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善治郎在后宫的起居室面对着电脑,将妻子奥拉朗诵的密约文书内容打进电脑里。
季节嬗递,这个时期相当于日本的春天。
南大陆西部的这个时期,一般被称为「雨季」。正如名称所示,这个时期一个月有一半以上都是乌云罩顶,甚至常常连续下十天以上的雨。
而且还不是像日本的梅雨那样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的可爱小雨,而是有如小型台风般的豪雨,下个没完没了。
这种天气自然会引发多次水灾,十分恼人;但这个时期的降雨能为卡巴王国繁育绿意,为大地留下丰沃的水资源,因此也不是光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今天也不例外,从早上就不断下着大雨。
不但倾盆大雨下个不停,风向又不好,所以窗户都关得紧紧的。
因此,虽然时间还是大白天,室内却暗到要是不开灯,连手边的键盘都看不清楚。当然,现在室内开着六只LED落地灯,所以一点也不暗,但却也因此而让人误以为已经晚上了。
「……时,依照罚则,双王国必须向卡巴王国支付金币三千枚。以上。如何,都听明白了吗?要不然我再念一遍吧。」
穿着红色孕妇礼服舒适地坐在沙发上,朗诵着手上龙皮纸内容的奥拉,对着丈夫的背影出声说道。
善治郎背对着妻子,喀答喀答敲打着键盘,慢了一拍才回答。
「……不,不用。应该都打进去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念一遍,帮我确认一下有没有打错好吗?」
「知道了。」
善治郎听着背后妻子的回答,在椅子上重新坐正,然后开始朗诵自己刚刚打好的文章。
「那么,我要开始啰。
一、善治郎·卡巴【甲】,今后不会与奥拉·卡巴【乙】以外的人生儿育女。
二、双王国不会对【乙】的直系子孙做出任何干涉。
三、当卡巴王国违反第一项,【甲】与【乙】以外的人生儿育女时,双王国有权调查这个孩子【丙】的血统魔法适性。
四、一旦在【丙】身上发现「附加魔法」的适性时,【丙】自十五岁起,必须在双王国留学三年。
五、留学中,一旦双王国强迫当事人变节,即使未满留学期,卡巴王国可以中途将【丙】送回本国。
六、三年留学期结束后,如果【丙】自主希望投奔双王国,卡巴王国不可阻止当事人的意愿。
七、【丙】归国后,只限于卡巴王室内部,有权传播于双王国学得的知识。
八、当双王国违反第二项,试图干涉【乙】的直系子孙时……」
善治郎流畅地朗诵显示在荧幕上的日文文章。
简单来说,这份条文的内容,就是两国从各自的立场,对「善治郎的生儿育女限制」与「双王国对卡巴王国的干涉限制」再加上各项条件。
大致上看起来,善治郎觉得奥拉相当努力,在这份条文中挤进了大量内容。
虽然条文中明文记载,善治郎不得与奥拉以外的女性生小孩,不过看到违反条约时的各项细微设定,对方似乎也认定我方不会遵守这项条文。
事实上,条文的大部分内容,都用来阐明如何对待「善治郎让奥拉以外的女人生下的,能使用『附加魔法』的孩子」。
以善治郎来说,他目前不打算与奥拉以外的女人生孩子,只要他们对自己与奥拉的孩子不做任何限制,他就没什么意见。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疑问。总共只有十几条内容的密约文章,对于习惯了绵密的现代契约文书的善治郎而言,总觉得太笼统了。
出于这种想法,善治郎坐在椅子上,扭转身体往后看。
「嗯?怎么了,善治郎?有什么疑问吗?」
妻子稍微挺直了靠着沙发椅背的身体,笑脸迎人地看着善治郎,他看到妻子的表情,毫无根据地产生了确信。
(我懂了。大概是奥拉与双王国都故意在条约当中留下了「可以钻漏洞」的空间吧。)
连自己一眼看上去都觉得「太笼统」的密约文书,奥拉与双王国的立法中枢,在半年来的交涉过程中,不可能没发现这些漏洞。
善治郎虽然做出了这种结论,其实他这样想,是有一点太看得起这个世界的王族了。
奥拉与双王国立法中枢的官员虽然无庸置疑地都很聪明,远比善治郎更习惯于交涉之事,但这是文化习俗根本上的问题。这个世界不像现代的先进国,有签订契约时讲求巨细靡遗的习惯。
