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妈妈最喜欢的水果是苹果,我自己对苹果也很喜欢。
圆圆的、有条纹的红色果实亮晶晶地摇晃在我的眼前时,我总会忍不住伸手大口咬上一口。
今年发现第一只雪虫的那天,我在奶奶的指令下,和樱子小姐、赫克塔一起去了旭山动物园附近的果园。那是我和老妈经常去的果园,有收费的一年果农制度,一年来精心照料的顾客指定的的苹果树,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收获一整棵树分量的苹果带回家。
因为我以前对奶奶说过,到收获了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去把它们带回九条家……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在十月一个晴朗的假日里,九条家所属的苹果树也迎来了采收的日子。
赫克塔时而被散步的鸡啄屁股,时而被果树园里活泼的淘气孩子——寻回犬卡林卡追赶,望着欢快地跑来跑去的白色毛球。我和樱子小姐拿着篮子走向苹果树。
苹果的品种是津话果,其实我喜欢更脆一点的苹果,但如果看到鲜红成熟的果实在蓝天中摇曳,搞不好下周就会自然掉下来,就不会有人说“其实”。
“可以吃一个吗?”
只要把果实轻轻往上一提,就能轻松摘下苹果,“哦哦!”我不禁有些小感动,忍不住问了樱子小姐。她对我微微耸了耸肩,像是在说没关系,为了收割树上鲜红的家伙,她爬上了梯子。
苹果又重又大。皮肤很湿润。我就那样用连帽衫的袖子擦拭苹果。稍微一擦就亮闪闪的。我咬了一口,碎果汁一下子就流入到了握着苹果的我的掌心。肉质确实很柔软,还很细腻,沙沙作响。味道浓厚,香甜可口,酸味柔和,最重要的是浓郁的香味,让人沉溺其中。
“好吃吗?”
樱子小姐摘了几个上面的果实,一边指示我去拿,一边问我。
“是的,而且味道很好闻。”
真的,是强烈的香味和味道。我曾经在这个果树园的直销点,吃了好几次很好吃的早上采摘的苹果,看到这刚摘下来的苹果香味那么强烈,真让人感动。
“苹果香味的主要成分其实是酒精一类的物质,另外应该还有酯这种容易气化的性质。”
“因此才会容易散发香味吧?”
“人也是,死的瞬间就开始自我融化,苹果采摘后马上就开始劣化,这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
尽管把刚摘下来的新鲜苹果和尸体相提并论让人很恶心,但我已经习惯了尸体,不至于因此失去食欲。
今天的樱子小姐身穿白色竖条纹针织衫和短靴牛仔裤。我仰望着从高处收获果实的樱子小姐,一边接过一个又一个的苹果。
她坐在脚架上,身体前倾,再加上短靴牛仔裤的下摆很宽,更突显出她紧实的臀部和紧实的大腿。而且,每当她伸出手臂,针织衫的竖条纹所强调的丰满胸部,就在重力的作用下正确地晃动着,这让眼前的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在苹果上。
“那个……高的地方很危险,我来代替。”
不愧是迷惑亚当和夏娃的禁果。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红了,樱子小姐走下来想要从脚架的位置上溜出来的时候,我立刻提出更换采摘人员。
“是吗?”
她一瞬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看来樱子小姐收获苹果是意外的快乐,实际上我也很开心。如此简单地就能摘到果实,让我感到惊讶,同时也感到心情舒畅,看到美味的食物一点点地装满篮子,我实在非常高兴。
不知不觉间,樱子小姐也用维多利式的小型折刀,灵巧地在手里切了个头小的苹果来吃。因为她是用刀子刺进嘴里的,所以我很担心她会不会有危险,不过她平时的工作就是切割动物的尸体,用刀应该很拿手吧。
采摘没花多长时间,二十分钟后,我们就收获了满满两筐苹果。虽然没数,但大概有一百个。
“奶奶也会很高兴的。”
“奶奶,喜欢苹果吧?”
樱子小姐虽然没有回答我的话,但大概是这样吧。
“没想到能采这么多。”
“对了,把蔷薇夫人叫过来,还有百合子那里也说一声。”
樱子小姐自豪地俯视着收获的苹果说。
“百合子?……你是说鸿上吗?”
樱子小姐点了点头,我吃了一惊。拿去给蔷子夫人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之后她却说出了一个我听不太习惯但又熟悉的少女的名字。
鸿上百合子——我的同班同学,因为我发现了她之前失踪的外婆的遗体而和我变得很熟,现在我和她每月都会去几次咖啡馆。
鸿上有时会邀请我去喝茶。放弃自己的梦想,专心照顾爷爷和家务的她,默默承受着无法对别人说的孤独。一定是想把堆积在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悄悄吐出来吧。话虽如此,我们并没有聊什么特别的话题,也没有在交往。但是被女孩子邀请我还是很开心,和她聊天也很开心,鸿上是我的好朋友。
不过我跟她还没熟到直呼她百合子的程度。但是樱子小姐却如此亲密地称呼她,这让我很吃惊,她们什么时候这么熟络的?我有一种被排挤的感觉。
“前几天在红茶店遇到的,我顺路开车送她回家,她为表感谢,又送了我一幅画,画得很好。”
樱子小姐没有注意到心情扭曲的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仅仅如此,讨厌人类的樱子小姐,能亲密到对对方直呼其名吗?想到这里,我立刻想起她总是粗鲁地称呼对方。只有她真正尊敬的人才不会直呼其名。
“这样啊,那就是画的谢礼了。”
我哑然失笑地回答,有什么无聊的嫉妒。而且仔细想想,她叫我名字的时候不也是“正太郎”吗——首先,我在嫉妒什么?
“你真的那么喜欢鸿上外公的画吗?”
樱子小姐笑着点点头。以前鸿上的爷爷喜欢画油画,他的画风很符合樱子小姐的感性。
“赫克塔!该回家了!”
这时,赫克塔从不远处跑了过去。樱子小姐呼唤着这样的爱犬。聪明的赫克塔立刻听从了她的指示。
“你啊……这可要让奶奶添大麻烦了了!”
啊——我苦笑了一下,赫克塔身上全是土,回到家,奶奶一定会发出悲鸣吧。但是樱子小姐并没有责备它,而是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核拿下来,扔给了她。看着赫克塔津津有味地吃着,樱子小姐微微一笑。
樱子小姐和萨摩犬都是用笑容就能解决一切的恶魔。我最终也没能抵挡赫克塔的笑容,摸了摸变黑的脑袋。
大概是觉得让我一个人拿着一大筐不太好意思,樱子小姐拿起了另一侧的提手部分。两个人来回跑了两个来回,把苹果运到车上后,樱子小姐满意地哼了一声,笑了。那个表情莫名地骄傲可爱。
果园入口的小卖部除了卖自制果酱、鸡蛋、苹果之外,还卖洋梨和葡萄。好脾气的老板娘只要见到有人靠近,就会请人品尝带着鲜花般甜香的葡萄。因为很好吃,我偶尔也想给母亲买一些。
“今年葡萄不太好采,要买就趁现在。”
“是这样吗?”
“我们被浣熊害得够呛的。狸猫只吃下面的还好,浣熊却会爬树糟蹋。”
老板娘似乎很为难,叹了口气说:“浣熊和狸猫还是不同时间来的。”
“旭川也有浣熊出没吗?”
确实在新闻上听到过浣熊受灾的消息,但我一直以为是在温暖的本州,所以在旭川也有浣熊出现,让我有些意外。
“富良野和美瑛那边也有,最近好像也为此很为难。我认识的一个种甘蔗的农民急得哭了。”
“哦……”
“受害的报告是近几年才开始的。它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繁殖能力也很强。我也有好几只野生浣熊。”
樱子小姐说的,当然是指骨头吧。
我曾听说,由于浣熊食欲旺盛、头脑聪明,近年来农业损失越来越严重。它们长得可爱,而且把浣熊变成日本境内害兽的,本来就是那些为了玩赏而从外国强行带回来后却因为受不了就把它们随便放逐野外的人。虽说有损害,但作为害兽驱除也让人心里不踏实,这是个很让人为难的问题。
樱子小姐就这样高兴地讲了一会儿浣熊骨头的特征,我听进去了一大半。
“对了,顺便也给泽先生带去一些吧。”
“泽先生?”
樱子小姐买了一堆漂亮的淡粉色苹果酱和葡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泽先生是奶奶的弟弟的孙子,在旭山当饲养员。”
“因为这样你才会时不时就去旭山动物园帮忙做标本。”
“是啊,旭山的标本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我本来还在奇怪这是什么缘分,原来是奶奶的亲戚在那里工作啊。而且,樱子小姐还给他起了敬称,非常崇拜他。
“说起来,我有一段时间没去旭山了。”
如果是小孩子还好说,但对已经上高中的我来说,旭山并不那么亲近。倒也不是不想去,只是总觉得那里人很多,总觉得走远了。
“那一定很不好吧,如果你此后也没有什么安排,我们就一块去吧?”
大概是想让我看看旭山装饰的各种标本吧。樱子小姐高兴地对我说。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上次她在九条家院子里说过的话。
——所以,最好不要再和你见面了。
我可以跟着去吗?这样的踌躇刺进了我的胸口。并不是不想跟着去。她不喜欢我吗?我有点感到不安。曾经一度想要完全拒绝我的她,实际上从那天以后,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联系我了。
但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又感觉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有点坏心眼,非常喜欢骨头的樱子小姐。
“……我想看看森林狼嚎叫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的真心。但她并没有讨厌我,我松了一口气,对她点点头。
“那就先把苹果送到蔷薇夫人那里吧。要想听到狼的嚎叫声,最好是在临近关门的时候,因为他们会对园内的广播做出反应。”
樱子小姐的心情非常好。我用湿纸巾和毛巾,简单地把赫克塔弄干净了,然后,它和果树上的两只寻回犬依依不舍地贴在一起。我把赫克塔塞进伫立在红叶丛中的巧克力色的车厢里,我则小心翼翼地把苹果篮子放在副驾驶座上,以防崩塌。
原因是认为,即使多么聪明的赫克塔,让它和美味的苹果呆在一起,也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 但我却无法忍耐,因为实在受不了林木的香味,它弥漫在稠密的车厢里,我伸手去拿一个品相不好的苹果,还有一点时间才吃午饭 ,而老实说,我很饿。
“吃大的就好,品相不好的商品,奶奶通常见到都会加倍买的。”
樱子小姐抚摸着猎犬们,几乎不看我地说。她大概知道我会抓起苹果吃吧。
“但是苹果的味道没变,而且分装的分量减少了,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你的一份,这是劳动报酬,不用客气,拿去就行了。”
“怎么可能?采摘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而且我很开心。”
我虽然有所顾虑,但其实还是想吃苹果的,最后还是顺从了她的吩咐,拿起一个大苹果,正要咬一口——可是。
“哔哔…”
连帽衫口袋里突然抖了一下 ,我慌忙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来电了,屏幕上写着“鸿上百合子”。
“没有看错,真是鸿上。”
大概是第一次接到鸿上的电话,我不由得感到稀奇。我们虽然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一直都是用短信交流。
“怎么了——”
“馆胁君!”
“嗯?”
我纳闷地接起电话,还没等我问怎么了,鸿上就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
“拜托!我想见樱子小姐!告诉我联络方式!”
