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崎纯)
走出剪票口,我徒步走向学校。
琉实有社团晨练,因此比我们还要早出门。只要不是段考前禁止晨练的那几个星期,通常都会是我和那织两人一起上学。这是从国中时期便持续下来的日常。或许有人对于我和两个女生一起上学这件事有微词,不过我们家住在隔壁,又走同样的路线上学,时间和行程无论如何都会重叠。就像今天也是,一如往常。
不过,那织越是天真地向我搭话,越是对我露出笑容,我便会不禁想起自己昨天轻率的行动,并对此不断感到罪恶。
「你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耶,怎么了吗?」
「是吗?没那回事。」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声音,避免被那织发现。
「是哦~这么说起来,昨天吃完晚餐之后你和爸爸聊了很久,是在聊什么?」
「我们基本上是在聊大众文学的历史,其中特别有趣的是侦探小说和推理小说的界线是从哪里开始界定,也讨论了黑岩泪香的翻案小说(注:以现有著作为原型进行改写的小说。在版权上必须取得改作权,日本也称翻案权)以及翻译小说,还说了福尔摩斯的翻案代表是水田南阳之类的事。虽然我几乎只是默默在听。」
「纯真的很会配合人呢,换作是我大概会逃跑。」
「这些话题很引人入胜,我听得也很开心。听到大正时期在日本开拓侦探小说的除了佐藤春夫之外,还有芥川龙之介和谷崎润一郎,不是会让人产生一定要去好好读遍他们作品的想法吗?」
「和你聊天的对象可是个醉鬼,他说的话你听一半就好了。不过你感觉就很喜欢这种话题,你就是读了《战斗美少女的精神分析》后,会到处去读拉冈著作那种类型的人。」
「还有那种书啊?」
「是一位叫斋藤环的人写的书,已经有段时间了。你去跟爸爸说他应该会借你吧,反正我总是自己拿他的书来读。同一位作者还有一本叫《角色精神分析》的书喔。」
「我下次务必去借。」
「你很喜欢分析呢,你会像这样分析自己的心吗?」
「如果有办法分析的话,不知道有多轻松……」
「是吗?真是辛苦。」
「嗯,就是说啊,我完全没有头绪,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该不会我现在这些话完全是失言了?
感觉好像是这样耶。惨了,我肯定说了多余的话。用这种方式说话,就等于像是在宣扬「我很烦恼!」一样。毕竟那织非常敏锐,像是我心里还挂念着琉实,还有我之所以会和那织交往的契机等等,感觉她似乎都知道……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就算是那织,应该也没有察觉这么多事情吧?这样实在太多虑了。
既然这样,她或许会以为我有其他烦恼。我想这么相信。
我这么想着,并看向走在身旁的那织。只见她紧紧抿着唇,唇角下垂。
──看起来和生气的琉实真像。
该不会什么事露出马脚了吧?比如说昨天的事情之类的?不,昨天的事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假如真是如此……该死!我实在有太多愧疚之处,完全不知道那织发现了哪一个。不过她真的有发现什么吗?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
这种时候若是琉实的话……等等、等等,冷静一点。琉实是琉实。
就算她们是姊妹,而且还是双胞胎,把这一点搞混在一起也实在太……话虽如此,也没有其他样本可以参考。我认为随便用话语搪塞过去可不好……大概。就经验上来看。
现在只能装出「我不是在烦恼和那织有关的事情喔」的感觉了。
那么……烦恼的理由又是什么?我该设定自己在烦恼些什么才好?
现在仔细想想,这个方法简直差劲透顶。我根本有误解。
我轻轻地执起了那织的手。也就是和她牵起手。就连和琉实交往的时候,我都没有在上学路上牵过她的手。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不禁认为这么做可以了事。
「你这样对姊姊都能蒙混过关吗?」
她嘶哑的声音刺进我的心。
她甩开了我的手。
「你刚刚说的是指我?还是姊姊?又或是全部?你在烦恼什么?」
完蛋了。那织肯定感觉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进攻)让我无路可逃。
我很清楚,当人被用这种方式询问时,在永无止境的质问以及责备尽头,最后会不小心说出根本没有必要提及的话。这是经典模式
(A)烦恼那织:烦恼什么?你是在烦恼我的什么?
(B)烦恼琉实:姊姊怎么了?发生什么需要你烦恼的事吗?
(C)烦恼全部:全部是什么意思?说明清楚,你讲得太抽象我听不懂。
完蛋了。完全死定了。这是没有正确解答的问题(Check mate)。
而且这种问题若是没能立即反应,在那个当下就已经完蛋了。这种闭嘴沉思的时间拖得越久,对我越是不利。
这就是最后会听到对方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会懂啊!」的那种套路。
问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
当然是因为这个模式,很常出现在我和琉实吵架的对话中啊!
「算了,你别在意。我也有点太坏心眼了。」
咦?她愿意就此打住?真假?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模式。
「我才是,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听到那织这么说,我便乖乖针对自己的失言道了歉。
接下来我始终沉默,一直到在走廊分头时,我都保持静默。
虽然那织愿意不追究让我捡回一条命,不过她的退让没有丝毫的服从意味,仅仅只是迫于无奈才会给我一条生路。我想这大概也代表那织有些在意的地方吧。
这让我感到在各方面保持缄默开始渐渐难受了起来。
甚至让我想老实地将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倾诉给她。
(神宫寺那织)
放学后,我想说去纯那里露个脸。
今早我有点失去理智了。午休时间也觉得心里闷闷的,因此没有靠近纯的班级。我认为自己的优点就在于观察力入微、充满包容心,还有对那两个人十分宽容,不过毕竟昨天才刚发生过那种事,现在列举的优点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会感觉有些讽刺。我本来很擅长控制这种感情的,真是拜某位笨蛋姊姊所赐。
是我不对,竟然会产生「姊姊已经放手了」的认知。
这样会产生破绽,也会变成容忍。
他们两个都还很稚嫩,我必须要成熟应对。怎么能输呢?
