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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三友非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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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会死。
大概没剩几分钟好活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没多久就会加入满地碎肉的行列。
跟尸体没两样。
毕竟「八眼」的脑袋都少了大约三分之一,「骷髅」的背脊骨以下也分家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相差无几,我想一一描述只是浪费时间。
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没期望能够善终,但没想到酒吧油腻腻的地板竟成了他们的坟墓。
明天用拖把一拖,就下台一鞠躬了。再见啦。
只不过本来负责这个工作的酒保状况也大同小异。可能要维持现状个几天了。
至于我嘛,则是躺在慢慢扩大的温热血滩与热呼呼的腥臭内脏之间。
好想吐。只是想想而已。尸体是不会吐得一地的。
干出这场好事的,是一个在成堆尸体上称王的男人。
单手轻松挥舞散发硝烟的重机枪(HCB),是个跟我截然不同,肌肉壮硕的大块头。
简直跟超级士兵(博加特耶尔)伊利亚•穆罗梅茨上尉没两样,但跟上尉完全不像。
这家伙的身体可不是肉体那种容易对付的玩意。
以回溅到铬金属装甲上的暗红血液,把伊里奇之灯(白炽灯泡)的灯光反射得油亮亮的那副威容。
就算是长明灯(舍申)的光辉,放在这家伙面前恐怕也相形见绌。
这家伙拥有钢铁制的机身,力气跟火车一样大,速度快过子弹,重量只比高楼大厦轻。
复员兵────生化士兵。与生肉可差得远了。
这下你们知道挑衅这种人会有什么下场了吧?
肉身的「清理人」一旦跟生化士兵正面开干,就会变成这样。
我,很快就会死。
反正也就剩一或两分钟了。趁着临死之际回顾人生,也想不出什么高深哲理。
既然如此,不如回想一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就是──大约十五分钟前的状况。
◆
「你总算来啦,丹尼拉•库拉金。」
这是对方给我的第一句话。
冷清的酒吧。客人少到被「清理人」占走空间也不会有人抱怨。
我冒着大冷天走进店内,像狗一样打个哆嗦甩掉全身的积雪。
「所有人都到了吗?」
「你是最后一个。」
「喔……是吗?」
我点个头,环顾所有人的脸孔。
真是群乌合之众。个个都是好像能论斤卖的一流人才。我也不例外。
就连我也听过「八眼」、「骷髅」、「勾破洞」还有「破嗓」这几个名号。
其他几人就算没听过,好歹也知道长相或传闻。对方对我也是同样的认知。
但是──彼此实在不是能称兄道弟的关系。
熟面孔。想到这个贴切的形容词,让我满意地走向吧台。
我从防弹衣的口袋掏出硬币(戈比),自然而然地点了杯伏特加。
墙角的电视透过萤幕放大镜,正在播着新闻。
看来我们的华沙公约组织军,今天仍然在某个动乱地区连战连胜。
「看了有够郁闷。转台啦,看个体育比赛什么的。」
「少啰嗦,我就喜欢这个女主播。」
没有人对新闻内容感兴趣。
今天我们的华沙公约组织军想也知道又打了大胜仗。
然后下一个话题是关于什么西方诸国各位人士的新消息。
那些人好像在吵环保问题还是啥的,但那就跟番茄一样。
绿色绿色喊久了就变成红的了。
我斜眼看着这段对话,啜饮一小口小酒杯里的液体,问道:
「所以,目标是谁来着?」
「是个好像叫伊戈尔还是德米特里的罪犯。」
「八眼」头上戴着他自豪的夜视镜(PNV)这么告诉我。
听说是从暗杀工作的目标身上抢来的,但我猜铁定是从其他清理人的尸体身上拿的。
「是从我们华沙公约组织军半途荣退的大人物。活着对社会没好处。」
「是吗。」
