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本小姐和牙尖嘴利的平民①

「……」

「～♪」

晚上在自室内，本小姐回顾着今天发生的事。房间里面很安静，凯瑟琳嘴中含着甘草糖，没有张开嘴巴，只用鼻子哼着小曲子。

「唉，凯瑟琳。」

「怎么啦──，小雅？」

「你对平民运动有什么看法？」

「平民运动──？」

上铺突然传来凯瑟琳移动的动静。很快地，凯瑟琳就像平常那样，倒挂着伸出头看向本小姐。

「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

「今天看到平民运动的活动家出现在学院内。因为实在太过碍眼，害本小姐不小心对蕾妮迁怒。」

「哦，原来是这样啊──」

平民运动是一种提倡贵族与平民应该要平等的运动。明明贵族和平民在必须负担的义务、多年累积的历史，以及所拥有的财富上都完全不同，他们却主张想要跟贵族拥有平等的地位。

「可以跟人家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好的。」

本小姐把今天发生的事仔细告诉凯瑟琳。包括看到了那些平民运动的活动家，他们找上平民希望她加入，然后兰伯特介入调解冲突，蕾妮说出像是在支持平民运动的发言，以及本小姐为此斥责她等等。

「唔──好复杂──」

「一点都不复杂。因为要让贵族和平民具有同等地位，绝对不可能。」

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想必社会秩序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整个崩坏。平民当中，甚至不识字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假如真让这些人拥有跟贵族同等的权利，政治和社会秩序都会变得无法成立。所以本小姐觉得此种乱来的理论不过就是妄想罢了。

不过也因为这缘故，当蕾妮说出拥护那些活动家的发言时，本小姐反射性地严厉指责了她。虽然并不认为她会被平民运动的主张给污染，但她毕竟也是一名平民。就算那些理论只不过是妄想，但若是听说能够让生活变得比现在更美好，可能就会觉得那个主张听起来不错也说不定。

本小姐很担心。就算现在没被吸引，但是将来蕾妮或许会被误导而加入平民运动也说不定。

「首先呢──你觉得为何平民会想变得跟贵族平等──？」

凯瑟琳用跟平常一样的缓慢语调，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还不就是想要钱吗？一定是对我们的生活感到很羡慕吧。可是他们却连背后还有严格的礼仪和各种习俗，以及义务必须遵守都不知道。」

贵族的生活确实比平民还要宽裕，而且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但是，贵族能过这种生活是有正当理由的。在跟其他国家爆发战争时，贵族有必须带兵打仗的义务。另外，平常也必须善加治理领土，好好管理，使得人民得以维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拥有高水准的知识、教养、判断力、财力、军备力都是必要条件。贵族之所以会是贵族，有着合理的原因。跟那些无忧无虑过日子的平民根本就不一样。

「嗯，人家觉得小雅说的也有一番道理喔～。可是啊～小雅其实也不怎么了解平民，不是吗──？」

维持倒挂着的姿势，凯瑟琳灵巧地把头歪向一边，表示疑问。

「没那回事。本小姐身边可也有贵族以外的人。蕾妮跟那个平民就是例子。而且真要说起来，关于平民的生活，在学院的课程中已经学过很多了，不是吗？」

不了解平民的事，当然无法经营领地。在学院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平民他们就是很怠惰，而且很容易为利益所诱，是缺乏理性的存在。

「唔──人家觉得那说法相当偏颇哦──？」

「哪里偏颇了？」

被凯瑟琳反驳，让本小姐有点生气。本小姐觉得不只是蕾妮，怎么连凯瑟琳也在为平民说话。

「首先呢，在小雅身边的平民，不管是小蕾也好，小零也罢，其实都是非──常特殊的例子。」

「哪里特殊了？」

「小蕾可是大富翁的女儿──至于小零，更是凭成绩获准入学院就读的才女，不是吗──？把她们两个当作是一般平民的例子来看待，人家觉得并不适合哦──」

「唔……」

本小姐认为，凯瑟琳说的也有道理。蕾妮的老家是奥索商会。是能够单独接下保亚王国魔法石采掘工作的大商会，财力甚至还更胜普通的贵族。

就连那个让人困扰的平民也是，平常让本小姐伤透脑筋的言行举止先不管，在之前学院的考试中，她甚至具有超过本小姐的学识，而且还懂得不像平民会知道的礼仪作法，魔法更是有着世界级水准的实力。

用她们来当做平民的参考样本，确实不太适合。

「而且，学院所教授的平民形象，可是经历过相当程度的修改与加工喔──？因为那已经攀升到成为执政、治世的贵族与官僚的精英平民所设想的，被治理一方的平民应该要是什么样的形象啊──」

根据凯瑟琳的说法，先假设平民远超出正常的怠惰跟贪欲都是他们的本能反应，透过这一点，统治者可以很容易预想出最糟的状况会是什么模样。现实中的平民并非全部都具有那么夸张的倾向。她如此表示。

「……你对平民还蛮瞭解的嘛？」

「这个嘛……没错啊──人家的母亲大人就是平民，人家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平民生活啊──」

「啊……」

对喔。凯瑟琳虽然是阿夏尔家的后代，但却是妾生女身份，所以遭到冷遇。话说回来，就算是妾生女，如果她母亲是贵族的话，也必然会享有符合身份的待遇。凯瑟琳现在身处的苦境，主要是源自于她的母亲是平民。

凯瑟琳并非一出生就是贵族籍。她是以平民的身分出生，后来则是克莱门特侯爵为了作为政治斗争的工具运用，才会把她找回家族中。

「……本小姐是否在无意之间伤了你的心，凯瑟琳？」

「不，没那回事──毕竟人家已经完全习惯了身为贵族的生活，现在也几乎不会去意识到自己原本是平民的过去──」

「这样啊……你不要紧就好。」

「不过──」

说到这里，凯瑟琳稍微停顿了一下。她直盯着本小姐的眼睛。

「不过？」

「不过，人家会希望小雅多去瞭解一下平民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小雅迟早会成为负责掌控这个国家财务的人的妻子对吧──？为了避免到时候你的丈夫作出危害平民的事──所以希望你能嫁给一个也会考虑到平民的人呢──」

说到这边，凯瑟琳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本小姐有受过身为财务大臣妻子所必须的教育。」