呼……深吸一口气。好!上吧。
我从走廊偷瞄了瞄纯的班级,接着走了进去并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他竟然不在!把我这坚强行动的勇气还来!
书包还在。也就是说人在校内。唉,就这么刚好扑空。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该没有任何人在吧?至少也会有个留在教室里兴高采烈聊着无谓话题的学生──
「要找白崎的话,他不在喔。」
──咿!
别从我背后搭话!你个蠢蛋!
害我身体抖了一下。好丢脸。
「……少……少吓人了!小心我往森脇家扔真空弹喔!」
我狠狠瞪向教授的脸。竟然一脸淡定。
「你刚刚身体跳了一下简直像猫一样,很可爱喔。还有虽然我没说过,不过我家有地下室。真是遗憾啊。」
「你说什么我像小猫一样惹人怜爱到受不了,还害你忍不住嘴角失守!虽然我知道我很可爱,但就算你这样拍我马屁也不行!看我用地堡炸弹把你整个地下室炸个粉碎!」
「呃……我完全没有说到那种地步。」
「咦?是这样吗?看来似乎是我的听觉混入了杂音,是地磁场产生混乱?地球灵线?得使用铁氧体磁芯来处理杂音才行──」
──好痛!
「什么啦!干嘛啊?也没必要打我头吧!我告你喔!竟然打女生的头,穷凶恶极也该有个限度!小心我出去散播些有的没的!我去到处说我看到你走进女生厕所!」
「我又没有打得那么用力。还有你那种谣言就算对象是我,受到的伤害也无可斗量,麻烦你还是别这么做吧。总之你先坐下来。喏,你坐那里吧,虽然不是我的位子。」
教授一边这么说,一边坐到自己的座子上。
哼!拿你没辙,就听你的吧。你这个臭暴力男。
我听从教授的催促,走向他前方的位子坐了下来,双手抱着椅背。
「你最近沉迷于战争类作品吗?」
「没呀,我读汤姆•克兰西都是春假的时候了。我最近主要在阅读看上眼的现代小说。那么纯去哪里了?神隐?八幡不知薮?(注:位于千叶县市川市八幡的森林,传说只要踏入森林中便再也回不来)」
「回过神来他人就不见了,不过他的书包还在,我想说他应该会回来才去买饮料的。」
「哼~~是喔……我的份呢?」
「才没有呢,我又没料到你会来。」
「真是个不贴心的男人。」
用冷硬派风格回应他后,我从外套口袋中拿出社长给我的特保茶,将吸管戳进去开始饮用内容物。亏我现在想喝点冰凉又甜腻的饮料。
「什么嘛,你这不是有饮料吗?」
「常温又不顺喉的茶饮确实有。」
「你还是老样子总会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真是不可爱的家伙。」
你明明没这么想。
「话说回来……」
教授的音色变得低沉,看起来很艰难地闭上嘴并敛下了眼。
「怎么?」我莫可奈何地填补上沉默的空白。看看这贴心举动,我可真是温柔啊。
「我昨天听白崎说了那个……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太好了呢。」
我就知道是这件事。
「……嗯,不过那与其说是报告,更像是在商量烦恼吧?」
教授直到刚刚还展露着飘忽脆弱的双眼,其瞳孔有了变化。我没有漏看那个瞬间。
我比你们两人还要擅长扑克脸,要是你们小瞧我的观察力,我可是会伤脑筋的。
「他只是很正常地来向我报告而已。」
「没关系,反正我早猜想到了。商量内容大概就是姊姊怎么样那类的吧?」
「……神宫寺,你……」
「别这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些傻瓜大概都想些什么我大多都知道,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可是从小就和那两个人待在一起。」
所以教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要紧的,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唯有被同情让我忍无可忍,绝不接受。
「你真的人很好呢,果然很厉害,真的是好女人。」
「对不起喔,我没有接受你的告白。」
「我应该要更认真点告白才对,那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失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放走的鱼真的是条不可错失的大鱼。」
「还真敢说呢,凭你的能力根本就抓不住,而且──你当时根本就超级认真。」
就算我们现今的交情深厚,我也从来没见过教授露出当初那么认真的表情过。那千真万确是认真的告白,因此我也认真地拒绝了他。
「被发现了?」
「你以为我不会发现?而且教授就是在那之后才开始会见一个告白一个的嘛。难道这个推测是我太自恋?有点自我意识太过剩?」
教授搔了搔头,「唉唉唉唉唉────」地大大叹了一口气。
「……输得澈底。你说的没错,一切都被你看穿了。」
「毕竟我也是女生,理所当然也会听到些传闻。已经可以说是每次了,每当我好奇哪位女性是教授的告白对象,想去拜见一下其尊容时,看到的都是和我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女生。比如运动社团的女生或是辣妹,让我觉得你是不是刻意避开我这种类型。」
「若是同类型的女生一定会拿来做比较吧?这样对告白对象来说也很失礼,就算是我也有这一点伦理观。」
「这个年级可不存在比我还要可爱的聪明女生呢。」
「真是的……无可反驳这一点让我打从心底感到不甘心。」
教授口中一边念着「该死」,终于拉开瓶身布满水珠的易开罐,仰天大口大口地灌下饮料。简直像是在喝啤酒的大叔一样。
「噗哈……我也修炼不足啊,怎能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我得更卑劣地生存下去才行!我要变成让你感到退缩的狡猾之人。」
喂,你努力的方向很奇怪喔?脑壳里有装脑浆吗?