像善治郎这样考虑到所有将来的可能性,事先扑灭任何可能对我方不利的解释,完全不是这个世界会有的想法。
(好吧,我就试试看。如果不行,奥拉或法比奥秘书官应该会中途阻止我吧。)
「嗯,等一下。有些地方我想问清楚一点。」
善治郎心里决定后,先跟奥拉说一声,然后确定印表机里还有A4影印纸,将刚才朗诵的密约文章列印出来。
「嘿咻。」
善治郎拿起以日文写成的密约文章,到奥拉身旁坐下。
挺着大肚子的奥拉,现在身体不能前屈。
善治郎为了让妻子可以靠着椅背,不用移动姿势,将用这个国家的文字写成的龙皮纸,以及刚才列印的影印纸拿到奥拉面前,叙述自己的意见。
「你看,首先最让我在意的是这里。将来如果第二项与第三项矛盾时……」
想不到丈夫会指出这么细微的问题,有孕在身的妻子虽然略感讶异,但还是仔细地向他说明。
「嗯,那当然是以第二项……」
然而听了奥拉的说明,仍然不能让善治郎接受,他又继续追问:
「可是,既然没有明文规定,之后对方如果想强辩……」
「你说得确实没错,可是……」
之后,直到一名侍女前来通知晚餐已经备妥,两人都把额头凑在一起,缜密地检讨密约文书的内容。
◇◆◇◆◇◆◇◆
翌日午后。
吃完午餐的善治郎,与奥拉并肩走在王宫走廊上。
明明穿着底下贴有钝龙皮的布鞋,他却总觉得好像走在海绵上,脚下软绵绵的不稳当。
善治郎以搀扶怀孕的妻子为藉口,握着走在身旁的奥拉的手。事实上却是握着这只手的触感,让他勉强保持平静。
奥拉应该也明白丈夫的心理状况吧。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握紧一下手,鼓励着善治郎。虽然值得感激,但也有点难为情。
(话虽如此,遇到这种状况能不紧张才怪哩。自从前辈跟我说「这次签约由你主导进行」以来,就没这么紧张过了。)
善治郎忍不住在心中找藉口。
比起那时候,这次负责的工作十分微小,但担负的责任却大得不能比。
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来个大大的深呼吸,以减缓紧张情绪。
假使目前在场的只有自己与奥拉的话,他早就这么做了。然而很不巧,这里不只有善治郎与奥拉两人。
虽然是在王宫内部,但毕竟女王与王夫都在场。
并排走在一起的善治郎与奥拉前后各有四人,总共八名士兵,严加防守前后两方。
士兵们的武装,是白色皮甲与装饰过剩的短矛,仪式色彩较重,不过皮甲的防御力与短矛的锋利程度,都足以应付实战。
一看到短矛尖端的冷光,令善治郎背脊一阵发凉。
纵然脑中知道他们是自己的护卫,但是让拿着杀人工具的人站在前后两边,总是令人不自在。
(不过以我与奥拉的立场来想,这护卫人数已经够少了吧。)
假使善治郎不是在这种王宫深处,而是到「外面」活动的话,想必至少也得带上十倍的护卫。事实上,在善治郎代替奥拉到王宫出席公开典礼时,就有比这多出五倍的护卫在身边严加防守。
善治郎正在想东想西时,走在前头的士兵在门前停下脚步。
士兵们竖持短矛,直立不动地守在门的两侧,善治郎与奥拉也在门前停下脚步。
在这扇门的后面,夏洛瓦·吉尔伯双王国的使者正在等候他们。
「……」
善治郎自然而然地转向站在身旁的奥拉。两人视线一交集的瞬间,妻子轻轻点头,善治郎也轻轻点头回应,他按捺住想自己推开门的冲动,简短地告诉等在左右的士兵们:
「开门。」
「是!」
受到善治郎的命令,一名士兵慢慢推开门。
善治郎注意着不被旁人发现,偷偷做了个细小的深呼吸,然后尽可能放慢脚步,穿过门扉。
「初次见面,善治郎大人。在下是夏洛瓦·吉尔伯双王国的外交官,名叫莫雷诺·米利泰洛。有幸能拜见善治郎大人的尊颜,不胜喜悦之至。」
对于在桌子对面恭敬地低头的中年男子,善治郎坐在椅子上高傲地点头,简短地答道:
「我是善治郎。是卡巴王国国王奥拉陛下的丈夫。」
对外报上自己的名字时,善治郎一定是采取这种说法。这是表示自己并非做为一名王族,而是以女王奥拉的伴侣身分到场。
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善治郎的想法,坐在对面的双王国外交官,表情毕恭毕敬地说:「是。」并再度低头行礼。