「嗯，想必也是──可是呢，难得遇上这个机会，还是希望你主动试着去瞭解平民。人家认为这将来一定能帮上小雅的大忙──」

「……会吗……？」

本小姐不太感兴趣。

「反正，还是得看小雅你自己啦──只希望你能记得，人家是这么认为的就好──」

「知道了。很抱歉，突然说起奇怪的话题。」

「完全不奇怪喔。」

说到这边，凯瑟琳突然把头缩了回去。才这么想，她的脸又再次冒了出来。

「对了──」

「怎么了吗？」

「你或许可以试着想像一下，假如自己降格成平民的话，该怎么办呢──？」

「假如本小姐降格成平民的话……？」

「是的。」

堂堂本小姐被降格？

「那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

「所以，就说是假设嘛──你就当作是在训练想像力，实际试试看？」

「……本小姐会考虑的。」

「嗯。晚安──」

「晚安。」

凯瑟琳这一次就真的躺回自己的床上去了。本小姐则反刍着她所说的话。

「本小姐……被降格成平民……？」

这实在太没有现实感，不管再怎么压榨想像力，本小姐也一点实在感都没有。

◆◇◆◇◆

在骑士团中谈论关于平民运动的议题，结束跟优殿下对于政治体制的问答后，我们来到了餐厅。成员有四名，分别是本小姐、蕾妮、米夏、平民。优殿下被其他女孩子邀约走了，并未同行。还是老样子很受欢迎呢。

走在前方拉着本小姐手腕的平民，还是老样子一副什么事都没在思考的表情。蕾妮则是一定想了很多，但是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出来。虽然表面上是相同的反应，但是这两人却有明显的不同。真是的，这平民无忧无虑，过得可轻松呢。

「哦，几位小姐你们好，今天想吃什么呢？」

抵达餐厅后，担任做菜的职员对我们说道。从独特的发音方式可以知道，他并非土生土长的王国民。听说他是从帝国逃过来的亡命者，以前在那边也是当厨师的样子。因为受不了那里的环境，所以才会逃来王国。想必帝国的国民们，正身陷水深火热的暴政之中吧。

「我要吃牛井！」

「我也点一份牛井。」

「我也一样。」

平民和蕾妮、米夏似乎点了同一种餐点。虽然不合本小姐的口味，但是餐厅从今年开始贩卖的牛井这道新料理，似乎相当受到欢迎。

「本小姐就点一份炖牛肉套餐好了。」

「要配面包还是米饭？」

「面包，麻烦了。」

「收到。」

其实真正想要的是格调更高的餐点，但在学院无法实现这愿望。本小姐只好点了没什么大问题的品项。在料理完成之前的这段期间，暂时排队等候。

料理并不是在有人点餐之后才开始制作，而是把事先作好的餐点重新加热过而已。没过多久，收到料理后，我们就找了座位坐下来。

「「「「感谢神明恩赐。」」」」

说完简易的感谢词之后，开始用餐。炖牛肉因为是事先作好的，所以蔬菜已经稍微有点不留原型了，但味道也因此比较入味，吃起来并不差。

「唉，零。今天谈论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唔，哪一件啊？」

米夏一边用汤匙把米饭运到口中，一边询问平民，不过平民似乎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

「米夏大人，今天的事是指优殿下他们的事吗？」

「是啊，就是那件事，蕾妮。还有，称呼我的时候不需要加尊称。因为我跟你同样都是平民。」

「这算是一种我对自己的规范，请见谅。」

「这样啊……我懂了。对了，蕾妮，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吗？这个嘛……」

说到这里，蕾妮暂时放下汤匙，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要从哪边说起的话，那先回答我的问题如何？」

「啊，好的。」

「谢谢。那么，首先问的是，你对贵族的生活方式感到向往吗？」

米夏一边用汤匙把放在牛井的肉片上，据说叫做「红姜丝」的东西给勾起来，一边问道。

「并不怎么羡慕呢。毕竟平常就已经是在侍奉最高阶级贵族的克蕾雅大人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对于贵族的日常生活已经很习惯了是吧。可是这种情况下，看到跟自身经济状况之间的差异，应该会觉得羡慕才对吧？」

「唔──一般或许会变成那样，但是以我来说，因为我家也还算富裕，所以并没有多羡慕。当然，依旧完全比不上克蕾雅大人的生活水准就是。」

「……你虽然是平民，感觉上却非常接近贵族呢。」

「不过并不像真正的贵族大人那样，懂得学识教养和礼仪作法。」

蕾妮再次拿起汤匙，开始吃起牛井。

「那么零，你呢？会向往贵族的生活吗？」

「不会。」

「为什么呢？果然也是因为平常服侍克蕾雅大人而习以为常的关系吗？」

「不是。我只是想以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罢了。过度奢侈的生活，并不适合我。」

「哎呀，你说的这句话可真是令人感动啊，平民。」

「请再多夸奖我吧，克蕾雅大人。」

「才稍微夸一下，尾巴马上就翘起来了……」

本小姐立刻感到后悔，觉得要是不说就好了。因为桌上的零零雅一脸想要的表情，于是撕了一块面包分给她吃。

「这是真心话吗？还是说好听的场面话？」

「如假包换的真心话。以我的观点来看，光是学院提供的这种餐点就已经十分奢侈了。相比之下，前世吃过的牛井简直就是──咳咳，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

米夏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同时又吃了一口红姜丝。

「你自己对此又有何看法呢，米夏？你原本也是贵族对吧？难道不会想回到原本的贵族生活吗？」

「……」

米夏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这到底是因为口中咀嚼的红姜不合她的口味，还是因为她在整理思绪，本小姐无从得知。

「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几乎没想过。」

「用『几乎』这个词，意味着多少还是有想过就对了。」

「嗯，没错。不过只在极为有限的时刻会那么想。」

「比方说在什么时刻？」

「非常抱歉，克蕾雅大人。但这是个人隐私，请恕我无可奉告。」

「……这样啊。」

虽然跟米夏顺着对方的话来互相交谈，但本小姐多多少少已经看出来了。米夏所提到的「有限的时刻」，恐怕是在想到跟优殿下之间的关系的时候吧。尽管平民会用低俗的方式来开玩笑，然而米夏似乎单纯只是依然仰慕着优殿下。从贵族贬为平民让这段恋情不再有实现的可能，不过恋爱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人放弃的事呢。

「回到正题吧，对于平民运动提出的理论，克蕾雅大人觉得有可以赞同的部分吗？」

「没有呢。听过之后只觉得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本小姐毫不犹豫地全盘否定。在听过凯瑟琳说的话之后，本小姐也有试着去作各种想像，但最后所得到的结论，果然还是没有改变。

「那么，您觉得平民的贫困该怎么处理呢？」

「要是贫穷的话，去工作赚钱不就好了。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吧？」

「我觉得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公平的工作机会……」

米夏一边把红姜丝喂给零零雅吃，一边一脸复杂地说道。

「那是当然的事啊。就算是贵族也无法一切都心想事成。出身、血统、能力、人脉──这些全部都得计算在内，才是现实中的生存竞争，不是吗？」

「也就是说，克蕾雅大人认为『平等』这个概念是？」

「骗人用的漂亮话罢了。」

本小姐吃了一口炖牛肉之后，继续说道：

「当然，贫富差距能够变小是好事，也是优秀执政者所追求的目标之一，但是理想终究只是理想。」

「克蕾雅大人。」

「什么事，蕾妮？」

「……您还记得米莉亚大人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吗？」

「母亲大人说的话？」

母亲大人以前有提过平民运动吗？

「哪一句话？」

「关于理想和现实的那句话。」

「！」

被蕾妮一说，脑中有句话语突然复苏。

『听好了，克蕾雅？身为贵族，可不能放弃理想而跟现实妥协喔？你既然是弗朗索瓦家的一员，就应该随时标榜理想，而且身体力行。』

那是在很久以前，母亲大人还在世的时候，她经常告诫本小姐的一句话。本小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忘了这件事。