不过从你还会说「对告白对象失礼」这种话来看,凭你这德性做不出那种事的,不可能。
「不可能的,教授做不到。」
「不,我办得到。我要当一个遇到你迎头就揉上你胸部的豪爽男子。」
「好的,勒令退学!」
「……猜乳头游戏呢?」
「不准把视线移到耳朵以下,别开始估算大小。」
「只碰头发的话……怎么样?」
「你太轻看女生的头发了,因此我要求法官判处死刑。」
「该死!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狡猾地存活!那么我不打招呼,改成询问内裤的颜色如何?」
「你不知道『性骚扰』这个词吗?都到这个时代了竟然还能如此恬不知耻。反正你肯定觉得用这种打闹着玩的语气真的问得出来吧?你的目的实在太明显了。」
「你好恐怖!太可怕了!这是什么预知能力!」
「是教授的思考方式太单调了,顺带一提我今天穿条纹。」
这是骗人的,我才没有什么条纹内裤。
「别这么随意说出口!一点也没有值得感激的感觉!话说回来你穿条纹内裤?真的假的?」
「男生果然都喜欢条纹内裤啊,哦~」
「那个……虽然实在难以启齿,不过能让我稍微看一下吗?」
「笨蛋,怎么可能让你看。也太奇怪了吧?啊,抱歉,你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搜哩搜哩。应该说竟然想要居于我之上,你有这个念头就很愚蠢。」
「你这个恶魔!」
「什么?骂我恶魔是怎样?我是天使才对吧?来,现在马上立刻给我更正!」
「吵死了,你这个堕天使!」教授再次猛灌果汁,这次的滞空时间很长。
他粗暴地把铝罐压上桌面,发出了空荡的声响。他喝完了啊?果真是男生。
「唉,神宫寺。」
教授的眼中透露着光。难道说铝罐里装的是万灵药?他完全恢复了?
「……什么事?你的眼神有点可怕耶,感觉目露凶光。」
「我说这些话只是基于猜测……」
「……嗯,什么?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你小时候和白崎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们感情好不好之类的──小时候不是都会有八卦吗?」
这是什么愚笨又抽象的问题?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不过硬要说的话──
「很普通啊,我们会聊书的话题,也会聊电影。不过硬要说的话,纯和姊姊感情比较好吧,毕竟他们很常走在一起。」
我就是因为看不顺眼这一点,才会上了国中之后又更常去找纯。现在仔细想想,或许他当时觉得我有点烦……唔──这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应该说若这不是我多虑的话,我可会受不了。不过毕竟他最后还是被姊姊抢走了,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不是我多心。
「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我终于理解了。」
教授让身体靠向椅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满意的脸令我火大。
「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看到你这样自己在那边自以为了解,让我觉得很讨人厌。」
「唉,神宫寺……你知道白崎的初恋是谁吗?」
「嗯?不是姊姊吗?」
「笨蛋,是你啦。」
──那怎么可能。
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的。是骗人的,肯定是骗人的。
教授是因为想要赢过我才会这么说。
要不是这样的话,实在太过分了。
「就算是我也不喜欢这种恶质的玩笑。」
「谁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是白崎一边害羞着一边说的。」
「……真的?真的是纯说的?」
「是啊,我才不会撒谎。」
风停止吹动,树木的叶片不再摇动。澈水腐烂、大气凝结,云包覆了天空,地球停止了转动。自转停下后,渐渐地也不再公转,速度会慢慢趋缓,虽然惯性还在运作,不过很快就要停了。再也不需要用到克卜勒,尽管牛顿再怎么凝望,苹果也不会掉落,也没办法用重力弹弓效应加速。我被抛到了太空,毫无重力。
我的世界静止,功能也全数停止。
……这正是所谓的DATURA。
「喂,没事吧?」
「……不行,我不行了。」
「满脸通红。」
「啰唆,你别看我,走开啦!」
「你也会露出那种表情啊,我觉得很可爱很不错喔。」
「去死。我受够了,你别看我,快点离开。」
我趴在桌上,脸热到自己都有感觉。我才不觉得高兴。才不是,我是感到不甘心,才没有喜悦。我可是对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感到不甘心。就说不是了……啊啊,真是的!我不就说不是了吗?我才没有开心,我才没有欢喜,可别误会了,这可是悲剧。明明就是如此,为什么你还……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这样太不符我的风格了!不是不是不是!
我才有没开心呢!我现在可是在哀叹过去!我觉得很懊悔!
我才没有……觉得……开心……一点也……不……高兴……!
我很不甘心!
「呃……神宫寺,你……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呢!你可别……看错!你……快走开啦……」
教授摇了摇我的肩。别碰我,你别碰我!
只是我在感情回路(感情晶片)中找到了BUG而已。不过是有点短路罢了。
「来,头抬起来擦擦泪吧,要不然别人会怪我惹哭你。」
「给他们怪!让你充满负面评价吧……不过谢谢你。」
我的脸仍然埋在桌上,接过教授递过来的卫生纸随身包,我擦了擦眼泪。埋在桌上果然还是不好擦,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背过脸不让教授看到,并擦了泪水。
还好我用的是防水睫毛膏。
我绝对饶不了你。我会记恨的,我可是执念很深的人。
「还好吗?冷静下来了?」
「别以我刚才很慌乱为前提这么问我。」
「你的眼睛很红喔。」
「惠惠、拉姆和辉夜大小姐不也都很红吗!大家眼睛都充血!所以我当然也会充血啊!你这个笨蛋!我很庆幸拒绝了你!」
「……你啊!把我给你的卫生纸还来!」
「我看你想要啾啾啾地偷吸我的眼泪吧!你这个变态!体液癖!」
「可恶……我还真没想到这个点子……真不甘心,我好恨自己没想到这一点。」
「区区小喽啰,你自己去把池水喝光吧!去一趟冰川神社,要是你可以独自一人把水喝光,我就把这坨卫生纸给你。虽然到时候大概都干光光了。」
「一打起精神就这样……真不可爱。不愧是大肠事件的主谋者,不可理喻。跑去家政教室煎大肠而被老师叫去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嘿嘿,你前面不是说我可爱吗?完全没有说服力。还有,大肠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吧?你别让我想起来啊。真是的,诅咒你每次吞大肠的时候会烦恼一辈子!你永远停留在咀嚼阶段吧!看我下个诅咒,让你每次放进嘴里的口香糖都是大肠口味。吃我一记极限荷尔蒙!(注:日文「贺尔蒙」和「大肠」同音)」
「喂,你这个诅咒也太讨人厌了!而且那是乐团名称吧!别擅自搞得像是绝招名一样!也别对着我比出邪眼手势(Maloik sign),你会害我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真亏你说得出邪眼手势呢,我就肯定你一下。顺带一提,这个手势也有义大利语的角(Corna)之意喔,你知道吗?」
我看着自己伸直食指和小指的动作。这与其说是角,不如说像是狐狸的手影姿势。这么一想就觉得有点可爱。
「谁理你啊?你真的很不受拘束呢。」
「什么意思?你是在贬低我吗?那种话(客诉)麻烦透过经纪公司的正当管道,不然我会很伤脑筋。」
