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我与雏子、静音小姐一同离开宅邸,搭车一小时后,来到山中一座大型住宿设施。
「好大。」
我下车走了五分钟后,见到许多网球场。
共有十二面球场,其中两面为泥地球场,两面为硬地球场,剩余八面则为人工草地球场。
「这是此花集团所拥有的住宿设施之一,目前因为改建工程而休业,但球场并不受影响,可以使用。」
时值改建工程期间,所以当然没有住宿客。
由我们包下这宽广的球场。
「都岛小姐到了。」
一台黑色轿车停在停车场。
成香与她家的佣人走下车。
她马上就注意到我们,并走了过来。
「成香,今天就麻烦你了。」
「好!也请你们多多指教!」
成香今天充满了自信。
她背着网球袋,两手上也提着包包。
「你的行李真多。」
「因为由此花同学安排球场,所以就由我准备球具。球拍和网球,还有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带了握把布和网球线,这都是我们家贩售的最新商品,我对性能有信心……也有球衣和球鞋喔!」
她从包包中拿出三人份的网球球衣,这么说道。
成香家是日本最大的体育用品商,商品品质值得信赖。
我选择使用成香准备的球具。
「更衣室在那边。」
静音小姐引导我们前往更衣室。
我立刻穿上成香给的球衣。
「喔喔……很轻呢。」
贵皇学院的体育服品质也不错,但这次成香提供的球衣也相当高级。人们在夏季多对衣物的透气度较为敏感,但这件球衣穿起来的舒适程度超群。
球鞋也轻巧易活动。
「伊月同学,你换完了吗?」
当我换穿完衣物后,入口处恰好传来静音小姐的嗓音。
我有点惊讶,但依旧回覆「好了」。
当我走出更衣室后,见到她已经在外待命。
「你的衣领乱了。」
「啊,对不起……」
因为我对舒适度过于感动,而忘记整理仪容了。
我边请静音小姐帮我整理领口,边自我反省。
「话说伊月同学,你知道运动大会的程度吗?」
她突如其来地这么问道。
「我听说是一个相当休闲的大会。」
「对,但那是学生们的主观想法。」
这是什么意思?
「贵皇学院的学生不只读书,也致力于体育活动,因为许多人家里也养了企业队,所以大家从儿时不只经营,也精通体育,听说有不少人会和企业队一起练习。」
自己家的公司如果养了企业队,学习与参与运动的机会也会增加,静音小姐所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最近理解到一件事。
贵皇学院的学生并非单纯基于勤勉好学,所以学业与体育成绩才这么优异,而是因为他们拥有较多积极面对学业与体育的机会。
他们有较多机会接触到社会上广受敬重的人物,诸如总裁、秘书、巨匠抑或企业队选手等,不缺值得设定为目标的对象。
贵皇学子皆于积极提升自我的宝库中茁壮成长。
而雏子与成香更是在莘莘学子之中缔造优异佳绩。
我再次体会到她俩实力惊人。
「虽然说休闲,但恐怕比你所想像的更加竞争……我认为你要跟上她们俩会很辛苦,但请加油吧。」
「……是。」
我绷紧神经,这么回应。
不要紧,我就读贵皇学院快三个月了。
已经习惯了以努力弥补先天不足。
(她们……还没来呢。)
我先抵达球场,在确认球拍触感的同时,等待两人。
「久等了。」
一会儿之后,雏子与成香到了。
她俩都穿着球衣。
雏子身穿白色球衣与粉红色网球短裙。
成香则身穿蓝色球衣与灰色网球短裙。
双方的模样都让人耳目一新,令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否要说「很适合你们」这样一句话呢?但这并不是便服,而是球衣,她俩没有那种想法,我却这么夸奖的话,总觉得有点性骚扰的意味。
就在我烦恼不已时──
「友成同学,怎么了?」
雏子询问我。
「呃……球衣很适合你。」
听我这么说,雏子娇俏可爱地微笑着。
「伊月!我呢!?那我呢!?」
成香也较劲了起来。
「有适合你喔。」
「……怎么感觉有点随便?」
「是你多心了。」
这也没办法吧。
因为正经地这么说很害羞啊。
「不过,此花同学不管穿什么,看起来都很时髦呢……」
「谢谢你。」
雏子听见成香的赞美后,做出对这类褒奖习以为常的回应。
雏子目前除了身穿球衣之外,也将发丝绑成高马尾,明明只是这么简单的变化,却有种与平时模样迥然相异的魅力。
因为她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吧。
之后,我们稍微伸展暖身,松开肌肉。
成香与雏子都是大企业的千金,不仅身旁服侍之人对受伤特别敏感,她们本人也相当注意,所以细心地进行了暖身运动。
「此花同学去年获得冠军,但伊月你的程度又如何呢?」
当我们结束暖身后,成香询问了我。
「只会简单地来回击球。」
我原本就读的高中,预计于高二后开始学网球,但我在那之前就被迫来上贵皇学院了,所以不曾正式地学过网球。
「那就先三人一起来回击球吧,等之后再练习发球和接球。」
成香这么说,走向球场另一侧。
我与雏子一人各三球,与成香来回击球。成香虽然同时应付我们俩,却气定神闲。
「伊月!可以稍微用力一点喔!」
「好!」
我遵照位于球网另一端的成香的指示。
不过,当我试图用力回击时,球就会出界或触网。
「雏子,换你。」
「……嗯。」
由于成香站在对面球场,所以应该听不见我们的对话。
我以平时的口吻与雏子对话。
「我今天要让你……看看我帅气的一面。」
雏子这么说,与成香开始相互击球。
(她们俩……都打得超好。)
先不论成香,雏子也球艺精湛,那么娇小玲珑的身体到底怎么能打出那么快的球,使我万分不解。
大概是她们有准确地打中球芯吧。
她能在去年运动大会中夺冠,可非浪得虚名。
「伊月……换你。」
轮到我了。
我从雏子手中接过了球,问出忽然想到的事:
「我在上体育课时也偶尔会这么想,但你很擅长运动吧。」
「因为会累,所以我不太喜欢……」
她自然而然地道出颇有天才风格的话。
「不过现在要……减脂……」
「唉?」
「……没事。」
我总觉得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却噤声不语。
之后,我们又继续来回击球约三十分钟。
「啊,触网了。」
球卡到网子了。
场后虽然放了球篮,但每次都从篮中取出新球的话,场上会球满为患,所以我往前去捡触网的球。
此时,成香或许也有相同想法,走近了球网。
「你比想像中的能打呢。」
她边捡球边说道。
「这样的话,到正式比赛前,应该能练到不错喔。」
「那就太好了……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等全部练习完后再给建议吧。就算要改善,也要等看完整体状况后,再决定顺序,会比较有效率。」
这意见妥善到令我不禁心生敬佩。