她的声音嘶哑,仿佛在嘎吱作响。
“樱子小姐?那个,现在……正好在一起。”
听到我这么回答,我终于放心地叹了口气。
“要不要我把电话给她?怎么了?”
鸿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听得见她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莫非….在哭?”
我问。突然,樱子小姐从后面靠在我的肩膀上,把耳朵贴了过来。她大概是想听手机里传来的我们的对话吧。后背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柔软,一瞬间吓了一跳,但现在我更担心的是鸿上。
“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猫……。”
“猫?”
“姨母养的猫之前失踪了好几天,今天却被发现了。”
鸿上似乎有些动摇,结结巴巴地重复着简短的说明。不像平时那个身为优等生、聪明伶俐的她。
“刚才,在垃圾收集站……死了,脖子受伤了……。”
“出事故了吗?”
“不太清楚,不过感觉不太正常。而且,我姑姑最近被跟踪狂骚扰了,所以……”
“跟踪狂?”
我不由得发出了激动的声音,樱子小姐也轻轻叹了口气。
“你在哪里?”
樱子小姐这么说着,我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问我,而是问鸿上。
“啊,鸿上,你现在在哪里?”
“在南光的姨妈家。”
鸿上回答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樱子小姐,她好像已经听到了泄露出来的声音,对我说:“说我现在就去。”我心里想着差不多该拿起自己的电话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过去,把地址告诉我。嗯,南光的——”
把问的地址输入导航系统后,我们急急忙忙地先去了樱子小姐家,把苹果和赫克塔从车上拿下来后,“赫克——!”看到黑漆漆的赫克塔,奶奶吓了一跳,我为此感到罪恶感,但还是急急忙忙赶往南光。
鸿上的姨母住的公寓,位于国道旁比位于南边新兴住宅区边缘的地方更华丽开阔的地带。附近有邮局、药店、大型超市等,行人也很多。
家门前的行道树的叶子已经完全变红了,花楸树的果实也变成了红色。
那是血一般深的鲜红。我心里特然一颤,希望死去的猫不是太严重的状态。
这栋名叫ST的公寓是一栋崭新的红褐色砖瓦风格的三层建筑,与其说是外国风格,不如说是很有品位,给人一种高级感。虽然没去过,但就像在电影里看过的纽约住宅区一样。
“好漂亮的外国风格的公寓啊。”
“Bowdoin Street是波士顿的高级住宅区。”
樱子小姐点点头,指着公寓入口的围墙说。围墙上用漂亮的装饰文字写着“Bowdoin ST”。
鸿上姨母的房间在一楼,好像是面朝中街的拐角房间,和有入口的高层公寓不同,玄关好像是单独的。我们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她们过来迎接我们。
“樱子小姐!”
一见面,鸿上就说着扑进了樱子小姐的怀里。她穿了一件红×黑的银汉格子衬衫,下身是牛仔短裙,穿着很简单,头发罕见地扎起了邦尼马尾。
一个三十五岁左右、梳着波波头的女人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她穿着波尔多色的宽松针织衫和米色长裤。一副假日悠闲女性的随意打扮,从衣服上也能看出丰满的胸部和腰部,但并不肥胖。
加上厚厚的嘴唇和嘴角的黑痣,总觉得是个肉感十足,性感妩媚的人。这个人应该是鸿上的姨母吧,眼睛和鸿上很像,两个人都有乌黑清爽的头发,两个人都被泪水打得眼睛红肿。
“猫在哪里?”
在寒暄之前,樱子小姐就先这么说了,姨母的表情一下子扭曲成了要哭出来的样子。
“……请到里面谈。”
但是姨母似乎努力忍住眼泪,红着脸对我们说。我小心翼翼地不踢到玄关的鞋子,在她的劝说下进了房间。姨母家不知道是什么香味,有一种甜甜的、像花一样的香味。
“谢谢你特意赶来。”
姨母把我们带到起居室,说完就跑去了厨房,一只白猫还留在起居室里。
“真的谢谢你能来,我们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鸿上不是对我,而是对樱子小姐说,然后抱起走到脚下的白猫。猫与其说是喵,不如说是讨厌地叫了一声“不”,但它并不逃跑,说明它很亲近鸿上吧。
“她是我的姨母椿,这孩子叫比安卡。”
鸿上看着厨房说,隔开厨房和起居室的维他命色的玉帘,仿佛还残留着椿小姐的余韵一般摇晃着。
“比安卡……意大利语中‘白’的女性形式吗?”
过了一会儿,樱子小姐简短地说。是这样吗?鸿上微微歪着头,点了点头。突然,我听到有人小声叫了一声“喵”,回头一看,这次是一只长毛的、肚子上有褐色条纹的白色大猫,慢吞吞地从我身上爬了过来。
“哔哔。”
“那孩子叫库鲁,虽然是缅因猫的男孩子,但很和蔼可亲。”
“哦。•••••真是老实啊。”
其实我对猫不太熟悉。我完全是狗派。所以像这样被猫踩在膝盖上,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虽然很可爱,但它的腿在我的膝盖上不停地动着,好像在我的膝盖上寻找舒适的地方,总觉得痒痒的,让人无法平静。
看来鸿上的姨母是一个人住。室内装饰由黄色、橘绿、茶色组成,明亮而华丽。看着窗边的观叶植物,我突然想起了曾经憧憬的女性清美小姐,自立的成熟女性会喜欢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吗?
我不由得看着樱子小姐。虽然没见过她的房间,但我想应该是统一的白色。
小库鲁似乎对总觉得不安分而动来动去的我感到厌烦,径直走到坐在旁边的樱子小姐的膝盖上。看来樱子小姐很高兴,她微笑着看着我。
“好大啊,有一种说法,缅因猫这个名字来源于缅因州的一种浣熊,它确实是猫中的大型品种,而且一般来说比较聪明,在猫中又比较温顺。”
她把手指埋在丰满的脖子里,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在对待猫咪时,与她在看赫克塔时的表情不一样,那是一种扭曲的,弯弯的笑脸。在见过很多次的樱子小姐的笑容中,那也是不常见过的笑容。
“那么,死去的猫在哪里?”
樱子小姐抱起大猫,面带笑容地说。樱子小姐明明正抱着活生生的猫跟它亲昵,却毫不在乎地用“ある”来表现猫的尸体,而不是“いる”(日文里面,虽然同样都是“有”或“在”的意思,但是ある表示死物,而いる表示生物),我的胸口一阵刺痛。鸿上是怎么想的呢?她呆住了,没有马上抬起头。
椿小姐用托盘端着装满花的玻璃瓶和透明的耐热玻璃玻璃杯回来了。我曾见过老妈喝同样的茶,应该是茉莉花茶。
“请享用。”
椿小姐好像又在厨房里哭了,她的眼睛又红又湿,用鼻音招呼我们喝茶。
“先不说这个,我是来看看猫的遗体的。”
樱子小姐冷冷地说道,其实椿小姐她们是想先放一个垫子,再让我们看猫吧,大概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心情,但是樱子小姐毫不客气,她还是那么性急。
“等一下……。”
最后,鸿上站起身,从隔壁房间抱了一个纸箱回来。
“今天早上找到的。”
看了一眼纸箱,里面躺着一只灰色条纹的猫。椿小姐说,虽然品种不太清楚,但应该有美国短毛猫的血统,灰色的毛上到处都沾着黑红色凝固的血。
“死了吧……。”
鸿上向我和樱子确认道。虽然她自己也知道没有必要那样做,但还是不得不去确认吧。纸箱里散发出血液和蛋白质腐烂时特有的气味,是生物“坏掉”的气味。
“它的名字叫傲,原本是只野猫,因为它受伤了,所以决定收养它,但它不太会跟人亲近。只要跟它说话,它就会把头扭开。而且脾气真的很暴躁,……这孩子真让人头疼。”
椿小姐落寞地说着,勉强扬起嘴角,可怜,可恨,还有一副可爱的……她的这种心情我从磨碎的声音中深切地感受到了。
“但是,它知道别人在叫它,所以叫了好几次,它就像在说‘我听见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喵喵地回答。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回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椿小姐终于抽泣起来,被她溢出的悲伤所吸引,我也眼眶发热。
“它不是会迷路的孩子,真的。”
鸿上体贴地一边抚摸着椿小姐的背,一边替她向我们说明。发现傲的不是椿小姐,而是鸿上。住在钏路的父亲那边的亲戚去世了,因为是远亲,所以只有父母参加了葬礼,所以这段时间鸿上就住在椿家。
椿小姐开了一家服装店,她长得很漂亮,鸿上好像很喜欢她。她避开“姨母”这个词,直接叫她“椿”,这让我感受到鸿上的关怀、亲切和善意。
椿小姐很喜欢猫,现在养了三只,有两只完全是家猫,阿傲原本是野猫,捡回来养在家里,所以总想出去散步。
即便如此,过半天也会回来,所以那天她也没有特别担心,就像往常一样把它送到了外面。但直到晚上,阿傲都没有回来。
“昨天找了一天也没找到,所以今天正准备做海报贴在各个地方呢。”
结果没有制作海报,就找到了傲。以焕然一新的姿态。这是她们最不希望的回家方式。
“早知道是这样,不管怎么叫,都不要让她出去就好了。但是我觉得那样剥夺它的自由,就会 连它的尊严都剥夺了。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
椿小姐用湿漉漉的声音喃喃道。也许确实是夸张的说法。不过,我觉得猫和顺从人的狗不同,确实很适合“尊严”这个词。
“原来是只漂亮的猫啊。”
我没有表示哀悼,而是这么说道。虽然我很为自己说出这些看似普通、实则机灵的话而懊恼,但这种时候我总是为语言而烦恼。
“那么,它是在两天前消失的?”
樱子小姐一边听,一边戴上平时戴的塑料手套,在手腕处“啪”的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始仔细地检查猫的尸体。
“确实死了……还很僵硬。今天早上气温很低,不能推测得很精确,大概是死后三十小时以内吧——请把情况说得更具体一些。“今天应该不是收垃圾的日子。”
樱子小姐这么问道,鸿上和椿小姐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我……今天早上去了附近的便利店。椿家的打印机坏了,不过现在在便利店也能很方便地打印照片,所以先打印了傲子的照片,打算用来做海报。”
鸿上低头看着猫的尸体,纤细的手指在灰色的毛上爬行。
“从便利店回来的路上,我发现垃圾站周围有很多乌鸦在吵吵嚷嚷。看样子是为了防止乌鸦乱乱抓乱啄,有人用了一个金属制的盒子,防止乌鸦乱抓乱啄……。”
鸿上咬紧嘴唇,看样子是不喜欢回忆这种事吧。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想我肯定不会在意的,但是今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我赶走乌鸦,往里面一看,发现只有一个小箱子,于是……”
“阿傲就在其中?”
让用颤抖的声音说明的鸿上说出决定性的事情,实在太可怜了,于是我插进了她的说明。鸿上点了点头,一眨一眨地流下了眼泪。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但每次看到,我都想,我讨厌哭泣的鸿上。我并不是对哭泣的她感到不开心。只是希望她能一直笑着。我喜欢笑着的鸿上——当然,是作为朋友。
“你回去的时候,那里很安静吗?”