「什么经纪公司?应该说,单看你的外貌真的无法想像,你是这么不服输的女生。」
「这就是我们姊妹唯一共通的性格……对了对了,教授。」
「什么?」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结局是什么吗?」
「这么突然……我不知道。」
「天外救星。」
「就是神降临之后一切都圆满的那种结局啊,确实给人一种全看作者怎么掰的感觉。」
「我无法容忍那种事。如果不是靠我自己解决,我会感到不服气。所以我要亲手去散播DATURA。我不容许什么神或绝对的存在,要由我用DATURA毁灭世界。」
教授,谢谢你。我下定决心了。
这么一来我就能向前迈进了,能够自信地迈开步伐。其实我还有点害怕,这是因为暧昧的状态实在太舒适了。不过太好了,这么一来就不要紧,我能顺利向前进。
若神居于天国,这世间便平安依旧。
我不允许有其他人介入其中,更不用说降临或显灵。祢别莫名凭空现身。
「神宫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意思就是说,可以命令我的人就只有我而已。」
(神宫寺琉实)
放学后,纯和我来到楼梯最顶层,楼梯间的角落放置着几张陈旧的书桌,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不过有一部分完全没有脏污。大概是有人曾坐过这里吧。
「抱歉突然把你叫来。」
「这样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不过没想到这个地方的构造竟然连高中部都一样。嗯……毕竟楼梯的设计本来就不会有多少差别。」
通往屋顶的这条路是专属于我们的场所,不会有人前来。虽然和去年已是不同的建筑物,不过这是个令人非常怀念而悲伤的地点……老实说,国中部时期我们也有接过吻。当然只是点到为止,一点点而已。躲在学校里做那种事情不觉得很令人小鹿乱撞吗?嗯,我们当时的动机就是那么随意。
当然,我也听过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做这个、做那个的传闻。虽然听过归听过,但我们并没有做到那种程度……我……我当然也从来没有过想要做的念头,不过多少的想像也……绝对没有。不过是亲吻应该还算过关吧?很纯情吧?毕竟我们又不想炫耀给谁看。
这就算了,总之当时每一天都闪闪发亮的,真的很快乐。上课时间偷偷用手机传讯息也是,光是想到我们在交往就令人感到雀跃。
不经意对上视线的瞬间、在书桌下交缠的手指、擦肩而过时刻意稍稍触碰彼此、特意不用手机而是在桌上偷藏便条、假装凑巧担任同样的班级职位……然后就是躲在校内偷偷接吻──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真的让人感到幸福。
会瞒着大家偷偷交往,理由当然是因为怕分手时会有很多麻烦事,不过对我来说,这段交往体验并不坏。隐匿在无趣日常中的小惊险,让我们变得更加热衷于此。被热情冲昏头的我们,时常掩人耳目度过浓密的时光。
刚升上高中部的时候,我突然感到在意,便走到了楼梯的最上层。话虽如此,一年级教室本来就已经在顶楼,所以也只是往上再爬一层罢了。原来高中部也是同样的构造啊。我感到怀念地这么想,一面觉得自己太不干脆,却也以找丽良商量烦恼为由,制造出来这里的借口。
这样啊。原来纯平常都不会来,感到怀念的人只有我而已。我想也是。
和纯分手的时候,我以为只是退回单恋时期罢了。反正只是恢复原状,不要紧的。我这么说服自己。但是一旦分开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曾体验过的情感和欲望失去了容身之处不断折磨着我,感到的仅仅只有痛苦。
我再也不能触碰纯了。明明就只是如此而已。
我都不知道原来光是不能做到这一点小事,竟然会这么难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分让我又和他同班,不过我们的视线几乎没有相交过。纵使偶尔对上了眼,望见他的眼中理所当然没有了过去的热度,我便会不禁撇开视线。
我已经决定要为了那织──为了纯而抽身,所以这个状态明明是对的,然而曾体验过的那段日子实在太惹人疼惜,于是那段时光在回忆中渐渐被妆点得璀璨辉煌,而这又让我感到寂寞且无可救药地悲伤。一切绝对不单单只有快乐的回忆。
但是,却唯有快乐的回忆没有从网眼滑落,一直吊挂在半空。
「为了昨天的事吗?」
「……差不多。」
纯露出愧疚的表情,没有看向我的眼睛这么说着。他本来想把手靠到扶手上,不过大概是因为发现上头充满了灰尘,他便收回了手。他开始会注意那种事了啊。换作之前,都是我负责帮他把袖子上沾到的灰尘拍去。原来仍旧伫立在原地的人只有我。
「我……大概也要讲一样的事。坐下来吧。」
语毕,我坐到了阶梯上。要是整个屁股坐上去恐怕会弄脏裙子,所以我选择坐在前端一点点的部分。考虑到如果有人走上来可能会走光,于是我用大腿夹住了裙摆。虽然里面有穿黑色安全裤,不过走光已经不是安全裤的问题了。
「昨天、那个……抱歉,是我太轻率了。」坐到我隔壁的纯率先道了歉。
「嗯,我好像也有点被气氛带着走……没什么资格责备你。我们以后不要再两人独处了吧,这样一定很不好,对那织来说也不好意思。」
「关于这件事──」
一边眺望着楼梯间的窗户,一边呼出几次小小的吐息后,纯开口:「我果然还是忘不了琉实。」
快住口。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怎么可能啊。
「你……你是笨蛋吧?你在说什么?只是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任女友,所以你才会一时情迷意乱罢了。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喜欢那织吗?从小学时期就是了,然后那织也跟你一样。你们明明好不容易有了彼此期望的关系,你现在还说什么疯话?」
「……果然如此。那就是分手的理由吧?反正你肯定一开始就在心里决定好,交往了一年就要和我分手吧?就算我再怎么迟钝,也会发现这一点的。」
「抱歉……那时候没有明白告诉你。」
虽然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在一年后就分手,但是我没有订正他说的话。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真是的。分手不久我也还很混乱,因此也没搞明白,不过那之后我有很多思考的时间,接着在前阵子的黄金周假期便让我确定了。话说回来,你那所谓想要完成姊姊职责的想法,也应该要有个限度吧?靠这种做法,那织真的会开心吗?」
「我知道!虽然我很清楚,可是我想不到其他方法了。而且也不止那织,纯的初恋不也终于开花结果了──」
「才不是那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音色。他的声音中不存在平时盛满了从容而温柔的音调。就连吵架的时候也是,虽然他的语气当然会变得稍微强硬,不过却没有发出过如此刺耳、冰冷又可怕的声音。
「我确实是喜欢过那织,就连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确实是该称为初恋的情感没有错,但是初恋就是初恋。我──自从和琉实交往之后,就一直喜欢着琉实。」
……什么意思?根本莫名其妙。
还在交往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啊。
你一次也没有这么说过。
我明明希望你称赞我可爱或是漂亮,但是你却从没这么说过;我希望你能说喜欢我、希望你能多在意我一点、希望你能看着我,所以还拼了命打扮自己,你却从没称赞过我。
我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你却根本什么话都没说过。
结果现在却──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说这种话?