(……真靠得住。)
我回想起十岁时,与成香初次见面时的事。
那天,在都岛家寄人篱下的我于道场巧遇挥舞着竹刀的成香。
我虽然并未特地对成香说过……但她当时挥舞竹刀的模样让我顿时看得入迷,因为我过去从未见到有人那么全神贯注地投入于某事。
当成香一心一意地投入运动时,显得英姿焕发且威风凛凛。
从那之后,过了五年以上的光阴……成香如今在我面前淌落汗水、散发出一股一如往昔的清冽英气。
「……话说回来,成香,我们不用那边铺土的球场吗?」
我为了压抑心中的动摇,这么询问成香。
「对,运动大会里只会用人工草地球场,所以我不打算用。」
我们望着距离不远的其他球场,这么讨论。
「附带一提,那边铺土的球场叫做泥地球场,因为泥土表面凹凸不平,所以球会不规则弹跳。反过来说,一旁的硬地球场,因为地面较硬且平坦,所以不会有不规则弹跳。然后,我们现在所用的人工草地球场是在人工草皮里混入砂土,不容易有不规则弹跳,但地面稍滑。」
「喔……」
我听见这浅显易懂的说明,同时应和着。
我轻轻地以脚底摩擦地面,这面人工草地球场的确平坦、柔软,而且稍滑。
我过去就读的高中里也有人工草地球场,和操场是一样的感觉吧。
硬地球场大概类似体育馆的地板,较硬且平坦,这样网球的确不会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弹跳,但对腰腿似乎不太友善。
「你好清楚呢,真不愧是体育用品店的女儿。」
「有、有吗?你可以尽量问喔!」
成香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接着是接发球的练习,之后也练习截击,再来就给你们一些简单的建议。」
「好,麻烦你了。」
◆
之后,我们又练习了一小时左右。
「稍微休息一下吧。」
成香拿着球拍与球,走了过来。
因为持续活动了一个半小时,所以她也面露疲色。
不过,我则汗流浃背,远超过她。
「伊月,不要紧吗?」
「嗯……勉勉强强。」
我汗流不止。
自从我担任雏子的侍从后,因为透过学习防身术等锻炼了身体,所以体力并未衰退……却仍比不上成香的体力。
「伊月,你的课题是运用不同的球种和球路,你会下意识地把球打到对方的场中央,必须往两旁分散比较好……你现在之所以这么累,就是因为我往两旁打球。反之,我现在所以没有那么累,就是因为你都把球打到我的前面。」
「……原来如此,我都把球打到对方容易回球的位置啊。」
「就是这样。」
我并非单纯输在体力上。
我要牢记成香教我的诀窍。
「此花同学,老实说,你的球艺已经好到我没有能教你的了。」
「还不及都岛同学喔。」
「你不必谦虚,你的接发球都很稳,也会截击,球技毫无破绽,很有你的风格。」
成香力赞雏子。
「不过,高打点的击球还是有一点不稳定,尤其是反手击球。你知道你擅长截击,所以会想上前,但那样就会被对方用旋球钉死在底线上喔。」
「用切削球撑过去比较好吗?」
「不,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正常地回球就好,那不需要球压,所以需要增加控球力,如果来了一颗慢球,也可以正手回击,让球穿越对手。」
虽然大概听得懂她们在聊什么,但那对身为初学者的我而言,听起来像是异次元的话题。然而,雏子似乎可以理解,一脸严肃地点着头。
「流了好多汗,我去喝一下水。」
成香这么说,并走向饮水区。
我与雏子则目送她离去。
「……成香在体育方面,真的很厉害呢。」
「嗯……还好都岛同学没参加网球组……」
雏子这么直接地称赞别人相当稀奇。
实际上,假使成香参加网球组比赛,目标为夺冠的雏子就必须疯狂练习了。
(她或许毫无自觉,但她和雏子的说话方式变得自然了呢……果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紧张的心情就会舒缓下来吧。)
成香也无法一直都那么绷紧神经。
在没有隔阂的朋友面前,或面对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时,她或许能表现得从容自若。
我应该多认识一下成香。
这似乎能成为成香交到朋友的提示。
「呀啊!?」
此时,传来成香的尖叫声。
「成香,你不要紧吧?」
「呜、呜呜……伊月……」
我走近瘫坐在地上的成香。
一看之下,发现水从她刚才使用的水龙头中来势汹汹地喷了出来。
水压明显过大。
「水龙头坏了呢。」
「对……我都湿透了。」
成香从头到肩膀附近都被水泼湿了。
此花家的佣人见状,手忙脚乱地赶了过来,道:
「抱歉!是我们管理不佳──」
「不、不会,我不要紧!反而还变凉快了!」
成香面对深深鞠躬的佣人们,露出过意不去的神情。
也罢……的确是变凉快了。
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大量活动后,假如眼前有游泳池的话,我也会想跳进去清凉一下。
「你等一下,我去拿毛巾。」
尽管如此,湿淋淋的就无法重新开始练习,我便去拿毛巾过来。
「伊月……帮我擦……」
「好好好。」
成香比起被水泼湿,更因为水忽然喷射而吓了一跳。
她方才威风凛凛的模样消失无踪,现在就像只消沉的小狗。
我以毛巾来回擦拭成香的头发。
(……这和雏子的头发又有种不同的触感呢。)
发长与质感都有些不同。
当雏子受我照顾时,会全身软绵绵地委身于我,成香则时不时下意识地将希望我擦的部位靠近我,犹若大型犬对自己撒娇一般。
「……呵呵。」
成香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以前你也帮我擦过头发呢。」
「唉?有吗?」
「有次在下雨后,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结果跌倒了,头发弄得都是泥巴,你就帮我擦了。」
话说回来,好像曾发生过这件事。
毕竟,这都是儿时的回忆了,我无法全部清晰记得,但成香对当时的记忆或许记得比我更加清楚。
「真怀念呢……以前被你这样擦头发时,总会觉得很安心呢。」
她喜笑颜开地说道。
被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错。
「──你们在干嘛呢?」
雏子不知不觉来到我身旁,这么询问。
「呃……因为这水龙头坏了,成香被泼湿,所以我正在帮她擦头发。」
「……这样啊。」
我有些惊讶地说明后,雏子便瞭解了状况。
我有种被瞪了一眼的感觉……是我多心了吗?
雏子也是来喝水的吧。
她走近饮水台,并扭开水龙头──然后被喷了一脸水。
「对不起,我搞砸了。」
「为什么!?」
我才说过这水龙头坏掉了啊。
「此、此花同学也有冒冒失失的时候呢……」
成香惊讶地说。这算是冒失吗……?