我随口应声附和。我也不敢说自己活着对社会有好处。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我挂在肩膀上的冲锋枪。「用波波沙啊?」那人傻眼地说。
「这玩意儿对那些废铁管用吗?」
我一边小口啜饮伏特加一边回答:
「我对自己的枪法没信心嘛。」
「那这笔赏金我拿定了。」
说这句话的家伙,武器是枪身改用防空机炮炮管,外型粗犷到过于夸张的散弹枪(KS-23)。
这武器还不赖。只不过我不想用罢了。
「要射催泪弹还是榴弹都行。这才叫做万能武器。」
「那真是恭喜你了。」
「好吧,冲锋枪使用起来也比较灵活啦。」
看起来闲闲没事做的「骷髅」用牙签剔着牙,一副行家般的表情点了个头。
「只不过既然要用,就该用像我这种更好的型号才对。」
如此说道的「骷髅」拍拍他那把枪口底下绑了个榴弹发射器的冲锋枪(风暴)。
枪托与榴弹发射器一体成形,弹匣向后突出,导致枪身的轮廓看起来严重扭曲。
「我大哥在内务人民委员部(NKVD)部队做事,给我弄来了这个。」
明明没人问他,「骷髅」却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我跟他说:
「真是个好大哥。」
「是啊,偶尔也能帮上忙。」
不是什么很有营养的对话。
每个人都紧张得要命,就只是这样。我也一样。
没有紧张感的「清理人」第一个死。有紧张感的「清理人」第二个死。
谁都希望自己可以排后面一点。我也一样。
「话又说回来──」我想不起来说这话的人是谁。是个正在翻阅低俗杂志的家伙。
这家伙说话时看着莫斯科奥运的广告,以及上面挂着冷漠笑容一字排开的美女写真。
听说颓废艺术只存在于西方诸国。当然了。美女一点也不颓废。
无限趋近于银色的暗沉金发。即使印刷粗糙依然白得像陶瓷的肌肤。冰冷的眼眸。
「莫斯科小姐真是个好女人啊。」
「人家是绝对不会甩你的啦。」
所以我也跟着起哄。
「我女朋友也叫丝塔西娅。」
酒吧里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下一秒会发生的状况也是老样子。
不是枪声的话,大多都是哄堂大笑。
「反正一定是个没啥姿色的老太婆!」
「毕竟丝塔西娅这名字很常见嘛!」
「八眼」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我的背对我说:
「所以这是怎样?这个丝塔西娅跟你伸手要生孩子的钱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底下有一个弟弟跟两个妹妹。」
「没兴趣啦。」
说得对极了。我也对别人的感情问题不抱半点兴趣。
所以我耸耸肩,把心思放在小酒杯里的液体上。
见我一口气干掉所剩不多的杯中物,酒保帮我再倒了一杯。
──对了,我第一次喝到的酒精是什么来着?
记得应该是驱虫古龙水还是什么的。味道糟透了。
所以我随便听听其他人的对话,视线无意间落在戴着的手表上。
领航员。与加加林同赴太空的历史先驱手表。时针走得很精准。
「对了,『狮子』那家伙上哪去了?」
「厕所吧?」
「他最好是能拉肚子拉死生化士兵。」
说时迟那时快。
──店门砰的一声爆开了。
「大家好啊,一群呆头鹅!你们死定了!」
重机枪发出尖啸,「勾破洞」与「破嗓」化成了一团绞肉。
他们的反应速度不差,无奈来不及伸手拔出腰上的托卡列夫手枪。
「杀千刀的!」
「八眼」伸手开启他自豪的夜视镜,「鹰勾鼻」咆哮着用散弹枪扫射。
这种时候不用仔细瞄准的武器最实用。因为打得中。虽然也就只是打得中而已。
子弹狠狠打中站在酒吧门口的高大身影,迸出火花。也就这样了。
下个瞬间,重机枪发出低吼,「鹰勾鼻」连同他的绰号来源一并消失。
受波及的「八眼」脑袋连同护目镜被轰掉了差不多三成,整个人弹跳着飞了出去。
至于「骷髅」则是到现在才举起冲锋枪。当然了,做过钢化结线处理的家伙动作更快。
就在他的冲锋枪撒出如雨枪弹的当下,随着一阵尖细耳鸣,目标的身影消失了。
是高速转位。这比音速还快,子弹打得中才怪。
这种尖锐的嘶吼就是生化士兵的呐喊。这些家伙有着忧郁(蓝调)的灵魂。
记得好像有个爱学资本主义的家伙这样说过。那人老早就死了。