就是因为纯都没说过这种话,我才会觉得我果然无法满足你──
凭我没有办法覆写纯的初恋,我才会觉得对象非那织不可──
抢先那织一步──我趁着唯一一个妹妹还在犹豫的时候横刀夺爱。经历了如此难关,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努力让纯回心转意,但是你还是不愿意看向我,不为我消弭我的罪恶感,所以……所以我才会和你分手啊!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都不说喜欢我呢?我一次都没有听过你说喜欢我!你根本就没有说过!就算我说我喜欢你,你也只会『嗯』地一声点点头,根本没有回应过我你也喜欢我啊!」
我几近尖叫着大吼。我实在没有办法静默不语。
在楼梯间的学生或许都有听到吧,不过我实在没有余力去思考那些事。
视线渐渐模糊。我没有想要以哭要胁,我根本没有想要哭出来的,要是现在哭就输了。明明这么想──纯的面容却在眼中扭曲。情急之下我低下了头,眨了眨眼撵去眼中的模糊。泪水滴落裙子,那小小的黑色水渍渐渐扩散开来。
然而变得清晰的视线,却又因为鼻腔深处宛如岩浆般沸腾翻滚的炽热而再次模糊起来。纵使我紧紧咬牙,努力憋紧咽喉,无法遏止的泪水和呜咽仍旧满溢而出。
「……所以……所以……我……停了吧,别再说了……事到如今还想怎样……」
这样子也太不讲理了。好过分……太过分了。
纯搂过我的肩。
别这样!快放手!我明明想这么喝斥,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像个孩子耍赖般摇着肩膀。扭伤的左手腕不禁一阵抽痛。
「抱歉,真的很对不起。我完全没有想到琉实原来有这种想法。是我错估了,我误以为就算我不说出口,你一定也有接收到我的心意。」
耳边响起纯的声音。和刚刚不同,那柔软声音深处带着宠溺。
这是我在交往时期曾听过的声音。虽然这个声音从来没有倾诉过我期望的爱语,不过却是编织出「我很庆幸琉实是我女友」这句话的声音。
我感到很开心,唯有那个时候他吹跑了我的不安──但并不是完全抹去了我的不安。然而我仍把那句话当作是心灵支柱。
所以,拜托你不要发出那种声音,不要把我拖回那段时光中……明明都已经回不去了。
「嗯呜……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接收得到……嘛……笨蛋!你到底是……呜……有多笨啊?好好说出来啊……害我自己……烦恼那么多……简直愚蠢透顶……」
我的话语几乎泣不成声。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纯是笨蛋、傻瓜!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那个……要我说出喜欢……我觉得很难为情……」
我很好奇他是用什么表情说这句话,便抬起布满泪痕的脸。
只见他宛如小狗般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眼神和昨天完全不同,荡漾着水波。
就因为这种家伙……就因为这种家伙……我──到底有多难过啊!
我的愤怒渐渐涌了上来。
很难为情?什么鬼话!