「那么,既然夫君也介绍过了,开始进入正题吧。时间有限。」
坐在善治郎身旁的奥拉先起了头。
为了不让大肚子碍事,奥拉靠着椅背,姿势显得有些邋遢,但即使是这样的姿势,奥拉说出口的话,仍然具有惯于单方面命令他人的人所特有的强大压力。
「是,臣明白了。」
外交官彬彬有礼地说,再度低头,奥拉看着他,用手抚摸最近变得稍微浑圆,让她有点在意的下颚。
「嗯。那么,表面上的事情,与真正的事情,先解决哪一边?」
然后她如此问道。
「是,那么容我先解决比较简单的表面上的事情吧。两位陛下委托我国制作的『戒指』送到了。」
听了女王所言,外交官如此说完,将用紫色厚布裹起的两枚戒指放在桌上。
纯金戒台上并排镶着三颗明亮式切割钻石的对戒。
不可能看错。这就是善治郎在地球上购买的,两人的结婚戒指。
以「普通的眼光」来看,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善治郎将近一年都在接受奥塔薇亚夫人的授课,已经发掘出目视魔力的能力,能够看见戒指散发的魔力光辉。
虽然比起自己与奥拉身上散发的魔力光,那光辉相当微弱,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没有生命的物体带有魔力。
将委托加工成魔道具的结婚戒指交还回来。这是今天善治郎与奥拉一起与双王国外交官举行会谈的「表面」理由。平常善治郎只有在当「奥拉的代理人」时才会离开后宫,为了不引起他人的疑心而与奥拉一起参与这个场合,需要这样一个表面上的理由。
善治郎兴味盎然地看着戒指,外交官流畅地向他说明戒指做为魔道具的效果。
「奥拉陛下的戒指注入了『生火』的魔法,善治郎大人的戒指则注入了『造水』的魔法。生火由『法兰西斯科王子』制作,造水则是由『玛格丽塔公主』制作,堪称珍品。」
奥拉对他说的话做出了反应。
「哦,居然能烦请法兰西斯科殿下与玛格丽塔殿下亲手制作,真是过意不去。稍晚我会写一封谢函,麻烦你代为转交两位殿下。」
法兰西斯科王子与玛格丽塔殿下。两者都是夏洛瓦王室直系中鼎鼎有名的「附加魔法」高手。虽然两国私底下在外交上争执不下,不过看来,对方还没傻到会在制作委托的魔道具时混水摸鱼。
「是,臣会负起责任,将信函交给陛下。」
在外交官的这句话之下,表面上的事情——交还戒指一事便告一段落。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那么,既然时间也有限,容我开始进入正题吧。这是本次『条约』的正式文书。请陛下过目后,若是认为没有问题,就请当场签名。」
说完,外交官在桌上摊开了淡绿色的龙皮纸。
虽然是密约文书,毕竟也是正式文件,使用的是惊人的上好纸张。几近纯白的淡绿色纸张上,写着黑色的文字。
虽然善治郎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字还只有中学一年级英文程度的阅读能力,即使如此,善治郎仍然看得出来,这张龙皮纸上的文字非常工整,称得上是「写得一手好字」。
面对着对方递出的条约文书,奥拉第一个开了口。
「不好意思,夫君还无法阅读我们使用的文字。请你将全文朗诵出来。」
「噢,臣一时疏忽。失礼了。那么,恕我冒昧。」
外交官指着放在善治郎与奥拉面前的龙皮纸上的项目,一项一项朗诵出来。
「那么,我开始念了。
一、善治郎·卡巴【甲】,今后不会与奥拉·卡巴【乙】以外的人生儿育女。
二、双王国不会对【乙】的直系子孙做出任何干涉。
三、当卡巴王国违反第一项,【甲】与【乙】以外的人生儿育女时,双王国有权调查这个孩子【丙】的血统魔法……」
善治郎尽可能装得面无表情,灌注全副精神在耳朵上,以免听漏任何一个细节,不过目前听起来,条文内容都没有奇怪之处。
外交官朗诵的声音,到了最后的部分,才产生小小的变化。
「……依照罚则,必须支付金币三千枚。」
善治郎昨晚请奥拉朗诵的条文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然而,外交官一项一项指着朗诵的龙皮纸上,底下还有文章。
外交官沉默片刻后,抽动着脸颊肌肉,指着下面的项目朗诵出来。