“正好信号灯变了,我就穿过人行横道,从对面的路走了过去。因为路很宽,来往的车辆也很多,走的时候没注意到。”
樱子小姐一边问鸿上问题,一边从包里拿出了放大镜,面对樱子小姐的提问,鸿上刚强地回答道。
“那时候用来装猫的箱子,就是这个箱子吗?”
“嗯,就这样。”
纸板箱上印着某知名网络购物网站的logo,是一个很常见的箱子。但遗憾的是,收件人的姓名贴纸被撕下来了,不知道是寄到哪里去的。
“猫的脖子上的伤口很深……但是这个箱子上几乎没有血迹。也就是说,它是死后被移到了这个箱子里。”
樱子小姐一边收起放大镜一边说。
“恐怕……死因是外伤性或失血性休克死亡,也有可能是颈部损伤导致窒息死亡。”
“窒息而死……”
鸿上脸上的表情更阴沉了。“颈部受损导致窒息死亡”,这和鸿上的外婆的死因一样。鸿上像是觉得自己的喉咙很难受似的,用力按住胸口。
“所谓外伤性,就是因为受伤而死的…的意思吧?”
我问。
“是人干的吗?”
我想起在电话里听到的恐惧——跟踪狂的存在,又问了一遍。
“不,怎么说呢?”
但是樱子小姐向我歪了歪头。
“这里有一口漂亮的牙模。”
“啊……恐怕是被什么野兽袭击了,个体应该不是很大。”
“也就是说,被动物袭击而死……是这样吗?”
樱子小姐点了点头。
“那不是……跟踪狂干的吗?”
椿小姐有些失望地说。鸿上也松了一口气,垂下了肩膀。
“我是……。”
“不,我还不能断定这是不是人类所为——”
樱子小姐刚说完,门铃就响了。我们,准确地说,除了樱子小姐以外,我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全都一瞬间身体僵硬,互相看了一眼。
慢慢地沉默了一会后,门铃又响了。
椿小姐屏住呼吸,静静地站了起来,看着屏幕,然后松了一口气。
鸿上不安地问道“谁?”,椿小姐回答:“须藤先生,刚才给我发短信了。”鸿上也放心地在我们耳边说:“椿姐的恋人。”椿小姐快步走向玄关。随着开门的声音,“没事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看到发现阿傲的短信,就从医院溜出来了,我担心你有事。”
说着走进房间的是一个比可怕还年轻,大概三十出头的青年。他看上去比椿小姐年轻,和樱子小姐的年龄应该相差无几,是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说他是模特也不奇怪,脸上的轮廓深刻,也就说是个帅哥,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香味。
在原先生,还有班主任矶崎老师,为什么帅气的男人身上会散发出这么香的气味呢?矶崎老师好像并没有喷什么香水。也就是说,连体臭都是香的。一定是DNA的问题。和我这种平庸又充满汗臭味的高中生,大概每个细胞都不一样。帅哥真是太不合理了。
“……这些人是?”
椿小姐的恋人须藤先生发现我们在房间里,先是有点吃惊,然后讶异地问道,他的视线特别盯着我。
“百合子的同学和她认识的人。”
“百合子的?”
“嗯。你看…今年夏天在山上……。”
“啊,发现她外婆的。”
两人压低声音说着这些话。樱子小姐和我今年夏天在当麻町的山里发现了鸿上外婆的遗体,椿小姐应该跟他说过吧,他一脸熟悉地点点头,向我们点头致意。
这两个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鸿上当然也应该听到。但鸿上依旧若无其事,只是低着头抚摸着白猫。她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她的悲伤很深,肯定不希望被碰触。
鸿上注意到我的视线,慌忙问道:“怎么了?”然后微微一笑。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啊,我想,至少,在我和樱子小姐面前她可以不用这样。
“您好,初次见面。”
“啊,谢谢……”
须藤先生没有注意到鸿上的心情,用平静的声音再次向我们打招呼。樱子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理会他,视线又回到了阿傲的尸体上,感觉还是老样子,这让我很尴尬。
“照这位小姐的说法,阿傲可能是被动物袭击了。”
我慌忙替她打了个招呼,但椿小姐却抢先一步。
“动物?”
“嗯,她对这方面很了解。百合子外婆的事,一开始警察说是自杀的,后来听了她的分析后才说是意外身亡。”
这样解释着,若无其事地问鸿上“是吧?”椿小姐用眼神确认了一下,然后开始咨询起樱子小姐。
“动物?伤害阿傲的那个?”
“嗯,大概。所以才会留有这样的齿型。”
说完,椿小姐又看着我们。
“须藤是在动物医院工作的AHT,在丰冈的卡利谷动物医院工作。”
“AHT?”
这是一个陌生的单词,我不禁反问。
“是Animal Health Technician的缩写,简单来说,就是兽医的医疗助手。不过在日本并不是国家正式承认的资格,而是由专门学校等根据自己的标准规定的资格,其能力各不相同。
听到樱子小姐回答,须藤先生瞬间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对樱子小姐无视自己的事………产生了不快感吧。
“如果还留有齿型,那应该是野狗,不是人干的。”
他似乎有点不高兴,飞快地说。也许是因为樱子小姐说过他不是国家资格的。不过她大概只是陈述了事实吧,只是她那一如既往的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在贬低他。
“野狗……?”
听到须藤的断言,椿小姐有些吃惊地反问道。
“嗯,至少人不会把猫咬死吧?”
虽然对樱子小姐很生气,但就因为这样就把气撒在椿小姐身上是不合理的吧?须藤叹了口气,努力用柔和的声音回答她。
“所以不用担心跟踪狂什么的。一定是被附近的野狗袭击,发现尸体的人把它遗弃在车站的吧。虽然我觉得这种人很没心没肺,但说不定是个讨厌猫的人。”
确实,如果是讨厌猫的人,或者对动物没有一定的同情心的人,可能会无意中把不认识的猫的尸体当作垃圾扔掉。世上还有人满不在乎地说野猫是害兽,要驱除它们。
而且为了远离死亡,即使在没有收集的日子里把它当作垃圾扔出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动物死在家门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合适。如果自己家有庭院的话,埋在那里也许就可以了,但不是住在公寓里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所以,这虽然是个令人遗憾、悲伤的“事故”,但也不必害怕——须藤先生这样安慰道。
尽管如此,椿小姐还是一副无法完全接受的样子,说:“要是这样就好了……”看起来就像凶手最好是跟踪狂一样,我感到些许不对劲。如果不是案件的话,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断定是野狗的理由是什么?”
不过,还有一个人对须藤先生提出了异议。不是别人,而是樱子小姐。须藤先生的眉毛瞬间皱了一下,但语气还是很平静,“是啊……”樱子小姐回答道。
“能袭击猫的动物,我想不出其他了……我说你能明白吗?”
“可是,我想现在街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野狗吧?”
“可能是逃跑的家养狗,也可能是猫不小心进入了外养狗的领地。既然把猫放在外面养,就无法避免发生事故的风险。”
“可是,很少看到外面养的狗。”
椿小姐反驳道。
“确实很少,但是很多狗都是在白天比较暖和的时候拴在外面的。说不定是被散步的狗袭击了。可能是饲主看到阿傲的项圈后怕被发现,没有采取适当的措施。”
须藤先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认真地解释道。
“……那么,果然还是不应该让它外出的,是我的责任吗?是我的错吗?不是跟踪狂干的事吗?”
“是阿傲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吧。我确实很担心跟踪狂,所以才慌慌张张地跑到这里来的,不过,只要不是人为造成的伤口,就不用担心。”
须藤小姐一边用手指轻轻拂去大颗大颗的泪水,一边说道。
“那个孩子,如果不是你救的,本来就已经死了,不要把责任推给自己,这样就好了,它一定会感谢你的。”
他抱着椿小姐,在她耳边说。声音低沉而温柔,但是他突然皱起眉头,看着鸿上。
“你替她担心我很高兴,不过椿小姐最近有点神经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说太多让她害怕的话。”
“但是……”
“你要是担心的话,就趁这个机会彻底断绝跟跟踪狂的联系就好了,不要让他看到你奇怪的感情。”
须藤先生先委婉地责备鸿上,然后又像开导椿小姐似的说,我听了不禁歪了歪头。
“跟踪狂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大概是……….”
椿小姐含蓄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是椿姐以前交往过的人吧?”
鸿上似乎难以启齿,向椿小姐确认。
“他是椿姐常去的宠物店的店员,他们很熟,交往好几个月,但他除了椿姐以外,还和别的女人有外遇,可他到现在还给椿姐发短信,说想和椿姐恢复关系。”
“明明是自己出轨了?”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是吗。说是鬼迷心窍,分手后又重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厌其烦地打电话,写信,还来椿姐上班的地方闹……椿姐,真的很困扰。”
鸿上继续说道,椿小姐又点了点头,看着我和樱子小姐。樱子小姐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一边摸着鼻子一边把头扭向一边。
“本来他和我家的猫就不怎么合得来,尤其对阿傲不太好,所以更觉得是他干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凶残的事,他只是个只会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人吧?”
须藤先生叹了口气,他好像不相信是跟踪狂干的。
“可是,上次有一扇窗玻璃被打碎了,我吓了一跳,就告诉了警察,警察说那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我不这么认为。”
须藤先生叹了口气,仿佛在说:“你怎么又在说这件事”。
“所以那是——”
“哪扇窗户?”
在此之前一直默默逗弄猫的樱子小姐问道。她已经站起身,准备自顾自地查看房间的窗户。
“就是那间卧室的。”
椿小姐回答后,她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客厅里面的门。
“啊……可以进去吗?”
我对擅自闯入别人卧室的樱子小姐感到抱歉,转而问椿小姐。
她似乎有些抵触,表情有些僵硬,“嗯,没关系,没关系。”说完,她像追着先走的樱子小姐一样,跟着我向卧室走去。
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看里面很不舒服。因为是女人的卧室。即使还有其他理由,我还是感到有些慌乱。
“是这扇窗户吗?”
樱子小姐全然不顾我的混乱,昂首阔步地走进椿小姐的卧室,擅自打开窗户,把头探到外面。我努力不去看多余的东西,站在散发着微甜香味的卧室门口,看着向外张望的樱子小姐的背影。
“嗯,先从外面确认一下。”
樱子小姐稍稍粗暴地关上了不是拉式的窗户,而是推开就能打开的窗户,然后任性地向外走去。尽管如此,露出困惑表情的只有须藤先生,椿小姐和鸿上乖乖地跟在樱子小姐后面。
“不好意思,她总是这样……”
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向须藤先生这样道歉道。他耸了耸肩说:“唉,……要是她能平静下来,那就好了。”但那表情不太像“这样就好”的感老公觉。
我们走到外面,樱子小姐她们已经聚集在窗前。
窗户不是面对车流如织的国道,而是与通往住宅区的横道相接。附近好像有个小公园,虽然不能说是络绎不绝,但也有不少车辆和行人来往。
“不是有很多人经过吗?在这里玩球的孩子们可能会乱了手脚……”
“不过打碎窗户的应该不是球,而是石头,因为房间里有一块10cm左右的石头,和碎玻璃碎片一起掉落。”
椿小姐就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推测,虽然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但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椿小姐卧室的窗前,有一道比我略矮的水泥墙,挡住了街道和公寓。
“那块石头还在手边吗?”