「蕾妮，你到底想表示什么？」

「……不，没什么。克蕾雅大人。」

往下错开目光之后，蕾妮默默地吃完了牛井。

「我先回房间把床铺收拾好。米夏大人，愿您安康。克蕾雅大人和零，晚点见。」

说完，蕾妮离席前去放回餐具。本小姐觉得好像是自己责怪了蕾妮一般，感觉很不舒服。

「不用担心啦，克蕾雅大人。」

对这样的本小姐搭话的人是平民。她嘴中塞满了牛井，以这种很没礼貌的姿态继续说道：

「蕾妮并不是在批评克蕾雅大人。反而是对克蕾雅大人有所期待。」

「对本小姐有期待？她在期待什么？」

「期待克蕾雅大人或许有办法改变现在这种状况。」

本小姐无法理解这个平民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对，虽然她说的话向来令人费解，但这次更是特别难懂。

「具体来说，到底希望本小姐作些什么？」

「这必须由克蕾雅大人自行想通，否则没有意义。」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对话吧？」

「有这回事吗？」

平民开始装傻了，本小姐除了沉默，别无他法。

蕾妮对本小姐有所期待？认为本小姐有办法改变现状？而且根本的问题在于，现在的状况是在指哪一种状况？

当本小姐终于理解到此时蕾妮和米夏以及平民所担忧的究竟是什么，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幕间•那位名叫多鲁•弗朗索瓦大人的人物（米夏•尤尔视点）

「为何本小姐得干这种事……」

以一副「这没道理，不能接受」的模样在碎碎念的人，乃是弗朗索瓦家的千金小姐克蕾雅大人。一边摇晃着独特的螺旋发型一边行走的姿态，跟脸上的表情正好相反，充满着难以遮掩的高贵气质。

走在她身旁的，则是我的好友。

「因为这是工作啊，工作。」

「这个本小姐也知道。可是为何这种不管是谁都能做的工作，要特地交给本小姐──」

「就算是克蕾雅大人，在学院骑士团中毕竟还是新加入的菜鸟。负责打杂的工作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吗？」

零用揶揄般的语气说。面对那位克蕾雅大人居然也敢如此直接地发言啊，我敬畏地这么想。

我们替学院骑士团出来办事，前来王都的市场采购。响亮的叫卖声传来，到处都挤满了人群。

「人这么多的话，感觉上很容易走散呢。要不要牵个手？ 」

「不用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来，牵手吧。」

「本　小　姐　不　要　！」

「咦──」

在她们之间完全感觉不到有着贵族和平民身份差距的这两人，让我觉得有点羡慕。

「她们感情真好……」

「真的呢。」

我朝走在旁边的蕾妮这么说，她也笑着点头表示认同。我当然也打算帮忙搬运一些采买物品，但是绝大部分最后很有可能都是由她搬运吧。基础体力完全不在一个水准。零也不是体力多充沛的人，克蕾雅大人也……不，克蕾雅大人的话，因为身分的缘故，是否能叫她搬运就已经先是问题了。

「所以，我们需要采购哪些物品？」

「这个嘛──羊皮纸需要十张、莎草纸需要二十张、两瓶墨水、一套颜料、一捆皮绳、一盒铁钉，另外还要一定量的茶叶和配茶的点心。」

「大部分都是行政用品呢。」

「因为学院骑士团最多的工作就是行政工作啊──」

正如零所说的，虽然被称为学院骑士团，实际上却只是学生的自治组织。所以自然而然就有很多文书工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背后支持学院那些华丽生活的，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工作。所以我并不讨厌这些工作。

话虽这么说，对于克蕾雅大人来说似乎并非如此。

「采购名单上只有配茶的点心算是有点意思。」

「您说的对。」

我适当地附和几句。似乎听得懂「配茶的点心」这个词，待在零头上的零零雅开心地蹦跳飞舞起来。

「我们去买布卢梅新出的点心吧。」

「布卢梅不行，克蕾雅大人。」

再怎么说，我不得不否定这提议。

「为什么不行？」

「布卢梅的点心价位太高了。如果您坚持非买不可，那只能麻烦克蕾雅大人您自己出钱购买。」

「蕾妮，今天带了多少钱？」

「因为事先没有预定要买克蕾雅大人个人的东西，所以只带了大约一万G。」

「只有那点钱的话，买不了太多呢……」

一万G对于像我这样的平民来说，是一笔会感到极为吃惊的巨款；但是对克蕾雅大人来说似乎并非如此。再一次体认到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虽然说倒也不是多羡慕。

「今天我们先专注在工作上，好吗？下次我们再去选购好的茶叶跟点心。」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克蕾雅大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接着突然目光看向路边，皱起眉头。

「真让人不愉快……」

我顺着如此愤愤说道的克蕾雅大人的视线望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破烂的两个小孩正在乞讨。其中一个的腿上还缠着绷带。

「自从与纳阿帝国起了纷争之后，乞丐的数量就变多了呢。」

「因为物价也一直在慢慢攀升……」

乞讨的人通常多数是妇女或儿童。因为这样更容易博得同情。就连缠绕在腿上的绷带，也很难判断下面是否真的有受伤，乞丐也有乞丐求生的策略。

「虽然物价确实上涨了，但是薪水不是也跟着提升了吗？」

「跟不上涨幅的。薪水一但提高了就很难再降低，所以就算有雇主会加薪，往往也只倾向小幅度的调整。」

蕾妮很仔细地回答克蕾雅大人的疑问。

「那么责任不是应该算在雇主身上吗？」

「因为雇主也是平民，所以生活同样并不轻松。」

「……」

克蕾雅大人继续追问，听到蕾妮的回答之后，露出复杂的表情。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克蕾雅大人对于平民实在是太不瞭解了。也不对，应该说她脑中被贵族式的教育影响太深了。在为了培养支配层级的教育内容中，平民的形象被刻意描述得极端愚蠢，她却毫不怀疑地当真了。纵使她或许会觉得这样也无妨，然而不修正这个认知的话，迟早她会为此而身受其害。

──就像我那家族──尤尔家过去曾经经历的惨状。

「克蕾雅大人。」

突然间，一个我没听过的声音呼唤克蕾雅大人。

「哎呀，是女仆长。好巧啊。」

声音的主人似乎是弗朗索瓦家的女仆长。看来只有我不认识她，零和蕾妮也跟她互相打招呼。我也姑且点头致意。

「老爷准备要前去购物，然后在途中远远看到了克蕾雅大人，所以她命令我来找您过去。」

「父亲大人找本小姐？」

我能感觉到自己紧张得背都伸直了。提到克蕾雅大人的父亲，那可是贵族中的贵族，人称保亚王国最知名的厉害人物──多鲁•弗朗索瓦大人。多鲁大人是我父亲最崇拜的对象。对于从小就听着他众多建功立业的故事长大的我来说，崇拜多鲁大人这一点也跟父亲相同。这样的人杰现在就在附近……？