「什么跟什么……你……蠢毙了。到底有多幼稚啊……」
「真的很抱歉,不过我也想了很多。」
「你只是想想而已吧!牵手也是……还有接吻……全部不都是我做的吗!」
我和纯第一次和牵手,发生在前往情侣圣地池袋约会结束的回程路上。因为他一直没有来握我的手,这让我感到心痒难耐。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牵他的手,当天还鼓起干劲精心打扮。
也不是说平时的约会我没有留意服装和饰品,虽然感觉那织看了会说「看不出来哪里有打扮」,不过当时我自认自己有尽力留意衣着了。
也因为是国中生,虽说是打扮依旧有极限,不过我在出家门前有去洗脸台调整过好几次浏海的分法,还涂上了润色唇膏,往衣服上喷洒不会过强的香水,并站到玄关的全身镜前不断告诉自己「今天的我很完美!」;却又忍不住担心:「要是我太过一头热,反而让他感到退缩怎么办?要是他觉得我也毫不从容怎么办?」
指甲油的颜色应该选更浅一点的比较好吗?我甚至还烦恼过这种小事。
遇到约会,我总是会这样。
因为我平时完全是以运动社团的态度在过生活,因此要打扮成淑女的模样,不管怎么样都会感到害羞及难为情。「就说不可以这样了!」我这么想,于是下定决心那天要尽全力把自己打扮得可爱。因为想要让纯确实认同我是女孩子,想要让他注意到我,这么一来或许他就会愿意和我牵手。
我只有运动鞋,为此我还去买了淑女鞋,甚至还痛下决心想穿件迷你裙。毕竟我平时总是穿裤装,就算有穿裙子,也都是些长裙或是及膝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莫名对穿膝上裙感到抗拒。该说是不符我的人设吗?感觉穿短裙有种让人难为情,有点像是在装可爱似的……虽然难以形容,不过总之就是那种感觉。
所以说,虽然可能会被笑,不过穿短裙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是很需要勇气的事情。我决定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客气……应该说,不要再说什么不符合人设之类的话了。我当时决定要鼓起勇气,想要尽自己努力做出改变。
虽然我带着这股决心去了店里,不过可爱的服装都很昂贵,我现有的资金根本不够用,最后只得失落地回家……这件事情我仍记忆犹新。
最后,我向那织借了裙子。
我当然本来就知道那织有可爱的迷你裙。不过既然要穿,我想要买比她更可爱的裙子,然而既然买不到那也没办法。
我干脆地放弃了买不起的东西,并思考要不要干脆向那织借迷你裙,不过我是为了和纯出门才来向她借裙子,这种话实在难以启齿,因此我好几次来到她的房门前,而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重复这个动作之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去跟那织说希望她能够借我裙子,她竟然一如往常地「可以啊,不过很轻易就看得出来和平常不一样喔?啊,还是说要让他发现比较好?若为了表现自我优点而穿太成熟的服装,他反而会退缩……不过我也没有那种服装啦」这么说,不禁让我有种落空感。
这让我不禁心想:早知道一开始就该跟那织借才对。
结果,我经过了如此重重努力好不容易才穿上了迷你裙,纯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连发夹也是,我特地选了生日时那织送我的可爱发夹,他却什么都没表示。
也因为当下的气氛平淡,因此就算到了池袋进入水族馆,他也没有牵起我的手。他甚至都没有展现出类似动作。为了让他牵起我的手,我甚至还抓过他的袖子,贴着他走得很近,纯却始终无视这一切。
最后他甚至还开始说起什么──巢鸭监狱的旧址就是太阳城之类的话。
结果一直到回程时走到最近的车站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令人悲伤到什么都没有。
都怪那织说什么会走光,我才想说以防万一买一件新的内裤,如果真的走光了也比较不丢脸。不过别说是走光了,纯有没有意识到我裙子的长度这一点都令人怀疑。
我实在忍无可忍,最后主动牵起了纯的手。
我不希望自己明明做了这么多努力,最后却一无所获地回家。
这样简直像是输了一样。简直像是努力被否定了一般──
「嗯?是我说要牵手的吧?」
「什么?契机还不是我主动牵了你的手?那之后你才一边害羞地说『要牵手吗?』才对吧!」
「但是说的人还是我吧?」
「明明要是我没碰你的手,你就什么都不会做。接吻也是,要是我没有制造出一个契机,你肯定不会做。」
「因为……一想到要是你不喜欢……我就很害怕啊。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从容……我也有很多烦恼啦。」
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样!为什么要为了这点小事烦恼啊!
悲伤、空虚、不甘心和开心的情绪全都搅和在脑子里,好像快疯了一样!
我就是想要你不从容啊!为什么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懂?
就是因为你都不展现出那种模样,我才会一直感到很担心。
纯是笨蛋、迟钝男、优柔寡断的混帐!
「既然这样,你问我不就好了?」
「问可不可以吻你?」
「嗯。」
「那样不觉得有点太做作吗?应该说,当时我觉得要突如其来地接吻,你会比较高兴……因此比较偏向还在等待时机吧。」
太无言了!实在太令人让人傻眼了!那是什么沉痛的误会!
真的好令人火大!
「我实在傻眼到说不出话了,甚至还渐渐悲伤了起来。一想到我竟然因为这种迟钝脑袋花田男的言行举止一喜一忧,就觉得过去的我实在悲悯到不行。超级无敌可怜。应该说我现在还是超级无敌可怜。」
「既然这样我也要抱怨──」
「怎样!」
「去横滨的时候,看到在公园漫步的情侣很自然地接吻时,你不是喃喃自语说自己很憧憬他们吗?所以我才以为那种画面是你的理想。」
「真……真亏你记得这种小事。但是就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种举动是只有交往中的情侣才能做的事吧?而且那时候我们根本还没有接过吻。」
「所以我才想说第一次接吻要营造出那种感觉比较好,因此一直在窥伺时机啊!」
「第一次当然普通一点就好了。」
「谁知道啊。既然这样,你这么告诉我不就得了?告诉我想要在哪种时间点的哪种情境下接吻,这种事情才更要写纸条给我吧!」
「什么?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照指南来做事啊?那我就当你是个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没有说明书就动不了的机器人行吧?真的太幻灭了,实在太扯了。」
「你还不是──」
「怎样?」
「你老是毫无计画、横冲直撞,约会的时候既不会先做好调查,说什么『走这边就好了』,结果害我们时不时就迷路。而且自己都不主动查,结果拿手机看地图、搜寻店家情报的人总是我。你提议想去逛哪家店是没关系,不过一般来说,提议的人都会事先查好营业时间和详细的地点吧?我们都几次去到目的地之后才发现店家根本没有开?」
「那……那是……也可以说包含这一切在内,都属于一种回忆嘛……」
咦?那种状况对我来说,感觉不过就只是稍微团队合作一下而已。我以为那就只是很普通的、类似「那时很辛苦呢」这种怀念的回忆啊。你的重点在这里?你介意的是这一点?