樱子小姐问道。
“那个……因为太恶心,我就扔在院子里了。”
“能找到吗?”
“那个,恐怕不太行。”
椿小姐抱歉地摇了摇头。但她说了句“啊,可是”,就蹲了下来。
“和院子里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我想可能是把这里的石头直接捡起来扔的。”
说是庭院,其实只有居民用的储物间和自行车停车场的一角,还有猫额头那么大的小花坛,除了铺着石板的一角,裸露的地面上都是碎石子。
“是玄武岩的碎石。”
樱子小姐捡了几块石头,哼了一声,再次环视四周,然后站在窗边突然朝那里扔了一块石头。
“啊,你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石头撞在围墙上裂成两半,碎片刺进我脚下的地面。
“光是手一滑这样的程度的话,石头是打不破窗户的。”
“什么?”
“窗户和围墙之间有一段距离,如果是从围墙外侧开始的话,就需要相应的力量。”
“测量一下距离吧。”
听了她的话,我打开了手机软件。
“我最近为了拍照片,就下载了可以测量距离的app。”
因为看起来很方便,所以就下载了下来,结果觉得好像没什么用途,没想到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还能派上用场。我向后退几步,把窗户和门同时纳入拍摄对象。
“啪”的一声拍摄后,用手指指了指窗户和围墙之间的距离。“哔哔”的电子音响起,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数字“297”。
“3m左右,但还没到极限呢。”
“水泥墙高160厘米。”
“……是啊。”
我测了测水泥墙的高度,就像她说的一样,差不多是160cm。把它和显示为181cm的须藤先生并排一看,也并不矮。
“在这个距离、这个高度,是偶然有石头飞过来打碎的吗?虽然也不能否认有可能是从墙的内侧打碎的,但反过来说,在这个距离上,碎片有可能飞过来,自己也会受伤。从门内向窗户扔石头的行为,能说是偶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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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反驳樱子小姐。
“所以我认为这是有明显的恶意的。这不是谁的过失,也不是恶作剧。在你这边确实存在着对你有凶暴感情的人。
“怎么会……。”
椿小姐当场蹲了下来,她捂着脸,低着头。
“椿姐……。”
鸿上跑向椿小姐,须藤先生也一脸沉痛地轻轻抱着她的背。
“凶手一定是贤一,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椿小姐呻吟着说。她就那样反复地喘着粗气,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低声说了声“我受够了”,砰!用拳头拍了拍地面。
“我不想再只是害怕了!我现在要去找我的前男友!”
椿小姐的恐惧和悲伤变成了愤怒。
“现在……那太危险了。如果他真的是打破窗户、袭击猫的跟踪狂呢?”
须藤先生慌慌张张地说,看来椿小姐并不是那种只能忍气吞声、惹人怜爱的女人。她猛地站起来,对须藤先生强烈地说。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
“可是我必须回医院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须藤先生困惑地说。仔细想想,他是从工作单位溜出来的。他担心地抓住椿小姐的肩膀说:“不能让她去。”
“但是……!”
“先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报警,对吧?”
“可是,如果他的行为进一步升级怎么办?”
“那么,在你姐姐那里待一会儿怎么样?这样至少不用一个人待着了。而且你总是工作过度,索性放个长一点的假怎么样?”
“姐姐店里和护理都很忙,我不想给她添麻烦。我去的话,她会担心的,而且工作也不能休息那么多天。”
须藤先生盯着手表,拼命地向椿小姐诉苦。椿小姐摇了摇头,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坚定意志一般,直截了当地说。
“总之,请不要乱来,好吗?”
可是,须藤先生似乎已经到了时间的极限。他好像很为难,说至少要等自己的工作结束后,或者是休息日,然后就回了医院。这就是所谓的挥之不去的思绪吧。
“我也觉得须藤先生说得对。”
目送须藤先生的车急驶驶出停车场后,鸿上低声说道。
“妈妈她们马上就回来了。的确,妈妈是多管闲事的人,椿姐可能会觉得你在为她着想,但只要椿姐不讨厌,妈妈和我都很高兴你能来。到我家来一段时间,和猫咪们一起……吧?”
鸿上稍微慎重地选择了措辞。确实,椿小姐去有需要照顾老爷爷的家里,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也会流露出彼此的顾虑。
尽管如此,担心姨母的鸿上还是用温柔的声音对椿小姐说道。
“可是,我不喜欢一直害怕着别人。”
不过,椿小姐的意志似乎很坚定。她又摇了摇头。
“而且,你不是经常看到新闻报道说,逃到家人那里以后,也会给家人添了麻烦吗?所以,我得自己好好了结这件事。”
椿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的话,我也跟着去。椿姐你一个人的话,不能让你去。”
鸿上做了一个深呼吸,握紧自己的胸口,气势十足地说道,椿小姐慌忙拒绝了。
“不行,危险的话怎么办?要是百合子也出事了——”
“那我也去吧。”
一个是疼爱母亲的侄女,一个是疼爱侄女的姨母。没办法,我只能尽我的微薄之力和你同行——就在我打算这么说的瞬间,樱子小姐的声音打断了我们。
“什么?不能把樱子小姐也卷进来吧。”
“都到这里了,让我无视这些就这么回去是不可能的,我也要去。”
虽然我总觉得最后当候选人很不体面,但还是提出了这个要求。
“人数越多越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呼救。”
而且,即使是这样的我,比让女人们单独去,也多少能起到某种抑制力。
“馆胁君,对不起……谢谢。”
说着,鸿上把我的连帽衫下摆拽了一下。虽然心里很害怕,说实话也不想去,但我也是男人,被女孩子这样依赖,怎么能说讨厌呢?
“没关系的,走吧。”
我装模作样地说,遗憾的是鸿上已经离开我,朝樱子小姐跑去了。看着被椿小姐和鸿上两个人完全依赖着的樱子小姐说“拜托你了”,我想,如果樱子小姐是男人就好了,总觉得没意思。
我们让鸿上和椿小姐坐上樱子小姐的车,前往椿小姐的前男友贤一那里。按时间算大概是十几分钟的距离吧?他要是跑了就麻烦了,所以事先没有联系。
椿小姐虽然嘴上说着“可能不在家……”,心里却觉得这样比较好。也许想跟对方说话的同时,也在害怕着对方吧。按响了门铃,得到回应后,她叹了口气。
前男友好像养了几条狗,狗狗们感觉到来客的动静,隔着门发出了高高的鸣叫。
“椿? !你怎么突然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似乎很吃惊,但又很高兴地从门里探出头来。他个子很高,虽然留着胡子,但应该属于美男子,这个男人的年龄大概和樱子小姐一样,甚至更小吧,而椿小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真稀奇啊,要上去吗?”
对方亲切的语气让人窥见两人曾经的亲密关系,但与之前喜形于色的椿小姐形成了鲜明对比,椿小姐现在的表情十分僵硬。
“你想装傻?”
“啊?你说装傻?”
前男友小声说道。
“……我是因为傲的事而来的。”
“阿傲怎么了?”
“给我适可而止!”
椿小姐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
“什、什么啊!别……好了,先在里面谈吧。”
那是一栋既不旧也不新、找不到个性的公寓,但墙上的牌子上用红字写着“住满”,应该所有房间都住着人吧,而他的房间在正中央。
也许是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到骚动,他不停地劝她进去,可是她没有答应,而且来客不止椿小姐一个人。他注意到我、鸿上和樱子小姐也在一起后,讶异地看着我们。
“不要,我不会进去的。你别再骗我了。你知道在垃圾收集处的那个罐子吧?
“车站?”
前男友像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话到最后就反问道,这句话让椿小姐更加愤怒了。
“……死了。”
“什么?”
“一直…一直给我打无声电话,查信箱,不厌其烦地给我发邮件……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了下来,但我实在忍不下去了!这样太残酷了!你也该算了吧!”
“等一下,你以为是我杀的?”
“不然还有谁?”
“你的声音太大了!”前男友尴尬地说,为了让她冷静下来,他双手向下,做出压住音量的动作。
“……这个嘛,虽然那只猫不喜欢我,但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杀了它吧!傲虽然没有特别亲近我,但我觉得它是只可爱的猫,难道我会杀了它吗?我不相信它真的死了……”
前男友慌忙辩解似的说道。我看见一只垂耳的白、黑、棕三色狗扑通扑通地从身后探出头来,又回到室内去了。
“你有养狗吧?”
樱子小姐问道,前男友虽然很诧异我们是谁,但还是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啊,是啊……我在宠物店工作,卖不出去的那些,有几只我已经心动了。”
“犬种是什么?”
“包和小猎犬……”
这句话再次点燃了椿小姐的怒火。
“你让狗袭击了猫?你…你太残忍了!”
“等等!真的不是我!因为你不理我的电话和短信,我也去过你家几次,怎么可能杀猫!”
“不然还有谁?”
“椿姐……。”
看着两人的情绪越来越高涨,鸿上抓住椿小姐的手臂,劝她冷静下来。
“而且,我看到好几次有人从外面偷拍你的房间。”
“骗人!”
“我没骗你!所以我告诫过你好几次,你都不理会我!”
前男友反驳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了句“我给你发”,然后就给椿小姐发了条短信。
“你看,你看。”
“诶……?”
半信半疑地打开邮件的椿小姐,表情瞬间僵硬起来。我们慌忙探头一看,是一个大块头男人在熟悉的地方拿着照相机。
“我也觉得他可能是你的恋人,不过偷偷地拍你的卧室太奇怪了,所以先拍了下来。日期你也看看,才上个星期的事——怎么样?这人你认识吗?”
“不是的,大概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好像是用变焦偷拍的,照片有些不清晰。但那确实是椿小姐公寓旁边的街道,就像被石头打碎的窗前一样。
摄像男并不年轻,只是长得像熊一样高大健壮。
“你…….真的,没杀我的猫吗?”
“怎么可能!不过那只猫并不温顺,脾气也很暴躁,一定是在外面和野狗吵起来了吧,因为它很凶残,说不定哪天就会把椿弄伤。”
“不过,猫本来就不是那么亲近主人的。确实,如果太过在意,会被咬伤或抓伤,但那就是猫嘛。”
看来椿小姐也无法否认它的暴脾气。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拼命地反驳前男友。
“这我知道。总之,如果发生了那种事,暂时不要和猫一起生活不是更好吗?”
“你说什么?”
“万一不仅仅是猫,椿也会受伤,我很担心,为了椿的安全,还是待在我这里比较好。”
“你说什么?”
“家里好歹也有看守者。你知道吗?小猎犬虽然小,但也是猎犬,忠诚又勇敢。”
“猎狗?”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前男友点了点头。
“它本来就是用来猎兔子的狗,非常勇敢和温顺。”
前男友微笑着,骄傲地说。我的心突然躁动起来。
“我是为了你才这么说的。如果你觉得害怕,就来找我吧。这样的话——一切都没问题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不想!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和贤一你的关系早就结束了!你不要再和我有关系了!”
“椿!”
说到这里,椿小姐粗暴地关上车门,从前男友的公寓逃跑似的回到樱子小姐的车上。
“求求你,快点开车。”
椿小姐害怕前男友追上来,用怯懦的声音诉说道。樱子小姐比平时更粗暴,我连系安全带的时间都没有,就发动了车子。
“袭击傲的……难道不是贤一吗?”