「可是我们现在正在工作。」

「我想也是，但是老爷很坚持。」

「真是没办法呢……你们几个，要不要一起来一会儿？」

这是来自这个国家中可说是最大贵族的邀请。当然不可能拒绝。我们在女仆长的带领下来到了大街上。路边停靠着一台装饰跟其他马车明显不同的豪奢马车。想必这就是弗朗索瓦家的马车吧。

「嗨，克蕾雅。各位同学你们好。请原谅我待在马车上说话。」

一位面貌跟克蕾雅大人有几分相似，身穿礼服大衣的英俊金发男士打开了马车车厢的门。不会错了，他就是多鲁大人。我因为太过紧张，手心一直不停地冒汗。零看起来毫不紧张，不过她头上的零零雅看起来倒是显得比平常还要僵硬。

「您好，父亲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呢？女儿接下来还要去采购学院骑士团需要的物资。」

「嗯？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但有什么理由让我就算看到女儿，也不该叫住她吗？」

「父亲大人……别看女儿这样，其实现在正在忙呢。」

「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事的优先度能够胜过为父。」

多鲁大人歪头表示不解，一副认为刚才他说的话是理所当然的态度。虽然贵族或多多少都有凡事以自我为中心来考虑的一面，然而父亲以前告诉我的多鲁大人是这样的人吗？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只是要去采购的话，那就上马车吧，载你一程。那边的平民们也一样，特别允许你们同乘。」

「我们的目的地可不在贵族街喔？」

「偶尔去一下也无妨。观察平民的日常生活，也是贵族的职责。虽然不太甘愿就是了。」

没想到居然能够和多鲁大人同乘一辆马车！我因为紧张而变得有点神经紧绷，但是能够近距离见到向往的贵族，仍让我非常感谢神明赐给我这份幸运。

三匹马拉的马车，内部空间宽敞到就算搭乘五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而且不愧是弗朗索瓦家族的马车，乘坐起来舒适得令人惊讶。

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开口。我自然是不用说，就连蕾妮看起来也非常紧张。

我因为觉得有点尴尬，转向马车外，结果看到了一群平民的团体正在大声吼着些什么。

「贵族们都在剥削平民！」

「对于我们的贫穷，贵族们完全袖手旁观！」

「既然如此，我们平民除了站起来之外别无选择啊！」

大概，那个就是所谓的平民运动吧。我窥伺了一下克蕾雅大人和多鲁大人的反应，结果克蕾雅大人皱着眉头，而多鲁大人看起来则是根本没去在意。

「最近学院状况如何啊，克蕾雅？」

先开口的是多鲁大人。看起来他似乎对于能够跟女儿说上话很开心，毕竟都住在学校宿舍，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吧，这让他笑嘻嘻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顶多就是那个叫什么平民运动的有点烦人罢了。」

克蕾雅大人似乎很不耐烦地回答道。果然一到了这个年龄，父亲这样的存在就会令人感到有些烦吗？即使面对的是像多鲁大人这么伟大的人物也不例外？

「平民运动啊……那是一群搞错陛下用人唯才之意图的蠢材所干出来的好事。所以我之前才会反对这项政策……」

真伤脑筋呢，多鲁大人彷佛在如此表示般揉了揉太阳穴。多鲁大人之前被称为是反对能力主义的急先锋。所以他对于可以称得上是能力主义激进派化身的平民运动，看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零•缇拉？」

这样的多鲁大人，突然把目光投向了零。克蕾雅大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父亲大人，您怎么了？单是记得平民的姓名已经很不寻常了，居然还主动跟她说话！」

即使是由这辆马车之中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更瞭解多鲁大人的克蕾雅大人来看，多鲁大人这行动似乎都很出乎意料之外。

「没什么，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听说她在今年的编入生中有着出类拔萃的成绩。所以我想瞭解一下，这样的人对此事会有什么看法。」

多鲁大人强调，问这问题并没有什么其他深刻的用意。

「这个嘛……克蕾雅大人也曾经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我对平民运动并没有什么感觉。对我来说，只要能和克蕾雅大人在一起过日子，别的事情其实都无所谓。」

「嗯。就随从而言，这想法十分正确。但是，你同样是个平民，这一点也是事实。你就毫不向往贵族的生活方式吗？」

「对我来说，比起自己过着奢侈的生活，我更喜欢看着克蕾雅大人过得很幸福。对于贵族般的生活则没有任何向往呢。只要每天都有得吃就够了。」

「你真心这么想吗？」

「我是真心这么认为。」

多鲁大人蓝色的瞳孔凝视着零。换作是我的话，感觉上会因为害怕而转开视线，但是零却毫不畏惧地回看着多鲁大人。

「嗯，就这年头的平民来说，你很明事理。我希望像你这样的人，数量能够更多一点。」

「不敢当。」

我对正在满意微笑的多鲁大人简单打了个招呼。

感觉更不对劲了。这个多鲁大人实在有点奇怪。这样跟让我失望的其他贵族根本毫无区别啊。以前从父亲那儿听来的那位多鲁•弗朗索瓦大人可是一位绝不允许不正行为、严以律己，并且对人民慈悲的理想贵族。但是现在这位多鲁大人身上却毫无半点过去的模样。是否就像尤尔家的没落那般，时间的流逝也改变了名叫多鲁大人的这位人杰呢？

「心情还不错，买点心请你们吃。女仆长，改为前往布卢梅。」

「遵命。」

马车改变了方向。

「等等，父亲大人，请别擅自帮我们决定好吗？刚刚也有说过，我们外出可是为了采购工作啊？」

「只是稍微绕一下远路，不要紧吧？假如有人想教训你们的话，只要报上我的名字就好。」

「不是这种问题！」

「那么，又是什么问题呢？」

多鲁大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以自我为中心的作风，完全不变。所以我心中又觉得更加不对劲了。我真的很想向多鲁大人问清楚──您真的是多鲁大人吗？

「有吃过布卢梅出的点心吗？比如巧克力之类，想必平民从来没有吃过吧。」

「我没吃过。」

就在我在思考这念头的时候，多鲁大人突然对我问话，我不由得下意识地回答他。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也说不定，但我总觉得，他简直像是为了避免我说出多余的问题，故意挑这个时机在警告我。

「我想也是。那可是很新奇的点心。布卢梅一定拥有很优秀的产品开发部门──」

之后，我们跟很开心地说着话的多鲁大人一同前往布卢梅，他买了巧克力请我们吃，而且还带我们去完成采购。在一同搭乘马车这段期间，我一直在观察多鲁大人。

（多鲁大人，您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直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幕间•完