令人同情的「骷髅」像是被卡车或战车撞到般爆开了。
当然,这期间那家伙──亲爱的伊戈尔同志仍然勤劳地甩动着重机枪。
整家店被撕成了碎片,玻璃瓶碎裂,瓶里的酒到处飞溅,论斤卖的「清理人」被搅拌成肉泥。
可怜的是酒保连惨叫都没机会发出,也来不及逃跑。
当然,我也一样。
被炸飞的我摔在地板上,重重倒在成堆碎肉、内脏与鲜血之中。
──我,很快就会死。
跟尸体相差无几。
好吧,总之就是这样了。
◆
「尽是些窝囊废。」
伊戈尔满意地环顾一片死寂的店内。
无动态反应,同样地无热源──说是这么说,毕竟整家店里已经一片通红。
连续开火的重机枪、碎肉与他经过高速转位的机体都在冒出热气。
挪动具有重量感的生化义肢,伊戈尔踩烂不知属于谁的内脏。弹壳弹跳了起来。
莫斯科的天气很冷。
简直像要冰封一切。举目一片惨白、灰暗、铁青。
即使透过铬金属的瞳孔来看也是如此。
跟伊戈尔以前待过的──以及现在仍然离不开的战场有着天差地别。
「我明明只是照吩咐闹事,现在竟然花钱找人杀我。」
不,从这点来想的话或许还比战场好一点。
最起码在莫斯科,人家还愿意花钱杀他。在战场就不是这样了。
「哈、哈哈……」
带有金属质感的笑声。不知是出于满足感,自暴自弃,或是嗑了药。也可能以上皆是。
「该死的,什么德性啊。什么──……哈哈哈,可恶,真该死……!」
总之不管是为了什么,伊戈尔笑着,没什么特别的用意,躁动不安地转动他的义眼。
大概是战场上的习惯改不掉吧。疏于索敌就会死。他的眼睛无意间注意到了那个东西。
旧型冲锋枪,波波沙。它的枪口朝着这边──……
「你搞什么……?」
「装成尸体。」
我扣下扳机用波波沙狠狠射他一顿。
伊戈尔的铬制脑袋迸出火花,他捂住脸孔大动作往后仰。
「该死!」
不知道这是在抱怨,还是在骂我。哪个都差不多。
那家伙一手捂住脸孔,另一只手臂猛力甩动,扫掉变成一堆废木料的吧台。
「你以为这样能杀得了人吗!有种就来啊,龟儿子!」
事实上,就算毁掉脸部的感应器,也丝毫不能降低生化士兵的威胁性。
他们是有着人类外型的搅拌机。谁敢靠近就会被撕碎,粉身碎骨。
不可以碰喔。丝塔西娅这么说过。她总是说得没错。
我趁着伊戈尔把地板上那些碎肉变成红黑色的液体时,跌跌撞撞地跑出店外。
莫斯科酷寒的冷风,即使隔着巴拉克拉瓦头套一样会刺痛眼睛。
毕竟我才刚死而复生。尸体是不会眨眼睛的。
回头一看,酒吧已经凭空消失,变得简直跟拆除工程的现场或畜肉食品加工厂没两样。
就是因为你这样乱打乱闹,才会连漏气般的噗咻声都没听见。
我把玩着掌心里的廉价金属圈。
从不知是「八眼」或「骷髅」的尸体掉落的金属蛋,现在滚到了伊戈尔的脚边。
它叫做RGD─5,是我们祖国引以为傲的──手榴弹。
好吧,一颗大概不够,但他们身上应该不只带了一颗。
「没错。」我如此说道。「不做到这个地步就没办法干掉生化士兵。」
轰隆。
◆
民警似乎没来。好吧,这点小骚动不怎么稀奇。
我愣愣地望着变得比原来更加破败的酒吧。
炸得稀巴烂的肉片里混杂了铬金属的颜色。脑死(平线)。
说到底有标价的猎物就只有一个,所以也只有一个人能领赏金。
别怨我了。真要说的话,我也跟你们一样不值钱。彼此彼此吧。
我看了看冒烟闷烧的酒吧遗址。冷死了,风直往身上刮。
抬头就能看到耸立的黑塔──奥斯坦金诺电视塔。
穿过从电视塔往四面八方延伸的蛛网般电信网的空隙,雪花纷纷飘落。
蜿蜒遍布整座城市的金属热水管,就像是巨人的肠子。
我打个哆嗦,转身背对店铺,往前走了一、两步,又停下脚步。
「…………啧(Тьфу)。」
我啐了一声后,脚跟一转,快步往前走。
我绕过不知该称为废墟还是残骸的酒吧旁边。建筑物本身、墙壁与窗户都还好好的。我来到屋子后面的窗户旁。
「喂。」
「唔,喔!」
爬出那扇窗户──厕所窗户的一个「清理人」,浑身震颤了一下。
是个生面孔。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知道他的绰号。
「你是『狮子』对吧。肠胃没怎样吧?」
「喔,嗯……」「狮子」用畏畏缩缩的声音说着。「没……怎样。」
这家伙跟只瘦巴巴的野猫似的。只有大得异常的眼睛,透出诡异的强烈光彩。
绰号这玩意,不见得是对当事人的美誉。
我毫无意义地用射光子弹的波波沙对着「狮子」,决定问他一件事。