车子开了一会儿后,一直回头担心地窥视的椿小姐,终于平静地坐回了座位。
“怎么说呢?”
樱子小姐在镜子里看了椿小姐一眼,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前方回答。
“猎狗………,是说要猎兔子。”
虽说都是兔子,但大小各不相同。不过,既然有兔子,猫不也有可能袭击吗?
我这样想。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摄像男又是怎么回事呢?只是个变态吗?
“……既然这么迷恋,那就不要出轨了。”
我一边用玻璃窗降温一边思考。鸿上焦躁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生气的声音。
“是他养的狗咬死了阿傲吗?”
“不调查的话,什么都不能确定。”
只有樱子小姐好像有什么想法,几乎一言不发地握着方向盘。回头一看,椿小姐脸色铁青,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用指尖咚咚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当然了,因为她的前男友依然不可信,而且很有可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拍了卧室。
而且能拍下这样的摄影男的照片,也说明了前男友还是偷偷地在她家里盯人不放的事实。
“要是有所罗门戒指就好了。”
突然,鸿上低声说。
“什么?”
“所罗门王——古代以色列王国的国王,被认为非常聪明,据说曾使唤过天使和魔鬼。其中所罗门的戒指是天使赐给他的秘宝,据说可以听懂动物的语言。”
“如果有所罗门的戒指的话,贤一的狗狗们,狗狗们也会把真相告诉我们的吧?况且,人也是动物,不需要这样互相仇视或做过分的事情,也能互相理解吗……”
樱子小姐解释道,鸿上继续说道。确实,如果有那样的魔法戒指,阿傲就不会死,椿小姐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可是,这里并没有那枚戒指。”
樱子小姐无情地说。椿小姐和鸿上都叹了口气。
“但是,我可以问猫。”
“什么?”
“要不要问问傲自己,杀了它的是谁?”
说着,樱子小姐得意地笑了。
回到椿小姐的公寓,让椿小姐下车后,我们让鸿上坐上车去了她的家。她的父母要回来了,外公又有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但因为担心出了什么事,鸿上暂时收留了比安卡和库图。
不过,被收留的不只是那两只。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让我再仔细检查一下猫的尸体。有时候可能会动手术……不过,也许我能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
樱子小姐这样说服了椿小姐,保管了阿傲的尸体。对于“开刀”这个词,椿小姐露出了些许抗拒的神色,但她似乎也意识到没有其他可以“倾听”的对象。
椿小姐一边说着“请多关照”,一边流着泪把装有袋子的箱子递给我。
“要回家吗?”
我问道,樱子小姐简短地回答:“不。”
“那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拜访泽先生,因为他比我更了解动物。”
一时之间,我想不起泽先生是谁,但听她这么一说后,我回忆起早上她告诉我的,对方好像是奶奶的亲戚,是旭山动物园的饲养员。
正因为是天气好的假日,旭山动物园非常热闹。樱子小姐在门口买了我那份的票(她有年票),顺便在接待处让泽先生联系说她已经来到园里了,我们两个人用圆圈处的消毒液给鞋子杀了菌,走了进去。
真是好久没来了。但是,当我高兴得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卖部和鸟之村上时,樱子小姐却也不让我多等一会儿,快步走了。我听着渐渐消失的鸟叫声,追上了她的脚步。
她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在中央的钟塔下停下脚步,碰头的地方是这里吧。
“要在这里等吗?”
要等的话,我想看看动物。
“不,他说马上就来。”
“是吗?”
这不免有点遗憾,看样子还是放假时我自己一个人来吧。
“是泽……吗?”
我听说饲养员是奶奶弟弟的孙子,想起了奶奶好像是姓泽,问道。
“对你来说,是第二个佐佐木老师吧?”
听了我的话,樱子小姐微微一笑。佐佐木老师是她高中时代的老师,是她的生物老师,像樱子小姐一样沉迷于骨头。
“是啊……可以说是我的老师。”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至少能不能事先联系一下?”
我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呀!”
樱子小姐向声音的主人轻轻鞠了一躬,回头一看,一个体格健壮、剃着运动寸头、晒得黝黑的青年站在那里,穿着印有旭山标志的工作服和夹克。
“少年,我来介绍一下,他是泽先生。”
“诶……?”
我吃了一惊。因为一听到骨头专家,我就想象他应该是个更像学者的人,说句不好意思的话,至少也应该是个阴郁的人。但站在眼前的青年不一样。看上去丝毫没有纤细之处,那是一种即使穿着厚衣服也能窥见强韧肉体的精悍、一看就知道是行动型的氛围。
“啊,我是馆胁正太郎。”
“我知道,我听姑婆说过,她说你吃饭吃得很香。”
我慌忙向他行礼,泽先生一边用手制止我,一边说道。奶奶竟然把我的事告诉了亲戚,这让我很吃惊,但又觉得很高兴。
但是经常吃饭吃得很香•••••••这样的评价,总让我觉得心情很复杂。
“真是的。我这里也有工作,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本来前天才从婆罗洲回来。”
“是吗,婆罗洲很热吧?”
看着泽先生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樱子小姐毫不胆怯地问道。他回答说:“湿度很厉害,因为早上的湿度是100%。”语气虽然像是在责备她,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说了也没用,所以也没有那么生气的样子。
“婆罗洲……有什么新动物要来吗?”
“不,是和大象有关吧。”
樱子小姐说道。
“咦?难道大象要来旭山?”
我一边追着两人,一边问泽先生,旭山的大象已经死了很久,札幌的动物园也没有。前几天内海先生说:“四岁的侄女们都没见过真实的大象。”孩子们如果没有体验过小时候看到的“好大啊”的感动,总觉得会很寂寞。
“不,很遗憾,这次不是为了这个。现在婆罗洲正在建设棕榈树种植园,为了生产棕榈油,正在不断地开垦森林。结果,大象跑到人群中,作为害兽被驱除。”
走在森林狼舍旁边,泽先生苦涩地说道。想起作为害兽被驱除的、已经濒临灭绝的日本狼,我心中也泛起一股苦涩。
“棕榈油是制造肥皂的原料,和我们的生活非常密切,需要棕榈油的我们不能佯装不知吧?所以现在旭山也参加了保护活动。”
“……我一直以为动物园就只是负责哺养动物的。”
“重要的动物不在的话就麻烦了。虽然不可能拯救所有的动物,但是如果不从力所能及的地方开始做点什么的话,那些失去的生命,事后再怎么后悔也无法挽回。”
他的话渐渐渗入我的内心,扩散开来。失去的生命无法挽回——与樱子小姐相遇正好一年了。这一年,失去的生命在我心里留下了许多刺,也许,是一辈子都在后悔,无法拔出的刺。
我们就那样穿行而过,被带到了从未进入过的饲养员们的区域。
“很乱吧。”
正如他所说,我们走进里面有些杂乱的拼装房。大概是他刚才工作的地方吧,房间里很暖和,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文件、和动物相关的图鉴、书、DVD等东西。房间里面有好几个架子,我想起了理科准备室。
泽先生脱下夹克,为了活动方便,脱下工作服外面,缠在腰上,绑好袖子。他穿着长袖t恤,肌肉发达的样子,不像标本师。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是制作标本的“饲养员”。虽然不知道负责的动物是什么,但和动物打交道肯定是一项考验纤细智慧的体力劳动。
“然后呢?你想让我看什么?.”
泽先生在桌子抽屉里哗啦哗啦地翻找着,说道。过了一会儿,他把提包里的三杯玄米茶、沾满茶涩味的马克杯和两个纸杯递了过来。然后他用下巴指了指我身后。顺着视线看去,那里有一个电热水壶,总之就是让我来泡吧。
“是只猫,虽然已经死了,但脖子上还留有漂亮的牙模。”
说着,樱子小姐从纸袋里拿出装有阿傲尸体的盒子,我一边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一边泡了茶。
“你看这个齿型,齿型是13/C1/P4/M2。”
“不是猫的齿型,猫是M1。”
“嗯,而且猫的小臼齿和牙齿之间的间隔更大。”
在热水壶呼出热水的声音后面,两人仿佛在说咒语一般。
“M1?齿式?”
我泡了三人份的茶,递给樱子小姐和泽先生,问道。一问之下两人面面相觑,泽先生用一副“连这都不知道吗?”这样的表情看了看我,然后同样看了看樱子小姐。是想问她为什么没教我这些?
樱子小姐像闹别扭似的噘起嘴,把我的肩膀拉得很近,大概是要我好好听着吧。因为反作用力,我的手上洒了一点茶,拇指根部被烫伤了一点,但我把湿漉漉的部分按在铁制桌面冰冷的部分上,总算保持了平静。
“所谓牙式,就是用来表示牙齿的种类和数量的。这是雌性黑猩猩的模型,很漂亮,不同的动物,牙齿的形状和数量也不一样。狗共有四十二颗牙齿,而人类和黑猩猩只有三十二颗。猫有三十颗。”
泽先生一边说着,一边雪崩般地从桌上的秘境中拽出某种动物头骨的塑料模型。
“检查牙型的时候,要以上下颌的一侧,也就是每一侧的四分之一,上下牙齿的各一半为标准,然后按照牙齿的种类,前牙、犬牙、小臼齿、大臼齿的顺序来记录,这就是所谓的牙式。”
他把圆珠笔的笔尖抵在模型的牙齿上,按顺序向我说明。从门牙、尖牙到臼齿的牙齿排列。
“猫只有M1,也就是说只有一颗里面的牙齿。而留在这只猫尸体上的牙模里的,有两颗臼齿的背面。”
“那么,果然是野狗干的?”
我问道,泽先生以:“是这样吗。”回复我,他歪着头,哼了一声。
“是狗吗……。”
樱子小姐也把竖起来的手指合成三角形,若思似地低声说着。
“小姐,狗的齿式还记得吗?”
看着这样的樱子小姐,泽先生问道。他含笑着,似乎在我面前试探她。
“i3 / 3c1 / 1p4 / 4s2 /3。”
“哼!”樱子小姐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是在闹别扭似的,流畅地回答道。对她来说,就像回答今天的天气一样简单。
“所以也可以认为这是狗上颚的牙齿形状……”
她继续说道。
“难道不是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如果说是狗的牙齿排列那也未免太整齐了。至于说其近亲狸猫的话。狸猫的公式是13/ 3c1 / 1p4 / 4m3 /3,但有时也会出现没有第二前臼齿的个体。犬齿太宽,而狸猫的门牙也比较杂乱。”
“再说了,狸猫攻击猫这种事本来就很难想象。小猫还好说,狸猫咬死活生生的成猫,我可没听说过。”
泽先生边说边戴上塑料手套,窥视着傲子。
“是啊,而且我还有几件在意的事。”
樱子小姐也从口袋里拿出新的塑料手套,在手腕上弹了弹橡胶。
“你看,这里有指甲印。”
她戴着手套的指尖碰到了阿傲的大腿。泽先生看了看她的手边,稍微困扰了一下,然后拿起剃须刀来,用难以想象的细致手法,从猫干巴巴的大腿上刮去了臀部周围的毛。
那温柔的手势,让我突然想起了外婆。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感觉呢?我想了想,这是因为在葬礼前,入殓师用剃须刀这样贴着外婆的脸。
“看样子是被尖锐的东西……所划伤。”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早上开始就看到椿小姐和鸿上对傲的悲伤,我好像莫名地感伤起来。摇了摇头驱走忧郁之后,我也认真地看了看阿傲的尸体。
“少年,在你看来,这个爪印有几道?”