雏子与成香相同,处于从头到肩膀都淋湿的状态,走近了我。
「请帮我擦。」
「……我知道了。」
我虽然难掩困惑心情,但仍点了点头。
为了防万一,我多拿了一条毛巾来,所以就用它来帮雏子擦头发。
「这、这样可以吗……?」
「可以……呵呵,力道真温柔呢。」
这与平时照顾她的状况截然不同。
我紧张地擦着她的头发。
(真没想到要照顾开启大小姐模式的雏子……)
雏子在家里与目前的模样天差地别。
尽管如此,发丝柔滑的触感与飘散出的些微甜香都和平时的雏子一模一样,我再度认知到那总是爱困的慵懒少女与眼前受众人景仰的千金是同一个人。
「……呣。」
成香见状,嘟起小嘴。
「友成同学,可以请你陪我拉筋吗?」
「唉?……好。」
雏子坐到地面上,试图伸展身体。
我则缓缓地压着雏子的肩膀。
我俩的脸自然而然地贴近。
「此、此花同学!那有点……太、太近了吧!?」
「会吗?」
我总觉得成香的指正无误。
然而,雏子却不以为意。
「友成同学,用这样像是倒在我身上一样的感觉……」
「是、是这样吗?」
「对……啊。」
雏子忽然小声惊呼。
「……你的身材很结实呢。」
她略带羞涩地说。
这──是演技吗?
「再、再开始练习!开始练习!!现在马上!!」
成香高声嚷嚷。
坦白说,这救了我,继续与雏子待在一起的话,似乎会令人胡思乱想。
「接着要练习什么呢?」
「这样啊,练习接发球比较好……但也想先比赛看看。」
成香边想边说。
「话说回来,成香和此花同学谁比较强呢?」
我听见比赛这两个字后,终于问了出口。
成香与雏子闻言,瞬间互望一眼。
「这……因为没比过,所以不知道呢。」
「对啊,体育课也还没上到网球……」
双方都回答「不知道」,但心中应该颇为好奇吧。
「……如果此花同学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比赛看看吗?」
成香这么提议。
雏子稍微苦思后──
「好,请你多多指教了。」
──点了点头。
我脑中充满自己的事而差点忘记,但今天不只是我,也是雏子要认真练习的日子。而且,雏子目标是在运动大会中夺冠。
(……有竞争心的话,练习也会比较有效率呢。)
我没来由地有种这不会是一场简单比赛的预感,所以提议道:
「……既然要比赛,那要不要赌点什么呢?」
「赌?」
我见她俩疑惑地歪着脑袋,继续道:
「举例来说,赢家可以要求输家一件事之类。」
当我这么提议后,忽然惊觉。
冷静地想想,这两人都是足以代表日本商界的千金小姐,对我们平民百姓而言,惩罚游戏多以请客告终,但她俩在金钱上却不虞匮乏。
假如她们没有能要求对方的事,这建议便无用武之地。
我这么心想,而打算收回前言时……
「那、那么……赢家可以和伊月一起出门逛街怎样?」
成香隐约有些紧张地这么提议。
「唉,我吗?」
我没想到此时会喊到自己的名字。
「好。」
雏子露出严肃的眼神,点了点头。
两人拿着球与球拍走向球场。
(……算了,依我现在的立场,根本无法随便和成香出去呢。)
我和成香之间也有许多话想聊,毕竟,我们姑且算是亲戚,睽违多年后又重逢。在之前的校园生活中虽然曾闲聊过几次,但还有许多话好聊。
然而,我目前在此花家工作,无法轻易地空出与成香见面的时间。因此,成香才要求与我一同出门的权利吧。
也罢……这点小事只要拜托静音小姐,就能获得外出许可吧。
坦白说,因为我对两人的比赛颇有兴趣,所以选择静观其变。
「规则为一盘决胜负,有抢七局,如何?」
「没问题。」
雏子听见成香的提议,点了点头。
「伊月,可以拜托你当裁判吗?」
「好。」
我坐到长椅间的裁判席上。
好了……一边为有完美大小姐之称的校园第一千金,另一边则为运动无敌的健将千金。
究竟会鹿死谁手呢?这真值得一看。
对同学而言,这应该会是一场不惜花钱也要观赏的比赛吧。
以转球拍正反面来决定发球方。
最后,发球方为成香,所以她拿起了球。
成香发球。
快速球落在发球得分区的一角。
雏子连摸都没摸到球,就被对方得分了。
「15比0。」
意即一比零。
成香再度发球。
「30比0。」
成香又得分了。
这次雏子虽然回击,却挂网掉落。
(这果然对雏子不利吗……?)
成香连得两分,取得发球得分。
连人称完美大小姐的雏子也赢不了成香吗……?
之后成香继续居于优势,由她拿下第一局。
◇
第一局结束后。
网球比赛在奇数局结束后,将双方换场,雏子与成香为了交换球场而开始移动。
途中……雏子询问成香:
「你为什么想和友成同学出去呢?」
她压低音量,使伊月无法听见。
成香听见雏子的问题,手足无措地道:
「你、你问我为什么,这……」
「罢了,我也懂,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吧。」
雏子捡起掉落在球网附近的球,这么说道。
成香闻言,杏眼圆睁。
贵皇学院第一千金……竟然对一名男生抱有这样的想法。
她原本就觉得两人似乎很亲近。
不过,当她听见本人这么说后,仍难掩错愕的心情。
「你、你也那么想吗……?」
「对。」
雏子点了点头。
「之前我们两人出门时就非常开心──」
「两、两人出门!?」
被誉为学院第一高岭之花的此花同学……
过去从未听说过她的绯闻,却居然与异性两人同游?
雏子无视惊愕的成香,露出柔和的笑容,继续道:
「而且,伊月同学──」
成香闻言,不免瞠目结舌。
「──抱歉,友成同学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雏子纳闷地歪着小脑袋,做出「这是什么意思?」的举动。
接着轮到雏子的发球局。
成香将球递给雏子,走向自己的球场。
(唔唔唔……!!我是知道的喔……!伊月会喊此花同学为雏子……!!)
