捂住了耳朵。大家认为那只是浪费时间,不想去奉陪小孩的妄想。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女孩不再表达意见。也不再把那些否定自己的人放在眼里。开始随自己意思采取行动的女孩甚至像个不良少女一样,到处让自己吃尽苦头。」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这些事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就算没法对未来抱有期待跟信任的女孩,都有勇气往前迈进。你能想像那女孩有多么害怕吗?你能想像她心中抱有多少不安吗?朗格。」
米格尔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他看着我的双眼彷佛在打量某个放在天秤上的东西。像在分辨那个东西究竟是善是恶,是对是错。
「──如果女孩能够办到,而你办不到,那不就表示她才是对的吗?」
……这句话就像一把深深插进我心中的利刃。
不禁觉得如果我吐得出来,我应该会吐出一大口血。可是我憋住那涌现的呕吐感,紧咬着牙,紧握拳头。
「话说回来,我倒也不属于任何一边就是了。」
「……什么?」
「因为究竟有错的是谁?说穿了其实两边都对,但也同样有错的部分吧?就算女孩拿出了成果,也跟人疏远过头了,她不仅太早对魔法省失去信心,在这之后也不打算听魔法省的意见。那不就像双方划出一条不相往来的界线,然后互丢石头吗?我怎么想都觉得那抗拒得未免太彻底了。」
「……彻底吗。」
我脱口说出的这个话语,感受不到任何力量。一闭上眼睛,脑中便闪过那名我怎样都难以喜欢的少女一脸傻笑的模样。
「朗格,我知道你很努力。也知道你这个人正经到不知变通,笨到不懂得给自己找机会喘气。像你这样的人,我也不能跟你说你所做的事情就只是错误。可是啊,换个角度来说,你也不能说每个想法跟你不同的人全都是错的吧?」
「……嗯,的确。」
「你想要暗中搞事是没关系。况且真有那种本事的人也不多。可是一直拘泥于自己划出的界线,你不觉得很傻吗?抛开感情只追求利益,就职责上来说是没错,可是人并不是为了职责而活的吧?」
「……我认为能善尽职责,才能考虑以后的事。」
「那你不就该去找某个善尽职责还正在放眼未来的人,去听听对方的意见吗?」
立刻理解米盖尔话中含意的我,缓缓睁开眼睛。我看到他脸上正带着平常那张令人摸不透真意的笑脸。
「我认为这个赌局不会有太多风险才对。毕竟那个人到了现在仍旧是个对『魔法』痴迷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