“什么?”
樱子小姐唐突地问我。
“嗯…………五道吧?”
傲的屁股被剃刀剃了毛,露出了皮肤,上面清晰地刻着五道疤痕,就像老套的怪物爪印一样。
“真奇怪。”
泽先生喃喃道。
“奇怪?”
“啊,不是狗爪子。”
泽先生的额头上皱起了眉头,樱子小姐微微地点了点头,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屁股上的疤痕。
“是啊,我想可能是攻击时留下的吧? ……你看,确实有五条平行的爪印,而且从这些痕迹来看,应该不是钩爪,而是平爪。”
“可是,狗也没有五爪吗?”
我想起最近樱子小姐剪了赫克塔的指甲,不禁歪起了头。
“有啊。不过,第五爪是狼爪——也就是大拇指。因为它长在脚的高处,所以不会留下这样的爪痕。而且狗的爪子有点卷。就近亲来说,狸猫和狐狸也是差不多的…,但我觉得那两种爪痕都和这个不一样,狗和狸猫不擅长用手。这只猫并没有留下狗或狸会留下的爪印,也就是说,杀猫的生物能够灵巧地使用手。”
“手巧……那么是猴子吗?”
我的脑海中瞬间掠过埃德加·艾伦·坡的《莫尔格街凶杀案》。
“不,至少类人猿的齿型在三十二颗左右,不符合这个齿型。”
泽先生摇了摇头。
“那就是一种牙齿式i 3 / c1 / p4 / m2的,五根手指指尖灵巧的动物吗?”
“没错。”
樱子小姐微微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泽先生。他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不久又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挑了挑眉毛说:“是吗……”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所以小姐才把这只猫带到我这里来。”
“嗯,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能判断出来呢。”
“就算是我,也不能光凭牙型和指甲就断言……不过,可以用园子里的个体来比较调查。”
“这两个人仅凭这一点就知道被什么动物袭击了吗?”
我惊讶地问意味深长的两人。泽先生点了点头,走向置物架,拿回用小包装材料包裹着的比拳头还大的块。樱子小姐接过包裹,小心翼翼地拆下包装材料,从里面发现了某种动物的骨头。
“你看,犬齿又尖又尖,很明显吧?而且和狗不一样,上下臼齿的根数都一样。”
“这就是袭击阿傲的动物的头盖骨………”
“是13/ 3c1 / 1p4 / 4s2 /2,犬齿很宽,门牙排列整齐,五指灵巧的动物——也就是‘浣熊’。”
“浣熊?”
“浣熊的手比犬科动物更灵巧,爪子也是扁平的,所以它能很灵巧地爬树。”
“怎么会……浣熊是那么凶残的动物吗?”
我掩饰不住惊讶。因为是浣熊….确实,我也知道它们对农作物的损害,不过,怎么可能会咬死活猫呢,有点难以置信。
“不,这个齿型和爪痕看起来确实像是浣熊干的。不过浣熊袭击猫这种事,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太可能的。虽然偶尔会在国外的新闻上听到,但至少不是一般的情况。”
泽先生对还不相信的我点了点头,说道。
“浣熊的脾气确实很暴躁,是一种长着尖牙的危险动物。和以前流行的动画片里那种可爱的生物是不一样的。但是它们自己攻击猫这种事是无法想象的。我认为这需要某种爆发性的感情波动。例如愤怒、恐惧……………”
“或者是饥饿,或者两者兼有——”
樱子小姐在钢制办公桌前坐下,一边爱抚着头盖骨一边说。一副要亲吻骨架脸颊的架势。
“或者,有人故意让浣熊袭击猫吗?”
“人类……?”
一股寒意蹿上我的背脊。
“确实,就像小姐说的那样,如果让它在笼子里饥饿直至暴躁如雷,然后‘故意’把虚弱的猫放进去,或许有袭击的可能。”
“还有一点,你看,就是这只猫的手。伤口的宽度很窄,但前脚被砍得很深。我想这应该不是野兽造成的,而是人为造成的。”
樱子小姐小心翼翼地把头盖骨抱在膝盖上,指着傲子的前腿。泽先生用手指拨开前脚的体毛,确认伤口,眉间又刻上深深的皱纹。
“…………我也有一件在意的事,就是这个牙型,感觉像是人工削掉了犬齿。虽然宽度和浣熊一样粗,但如果是浣熊的犬齿,就像刀子一样锋利,所以应该能切肉。”
“削掉犬齿……有这种事吗?”
我问泽先生。
“看样子是当宠物用的浣熊呢。浣熊的犬齿是非常危险的,主人为了被咬的时候不受重伤,有时会把它们的牙齿锯了,也有饲主说要做手术拔去指甲,否则在家里养会有危险。”
“怎么会……。”
在内心深处,我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为了拿来当宠物就有必要做那种事?强行削掉并不会疼的牙齿,拔掉指甲,这对人类来说简直就是拷问。
“虽说如此,浣熊袭击猫这种事,真的是很“异常”,“至少我认为这是特例的事情,在自然界中是很难发生的。是有人故意让它发生的。我也觉得,就像泽先生说的那样,浣熊的犬齿被削掉了,应该是作为宠物饲养的。”
听着听着,我渐渐不舒服起来。让养着的浣熊挨饿,把它和受伤的猫关在笼子里,让它杀死猫——这是残忍而令人发指的行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这个爪印应该是……追赶逃跑的猫的时候留下的。我决定试一试园子里的浣熊有没有留下同样的痕迹。”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数码相机,泽先生拍下了阿傲身上的伤疤。它的手脚僵硬,在泽先生的移动下,像人偶一样动了起来。
不可思议。我没有看到过这只猫活着活动,连叫声都没听到。但是,看着它那被人摆布的、断裂的尸体,悲伤不禁涌上心头。
“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孩子的死背后应该有第三者…….那个操纵浣熊的人。”
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泽先生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发红。我马上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定是生气了,理由很简单,他也不能原谅凶手。
“小姐,如果能找到凶手,请不要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绝对。”
泽先生说道。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樱子小姐若无其事地回答,但我知道,樱子小姐因为愤怒而紧握着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掌上留下了红红的指甲痕。
我们说服了想要小浣熊头盖骨的樱子小姐,离开了泽先生的实验室,绕了很远的路,来到了北海道动物舍。那里展示着北海道的猫头鹰、松鼠、北狐等北海道特有品种。
其中在狸猫的旁边展示了浣熊。似乎是为了比较本土物种和外来物种,所以才移到这里来的。在浣熊面前,简单易懂地展示了浣熊和狸猫的头盖骨、手标本、脚印等。
仔细一看,狸猫的门牙杂乱,手是四指,而浣熊的门牙整齐,犬齿又尖又大,手像人一样是五指。
“我在旭山第一个开始展示的骨头是浣熊。”
“什么?”
泽先生突然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回头一看,他正靠在浣熊笼上往里看。
“啊,然后呢?”
“然后呢?”
“早上,在果园里讲了浣熊的故事之后,樱子小姐突然提到了泽先生的故事。”
对樱子小姐来说,泽先生和小浣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我一边等去洗手间的樱子小姐,一边对泽先生说。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骨骼标本,非常不耐紫外线。在阳光下暴晒的话,很快就会变得破旧不堪。现在是把涂层加厚,装在丙烯酸外壳盒里,其实最初是装在木箱里,让人看到里面的样子。”
他在丙烯酸外壳的小房间里,看着蜷缩着身子睡午觉的浣熊。这样的样子真的是无害的,可爱的,难以相信被当作害兽驱除的动物。
“但是很多人一看里面都吓了一跳,园里发出好几次惨叫,因为受到惊吓胡乱地关上,箱子不出三天就坏了。这样实在不行,所以我们就换成了现在的丙烯酸外壳箱子。”
泽先生苦笑着低声说。这一年来,我已经完全习惯了骨头,但刚开始的时候,一提到骨头我确实非常害怕。所以入园的游客感到惊讶也在情理之中,尤其是小孩子,一定会吓一跳吧。
大概一年前的我也会惊讶地关上盒盖。但是现在好像要仔细看了。骨头虽然可怕,但里面隐藏着支撑生物生存的许多秘密。
我突然忍不住想问他一个问题。虽然觉得问这个问题很失礼,但最终我还是无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
“泽先生……你把自己饲养的动物变成骨头了吧?”
“你觉得残酷吗?”
恐怕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好多次了吗?泽先生看都不看我,反问道。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觉得很辛苦,没有这样想过吗?”
泽先生斜眼看了我一眼,静静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虽然很残酷,但是现在已经释怀了吧。”
看着他落寞地回答,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死后就能认定是物的樱子小姐,应该也不会有把自己养大的动物变成骨头的踌躇吧。
但是泽先生绝对不这么认为。但如果痛苦的话,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做标本呢?我很想知道,但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问。但泽先生突然嘀咕了一句:“是啊。”
“可能是自我满足,也可能觉得很奇怪……在我心中,有做成标本是让它们再一次重生的想法。”
不知道是为了不露出表情,还是为了整理心情,他用双手使劲擦了擦脸,又做了一个深呼吸。
“骨头在死后也会给我信息。即使死后,动物们也会告诉我。现在,我也会想快点把它变成骨头。”
他传来的热情的声音一扫我的疑虑和杞人忧天。泽先生看着我,看样子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
“光悲伤是无法前进的,我也是饲养者,必须从死亡中学到新的东西,如果不能延续到下一个生命,就对不起死去的动物。所以,我想要学习——不,我必须学习,为了把一个死亡,变成下一个生命。”
“把死亡,变成下一个生命……吗?”
听到既是饲养者又是标本师的他的生与死的伦理观,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满意的答案,比我心中的生命形态更为严峻。
至少,在泽先生身上我感觉不到和樱子小姐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我一定一直想从谁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做标本的人也有很多呢。特别是樱子小姐,她总是说骨头就是骨头,死了就是东西,和生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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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一说,泽先生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有点烦恼要不要说点什么。不久,他回头看向人群,又看向我。
“她知道••••••骨头是活着的人到达的最后形态。但她也知道失去的生命不会再回来——对了,你现在是高中生吗?”
“啊?啊,好的。”
泽先生似乎注意到了在人群中慢慢走回来的樱子小姐,突然改变了话题,或许他不想再和我谈论这件事。
“如果你也想学标本的话,就跟我联系。如果我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教你。现在有比在锅里煮要简单得多的方法,只要有空气、水槽和保温器具就行了,只要设备齐全,在你家里也能做。”
“不不,我也不想学标本。”
“是吗?”
泽先生微微一笑。
“啊?为什么?”
“人有两种,一种是不在乎尸体的人,一种是不在乎尸体的人——而你,大概是前者。”
“没、没那回事,我不是满不在乎。”
“不,只是还没习惯而已,后者不管看多少次尸体都不习惯,害怕尸体是本能,不过,你现在对动物应该无所谓的态度吧?”