成香强而有力地握紧球拍。
凌厉地瞪视球网另一端的雏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
第二局由雏子发球。
她的球压不如成香,但球路却相当精准。
她不同于强力击球且迅速推动赛局的成香,而是重视控球、步步为营。
她巧妙地运用对角短球、过网急坠球等球种。成香也提过,她的球艺精湛得毫无破绽。
「30比15。」
雏子领先一分。
网球基本上是一种擅于发球的发球方较容易得分的运动,这当然也多少依选手的球技而有所变化,但职业好手的比赛大多如是。
毕竟,在网球之中,唯有发球可随自己心意击球,发球时机与球路都不受对方影响。正因为如此,当接球方反而拿下赛局时,则被夸张地称为「破发球局」。
也就是说,网球比赛对发球方有利。
第二局由雏子发球,所以必定对雏子有利──
「40比15。」
雏子再度得分。
雏子再一分就能拿下这局。
不过,我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咦?成香状况变差了呢。)
我没来由地觉得她从刚才表现便没那么精彩了。
当我心中疑惑「她怎么了吗?」时,第二局就由雏子获得胜利。
接发球双方交换,这次轮到成香发球。
不过,第三局却由雏子获胜──破发球局。
成香持续维持不佳状况。
接着,双方交换球场,两人开始移动。
◇
成香开始移动后,捡起掉落于球网附近的球。
她恰巧位于雏子附近。
「……话说回来,刚才你也让伊月擦头发呢。」
成香以伊月无法听见的音量说道。
「?对,这怎么了吗……?」
「你该不会平常都请他帮你整理头发吧?」
雏子听见成香的问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然而,她最终露出一如往常的高雅笑容说:
「该怎么说呢,偶尔也会请他帮忙……」
她语意含糊地肯定了。
成香闻言,微微地勾起嘴角。
「他很会弄头发吧?毕竟不是第一次了啊。」
「……那是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都不太用心整理头发,所以总是披头散发地去道场活动筋骨。有一天,他说『那样很难活动吧』,就帮我绑了头发。之后,他就常常帮我整理头发……他或许忘记了,但我现在的发型也是他帮我想的。」
成香自豪地撩起绑成一束的黑发展现在雏子眼前。
那即便在同性眼中,也是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连习惯受人称赞的雏子也认为成香的发质极具魅力。
交换球场之后,这次轮到雏子发球了。
(……我不是第一个。)
她边抛起球、边想起成香所说的话。
(哼──……)
而视野一角映出担任裁判的伊月身影。
(………………哼──)
◆
比赛进入第四局之后。
刚才还由雏子领先,此时赛局却产生变化。
「双发失误……0比40。」
雏子接连发球失误。
成香再得一分就能拿下这局。另一方面,雏子却未得到半分。
(……这次轮到雏子状况变差了。)
我身为侍从,必须注意雏子的身体状况。
我先担心的是她是否身体不舒服……但依我看来也不是,她能跑能跳,也没有那么疲倦。
硬要说的话,是精神面出现问题,而非生理面。
我总觉得她偶尔会蹙眉瞪我……为什么啊?
雏子抛起了球,试图发球。
「──唔喔!?」
那颗球却掠过我的鼻尖。
一般而言,发球是不可能穿越裁判席的,尤其以雏子的球艺来说,根本不可能控球失误。
「双发失误……」
总之,第四局由成香获胜。
双方前去捡取挂网的球。
途中,两人同时望向了我。
「……友成同学。」
「……我等下有话跟你说。」
为什么我会被她俩双双狠瞪啊?
◆
比赛最终由成香获胜。
一开始双方状况虽然有些起伏跌宕,令人难以预料胜败,但在运动方面,果然由成香略胜一筹。赛局进入后半后,成香开始发挥实力,展现出些微心理战也难以动摇的压倒性实力。
「伊月!我们约好了!下次要一起出门喔!」
「好、好,我知道了。」
我回想起「话说回来,是有打赌这种事呢」。
「呵呵……我做到了……!」
成香满心欢喜到夸张的地步。
另一方面,雏子最初虽然不甘心,却逐渐恢复冷静说:
「算了,因为友成同学也很忙,所以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约定呢。」
「啥!?此、此花同学,这也太卑鄙了!」
「我们可没指定时日啊。」
雏子露出藏起情绪的灿烂笑靥,成香则对她发出「唔唔唔」的低吼。
(她俩变得要好了呢……)
两人历经比赛后,产生了友情吧。这画面有如少年在河堤边互殴后,又把手言欢,这似乎偶尔也会发生在千金小姐的世界之中。
之后,我们暂时休息一下,继续开始练习。
当我与雏子来回击球时,成香则站在后方观看,并适度地给予建议。由于她即时回馈,所以我也容易理解何处出错。
当我终于掌握到诀窍时,练习也告终。
我还想再多练习一下,但当我回过神来时,天空已经染上暮色。
天色很快就要变黑了吧,这球场姑且有装夜间照明,但透过照明莫名地难以看到球,我过去曾在公园练习网球,所以知道。
从白天练到傍晚,今天已经充分练习过了。
我们最后冲了澡,各自换回衣物并解散。
「成香,今天谢谢你,这是一次很好的练习。」
「听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当我道谢后,她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你变得能边思考边打球,但相反来说,偶尔会手脚不协调,这只能按部就班地努力了吧……看对方的动作,能攻其不备是最为理想,但按照你的状况,应该集中于分门别类地打出自己想打的球路。」
「……原来如此。」
因为她一语道出我在练习中在意的事,所以使我有些震惊。
在练习的后半段时,我都边观察对方动作边回球……但这对目前的我而言,或许是一种不符自身实力的战法。
「如果是要让击球稳定的话,就算打墙壁也会是很好的练习,但长时间持续下去的话,姿势可能会不正,希望你要特别注意这一点。」
「我知道了。」
我下次问问静音小姐哪里可以打墙壁练球吧。
成香接着望向雏子道:
「此花同学,你果然天赋异禀,有好好留意我当初跟你说的问题,之后只需反覆练习,就能得心应手了吧。」
「谢谢你。」
雏子高雅地点头致意。
两人在比赛时燃起竞争心,但如今已恢复原状。
「此花同学,可以把你的球拍给我一下吗?」
「?当然可以……」
雏子纳闷地递出球拍。
成香接过球拍,盯着握柄部分。
再从放在脚边的网球袋中拿出全新的握把布,与球拍一同还给雏子。
「你是会精密控球的类型,所以或许用这种轻薄的握把布比较合适,我认为这在击球时比较容易掌握球感。」
「原来如此……请务必让我用用看。」
雏子收下了握把布。
我听见成香有条不紊的指点,真心感到佩服。
「你很会教人呢。」
「会、会吗?因为我没什么这种经验,所以还是第一次被夸奖。」
成香又喜又羞地笑着。
虽然意外,但她或许适合担任教师。
「……星期一就轮到我加油了。」
她不经意地仰望着染上暮色的天际。
与方才充满信心的表情相比,她目前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
我见状,不禁说: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真的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参加运动大会喔。此花同学也会请假不来学校,这对我们学校来讲,也是常有的事吧?」
「那倒也是……」
贵皇学院的学生多具备特殊的家庭背景,许多同学经常因为家庭因素必须请假,雏子偶尔也会因为疲于演戏而累倒请假。
因此,不参加运动大会绝非不可能之事。
假如成香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去年的心理阴影,因此苦恼到身心俱疲的话,我认为也可以请假,这与家庭因素同为正当理由。
然而,成香最终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我想尽量克服自己的弱点,毕竟就算逃走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这么说道。
这句话听在我耳里,显得相当刚强。
「你很……坚强呢。」
「坚强?」
「对,能像这样面对自己的弱点,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听我这么说,成香稍微睁大了双眸。
不过,她最终却露出苦笑。
「我一点儿也不厉害,反而还很弱……不过,某一天,有某个人教会了我,承认自己有弱点就是迈向坚强的第一步。」
成香侃侃而谈:
「我想你们俩都已经知道了,我非常笨拙;而且,坦白说,就算可说是我唯一优点也不为过的运动,我一开始也不是那么擅长,这是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受到家人扎实锻炼的产物。」
「唉?」
是这样啊……?