◆◇◆◇◆

「大事不好了，团长！」

「什么事啊，吵吵闹闹的？」

在学院骑士团不知道第几次在开会时，突然传来了这条讯息。当时，带着消息赶回来的男性骑士脸色非常苍白，这一点本小姐记得很清楚。

「似乎有一位贵族学生，对平民学生出手了！」

「你说什么！？」

会议室内陷入一片骚动中。

「仔细说清楚。」

「是。今天中午过后不久，在学院的庭院中，贵族迪德•马雷大人和一名平民男性起了口角纷争。」

「怎么是迪德！？」

优殿下顿时脸色大变。迪德是优殿下的随从，他本人也是贵族身分。

最近有印象的一次，是在跟米夏还有平民一起玩扑克牌的时候，担任荷官的人就是他。

「所以才会从刚才就一直没看到他啊……」

「……优，现在先听完报告吧。」

赛因殿下催促男骑士继续报告。

「……继续说下去。」

「是。一开始似乎只是起了普通的口角而已，但是却逐渐变成连四周的人都被卷入的大骚动。」

骚动扩大，最后终于演变成贵族学生对决平民学生的局面。很明显，这事情背后跟平民运动有关系。

「然后……似乎是平民之中有一人说了侮辱优殿下的发言，听了之后气不过的迪德大人就用魔法攻击了对方。」

「怎么可能……迪德才不会做出那种行为。」

优殿下似乎觉得难以置信。这一点本小姐也有同感。毕竟就算对方再怎么无礼，用武力来强行制伏对方可是最后的手段。即便不知道那个平民到底说了什么话，但这事态称得上是异常状况。

「目前收到的情报错综复杂，说不定另有真相。不过，有男性平民身受重伤被送到教会的治疗院，以及迪德大人自己主动前往军方自首，似乎是事实。」

听到实际上确实有人受重伤，优殿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可是，他似乎还是相信迪德不会做出这种事，看起来感到难以置信的样子。

「优，你现在去军方，从迪德那里问出详情。可以吧，团长？」

罗德殿下的判断非常迅速。面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态，与其在那边作无谓的纠结，还不如赶快正确把握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以便能适切地判断出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好的，优殿下能去一趟的话，帮助会很大。因为被军方盘问的人，想必无法马上申请接见，就算盘问结束，羁押中的嫌疑犯能够接见的对象，顶多只有他的家人跟优殿下而已吧。」

洛雷克团长也点头同意了。

「现在毕竟是这种情势，兰伯特，麻烦你担任护卫一起去。」

「我知道了。这就立刻出发。」

优殿下和兰伯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也想要关于平民那一方的情报呢。」

「交给我去如何？我一样也是平民，可能会比较容易打听出来也说不定。」

说这话的人是米夏。她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冷静，但是内心想必七上八下吧。毕竟这事件是在优殿下身旁发生的。米夏本身尽管保持着冷静，却能感受到她很想为优殿下做点什么的强烈心情。

「只有米夏的话，大概无法得到接见许可。克蕾雅，你也去吧。」

「遵命。」

「那么我也去。」

本小姐点头领受罗德殿下的命令后，身旁的平民也跟着点头。

「拜托了。我们要去巡视学院内部的情况，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必须设法对应。在情况变得一片混乱之前，必须先加以解决才行。」

罗德殿下一边环视众人，一边说道：

「好啦，全员出动！」

治疗院是精灵教会所经营的医疗设施。是生病或是受伤的人会前来接受治疗的场所，但是在贵族之间评价并不怎么好。原因在于治疗费的收取方式。财产越多的人收得越高价，越贫穷的人收得越便宜。因为有这项事业，教会在平民之中得到莫大的支持。教会会受支持，可不单只是因为宗教上的理由。

在各地都有设置治疗院，在王立学院这里也不例外。这一次，受伤的男学生被送来的治疗院就是这里。

「他还在接受治疗，请再稍等一下。」

抵达治疗院之后，说明缘由并请求接见病人，但是因为目前似乎还在治疗中，无法立刻跟他见面。不得已之下，只好在候诊室静候。

「那、那个……不嫌弃的话，请用茶。」

有位红瞳孔的修女，用托盘端来了茶。本小姐简单道谢后，接过了一杯茶。之后修女似乎也分送茶水给米夏和平民。

「治、治疗应该差不多结束了。请、请再稍候一会儿。」

说完又鞠了个躬后，修女退到远处去了。

「……八成是平民说出了非常过份的侮辱吧。这是他自作自受。」

等候的这段时间实在是没什么事好做，所以本小姐说出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想法。就算无预警发射魔法是反应过度，但这想必是因为，平民说的话过份到会让人忍不住直接出手吧。

「可是使用魔法进行攻击，很明显是过剩防卫吧，不是吗？」

米夏如此反驳道。这一点其实本小姐也有想过，但是感情上却不允许本小姐承认这一点。

「说到底，目前平民会辱骂贵族的现状，本身就很奇怪了。如果立场颠倒过来也还罢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平民可以不分尊卑，这么放肆了？」

「难道立场反过来就可以了吗？」

平常感觉不管本小姐说什么都会肯定的平民，这次居然也出口反驳了。因为这意外的发展，使得本小姐内心有点动摇。

「这……贵族要是随便说出难听的话语当然也不太好，可是……」

「啊，不过，要斥责我的话还请尽管放马过来。应该说，请多多辱骂我吧。」

「请你自重。」

平民还是用平常那种调调在开玩笑，所以本小姐教训她，开玩笑时应该注意时间场合。

「克蕾雅大人，治疗结束了。请进。」

就这样，在等待了一些时间后，我们来到据说受伤的那位男学生的床位探望他。

「什么……！？」

实际看到对方的模样之后，本小姐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因为，男学生全身都缠绕着绷带，身负没受伤的部位还比较少的重伤。虽然有听说他受伤，没想到居然伤到这种地步……这种情况下还要嫌弃他是自作自受的话，实在说不通。脑海中浮现了米夏说过的过度防卫。

「……」

就在米夏和本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询问时，平民突然蹲了下来，把视线降低到男学生头部的位置，配合对方。

「我是零•缇拉。你叫什么名字呢？」

「……马特。马特•蒙。」

「你叫马特啊。我们是代表学院骑士团来询问事情的经过。虽然你的伤可能还很痛，但是可以协助我们一下吗？」

「我拒绝。」

这个叫马特的人，用含有坚定拒绝之意的声音回答。

「学院骑士团不就是贵族的伙伴吗？我和你们没什么话好说。」

根据之前听说的情报，马特有在从事平民运动，而且应该对贵族抱有强烈的反感。再加上这次的事件──他会对我们骑士团怀有敌意，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学院骑士团并不是贵族的伙伴，而是所有学院生的伙伴。」