「追加项目。当第二项与第三项将来产生矛盾时,以第二项为优先……以上。」
这是昨晚善治郎向奥拉提议的项目。
第二项与第三项的矛盾。问题说穿了,就是将来奥拉与善治郎的直系子孙,跟善治郎与侧室的旁系子孙之间缔结婚姻关系时,双王国是否有权对两人的孩子做出干涉?
假使根据第二项,这孩子算是奥拉的直系血脉,双王国是无权干涉的。但是看看第三项,这孩子又算是违反条约,由侧室生下的血脉,双王国就有权干涉了。
虽然这个问题与善治郎夫妻的子女辈没有关系,不过如果发生得早,在孙子辈就有可能发生,就算再晚,差不多到了曾孙辈就会变得很有真实性。
善治郎惊讶地侧眼看了一下奥拉,奥拉轻轻一笑,稍微点头回应。
昨晚善治郎指出了密约文书中的许多漏洞,不过当他听到今天会按照预定签字时,就迳自以为自己的意见没被采用。
(她趁着上午事前交涉,就把这条项目加上去了吗……我家这老婆,实在是太厉害了。)
善治郎又再度对太太的行动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其实奥拉心中也对丈夫抱持着类似的观感。
从常理来考量,第二项本来就应该比第三项优先。然而,正如同昨晚善治郎所忧心的,只要没有明文规定,想强辩也不是不可能。
像现在这样,两国力量算得上势均力敌时,双王国想必也不会硬是强辩,然而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她不愿去想,但如果将来的某个时代,卡巴王国的国力大幅落后双王国的话,对方大有可能会拿第三项做为挡箭牌,对直系王族做出干涉。
讲得夸张点,可以说善治郎的提议事前摘除了将来可能袭击卡巴王国的祸根。也许这会是一项相当伟大的功绩。
由于这是一份密约,原则上这项条文是奥拉凭着自己的想法添加上去的,所以善治郎的功绩永远无法得到表彰。
(既然如此,就由我一个人记在心里吧。我会将你斩断了我国后顾之忧的这份功绩,永远铭记在心。)
奥拉用浸过墨水瓶的龙骨笔在密约条文下签上自己的名字,同时内心如此发誓。
◇◆◇◆◇◆◇◆
善治郎与奥拉顺利签署密约文书,回到后宫时,已经过了傍晚。
回到后宫的起居室,善治郎与奥拉立刻脱下正装,换上宽松的家居服。
「小的来帮您。」
「嗯,麻烦你。」
奥拉如今不得已,换衣服几乎全由侍女帮忙。
奥拉让两名侍女为自己脱下整套礼服,换上与其说是孕妇礼服,倒比较像是睡衣的轻薄礼服,好像抱不动大肚子似的,立刻到沙发上坐下。
「呼……」
奥拉让身体陷进沙发里,大大叹出一口气。
即使是奥拉,今天也够累的了。趁着上午最后一次调整条约内容,下午签订。
虽然奥拉不但体格高大,也经过战士训练,体力比一般女性高出许多。然而挺着大肚子调整、签订左右国家发展的密约,想必仍然是很大的负担。
至于善治郎还是一样不喜欢在侍女面前换衣服,一个人到寝室去换上T恤与牛仔裤后,回到起居室来。
「辛苦了,奥拉。来,喝点热可可。」
接着,善治郎舀起两大匙可可粉倒进马克杯,从电热水瓶挤出热水,将刚泡好的热可可放在奥拉面前。
给自己冲泡的饮料是红茶。把茶包放进加了热水的茶杯中轻晃几下,等红茶色泽出来了,再加入大量黑砂糖与带有柠檬般酸味的水果片,就完成了。
善治郎红茶大多喝纯的,不过像今天这样疲劳的时候,会想来杯酸酸甜甜的红茶。
「啊啊,不好意思。」
奥拉拿起装了热可可的马克杯,啜饮带有泡沫的香甜液体,呼出一口热气。
善治郎平常大多会坐在奥拉的身边,不过今天他似乎有话想面对面说,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同时,原本在一旁待命的侍女们,也一同欠身行礼,退出房外。
这是顾虑到善治郎跟侍女待在同一间房间里总是无法好好放松而做出的贴心举动。
「总之,关于双王国的各项问题,这样应该告一段落了吧?」
确定侍女们都离开了之后,善治郎开口说道。奥拉将马克杯放回桌上,点了个头。
「嗯。这样至少只要你不娶侧室,双王国应该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听到奥拉这样说,善治郎脸上显得有点不痛快。