当我遇见成香时,她已经精通多项武术,柔道、剑道、合气道等等,我记得她在这些武术上都具备有别于同龄者的高超实力。
不过,这些似乎并非基于天分,而是不断努力而成的产物。
「我小时候历经种种挫折和艰苦,也曾跑到晕过去,挥刀挥到两手长茧,就算是这样,也常常得不到理想的成果。」
她望向自己的手,这么说道。
仔细一看,她手上还有几个厚茧。
她不仅在儿时历经挫折与艰辛。
如今也不断锻炼着自己。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我才觉得自己获得了第一个强项……就因为我吃过种种苦头,所以我特别擅长接受自己的弱点喔。」
成香有些腼腆地笑着说,有如曝露自己的青涩一般。
然而,这绝非可耻之事。
(这样啊……所以成香才擅长教导别人啊。)
她或许没注意到,但我能理解。
能接受自己的弱点,就代表她能同理她人的弱点。
因此,她才能这么仔细地教导别人。
正因为她能理解他人弱点──理解他人不擅长某事的心,所以才能办到。
(……真希望大家也能瞭解。)
我认为应该让更多人知道成香的魅力。
她虽然有许多美中不足之处,但我觉得她果然值得尊敬。
当我这么心想时,我也注意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瞪着我。
「怎么了?」
「……没事。」
成香不知为何盯着我的脸,并叹了口气。
之后,我们互相道别,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我、雏子与静音小姐一同搭上此花家的轿车。
汽车缓缓地驶出。
「今天累了呢。」
「嗯……我已经一步都动不了了。」
雏子直至刚才为止都挺直背脊,颇有千金小姐的模样,如今却虚脱地说。
我也在淋浴时感到疲惫,在运动时或许因为身体分泌了肾上腺素,所以并未察觉,但我已经累到想倒头就睡。
「静音小姐,请问宅邸附近有可以打墙壁练球的地方吗?」
「道场旁有一间面积有篮球场大的体育馆,但墙壁的材质或许不合……」
「谢谢您,总之我先去试试看。」
等有空档时间,就照成香所说,去打墙壁练球吧。
有别于雏子,我不必夺冠也行,一如学业,只要创下不会露馅的成绩即可……但既然要参加,就想尽量获得好成果。
我之所以会这么想,也多亏了成香。
由于她给了我许多建议,所以提升了我的动力。
「我们也想助成香一臂之力呢。」
她虽然说为了报答我们而指导我们网球,但如今则是我感到受人之恩。
当我心想周一要执行什么作战时……
「……我也会想想。」
雏子低喃。
「你相当主动帮忙呢。」
老实说,这出乎我意料之外。
按照雏子的个性,她虽然并非待人冷漠,但慵懒颓废的印象却更强。
「……因为我有点瞭解她的心情。」
她以困倦的嗓音这么说道。
「我和她……旁人给的评价都和我们真正的模样不同。」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有这样的共通点呢。」
「嗯,所以……我知道她很辛苦。」
一方遭人误会家业为黑道或暴走族,实则天性怯弱畏缩。
一方被誉为完美大小姐,受众人仰慕,本性却慵懒颓靡。
若说双方有何不同,就是成香的形象并非意图使然,但雏子则是刻意为之吧。然而,以结果而言,雏子也基于必须扮演此花家千金的义务,而被迫扮演大小姐,在深感压力这一点上,两人应该是一样的。
雏子正因为能同理成香的心情,所以相当积极协助。
「话说回来……伊月。」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这么问:
「我听说都岛同学的发型……是你想的,真的吗?」
我感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有些严苛。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应该没有提过啊。
「……嗯,是真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啰?」
「唔……」
雏子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也帮……我想想。」
这表示她希望我也帮她弄个造型吧?
我见到她在意外之处莫名地燃起竞争心态,不知如何回应。
「就算你要我想,我现在也没带发圈之类的……」
「为了慎重起见,我事先准备了。」
位于副驾驶座的静音小姐转过头来,递给我两条发圈。
这也准备得太周全了吧……
「……静音小姐,您最近对雏子很温柔呢。」
「因为我是大小姐的女仆……以一介女仆的身分,为大小姐加油打气而已。」
她再度转回前方,并未看着我们。
在我们初次见面时,我总觉得她针对雏子提出的任性要求,比较属于督促她自制的一方……她是否有什么心境上的转变呢?
抑或,是雏子有了心境上的转变,而静音小姐体察到了呢?
雏子则为了方便我把弄发丝,背对着我。
我望着静音小姐递来的发圈,思考着:
(绑成一撮的话,成香也是这样;但过于奇葩的发型,已经有天王寺同学在先……)
她们或许误会我了……我并不太清楚发型的事啊。
我心想,至少能让雏子感到新奇。
她平时都放下一头秀发,刚才也绑了高马尾,既然如此……
「……那像这样。」
我将雏子的秀发绑成两撮马尾。
这就是所谓的双马尾。
我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真的很合适,因为雏子无论梳什么发型,都相当可爱。高中生很少绑双马尾,但与金发纵卷发相比,也不怎么特立独行。
「喔喔……」
雏子望向映在车窗上的自己身影,发出感动的嗓音。
「呃──怎样呢?」
「嗯……我很满意。」
这虽然是我随意决定的发型,但她似乎感到很满意。
她倒下身体,将头放在我的大腿上。
绑成双马尾的发丝轻抚着我的手臂。
「我虽然能理解都岛同学的心情……但不打算让给她。」
雏子悄声低喃。
「我不要……你照顾…………我以外的人。」
她这么说着,阖上双眼。
……你不必担心,需要我照顾到这么无微不至程度的人,也只有你了吧。
过了一会儿,随即听见规律的呼吸声。
今天对雏子而言,虽是假日却是使用了许多体力的一天,她应该累了吧,如果要说真心话,我也想睡一下。
「到了喔。」
汽车停下,静音小姐告知已经抵达家里。
我轻轻拍了拍腿上雏子的头,告诉她「到了喔」。
雏子起身,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同时之间,静音小姐走下副驾驶座。
「华严老爷。」
她在车外有些讶异地鞠躬致意。
转头一看,我发现华严先生的车也同时抵达这栋宅邸。
「您辛苦了,请问有什么要事?」
「我只是顺路来休息的,下一个开会地点就在这附近。」
我听着静音小姐与华严先生的对话,也下了车。
瞬间与华严先生四目相交。
我有些紧张地鞠躬致意。
之后,雏子也下了车。
「嗯唔……爸爸?」
「雏子,你刚回来啊────」
华严先生的话戛然而止。
他睁大眼睛,最终一脸诧异地道:
「……那发型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绑起双马尾的雏子,这么说道。
糟糕。
我全身冷汗狂流。
「这是请……伊月弄的。」
「……喔。」
雏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华严先生闻言,正经八百地望着我。
「伊月同学。」
「是、是的。」
「这是你的兴趣吗?」
「不是!!」
正确而言,还需要探讨我是否具有这项兴趣,但总之我没有那种想法就绑了。
不要紧,只有现在而已,我绝不会摧毁雏子的形象……我这么心想,并低着头。
「唉……不是吗……?」
雏子闻言,似乎受到打击,显得垂头丧气。
雏子,拜托你……!