米夏努力以沉稳的音色来尝试说服马特。但是──

「这种只是口号的东西就算了。请回吧。」

说完，马特转过身背对我们。连个机会都不肯给。

「唉，马特。我不是很想这样说，但我觉得你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毕竟你跟我同样只是平民，对上贵族可会相当不利。」

「！果然如此啊！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正义！所以我们才想给这国家带来正义──好痛！」

平民说的话似乎就像是触碰到了马特的逆鳞一样。米夏慌忙安抚突然间把上半身猛然抬起，变得非常激动的他。平民又接着说道：

「冷静点，马特。我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发生，才会前来这里。所以，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拜托你。」

本小姐感到吃惊。这是因为，平民跟平常说话爱乱开玩笑的模样截然不同，以非常真挚的态度尝试跟马特谈心。她和本小姐应该是同样年纪，但是打算化解马特心结的她，看起来甚至会觉得比本小姐年长许多。

马特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张开沉重的嘴巴。

「一开始……只是起了一般的口角纠纷而已。」

马特似乎就是过去曾经接触过优殿下的那位平民运动家本人。他代表活动团体，打算顺着优殿下这条线来获得教会势力的支持，但是这尝试最后失败了。同伴虽然有安慰他那是没办法的结果，但是无法帮同伴们提供助力，使得马特非常消沉。刚好就在此时，迪德前来警告他别再靠近优殿下。

「贵族是以为自己是谁啊？明明有着财力和权力，却只会随便滥用，一点也不会考虑到我们平民。难道我们连去跟政府请愿的权利都不被允许吗？」

本着这想法，马特当时似乎指责了迪德。迪德一开始虽然是用比较理性的方式回应，但是当主人优殿下也被马特说坏话的时候，想必迪德就气得失控了吧。「明明是受到贵族的庇护，为何能说出这么不知感恩的言论？」他似乎是这么痛斥马特的。

「就这样，在两人都不肯退让的情况下，四周聚集了大量人群……」

贵族的学生们和平民的学生们爆发大规模的争论。根本称不上是议论的议论越吵越激烈──

「当时实在是太气了……我终于口不择言说出那句话。」

──王公贵族什么的，不过就是只会从平民身上吸取税金的寄生虫。

「你说什么！」

因为这句话实在太过侮辱人了，本小姐心中的怒意涌了上来。你到底把贵族为了平民的生活所作出的诸多努力和奉献，都当作是什么了？

虽然打算这么骂他，却被平民给制止了。

「克蕾雅大人，现在有任何意见，请全部都暂时别说出口。我懂您的心情，但是您那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

「有什么想抱怨的，之后我可以听您说到气消为止。现在，先跟马特问清楚情况才是最优先事项。」

「……呜。」

尽管不甘心，本小姐却也认为现在应该依平民说的方式去做。看向旁边的米夏，她也摇了摇头。本小姐只好暂时压下怒气，不去追究。

「然后呢？迪德大人是怎么回应你这句话的？」

「原本只是脸上表情不太愉快，但是听到那句话之后，顿时变成像是地狱恶鬼般的表情，并且抽出了魔杖。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烧起来了。」

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马特环抱着自己的肩膀，颤抖起来。

「后来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了。也是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搞清楚，自己是被那家伙施放火魔法攻击了。」

马特的声音中充满着悔恨，眼中甚至还浮出泪水。看到他这种模样，本小姐感到原先自己心中对他抱持的愤怒正在逐渐减弱。

「假如学院骑士团真的像你们说的，是站在所有学院生这一方的话，求求你们。请对那家伙施以严惩。」

「实际决定该如何处分的是学院，而且也必须先问清楚迪德大人那一方的说法，不过别担心。我们会尽力处理这件事，不会让你只能无助地躲在棉被里痛哭。」

「……一切拜托了。」

马特说完这句话之后，躲进了棉被中。

「让他安静休息吧。毕竟事件的详细内容也已经听完了。」

「说的也是。」

「……」

我们离开了病房。趁着这段期间，本小姐一直在思考。

──有错的，该被责怪的，到底是哪一方呢？

◆◇◆◇◆

迪德•马雷对马特•蒙进行偷袭的事件，演变成了最糟的发展。这事件被称为「中庭事件」，被报导成是傲慢的贵族单方面迫害弱小平民的事件，遭受到一般市民的强烈批评。

还不止如此。因为这事件的背景也跟平民运动有关，愤怒的民众成群聚集起来，开始对学院以及王宫提出抗议之声。平常总是大开的学院大门，如今也紧紧关闭，贵族们对外头传来的怒骂皱起了眉头。

「……唉。」

「……哼。」

「慢着，琵琵、萝蕾塔。别再发出像刚才那样大的叹息。会害茶变得不好喝。」

「啊，很抱歉，克蕾雅大人。」

「我对此非常抱歉。」

这里是我们常常待的那座凉亭。学校决定暂时停课，所以我们来到这边喝茶。蕾妮正积极地帮忙服务，而且今天的点心可是从布卢梅买来的巧克力。但是，茶会上的对话却不怎么热络。

「会觉得担忧也不能怪你们，但是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啊？都已经闹成这样了，俗话也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待最后的结果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啦……」

「……」

听了本小姐的发言之后，琵琵吞吞吐吐地回应，萝蕾塔更是沉默不语。

在中庭事件发生后，导致那些平民的行动变得很过激的原因，与其说是事件本身，不如说是审判的结果所造成的。相对于马特•蒙受到险些丧命的重伤，判给动手的迪德•马雷的惩罚却只是关禁闭一星期。就算是思考偏重贵族派的本小姐，也能看出这一步臭棋太过糟糕。惩罚未免也太轻了。根据罗德殿下的分析，这结果背后应该有贵族至上主义的派阀和精灵教会在暗中施压，不知道那些人事先是否有猜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呢？

「克蕾雅大人。」

「什么事，萝蕾塔？」

萝蕾塔先是把红茶放下，表情阴郁地开了口。所以本小姐以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反问她想说什么。

「我对平民他们，感到很害怕。」

「害怕平民？为什么呢？」

「因为在生气的时候，会做出什么行为都很难讲啊。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他们会诉诸何种暴力手段……」

「这一点也不像是你呢。柯克瑞特家是将门世家不是吗？你怎么没说，平民根本不足为惧？」

「正因为出身将门，我才懂得其中的可怕。平民的人数众多，现在又有魔法这种力量存在。虽然目前恐怕还是军方的力量比较强大，可是我认为，假以时日，这种武力平衡被逐渐逆转的时刻，迟早会到来。」

而真正可怕的是，这一次的事件说不定会成为造成这种结果的契机。萝蕾塔语气微弱地说。

「难道不是你想太多了吗？平民的人数确实很多，而且魔法这种力量也开始普及了，但是军人可是受过训练的精锐耶？区区平民就算聚集再多，一起杀过来，也只会来几个倒几──」

「一人，应付三人。」

「……什么意思？」

萝蕾塔罕见地在本小姐说到一半就插嘴打断，本小姐开口反问她的意思。

「一名受过训练后的军方士兵，同时所能够对付的最多人数。」

「三个人？最多仅仅只能对付三个人？」

「是的。当然，这指的是双方都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但若将情况限制在只能进行肉搏战的时候，不管军方士兵被训练得再厉害，能够对付的数量也很有限。」