「你也真敢说,到了现场你还不是说什么『为什么没有开?』之类的话,把气氛弄得很糟。」
「才不……毕竟我们好不容易都去了,结果店家没开嘛……」
虽然糟蹋了约会气氛我很抱歉──应该说,当时的气氛有那么差吗?咦?我完全不记得。虽然我确实有点生气,但我又不是认真的。
应该说我本来就觉得难得出门约会,想要两人一起去一些可爱或时髦的、平时去不了的地点,然后又刚好在中途想起这件事,才会想说去瞧瞧。虽然也不是想给谁看,不过我想拍拍大头贴,和他一起享受这种玩乐,结果店家竟然没有开,所以我当时是对店家感到愤怒,更多成分也可以说是对于临时想到就付诸行动的自己感到生气……当……当然,我自己个人在当下也努力不去惦记这件事,回家之后也有反省。
啊啊,今天犯了小失误呢,不过玩得真开心。就类似这样子。
「所以我才叫你事先调查。你想碎念我只会照着指南走是没关系,但是你不应该像这样老是走一步算一步,至少也要学会事先做准备比较好。」
唉,够了,真的好麻烦。他一点也不懂我。
「是是是,就是说啊,都是没有做准备的我不好。」
「你老是像这样逃避。」
「什么?你说我逃避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有逃避。我不是承认我不好了吗?」
「不是,我是在说你的讲话方式,你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既然你要讲到这种程度,那只要你一开始先查好行程不就得了?就算我问你想去哪里、想吃什么,你都只会随便回答我说什么去『哪里都好』啊、『做什么都行』之类的。有时难得你有想去的地方,一问之下竟然是什么NASA还是什么的演讲会。我们又不是社会课校外教学,为什么约会还非得去什么演讲会不可?」
「不是NASA,是JAXA。」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我想说的是,就是因为你是这种性格,所以到最后还不是什么事情都交给我决定?结果你还真敢抱怨耶。你总是处于被动……不,与其说是被动,应该说只要没有我你根本什么都不会嘛。小学的时候也是这样,老是跑过来问我那织考几分?那织在读什么书?都不知道我的感受。你不会自己问喔!」
「……!那……那是因为……!」
「因为怎样啊?」
「直接问她很让人不甘心啊……当时我的竞争意识可火热了。」
「竞争意识?就我来看,你看起来单纯只是对那织充满了兴趣。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痛恨那织。」
「那织啊……」纯突然露出寂寞的表情。
别突然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话,会打断我的步调。
「怎么?」
「唉……我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面对那织。要抱持这种心情继续和她维持交往关系,我果然还是觉得很失礼。」
我们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谈那种话题了……
唉,真拿他没办法耶。算了啦,我知道了。
「……嗳,你是什么时候放下那织的?」
「与其说放下她……我一直很想要获得那织的认同而拼命用功,也很努力阅读许多读物,拼命想要追上她。但是那织却完全不在意那种事情,自由而豁达……一想到只有我在心里把她当作劲敌,独自死命奋斗,我不禁觉得干脆放弃比较好。你刚好就是在那个时候问我要不要交往,那也正好是我想放弃她的时期。开始和你交往之后,我就渐渐不再用那种眼光看待那织了。我觉得我能和她当好兴趣相同的伙伴。」
他们真的很相像呢,像到令人不甘心的程度。那织也说过一样的话。
不过我不会告诉他这件事。我绝对不会亲口告诉他这种事。
这点小事自己去发现!
「既然这样,现在不也一样吗?你们在交往之间,你就会慢慢淡忘掉我了。」
虽然很让人寂寞……虽然让人非常不甘心也很悲伤……
不过我想,这样大概就可以了。光是知道纯的心意,我就已经满足了。
我赢过了那织。我成功让他忘了那织。
这一切都不是白费,我很庆幸自己有努力。
我很能干嘛。
嗳……纯。
我喜欢你喔。
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喜欢着你喔。
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但是,已经结束了。
谢谢你,我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那织就拜托你了。
──永别了,我的初恋。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我很快乐。
我为喷涌而出的情感阖上了盖子。这次若哭出来,真的就全盘皆输了。
「但是那样也未免太……」
「没关系,这样就好。那织就拜托你了。你的话一定会顺利,你可要好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喔。这真的就是前女友最后的请求了。」
我不会再摆出前女友的态度了,你放心吧。
这样就不要紧了。我办得到,我能变回一如既往的神宫寺琉实。
望向窗户外头,阳光自云缝间洒了下来,形成线条状的光──天使的梯子。
「嗳,有天使的梯子。」
「你懂的真多。」
「不是你教我的吗?你告诉过我,那就叫天使的梯子。」
「是吗?」
「笨蛋,所以我才说你一点要改。」
「如果我们再早一点像这样告诉彼此实话,结果会不一样吗?」
「或许吧,不过已经太迟了。因为你已经是那织的男友了。」
「是啊……就算自以为理解了一切,双方仍时常会产生误解。虽然有些过于夸饰,不过这个世界上的大半,均以人们的『误解』而成立。」
「什么啊?」
「池波正太郎。」
「谁?历史上的伟人?」
「要这么说确实也是……他是位时代小说家。你听过《鬼平犯科帐》或是《剑客生涯》吗?至少有听过名字吧?就是写这些书的人。」
「虽然是听过……感觉我回到家差不多就忘了。好了,我要去社团露个面。」
「你要走了?」
你依依不舍的情感都表现在脸上了喔,笨蛋。就算你露出那种表情也是没用的。
「我要走了,练习时间我得露个脸,毕竟我又不是弄伤骨头,不能因为不是常规球员了就偷懒吧?而且说不定在大赛开始前我就痊愈了,这种希望不是零吧?因此我想去做我能做的事情。」
「琉实可真是强悍。」
纯率先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
哼。只要肯做就做得到嘛。
我握住了纯的手。
「毕竟我可是你们的姊姊嘛。」
然后我狠狠拉了他一把。纯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
「笨蛋,很危险耶!」
「就凭你这体格竟然还练过弓道,你也稍微锻炼一下体干吧?」