现在先别说话……!
◆
周一放学后。
我们在楼梯间的平台集合,一起讨论计画:
「有关计画,我和此花同学讨论了很多,有想到一个点子……要不要和其他人聊聊运动大会的话题呢?」
成香闻言,愣了一愣,我则继续说明:
「星期六时,我和你练习网球注意到,你当时的表现比起平常更自然,也能和此花同学正常地聊天。」
「听、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
成香也彷佛现在才注意到此事,这么回应我。
成香在星期六时,直到最后都能态度轻松地与雏子对话,她本人或许毫无自觉,但那表示她能保持自然状态吧。
「然后,我们想如果是你擅长的领域,应该也比较好聊,所以你要不要和在运动大会里和自己一样参加剑道组的人说说话呢?」
「不、不过,伊月,我就是因为去年在运动大会里彻底搞砸了,所以才这么困扰,那提运动大会的话题不就很危险?」
她担忧地说。
「你这想法也有道理……」
因为难以启齿,所以我的回应有些迟疑。
「……坦白说,大家对你的成见已经渗透到学校各处了,我想你就不必那么在意那些事喔。」
「唔……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或许就如你所说……」
我莫名地觉得目前整个学校对成香的认知与去年的运动大会无关,而是有种依刻板印象替人贴标签的感觉。
「我觉得对运动大会和剑道有兴趣的人的误会反而比较容易解开,认真参与体育的人,应该能和你聊得来。」
「这……或许是呢。」
成香也露出能够理解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试试看。」
她点了点头。
「你知道还有谁会参加剑道组吗?」
「我知道B班的……等我看到对方,就和她聊聊看。」
成香吞下因为紧张而分泌的唾沫,这么说道。
我与雏子移动到一段距离外,默默地守护着成香。
此时,一名女生自走廊另一端走来。
「好、好,我要上了……」
成香悄声鼓舞着自己。
这名女学生似乎是B班参与剑道比赛的其中一人。
「那、那边那位同学!」
「是!?」
这种拦人的方式好像警方盘查一样。
开头不算顺利。
好了,成香之后是否有办法扳回一城呢?
「你、你去年参加剑道组吧?」
「对、对……」
女同学已经露出有些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今年、也会参加吗……?」
「会、会……」
女同学边颤抖边点头。
成香则对她露出恍若魔王般的笑容道:
「我今年……也不会输的。」
「咿……我、我认输了……!」
女同学噙泪投降。
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成香呆若木鸡地目送同学离去,我则走近了她。
「吓唬人家是要怎样?」
「啊,好痛。」
我轻轻地以手刀敲了成香的脑袋。
真是个笨拙的女孩……我有种想抱头叹息之感。
「还是再稍微想一下作战的内容?」
「……不。」
她几经思考后,摇了摇头。
「你和此花同学都在帮我,我也要更加努力。」
「……这样啊。」
承认自己弱点的坚韧精神──这就是成香的武器。
她并非因为一点挫折就会消沉的女孩。
「不过,果然还会不禁感到紧张呢。」
有干劲是好事,却毫无成果。
一般而言,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话多少会有点紧张,但成香则过于紧张,她能否稍微放松心情地说话呢?
「……你能不能像对我一样,去面对其他人呢?」
「我、我想……那有点难。」
成香面有难色。
也是,如果做得到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那就找和我类似的人说话吧?或许就能正常地沟通了。」
我自己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但问题是……在这个充满上流阶级的校园中,根本找不到气质类似我这市井小民的人物。
不过,认真找找看,或许也会有一、两个。
「不……大概也没办法。」
尽管如此,成香依旧面有难色地回答。
「只是像是没有意义的……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
她这句话毫无心机且天真纯粹,成香用正经的表情这么说。
却带着足以摧毁我神智的破坏力。
「这、这样啊……」
我确实地感受到成香对我的信赖。
我在她心里竟然这么重要……这使得喜悦与害羞同时涌上心头。
「──订好作战了吗?」
「哇啊!?」
雏子不知何时绕到了成香背后。
成香因为忽然有人从后方对她讲话,肩膀抖动,显得非常惊愕。
「好、好久没被人绕到后面了……此花同学有当暗杀者的才华喔……」
你老是记得被人绕到后方的次数,我觉得你也具备暗杀者的潜力。
「结论就是果然只能靠正面出击了。」
即便想逃进小路,也无路可躲。
只能耐心地正面出击了吧。
「……对了,试试看直到能和别人说话前,都和我说话吧?这样的话,透过和我对话,或许也能顺势和其他人说上话喔。」
「我、我知道了,我试试看。」
成香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点小伎俩能带来怎样的改变,但有总比没有好。
不过,虽然说要聊天,但要聊什么呢?