这远比想像中还要更少的数字，令本小姐非常惊讶。萝蕾塔会害怕那些平民，绝不是因为想太多，反而是出于正确瞭解到敌我双方在战力上的差距，才会有这种反应。

「可是，本小姐有自信，在可以使用魔法的情况下，就算要同时对付十个平民，也能压倒性地击溃他们。」

「因为克蕾雅大人实力非常强大啊。在军方的士兵里当然也有懂得使用魔法的人，但能有克蕾雅大人这等水平的人，数量极为有限喔。」

「……」

注意到她其实是在暗中提醒「不要任何事都用自己当标准」，本小姐心中略作反省。

「我也赞成萝蕾塔的意见，克蕾雅大人。」

「怎么连琵琵也……」

「因为我在战斗方面并不像克蕾雅大人和萝蕾塔那么厉害。对于实战的课程也是讨厌得不得了，之前水史莱姆出现那一次，我甚至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明明来这边只想要一直拉小提琴──琵琵途中还掺杂了一句内心愿望后，接着说道：

「唉，克蕾雅大人。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来得及更动对迪德的惩罚内容？」

「突然胡说些什么啊，琵琵。怎么可能做得到那种事呢？」

在保亚王国，司法权一直都是被精灵教会所掌控。虽然贵族的影响力不至于完全不及，但贵族要是想要介入司法的话，罗赛优陛下想必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一般人或许没办法，但是，如果是克蕾雅大人的话，应该有办法改变一二吧？」

「请别说出这么乱来的要求。本小姐在这方面哪有能力改变得了什么呢？」

「难道就不能透过多鲁大人去跟贵族至上主义派协商吗？虽然多鲁大人本身并没有走向那么极端的思想，但他也属于贵族主义派才对。所以，他跟至上主义派的人之间，应该会有能够传递讯息的管道。」

「这……」

确实有管道。虽然有，但是传讯的那个对象却是──

「求求您，克蕾雅大人。只要告知多鲁大人这个意思就好，能拜托您吗？」

「琵琵……」

「我也恳求您，克蕾雅大人。我不想跟平民交战。」

「……」

不是其他人，而是本小姐亲近的两位朋友把话说到这份上，看来不得已了。

「……本小姐会去跟父亲谈谈。」

听到本小姐这么回答，她们两个露出似乎安心了一点的笑容。

「没用的。他们肯定不愿意。」

这里是弗朗索瓦本家府邸中，父亲大人的书房。父亲大人把腰靠在皮椅的椅背上，从烟斗中吐了口烟之后，如此说道。

接受琵琵她们委托之后的第二天，本小姐提出外出函，申请接见父亲大人。目的当然是请他要求贵族至上主义派出手解决。但是，听完这件事之后，父亲大人却立刻表示那不可能，拒绝了这个请求。

「这是为什么？现在的局面对于贵族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迪德的判决结果，很明显是有贵族至上主义派插手干涉。他们应该也会觉得自己有责任吧？」

「那些家伙才不会有那么高尚的想法。他们心中会考虑的事，只有保身跟权力欲望而已。他们想必只会认为，平民的愤怒这点事，只要置之不理的话，迟早会停歇。」

说到这里，父亲又一次从烟斗吹了口烟出来。

「可是，让目前这种状况继续下去绝非好事。女儿认为，那些平民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维持现状的话，平民他们的愤怒无处可以发泄。」

「那么克蕾雅，我问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有办法解决？」

「唯一的方法就是说服至上主义派……特别是必须说服领导这派阀的阿夏尔侯爵，此外别无他法。」

说着说着，本小姐也觉得这事很难办到。弗朗索瓦公爵家和阿夏尔侯爵为了争夺在第一王子派中的主导权，目前其实处于对立。假如我们在这时候要求侯爵让步的话，对方当然也会要求回报。而他们最想要的，除了第一王子派的主导权之外，别无其他。这主导权对于弗朗索瓦家来说，也是绝对不能让步的地方。

「这根本无法解决。克蕾雅，你脸上的表情可就是这么写的哦？」

「……」

内心想法被看穿，本小姐除了沉默之外，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如果给出的条件够好，或许克莱门特也有可能会让步。但是，届时他所要求的回报，也会变得无比巨大吧。没错，巨大到就算以弗朗索瓦家族的实力，也会觉得无法坐视的回报。」

「……」

「你认为，弗朗索瓦家有必要为了帮助平民，牺牲到那种地步吗，克蕾雅？」

「……女儿没那么想。可是！」

「这件事已经有结论了，克蕾雅。退下吧。」

如此说着，父亲大人把椅子转了过去，背对本小姐。

无能为力啊。实在是太过无能为力。本小姐就这样在内心被狠狠打击的情况下，准备离开房间。

这时，琵琵和萝蕾塔的表情浮现在脑海。难道要这么直接地告诉一脸不安地向本小姐求助的那两人，本小姐毫无成果吗？这种事……这种事本小姐做不到。

回过神来的时候，本小姐已经对父亲这么放话了。

「既然父亲大人不去的话，那么女儿就亲自出马。前去找克莱门特大人，说服他答应此事！」

◆◇◆◇◆

眼前有一扇看起来古老又厚重的门。通过这扇门之后，那位大人──克莱门特•阿夏尔侯爵应该就在里头等着。

这里是阿夏尔侯爵的宅邸。本小姐从父亲大人那里取得跟他直接谈判的权利，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原本还以为会吃闭门羹，幸运的是，事情并没有那样发展，本小姐顺利跟身为阿夏尔侯爵的克莱门特大人见面了。

本小姐身边只带着蕾妮。平民虽然也想跟来，但阿夏尔侯爵是个对礼仪作法非常讲究的人物。本小姐认为，以平民对礼仪瞭解的水平，肯定会导致侯爵连话都不让我们说的下场，所以本小姐命令平民留下来看家。

在来到这个房间途中经过的地方，一路上都能看到挂在墙上的装饰品，以及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宅邸，处处显示出超一流的水准。不块是单就家格而言足以跟王室匹敌的显赫家世。

虽说如此，在这种地方就胆怯的话，接下来的谈判肯定无法达成任何目的。本小姐先是放松了不知不觉中紧握的手掌，接着又重新轻轻握拳之后，才敲了敲门。又厚又重的门，彷佛把本小姐敲门的力量吸了过去一般，稳稳承受住。

「进来吧。」

低沉又带有威严的回应声传来。父亲大人偶尔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只靠音色就能让对手屈服，这是高位贵族特有的声音。