「啊,看到那份密约文书时,我就在想是不是这样了。我的侧室问题,还没彻底解决吗?」
亏自己还强忍着羞耻,在夜会当中一路主张「我很爱奥拉」,难道这些不顾形象的努力通通白费了吗。
看到善治郎有点丧气的样子,奥拉笑了笑,摇摇头。
「不,这方面目前也还算安定。你的活动似乎奏效了。那些想积极推销侧室的家伙都消声匿迹了。当下最大的焦点是:要让谁来当这孩子的乳母。」
说完,她疼惜不已地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
「既然如此……」
善治郎激动地正要说什么,奥拉却抢先一步,再次摇头。
「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行不通。最好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美。没错,如果是一般情况的话,你与我只要生下三、四个孩子,之后就没什么需要烦恼的了。然而你也知道,目前这个王国的王族只有我跟你。这对大国来说是相当异常的状态。举具体例子来说,双王国的夏洛瓦王室就有二十三名王族,吉尔伯法王家则有十九名王族。」
在这个世界,王族就等于血统魔法的使用者。王族数量稀少,代表了严重的国力低下。贵族们认为必须增加王族人数的意见,先不论心境,在理论上奥拉是全面赞成的。
善治郎明白了这个理论,但似乎还不太愿意放弃,又固执地表示意见。
「呃,那就……由我跟奥拉多努力一下,不行吗?」
听到这种实在太乱来的意见,奥拉表情又是苦笑又是惊讶,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稍微打趣地回答:
「你想杀了我啊?你打算叫我这一手包办政务的人生几个孩子?」
「在我的世界,古时候有位女大公在战乱期一手包办大国政务的同时,还跟丈夫生下了十五个还是十六个孩子,被称为女皇耶。」
「……那位人士真的是人类吗?是不是继承了古代龙族的血统?」
奥拉皱起眉头,满腹狐疑地偏着头。
看来就算是奥拉女王,听到奥地利女大公玛丽亚·特蕾莎的事情,也不太能置信。
「不,应该没有。大概只是个普通人吧?」
善治郎对于欧洲史的知识只有高中世界史的程度,无法再做更详细的说明,话题就此中断。
「……」
「……」
善治郎想找别的话题,不经意地想起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戒指。
「啊,对了。欸,奥拉。可以请你伸出左手吗?」
虽然话题转得很明显,不过奥拉知道善治郎什么都好,就是厌恶侧室问题,所以也配合着他硬是转移话题。总有一天,事情恐怕会以夫君不乐见的形式得到解决,不过目前就暂且搁一边吧。
「唔?啊啊,那么,先把你的戒指给我吧。既然如此,我想再做一次『那个』。」
奥拉轻柔一笑,手心朝上地伸出右手。
「嗯,好。」
善治郎把自己的结婚戒指放在奥拉的右手掌上,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奥拉面前。
「啊,奥拉坐着就可以了。」
善治郎以手制止了正要站起来的奥拉,在坐在沙发上的奥拉面前跪下,执起奥拉的左手,打算将戒指套到无名指上。
「那只不行。我现在手指浮肿。帮我戴在小指上吧。」
「啊,嗯,抱歉。」
怀孕中的奥拉,整只手都在浮肿,比平时厚了一圈。本来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刚刚好的戒指,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塞不进去。
虽然有点不够好看,不过善治郎还是决定将婚戒戴在妻子的小指上,他身体前倾时,听见了奥拉的呢喃。
「怎么,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现在不说啦?害我好期待,以为能再听一次呢。」
听到这句话,善治郎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那天晚上,指的是善治郎与奥拉的洞房花烛夜。善治郎就是在白天完成结婚典礼,迎接初夜后,在寝室将这枚戒指赠与奥拉的。