苦思之后,我选择直接道出脑中的疑问:
「话说回来,你说你在那之后一直有去古早味零食店买东西,你家人都没有意见吗?」
「有,以前会不断唠叨,说那对身体不好,要是在路上被绑架怎么办之类。」
成香边回想边回答。
古早味零食店多开在复杂的小巷弄中,假使雏子独自去的话,华严先生也会担心绑架,而不允许吧。
「但对我来说,零食是和你之间的回忆,所以我就不听反对的劝告,继续吃零食……结果,有一天,爸爸突发奇想,说『体育和零食或许很搭?』,就试着在大型体育器材店的结帐柜台摆放零食,结果在小孩之间引发流行,营业额增加,搭配上电视节目特辑的报导,我们家的股价也水涨船高──」
「等等、等等、等等……这冲击性太强,害我差点忘记原本的话题了。」
我原本打算闲聊,没想到却开启了一段这么有料的小故事……
不过,我却能够理解,因为零食使得营业额上升,所以成香的父母已经难以阻止成香了。
她与雏子和天王寺同学相比,是相对自由的千金小姐,理由就是因为这样吧。对都岛家而言,成香缔造了出乎意料的成果。
「那、那聊这个的话呢?那个……我、我和你一起出门的事,差不多也该决定日期和地点──」
「啊,有人来了。」
「唉唉唉唉!?在这节骨眼上吗!?」
成香明显变得手忙脚乱。
一名男同学自走廊另一端走来。
「他也和我同班,但应该不是剑道组的……」
「那就放过他。」
「啊,可、可是他去年好像参加了剑道比赛……」
「那就找人家说说话吧。」
成香「咿」了一声,露出怯意。
诚实是一种美德。
既然去年参加了剑道组,那就有共通的话题。
「同、同学!」
成香下定决心,尝试向那名男生搭话。
「你是那个,之前参加剑道组的人吧?」
「……没错。」
「请问你都用怎样的防具呢!?」
成香鼓起勇气,这么问道。
我觉得刚才这问题不错。
我也不擅长聊天,但若站在那男生的立场,应该不需费多少工夫就能回答。
然而,那男同学却──
「……怎样都好吧?」
他明显摆出诧异的神情,这么回答。
「或、或许是吧……」
成香不知如何回应。
我远远地望着两人的模样,觉得疑惑。
这和之前的状况都不同。
「对不起,我在赶路。」
男学生这么说,离开了成香面前。
我与雏子则靠近沮丧的成香。
「问题果然出在我的脸……?是我的表情不好……?」
她一如往常地责备自己青涩的表现。
不过──成香或许并未发现,这和之前都不一样。
「……成香,你在这里等一下。」
我追赶着方才成香搭话的男生。
(刚才那怎么想都是对方不好。)
过去的失败硬要说的话,原因全在于成香的态度。
可是,这次却不同。
那男生明显不喜欢成香。
态度自始至终都爱理不理,最后还随口唬弄,就离开了原地……就算不是成香,也会因为那种态度而受伤。
当我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儿后,在离开校舍时,找到了刚才那名男生。
如我所料……他根本没在赶路,他看着校内咖啡厅的看板,悠哉地检视新商品。
「能借一步说话吗?」
我对那名男生说道。
「……干什么?」
他转过头来,一脸讶异。
因为我与雏子远远地望着两人对话,所以对他而言,我彻底是个不相干的人吧。
不过,我……老实说有点生气。
为什么大家都要误会成香?
为什么不愿意去瞭解她?
「我看到刚才那一幕……那种态度不太好吧?」
我尽量压抑着盘踞于心中的怒气,这么说道。
「那和你无关。」
「不,有关,因为我是成香的朋友。」
我边反驳他,边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并非要大家都喜欢成香,既然人与人之间有个性合不合的问题,那么必定会有不合的人。
然而,即便如此,这男生的态度也太差了。
那么明显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只是个讨厌鬼而已。
「成香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种人,如果个性不合的话,也不必勉强来往……但也不必刻意采取冷淡的态度吧。」
听我这么说,眼前的男生显得面有难色。
他似乎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但──
「如果她像传闻中那样,是个可怕的人又要怎么办?」
他皱紧眉头,这么说道。
「我爸妈总是对我耳提面命,要我不准违逆财力雄厚的家族,要是不小心惹毛对方,我们家就会被整垮的。」
闻言,我的思考顿时当机。
这想法──可能性彻底出乎我的意料。
我从未想过……不只这间学校的学生,包含他们的家长在内,对都岛家千金•成香抱持何种想法。
当我听见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而原地定格,这男生又继续开口道:
「你是A班的友成吧,我认识你。」
我被他喊了名字,而睁大眼睛。
他眼神冰冷地瞪着我说:
「不是大家都像你一样很会巴结别人。」
他这么说完,离开我的面前。
「巴、巴结……」
我口中挤出这两个字,无法叫住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对我而言,这句话带来很大的打击。
(人家是这样看待我的啊……)
我根本没想过。
别人是这样看待我与成香……
(……等一下喔。)
状况有变。
我冒出冷汗。
(这……不只是成香,我的情况也不太妙吧?)
◆
我回到宅邸,与雏子一同用完晚餐与洗完澡。
我坐在自己寝室的椅子上,提振精神。
「……好了。」
我完成今天应做的事,如预习、复习等。
之后是我解决从学校带回的作业的时间。
──必须仔细思考。
那男生说的话。
那男生眼神后的意义。
(我目前或许也没资格讲成香……我应该要先回顾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在学校里的立场是什么?
必须客观地看,而以我的主观来看。
我是贵皇学院的转学生,某天忽然成为二年A班的一份子,是一名难掩平民特质不起眼的男学生。
我家背景设定为此花集团旗下的中坚企业,天王寺同学看穿了我的谎言,但其他人理应都相信这个说词。
从我转学后只过了三个月。
在这所充满许多知名企业继承人的贵皇学院之中,我家绝不算大,我自己在校内的成绩也非特别亮眼。
但我却与可谓高岭之花的雏子等人一同行动。
若只是雏子,还能用家人的关系解释,不过,我也与天王寺同学或成香相处在一起。
「这看起来就像是巴结呢。」
在放学后对我这么说的男生并非同班同学,而是B班学生。
我真没想到会被其他班的同学这么批评。
然而,这表示我高调到引人侧目了吧。
(原因则是……我还未受到大家认可吧。)
假使我与雏子等人相处成为自然而然的事,就不会遭人那样指指点点了。
那么,为什么大家还不认同我呢?
这大概是因为……我与雏子保持着不即不离的距离吧。
倘若我与雏子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事穿帮,将导致她的评价下滑,所以我也必须留意不露出马脚,而我的方式则为将我们在校内的来往降至最低。
举例而言,虽然我们午休一起用餐,却留意不被任何人看见。
其他诸如当雏子掉东西或迷路时,我会若无其事地协助她脱离困境,假装成我不是一直跟在她身旁,而是恰巧身在现场。
我们透过降低不必要的往来,试图对旁人表示我们关系……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
我过去都认为这是正确的。
但似乎不是。
或许因为保持一定距离,导致这最低限度的人际往来反而变得显眼。
(应该说那不算是最低限度……)
我们办了茶会。
也办了读书会。
也一起解决成香的困扰。
这看在旁人眼里,应该觉得很不是滋味吧。我平时都在教室一隅过着不起眼的生活,却偶尔能与站在校园顶点的千金们一同行动。
即使被人认为是「超级马屁精」也不无道理。
(可是……我不应该和她们在一起吗?)