“话虽如此………”
我难掩困惑地回答,泽先生断言道:“你很适合。”只是多么困扰的误会啊,我摇了摇头,全身心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虽然很喜欢向泽先生打听动物的事情,但我不想因此学习标本师。
“前者是稀有的,你最好把这种才能发挥出来。”
“我讨厌那种才能。”
“不要说不喜欢。你是男人吧?你不是有做模型战士吗?骨头比这要有趣一百倍!”
“不要!”
说着,泽先生突然把头锁起来,不停地摸着我的头。我确实会做模型玩具,但那是因为离家出走的哥哥从小就会做很帅的模型战士和加雷基,我幼小的心一直很羡慕他。
“总之,有什么事就给我发信息,我可以帮你咨询恋爱方面的问题。”
“诶?”
理了理乱糟糟的刘海,一张白色名片递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接过名片,名片上印着旭山的logo,上面写着“泽永嗣”这个名字和他的邮箱地址。
“让你久等了,走吧。”
上完厕所回来的樱子小姐一边挥动湿漉漉的手一边说。
我向泽先生行了一礼,他笑着对我挥了挥手,说:“下次再来。”
回到响起迪雅贝尔阁下歌声的车里,樱子小姐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看来还是想要浣熊的头盖骨,但她已经有了吧?我劝解着她,她却不服气地回答说:“反正就想要,反正就想要。”
“……好了,先把猫的事了结吧。猫的主人住在南光。说不定内海知道些什么。对动物的虐待性,常常会和别的犯罪联系在一起。”
“这么说,已经有其他动物被杀了,或者还有其他动物可能会被袭击,樱子小姐你思考过这些了吗?”
“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
樱子小姐苦涩地说。虽然对她来说死就是东西,但她不喜欢生物的死。
“果然跟踪狂……椿小姐的前男友是凶手吗?”
我想起了贤一这个人,他连椿小姐真正讨厌的事情都不能解,执意要和椿小姐一起生活。在宠物店工作的他,已经听说养了领养的动物,即使里面有浣熊,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跟百合子打电话,让她把相机里那个男人的照片和椿的前男友的照片一起发邮件给你。”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拿个智能手机怎么样?至少平板电脑什么的,绝对方便。”
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但我也不想直接问“是”“是”,于是我对樱子小姐这样反驳道。但是,我的问题似乎真的很愚蠢,樱子小姐华丽地跳过了我的话。
没办法,我给鸿上发了封邮件,请椿小姐把那个摄影男的照片和前男友的照片用短信发给我。没过多久,我的手机里就发了一张两人并排拍的照片,应该是他们以前交往时的照片。
如果是不当班的日子就麻烦了…?我心想,幸好内海先生在派出所。我拉开稍微有些立不起来的拉门,说了声“谢谢……”,内海先生注意到我和樱子小姐,微微一笑。
“啊,怎么了?又发现尸体了吗?”
“猫的。”
“是吗?”
听到樱子小姐一本正经地回答,内海先生原本是开玩笑的,此刻却皱起了眉头,他大概对尸体和猫都讨厌吧,这个人讨厌动物。
我向旁边桌子上的另一位警察点头致意,然后在内海先生指示的椅子上坐下。
派出所的墙上,不,就连桌面和表面,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各种各样的海报。刊登通缉犯照片的海报,交通事故失踪者的照片,提醒人们注意各种犯罪的海报,真是五花八门,但无论哪一种,都让人觉得所呼吁的东西很沉重。
被这些拼命说的话包围着,内海先生不会呼吸困难吗?我总是这么想。
“我朋友养的猫好像被杀了……。”
“被杀了?……那可太不平静了。”
在这样一个有点异质的世界里,我一开口,之前一直摇晃着蓬松头、和蔼地微笑着的内海先生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
“少年,照片。”
“啊,是的。”
听樱子小姐这么说,我拿出手机,打开图像文件夹里的照片,樱子小姐迫不及待地从我手里拿过手机。
“内海,你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吗?”
樱子小姐把手机转向内海先生,问道。
“什么?这家伙,莫非是在偷拍?”
他应该是把摄影男的照片给我看了吧,一听说是偷拍,他的同事,一个梳着光头或者像河童、蘑菇头的奇怪发型的巡警,慌忙探出身子。
“那这个呢?”
樱子小姐又拿起我的手机给内海先生看。
“啊?……啊,这家伙!”
过了一会儿,内海先生的表情渐渐僵硬起来。
“喂、喂!安生!”
内海先生叫来同事,不需要被叫,叫安生的警察先生就已经站在内海先生身后盯着照片看。
“这不是……家暴男吗?”
安生苦涩地低声说。
“啊?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得很清楚。去年吧?就是那个对恋人动粗的男人,被人报警了好几次,我们也抓了他好几次。”
“真的吗?”
“是啊,结果,好像下达了禁止接近的命令,尽管如此,这人还是有一段时间会去骚扰恋人,但大概半年前就已经搬家了吧。最近几乎不怎么听到他的消息了…….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我记得他以前做过动物方面的工作,现在应该是自由职业者。这人不是对交往过的女性施暴,就是在金钱上寄生,总之就是个性情腐朽的家伙。”
安生和内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没错,既然你是我的朋友,那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这时,门嘎啦嘎啦地被拉开了,三个小学二年级到三年级的男孩子走进了派出所。一个孩子在哭,只有左脸红红的。他们一进派出所,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自己的游戏机被一个不认识的大叔抢走了。其中一人因为反抗,被打了耳光。
内海先生和安生先生慌忙应付少年们。樱子小姐看着两人,就那样迅速地离开了派出所。
“那个……我知道了,谢谢!”
“对不起,阿正,如果不紧急的话,待会儿再说吧。”
看到我慌忙想要追上樱子小姐,内海先生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帮我查笔录等文件。“我改天再来。”说完后我低下头,离开了派出所。回到车里,刚坐在副驾驶座上,樱子小姐就把手机扔到了我的膝盖上。
“哔哔。”
一阵痒痒的感觉让我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进派出所前调成礼貌模式的手机在不停地颤抖。
“啊,是泽先生打来的。”
一接起电话,对方就说:“在鸡身上试验过,有一样的指甲和牙齿形状。”他好像很忙,我还没说完谢谢就被挂断了电话。
“回它的主人那里去吧。”
我把牙齿形状的事告诉了樱子小姐,樱子小姐果然点了点头,朝着椿小姐家打了方向盘。
我来到椿小姐的房间,她一脸憔悴地迎接我。连猫都没有的房间里,安静得不得了,看到我们回来了,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她一个人很不安。
我们把猫遗体还给了她,告诉她我们把猫屁股上的毛剃了。臀部的事,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抱着终于回来的爱猫的盒子,把它带到起居室。
在客厅窗边温暖的地方,铺了一条边角已经开了的毛巾,估计是阿傲最喜欢的,像是一个小祭坛。
椿小姐把一箱子箱子放好,箱子旁边放了猫罐、里面放置有一个尖端会闪闪发光的玩具、还有指甲刀,然后点燃了像是代替线香的香薰蜡烛。
性急的樱子小姐对椿小姐的告别仪式有些不耐烦,但每当她咂舌或叹息时,我就用胳膊肘抵住她。比起那些事,你更想让她知道你前男友的真实身份吧。
“明天一大早,宠物殡仪馆就会来。”
椿小姐终于回过头来对我们说:“我来泡杯茶吧。”但是樱子小姐却简短地回答:“没有必要,我们马上就回去。”椿小姐露出遗憾、寂寞的表情。
“对了,你不想知道袭击猫的是谁吗?”
“那果然不是野狗干的?”
“啊,不是狗——是浣熊。”
不知道哪个回答对她来说更合适。只是,这个回答对她来说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椿小姐重复着,一脸不可思议。
“浣…….熊?”
说着,她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她的表情有点像鸿上。
“浣熊? ……对了贤一,他说之前在店里被刚来的浣熊咬了,还为此去了一次医院。”
“是的,浣熊的犬齿很尖,好像很危险。”
前男友的店果然有在卖浣熊,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是浣熊杀死了你的猫,但我认为其中有人类的介入。”
“人。”
椿小姐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人……也就是说,有人用浣熊袭击了阿傲,是这样吗?”
“应该是。”
“怎么能……。”
椿小姐脸色苍白,捂住了嘴。
愤怒、冲击、厌恶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想,在我内心的某个地方,我还是希望这只是一场意外。
至于是谁干的,我们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椿小姐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捂住了脸。
“你以后再哭吧。不过,你说过想和凶手谈谈,对吧?现在也是同样的想法吗?”
樱子小姐单膝跪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椿小姐,静静地问她。
“嗯,当然。为了阿傲,我也不想哭着睡过去!我一定要让他赎罪!”
椿小姐哭丧着脸,怒不可遏。樱子小姐看到椿小姐的愤怒,一瞬间眯起了眼睛。
“那我们走吧。”
樱子小姐说,带着椿小姐出了家门,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旭川的街道已经完全变短了,青色、桃红色和橘黄色混合在一起,染上了令人心潮澎湃的颜色。
“……这是要去哪里?路,没有错吗?”
我原以为一定会去前男友的家,却发现樱子小姐的车经过公交大道,方向完全相反。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开战,椿小姐正在补妆,她发现自己正跑在与自己想象的道路不同的地方,惊奇地环视着四周。
“我有个地方想先去。”
“先,是吗?”
樱子小姐的车带着不知所措的我们来到了丰冈的动物医院。
“动物医院……?”
这个名词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里是须藤工作的医院。”
“啊,然后……”
怪不得好像听过,椿小姐介绍须藤先生的时候,我应该听过这个名词。
面对恋人的工作单位,椿小姐松了一口气。看来樱子小姐打算让须藤同行,确实那样子会让人稍微放心,但是对方正在工作中没问题吗?我对此很是在意。
“你不常带猫来这里吗?”
“是的,我以前也来过,不过一直给我的猫看病的医生自立门户开了家医院,所以我现在也去了那边。”
所以,这样进去会有点困难……椿小姐含糊其辞。但是樱子小姐无视在门口踌躇的椿小姐,飞快地进了医院。
“樱子小姐!”
我慌忙追了上去,椿小姐也无可奈何地跟在我身后。
卡利亚动物医院是一家比较大的动物医院,开院已经有很多年了,医院的建筑虽然不是现代化的设计,但里面明亮整洁,候诊室也很宽敞。
候诊室里只有一个抱着小狗的老婆婆,接待处的白衣女子发现我们来了,冷淡地说:“今天的接待处结束了。”看了挂号台的“诊疗时间通知”,休息日是周三,周六周日也有诊疗,但挂号时间是三点之前。
“这里有一个叫须藤的AHT吗?”
“什么?”
穿着淡粉色白大褂的年轻女性讶异地听完樱子小姐的提问,但看到我们后就露出露骨的厌恶表情,说了声“请稍等”,就走进了诊疗室。
“发生什么事了吗?”
过了一会儿,一个不高兴地说着话的男人出现了,这个男人身材矮小,让人联想到啮齿动物,门牙稍微突出,看上去是个神经质的中年男人。
“我想确认一个叫须藤的男人现在是否在这里工作?”
“他怎么了?”
胸口贴着“刈谷”的名牌的那个男人,面对樱子小姐的提问,比接待的女性更明显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不时地瞪着椿小姐,看来她待在这里让他感到很不愉快。
“怎么了?”
樱子小姐反问道。
“总之,无论他出了什么问题,都已经和本院无关了!”