「打扰了。」

本小姐忍着差点跪下去的冲动，注意保持礼仪，走进了房间。眼前站着一名年纪看起来比父亲大人还要大上一轮的男性。留了一把浓密的胡须，看向这边的那双眼睛无比深邃漆黑。虽然混有白发，但是头发被仔细朝后梳，用发胶稳稳固定住了。他明明还是现任的家主，浑身的气质却彷佛是在戏曲中登场的隐士。

「……是多鲁的女儿啊。老夫记得你叫作克蕾雅是吧？有什么事要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呢？」

「您好，克莱门特大人。还请别自称糟老头，将自己说得那么难听。明明您还那么硬朗。」

「哼哼哼，真会拍马屁。当着老夫的面，敢明目张胆这么讲的人可没有几个。只能说，不愧是多鲁的女儿吧。」

「我相信这也有受到我母亲血统的影响。听闻母亲以前是位优秀的社交高手。」

「米莉亚是吗？确实是这样没错。她就是一朵蔷薇。虽然带着锐利尖刺，花却又开得很大朵的蔷薇。」

先随意聊了几句代替打招呼，但在看似无意的对话中，却可以感觉到参杂着对方的警戒和试探。

「你今年几岁了，克蕾雅？」

「我现在十五岁了，克莱门特大人。」

「哦，这么大啦。时间过得可真快。米莉亚去世之后已经过了十年了啊。那么，也难怪老夫现在会衰老得这么厉害了。」

「是的，您说的没错。母亲一直到现在也依然是我的目标。不过，克莱门特大人您说自己衰老得厉害这个玩笑，未免也太过夸张了。」

他先刺探了一下。故意触及对本小姐而言很敏感的话题，来观察本小姐会如何反应。如果本小姐因此大怒而忘记遵守礼仪的话，那么谈话就到此为止。想让他愿意跟本小姐谈论正事，这种程度的攻击必须要能够装作若无其事才行。

「嗯……还行吧。算你及格了。说出你的来意。」

「感谢您，克莱门特大人。」

突破第一道关卡了。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关于针对迪德•马雷的惩罚，能否再重新考虑过？」

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到此为止。本小姐开门见山提出了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继续采取迂回的方式来表达意见，不过对上克莱门特大人这种狡猾的老妖怪还那么做，就是愚蠢至极了。尽管可能还不够成熟，但不在自己的得意分野跟他对决的话，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你这话说得很奇怪呢。司法权由精灵教会管辖。想跟老夫商量这个，你不觉得你找错对象了吗？」

这也是事先预料到的反应。所以本小姐继续说道：

「克莱门特大人，这种虚伪的建议就不必再说了。毕竟，克莱门特大人的派阀有插手影响这次的判决结果，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哼……也罢，老夫就承认吧。然后，你到底想要老夫作什么？」

「我希望您跟精灵教会商量，把审判的结果改成让平民能够接受的量刑。」

「……」

对于本小姐这次的发言，克莱门特大人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当本小姐对此觉得讶异的时候，他说：

「克蕾雅，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提出这种要求？」

「咦？」

本小姐一时之间无法瞭解克莱门特大人这问题的意思。

「你好歹也是贵族啊。那些为了平民好之类的漂亮借口就省省吧。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打算让老夫的派阀跟精灵教会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局面不仅对平民而言不好，对于贵族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竟是如此……那么，刚刚你说的为了平民，居然不是在开玩笑吗？好惊讶啊，太过惊讶，害得老夫都忍不住想笑了。」

咯咯咯，克莱门特大人低声笑了起来。

「克莱门特大人，再继续惹怒平民的话，会发生对贵族来说也很不利的状况。」

「真可悲啊……你这样还能算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弗朗索瓦家的千金吗？早已死去的米莉亚要是看到现在你这样子，想必会很难过吧。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平民的事情在伤脑筋。」

正确的用意完全没有传递出去。看来，克莱门特大人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平民根本无足轻重。

「克莱门特大人，时代正要改变。平民并非会一直甘于受人支配的存在。假如我们贵族没有跟着改变的话，我们的地位会被平民取代！」

虽然口中是这么说的，但是本小姐的内心其实也暗自感到吃惊。因为现在说出来的这一点，其实连本小姐自己直到刚刚也从来没想过。

似乎是看透了本小姐这想法，克莱门特大人投来锐利的眼神，说：

「克蕾雅，记清楚了。不管时代再怎么演进，贵族支配平民的格局也不会改变。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如此断言之后，克莱门特大人从桌上拿起铃铛，将之摇响。接着马上有仆人进入房间。

「客人要回去了。立刻准备马车。」

「遵命。」

「请等一下！话还没说完！」

本小姐陷入狼狈之中。因为，本小姐什么都还没有达成。别说是得到同意了，就连想让对方听一下说明，甚至都还遭到拒绝。假如没办法让对方认为本小姐的诉求起码有考虑的价值，今天来这边就毫无意义了。

「老夫跟你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真是浪费时间……这也难怪，毕竟是跟那玩意儿也能建立友谊的奇异癖好人士。」

「──！」

觉得自己全身的血管都沸腾起来了。原因是发现克莱门特大人竟然在讽刺凯瑟琳。

「请收回您的发言！凯瑟琳是一名优秀的淑女！况且您怎么能用『那玩意儿』这种词来代指自己的女儿──！」

「女儿？你在说什么傻话？那玩意儿身上确实流有老夫的血统，但是另外一半流的可是平民的血液，只是个废物罢了。老夫根本不可能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这混蛋──！」

「不行，克蕾雅大人！」

直到刚才为止一直在旁边忍耐的蕾妮，拼命地制止正准备扑向克莱门特侯爵的本小姐。在这一刻，本小姐完全失去了冷静。

「唔嗯……看来多鲁和米莉亚的女儿也不怎么样嘛。从米莉亚那里继承到的只有外在的尖刺吗？真是叫人遗憾啊。」

「收回你这句话！面对本小姐，竟敢如此──！」

「原话奉回，你以为你是在对谁说话？」

「──！」

就在此时，克莱门特大人身上的气势突然起变化了。房间里面原本平淡无奇的气氛，彷佛突然获得质量一般，给人沉重的感觉。

这是由克莱门特大人所释放的压力。

「本人正是阿夏尔家第二十八代的家主，吾名克莱门特•阿夏尔。虽然之前看在弗朗索瓦家的家格，原谅你之前那些胡闹，但是再继续闹下去的话，就无可饶恕了。」

「……！」

尽管很不甘心，但是本小姐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回应。被克莱门特大人释放出来的压倒性魄力给完全镇住了。本小姐虽然跟许多贵族有来往，甚至连跟国外的王公贵族都有交好，但是克莱门特大人的存在感却完全不一样。

──那是天生的，支配者。

被哭着道歉的蕾妮强行带走，本小姐离开了阿夏尔家的府邸。

本小姐什么都没作到……真的是什么成果都没留下，只能说是惨败而归。

「小雅没有错哟──全都是父亲大人不好。」

在回去之后的当天晚上。凯瑟琳的这声安慰，无法传入正流下悔恨泪水的本小姐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