是否该真正地维持最低限度的往来?
不过,这让我心生犹豫。
雏子在学校时,都会装出完美大小姐的形象。
不知情者或许会认为她很优雅吧,但从我来看,就会觉得她是在拼命虚张声势。
然而,当雏子与我在一起时,偶尔会露出柔和的微笑。
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吧。
我可以否定她的笑容吗?
「……伊月。」
「唔喔!?」
忽然有人从后面喊我名字,令我吓了一跳。
「雏、雏子……你什么时候到我房里了……」
「满久以前……就在了。」
我完全没注意到。
我刚才似乎陷入苦思之中了。
「你是自己来的吗?」
「请静音带我到半路……」
我了然于心地想「说的也是」。
若没有人带路的话,她需要花三十分才能找到我的房间。
我没见到静音小姐,她应该另有工作吧,已经离开这里了。
雏子忽然露出担忧的眼神,探头望着我。
「你好像……一脸苦恼。」
「……我有点烦心的事。」
这是个我难以开诚布公的烦恼。
因此,我问出最为基本……至关紧要的问题:
「唉,雏子,你在学校时也会想和我在一起吗?」
听见我这么问,她疑惑地歪着小脑袋。
「午休是在一起没错……?」
「不是这样的,除了午休之外……举例来说,在教室里和下课时间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结果,雏子立刻点了点头。
「当然……我想和伊月一直在一起。」
「一直啊。」
这话可真奢侈。
不过,对我而言,也值得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看看。」
我订下方针。
多亏雏子──不对,纵使她什么都没说,我也会得出一样的结论吧。
(……我也和她一样。)
这无关乎侍从的身分。
并非职责所在。
是基于我的想法。
(我也……想和雏子她们在一起。)
雏子、天王寺同学、成香。
目前旁人认为我不配站在她们身边。
因此,必须改变这一点。
否则的话,或许会给大家添麻烦。
「……必须让更多人认同我。」
我这辈子第一次产生这种烦恼。
尽管如此,我依旧决定绝不退让。
◇
雏子由伊月送回房间后,在床上紧抱着枕头慵懒耍废。
「打扰了。」
房门打开,静音走进房内。
她走近躺在床上的雏子身旁,望向手中的文件说:
「大小姐,有关下周您要出席的餐会──」
静音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了接下来的话。
「嗯呼~……」
雏子的模样和平常有些不同。
她露出甜滋滋的憨笑,在床上不断打滚。
「嗯嘿嘿……」
「……大小姐,您怎么了?」
静音询问了看起来一脸幸福的雏子。
「伊月说会为了我们在教室里也能在一起而努力……」
「在教室也是吗?」
静音疑惑地歪着脑袋,雏子则「嗯」了一声,点点头。
「我好开心……嗯嘿嘿。」
雏子彷佛美梦成真一般,露出傻里傻气的甜笑。
「伊月同学有说他要用什么方法和您待在一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雏子回想起刚才造访伊月房间的事。
「他说……他要让更多人认同他。」
伊月最后曾这么低喃。
雏子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记得他一脸严肃。
「……原来如此,这真是条坎坷的路呢。」
静音悄声低喃。
「老爷联络了下周的餐会事项,地点是──」
静音依照安排,传达了联络事项。
这与过去伊月曾跟去现场的餐会不同,是小型聚餐,不需耗费三十分钟,这样负担也比较少吧。
雏子则困倦地应和「嗯唔、嗯唔」。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静音完成报告,鞠躬行礼,打算离开雏子的卧房。
「……静音,你比平时赶……?」
雏子用手背揉了揉爱困的双眼,这么说道。
感觉今天静音比起平时,更简短地报告完联络事项。
「不好意思,我接下来打算去找伊月同学。」
「找伊月……?那我也……」
「您刚才已经去过了吧?今天就请休息了。」
「呣……」
雏子虽然想反驳,但熬夜的话,会受到严厉训斥,所以这次就乖巧地顺从了。她原本就很爱睡觉,如果睡眠不足的话,将更容易在学校出纰漏,静音也深知这一点。
「那我就告辞了……大小姐,晚安。」
「嗯……晚安。」
雏子钻进蓬松的被窝之中,随即坠入梦乡。
◆
我送雏子回房后,再度在自己房里思考着校园生活。
我在学校里必须成为适合站在雏子身旁的人。
不过,却不知道具体而言应该怎么做。
(关于这一点,如果请雏子她们从旁协助只会有反效果……)
雏子等人在校园内拥有很高的影响力,假使她们为我说话,旁人看待我的方式也会多少有些改变吧。不过,那看起来更像是我在巴结谄媚她们,所以我不敢拜托她们。
「……现在回想起来,大正和旭同学还真是厉害呢。」
他们就算站在雏子等人身旁也毫不突兀。
本人可能会说「我哪敢!」……但他俩担任A班的开心果,不只人脉广,也颇有人望。
大正与旭同学也会接触我与雏子之外的人。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异……
「打扰了。」
当我烦恼不已时,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我开门后,门外站着──
「静音小姐……?」
「你好像有心事呢。」
她望着我的脸,这么说道。
「我听大小姐说了……你在贵皇学院里想堂堂正正地和大小姐站在一起?」
「……对。」
我并没向雏子说得那么详细。
静音小姐的洞察力真是惊人。
「所以你就开始认真思考学校里的人际关系了。」
我也对此回应「对」。
当我点头后,她就既深且缓地吁出一口气。
这并非叹息。
而是宛如打从心底佩服一般……
「……过去的侍从最久也会在一个月时就举手投降了。」
静音小姐突然说道。
「所以,过去的侍从从未烦恼过自己在校内的人际关系,因为在一个月内,也无法遇到值得烦恼的人际关系。」
那倒也是。
我在担任侍从的第一个月时,也没有这些烦恼,记得我当时光是为了照顾雏子与跟上校园生活,就耗尽了全力。
「也就是说,你还是第一个正面面对校内人际关系的侍从。」
她以认真的眼神盯着我。
「之后你应该也会为各式各样的事情而烦恼吧,但容我这么说。」
静音小姐真心诚意地缓缓张开唇瓣道:
「──真亏你能走到这一步。」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么说着。
彷佛为我正面面对这问题而感到开心一般。
见到她的回应后,我确认了一件事。
我拥有这烦恼是对的。
退一步也行,我身为侍从,也能选择与雏子等人保持距离。
尽管如此,我仍选择刻意踏进她们的圈子之中──这正确无误。
静音小姐照顾雏子的时间远比我长,她也为我的选择背书。
我有种──被她用力鼓舞的感觉。
「伊月同学,我们就一起来思考吧。」
她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说:
「思考为了成为名符其实的贵皇学子,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