本来应该在婚礼上由神父询问的「结婚誓词」,由他亲口说出。
「善治郎……?」
「不,可是,该怎么说呢,那个是一生一次的……」
看到丈夫害羞得语无伦次,奥拉吸了一下鼻子,故意用伤心难过的视线对着他。
「唉。好难过喔。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机会,你却不愿意讲给我听啊。呼……」
「……啊啊,好啦,我知道啦!」
看到妻子握紧左手,不让自己为她戴上戒指的态度,善治郎明白只能自己妥协了。
「哈……呼……」
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将羞耻心暂时赶出体外后,善治郎尽可能以庄严的声音开始宣读。
「无论是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富裕或贫穷,我将永远爱着您、尊重您、安慰您、帮助您,终身对您忠实,赠与此枚戒指为证。」
「……」
奥拉默默无语,嘴角绽出微笑,张开左手。
镶着三颗钻石的黄金宽戒指,被戴在奥拉的小指上。
爱情的证明。誓言的表征。奥拉从冰冷黄金套在小指上的触感,感受到丈夫确实的温暖。
奥拉看着戴在左手小指上的结婚戒指一会儿,满怀爱意地笑着,不久,她转向屈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丈夫,小声地说:
「善治郎,你站起来。」
「咦?」
「你站起来。」
「呃,嗯。」
原本跪在沙发前仰望着奥拉的善治郎,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老实地站起来。
这次,换成奥拉仰望着善治郎。
奥拉坐在沙发上,轻轻执起站在自己面前的丈夫的左手,然后以誓词回答:
「无论是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富裕或贫穷,我将永远爱着您、尊重您、安慰您、帮助您,终身对您忠实,赠与此枚戒指为证。」
说完,她将跟自己小指成对的戒指,戴在善治郎左手的无名指上。
「奥拉……」
善治郎吓了一跳,愣怔地俯视着抬头看着自己的奥拉。
俯视的善治郎。仰望的奥拉。两人的视线产生交集。
在初夜那晚收到这枚戒指时,奥拉没有回以誓词。善治郎似乎是以为第一次接触的习俗让她吓了一跳,才没能回答,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不是没能回答,是没有回答。
她知道誓词不过是一种形式,即使如此,身为女王的立场,仍然不容许她对一个男人「终身忠实」。
她尽心尽力,以诚意对待善治郎。有打算培养两人的爱情。也愿意尽量实现丈夫的愿望。然而,优先顺序终究是在国家与王室之后。
一旦她判断善治郎的存在对王国成为祸害时,她会舍弃善治郎。她在结婚时,心里是有这种觉悟的。然而。
(我再也做不到了。至少只要善治郎仍然是现在的善治郎,我就无法舍弃他。)
奥拉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当然,如果善治郎沉溺于地位或权力而变得判若两人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但只要不发生那样的情况,奥拉确定自己是做不出「冷静而透彻、正确的判断」了。
奥拉将戒指戴在善治郎的无名指上,轻轻朝上伸出双手,就像要迎接站在面前的丈夫。
善治郎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弯下身体,覆盖着坐在沙发上的妻子。
「……嗯。」
「……嗯嗯。」
两人的嘴唇静静交叠。这对善治郎来说是第二次,对奥拉来说则是第一次的「宣誓之吻」。
这个吻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宣誓之吻来说,似乎久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