「多少?」
「咦?」
「我说我们的价码。」
「狮子」不肯给我解答。
「饶了我!」这家伙尖声大叫起来。「我有家人要养!我不想死!」
「可想而知。」
没得否定。我左右晃晃波波沙,这么对他说:
「你走吧。」
「好……!谢谢你!……谢谢你!」
「狮子」感动万分地再三道谢,然后一溜烟地跑掉。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我留在原地倒退了两三步。向前跑走的「狮子」转过身来,手里握着托卡列夫。
那家伙睁大了眼睛。我的右手也早已掏出了托卡列夫。我笑了。
「我不是说了我有一个弟弟跟两个妹妹,还有个女朋友。」
不对,也许我没跟这家伙说过。
如果是这样,那抱歉了。
◆
我这种人跑来这里无异于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去烦恼这种事只会让人活得不快乐。
巨大的「七姊妹」最小的女儿伫立于莫斯科河畔。是一栋三十四层楼的摩天大厦。
没有人面对它能不心生谦卑之情,所以我也不去考虑自己有多渺小。
我从只能用精致美观来形容的彩绘天花板底下走过,前往电梯。
「……啧。」
我手伸进口袋,才发现防弹衣破了洞。
不知是「狮子」还是伊戈尔干的好事。但不管是谁,都来不及求偿了。
所幸硬币没弄掉。我把它投进电梯,用力敲下楼层按钮。
电梯代替我爬着楼梯。我一边感谢它,却也有种心痒难耐的感觉。
不,即使已经出了电梯走在走廊上,我还是感到心痒难耐。
都已经站到门前,把门铃按得叮铃铃作响时,我还是跟个孩子似的静不下来。
门把转动,房门开了。空气暖呼呼的。有股甜香。
无限趋近于银色的暗沉金发。白如陶瓷的肌肤。冰冷的眼眸像是融化了一般。
(插图008)
「哎呀,丹纳!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的宝贝!」
看到这彷佛云间太阳般灿烂明亮的微笑,就连我也顿时感到轻松许多。
动听的话语或是耍帅的说法,随便都能想到一百万种,但我全部抛诸脑后。
「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喽。」
丝塔西娅轻声笑着,却主动用她的手臂缠住我的手。
我走进房门,被她拉进玄关。她的脸凑近过来。脸颊染上了淡玫瑰色。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莫斯科小姐亲吻别人时,会稍微踮起她的脚尖。
「嗯,唔……」
嘴唇交叠。呼吸吹进肺部。舌头交缠。柔软的肉体,对我施加令人心旷神怡的重量。
伏特加完全比不上。丝塔西娅为我冰冻的身体吹进一股温暖。
──我,很快就会死。
我总是这么想。而且这应该是事实。
然而就算是这样好了。
我同时也觉得,那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化为现实。
◆
太空竞赛以我们伟大祖国的胜利收场。
探测器八号在月球表面插上红旗,美国往星战计画迈进。
国际纷争频仍,留下了大量的伤残退伍军人。太空技术(生化科技)开始挪用到军事与义肢用途。
多亏于此,东西诸国的冷战僵持了两个世纪还不见终点。
空中飘着灰色的雪。破损的霓虹灯呈现暗沉的丰富色彩。
经过生化改造的归国士兵徘徊于肮脏的城市底层。劳动阶级躲着他们的目光艰难前行。
从塔上延伸至各处的数千电脑网路受到有关当局监视,把粗心大意的家伙送进劳改营。
KGB、GRU外加西方间谍与黑帮暗中厮杀,收了贿赂的民警默不作声。
在映像管照亮的新闻中,今天我们的华沙公约组织依然打了大胜仗。
有传闻说西方诸国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名为红色恐慌的猎巫行动。
人类继续黏在地球表面,高举着核武大眼瞪小眼。
看来自由、真相、未来与繁荣,都早已离我们远去。
我──丹尼拉•库拉金是个「清理人」。
作为任何势力都能否定其存在的人才,今天继续为城市(莫斯科)美化贡献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