「对现在是回家社的我来说,什么体干是无关紧要的。而且不管是谁,突然被拉一把都会失去平衡的吧?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跌倒,就表示我也有普通人水准的平衡感。还有,我可不记得我变成你弟弟了。」
「你不是小我一个月吗?」
我有一对要人费心的妹妹和弟弟。
「才一个月吧?」
「只要有一个月,世界便大不同。」
我和纯分手后大约过了一个半月,我的世界完全变了个样。
「正因为世界──环境会像这样改变,生物才会想保有身体的恒定性。为了维持生命活动,会将外在要因带给身体的影响缩到最小。也就是说身体并不期望有变化,期望变化的总是意识──或者说是心灵或情感也行。人们会厌倦某样东西或想开始新的事物,其心灵总是原因。正因为如此,人才会对不变的心意感到珍稀吧。」
「你想表达什么?」
「事到如今或许不应该说这种话──我很快乐。和琉实交往的期间,我快乐到自己都感到讶异,这一点至今仍然没有变。谢谢你。」
──傻瓜。
「少耍帅了。」我轻轻朝他胸口捶了一下。
「也是。」
「我才是,谢谢你。」
「嗯。你在社团努力固然好,不过可别逞强啊。」
「嗯。那我走了。」
明明真正想道谢的人是我,却被他抢先一步了。
(白崎纯)
目送琉实前往社团的背影,我回到教室后,便看见教授和那织似乎热烈地在讨论些什么。
「在四下无人的教室里聊天,小心会流言四起喔。」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两人。教授大大地张开双臂,夸张地靠向椅背,然后肯定地说道:「我非常欢迎和神宫寺闹绯闻喔。」
「这样教授的丰功伟业上会留下污点,我不要。」
看着那织坏心眼地这么说着,我不禁感到异样。
「你的眼睛好像红红的?」
那织仅露出瞬间的破绽,随后一脸不悦地问我:「教授刚刚惹哭我了,现在果然还红红的吗?」
「有点充血。话说回来,你说他惹哭你是……怎么了?」
虽然我知道教授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类型,不过或许她是真的哭过。若真是如此的话,为什么那织会──
「我……我才没有弄哭她──」
「刚刚啊,教授对我做了很过分的性骚扰!他说什么擦肩而过的时候要揉我胸,还说我乳头的位置怎么样、敏感度什么的,甚至还问我内裤穿什么颜色,而且他还说想要……想要啾啾吸取我的体液,说什么『让我喝喝那织汁』之类的话。很过分吧?我因为太过震惊,不小心哭了出来……」那织打断教授的话,接着双手捂住了脸。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很要好地在聊天,那是错觉吗?」
「那是错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因为太过害怕,甚至还备好了手机以便随时都能报警呢。」
不管再怎么说,那还真是……太可怜了……
「真是辛苦你了,教授。」
我温柔地向低头不语的教授搭话。
「……只有你了解我。」泪眼汪汪的教授懦弱地说。
「不过,大概有几项是你真的说出口的吧?」
「……可能有说喔。」
「喂!为什么你们两个男生自己了结?我可是受到凌辱了耶?我是受害者喔?我的发言不受重视也太奇怪了吧!」
「你就别演那种蹩脚的戏了……所以怎么了?你真的哭了?」
「哈!怎么可能?只是睫毛倒插而已。」
「什么啊,别吓我。」
事实并不是这样,这点小事我还看得出来。不过既然本人不想说,我也不喜欢探究太多,所以就先在此收场,之后再不着痕迹地问教授就行了。
「你去哪了啊?我一直在等你耶。」
「我去了一下别班。若让你等了很久那真抱歉。」
「我也等很久!」语毕,那织股起双颊。
总之,很庆幸看到她的心情好像好起来。毕竟早上不欢而散。
「抱歉抱歉。」
「既然人都到齐,我也终于可以说了……抱歉!原谅我吧!」
教授双手合十,低下头。「这周末我亲戚好像要来。」
「卡美拉要延后?也见不到龟龟了?」
「真的很抱歉,神宫寺!下次一定办!」
那织露出了悲痛至极,看起来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教授。她的眼神带着责备,于是我只好打圆场:「既然这样也没办法。好了,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教授了。」
「亏我还想看年轻时期的大泉洋和仲田由纪惠耶~~」
「嗯?大泉洋有参演吗?你知道?」
「我不知道。」教授摇头。
「咦!你们两个都不知道吗?《卡美拉2》有拍到一瞬间喔!得用大萤幕确认才行……啊,不过这周末中止了呢,真遗憾。」
「太卑鄙了,那织。」
好想看!听到这种话会让人很想确认!
「……那……那么下次也来看个平成哥吉拉系列吧!」教授安抚着那织。
「这样就原谅你吧!我想见小哥吉拉!我去拿书包过来。还有教授,这个送你。」
说完,那织让教授握住了某样东西后站了起来,边走边往垃圾桶里投入类似铝箔包的东西,一脸得意地转向我们这边比出了耶,说了句「很好,3分!」便走出了教室。
「那个距离投进就有3分,场地到底有多小啊。对吧?」
我再次转向教授,只见他呆愣愣地盯着手边。
这么说起来,他刚刚从那织手上接过了某样东西呢。我这么想着,便询问他:「她给你什么?」
教授无声地展现出揉成一团的卫生纸给我看。
「擤过鼻涕的吗?好脏。」
「唉……白崎。」
「嗯?」
「那家伙真是个不得了的女人。」
我不知道教授说这句话是出于什么心境。我感到在意并进一步询问,教授却只顾着打迷糊仗,完全不愿回答我。
回程路上,中途和教授分头后,我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既然已经了解琉实的想法,也吐露了我的依恋,再继续和那织交往下去果然还是不好。这个想法死灰复燃后袭向了我,不过看着在我身旁笑着的那织,我的心却不禁产生阵阵动摇。要是我说出这些话,那织会露出什么表情?或许她再也不会对我露出笑容了。
就在我心不在焉地和那织聊天的同时,电车已经抵达离家最近的车站。从车站到家基本上都是用走的。虽然也可以搭公车,不过这段距离并没有远到不便走路,再加上从公车站牌到家里也有段距离,坐公车也不会让人觉得划算。
「嗳。」
穿过了站前并排各式店家的区域,就在快要来到住宅区的时候,那织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下次放假,要不要去约会?」
有瞬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喔……嗯,当然好啊。」
「太好了,我还想说要是被拒绝该怎么办呢。」
「……我怎么可能拒绝你。」
「嘿嘿。嗳,来雪耻一下早上的那个吧。」
我握住朝我伸出的那只手。
握住了那只决意要放开的……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