刈谷医生的脸微微发红,明显地表现出了愤怒的表情,语速略微有些快。
“什么意思?”
忍不住发问的是躲在我身后的椿小姐,听到这个问题,刈谷医生略带挖苦地说:“啊,你不知道吧,他已经转到岩崎的医院了。”
“须藤上个月从这里离职了。”
“啊?为什么?”
我和椿小姐几乎同时出声。
“你把他炒了吧?”
只听到樱子小姐这么说着,对刈谷医生笑了笑。
“请说成是主动离职。怎么说呢,他对患者的处理不太妥当。此外,他还对医院的医药品和备品动了手脚。”
刈谷医生耸了耸肩,语速又快了起来,像是在辩解。
“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樱子小姐又问了一遍,刈谷医生不耐烦地答道,他不想再和须藤先生扯上关系了,甚至还隐约透露出须藤辞职还有其他原因,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前台的女店员正一脸怒气地瞪着我们。
“应该把他关进去的。”
樱子小姐叹着气说道。
“那样的话,须藤也许就杀不了她的猫了。”
“什么?”
她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从医院出来的樱子小姐丝毫没有在意我们的不安,小声说:“这么说来,我肚子饿了。”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说实话,我也饿坏了,但这说不出口。虽然这家医院理所当然地除臭了,还为此安装了空气净化器,但医院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动物气味,为了掩饰这种气味,芳香剂的味道和饥饿感相结合,让人有点不舒服。
即便如此,现在也不是悠闲吃饭的时候。
“算了,那我们去须藤家吧。”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请解释一下!”
不过,比我更不舒服的是椿小姐。她脸色苍白,无力地跟在我身后。
“什么事?”
“杀死阿傲的凶手不是我的前男友吗?那个跟踪狂什么的?”
“这种事我可一句也没说过?”
樱子小姐若无其事地说着。
“怎么会……。”
怎么说呢,总之,椿小姐不仅被跟踪狂盯上了,还受到了恋人的骚扰。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是啊,理由有很多,但我认为决定性的原因是浣熊的犬齿被削掉了。”
樱子小姐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一脸放弃了似的开始说。
“什么?可是泽先生不是说过,宠物用的浣熊都会是这样的吗?”
而且,前男友工作的宠物店也有卖浣熊,本来浣熊应该就是这样作为害兽扩散到日本各地的。
“应该有卖的。”
“不,不会卖。”
“可是——”
“不卖啦,‘现在’。”
“诶…….?”
樱子小姐轻轻推了推呆立不动的椿小姐的后背,一边让她上车,一边对我说。
“日本从二〇〇五年六月开始,就已经全面禁止新的进口、销售和饲养浣熊,所以我想。凶手不是自己抓住了浣熊,就是能拿到被捕获的浣熊,自己去削掉犬齿的人。浣熊被捕获后通常会被送到医院,由兽医进行药杀处理。”
“那么,这个问题……。”
“须藤是AHT,被捕获的浣熊应该可以自己带回去处理吧?”
让椿小姐坐在后座,樱子小姐关上车门。
“还有臭味,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奇怪,他刚进房间的时候,我就发觉他身上并没有医生的气味。现在的医院里还是会有医院特有的气味,虽然没有以前那种强烈的甲酚味了。”
“说起来……他有香水味。”
我分别坐进驾驶席和副驾驶席,回答道。这么说来,须藤小姐走进椿小姐房间时,确实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我觉得那个很棒。可是樱子小姐却在考虑完全不同的事情吗?
“作为治疗人员,身上气味什么的,是诊断患者时的必须注意的地方,尤其是动物的嗅觉特别灵敏,它们会有喜欢的味道,也有讨厌的味道,须藤他身上的香水是茉莉花和柑橘的味道。茉莉花是狗不喜欢的芳香,柑橘类水果则是狗和猫都不喜欢的。动物医院的主要患畜是狗和猫吧?至少这不是AHT在诊疗过程中应该使用的气味。”
“因此………我家的猫才会不太喜欢须藤君吗?”
我无法反驳,一时语塞,椿小姐则小声说道。
“……须藤君从来没有让我进过他自己的房间 ,他总是说房间太乱了,很不好意思。所以如果养了动物……浣熊什么的,我也不会知道。”
我透过后视镜看着椿小姐。她紧咬着嘴唇,望着窗外。
“可是……为什么须藤要这么做?须藤不可能杀阿傲。他可能确实在医院辞职了,但也可能转到别的医院去了,我不想仅凭这一点就认为他是凶手。”
说到这里,她把脸贴在窗户上。为了抑制激动的心情。
“……不过,他对你说谎确实是事实。”
椿小姐苦涩地叹了口气。
“我们去须藤家吧,待会儿再谈。”
樱子小姐问椿小姐须藤先生的住址,输入导航系统。
到须藤家之前,谁都没有说话,车内只回荡着导航系统冰冷的声音和阁下讽刺男女恋爱的歌声,我真想把汽车音响弄坏。
须藤的公寓离椿小姐的公寓不远,我后来才发现,那个地方离鸿上发现阿傲尸体的垃圾收集点也不远。
不,准确地说是有点距离,但从地图上来说,与须藤家是直线距离。硬要说的话,就是在去便利店的路上可以尽情玩乐的那种位置关系。
这栋公寓的二楼有点老旧,和他的打扮很不相称。我们爬上楼梯,手掌上沾到了扶手上的油漆剥落生锈的铁迹,走完略带陡峭的楼梯后,来到了他的房间,须藤先生在玄关迎接我们时,眼神中充满了愤怒,而不是惊讶。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他发现椿小姐站在我们身后,表情渐渐僵硬起来。
“椿小姐?为什么……”
“你不是正在工作吗?”
“为什么在这里”,他还没说完,椿小姐就用严厉的语气质问道。
“今天因为担心你所以早退了,现在正准备换衣服然后去你那里呢。”
须藤辩解似的回答道,但我们知道那是骗人的。椿小姐看着不断说谎的他,瞬间露出想哭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
“骗人的……我知道。我…先去过医院了。”
“医院………”
须藤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嗯……为什么?为什你要说谎?”
椿小姐用痛苦而沙哑的声音问道。
“不,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然而,须藤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调查?知道了恋人的工作状况,有那么严重吗?对了,你为什么辞去医院的工作?为什么要隐瞒?”
椿小姐注意到自己正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须藤却大声地抱怨,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办法!”。
“因为我难以启齿!医生给我扣了很多不光彩的罪名,硬是把我解雇了!”椿小姐,你也知道岩崎医生辞去医院的工作,自己开医院的最大原因是和刈谷医生的不和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
“而且,刈谷医生还在周围散布谣言,说我偷了医院的用品,对病畜动了粗,等等。因为这个原因,我还没有找到新的医院工作,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怕让你误解,也不想让你担心。”
“那就……。”
“解雇的真正理由是,我目击了堀川护士和刈谷老师在诊疗时间之外搞婚外恋的现场。如果你认为那两人的关系是假的,可以去问岩崎老师。我想老师大概也隐约注意到了。”
须藤太太粗鲁地说道,像是在说自己真的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我和椿小姐不由得面面向觎。
“真的不是你惹的祸吗?”
“那是当然的。我确实觉得没跟你说是不对的……我不想让年长的你看到我难堪的一面。”
“啊……。”
椿小姐双手捂着脸呻吟。松了一口气吧。因为樱子小姐,我们一直以为须藤铁定就是凶手。但我明白须藤的意思。不,平时经常和年长的樱子小姐在一起的我,非常清楚。
即使没有被责备,没有被嘲笑,即使被担心,也会因为不甘心而讨厌自己,即使说了谎,也不要在她面前卖弄面子。
这样一来,他的污名就洗刷了吧,我看着樱子小姐,她现在一定一脸懊悔吧。的确,就算是樱子小姐,也会有推理不到的情况。
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这么想着,却看到樱子小姐嘴角浮现出桀骜不驯的笑容,不免感到很困惑。
“能让我进去吗?”
“什么?”
“我想确认一下房间里面。”
樱子小姐失礼地说,不,不仅说,她还硬要进须藤的房间。
“对不起,不管怎么说……”
须藤慌慌张张地反手把门关上。
“为什么?”
“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须藤一脸为难地说。我慌忙站在两人中间,对樱子小姐说:“我们回去吧。”但她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推开我说:“别捣乱。”
“我就说几句猫的事吧,我查了一下,杀猫的好像不是野狗,估计是被浣熊杀死的。”
“怎么可能!浣熊不会故意攻击猫的。”
须藤轻轻一笑。
“怎么说呢?反正采集了猫身上残留的唾液,委托大学做了DNA鉴定,迟早会知道是狗还是其他。说到底,猫无论做什么都活不过来,所以即使调查袭击的动物是什么,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这次可不行。因为检查的结果,从猫尸体上残留的唾液中,发现了爱情病毒科丽莎病毒属的病毒之一。”
“诶…….?”
笑着的须藤先生倒吸了一口气。
“不,怎么可能……”
“love de ……?”
这是一个陌生的单词。须藤却绷着脸。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动摇。
“说到狂犬病你知道吗?狂犬病是人兽共同感染症,但实际上不限于狗,是人兽共同感染症,哺乳类动物都可以感染上,连人类也不例外。而且狂犬病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治疗方法。一旦发病,几乎100%会死亡。”
“100%!”
听到狂犬病,我也多少知道是什么病。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它也会传染给人类,而且致死率高达100%。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狂犬病!在日本,狂犬病从1957年开始就没有发病过!”
但须藤不愧是医务人员,马上否定了樱子小姐的话,樱小姐子耸了耸肩。
“是啊,我也这么想,吓了一跳。但是浣熊不是日本的动物,是来自北美洲的外来生物。实际上在美国,就有人类以浣熊为媒介死于狂犬病。确实不能断言在日本不会发病,因为即使感染了狂犬病,有时也会有好几年都不会发病的情况。”
“难道是…… ?”
须藤脸色铁青,扑通一声靠在门上。看着这样的他,樱子小姐眯起眼睛说:“好奇怪啊。”
“但这不是和你没有直接关系吗?你没必要那么害怕……还是说,你家也有浣熊?被浣熊咬到了吗?不过,这是在袭击她猫的浣熊身上发现的病毒,我想和你无关吧?”
“我确实养了浣熊。但我从来没有让它袭击过椿小姐的猫。我惊慌的理由是,我碰到了死猫,只是担心有没有被感染——”
说到这里,须藤突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他的表情从惊讶渐渐变成了愤怒。
“不,不可能。狂犬病的检查至少需要几个小时,结果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吗?”
樱子小姐耸了耸肩,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但须藤的怒气反而更深了。
“什…··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呢?这是一条能刺激交感神经、让人因惊吓而瞳孔扩大的可怕新闻吗?”
樱子小姐在喉咙深处苦笑着,嘎吱嘎吱的,发出了厌恶的声音。看样子她骗了须藤先生,这就是俗话说的“套话”吗?怪不得我都不知道她有这样做过。
“你在怀疑我吧?”
须藤皱起了眉头,瞪着樱子小姐。
“不,我没有怀疑,因为我确信就是你杀了猫。”
“须藤君……难道,真的是你……?”
看着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的樱子小姐,椿小姐向后退了几步,仿佛要离开须藤。
“不是的!椿小姐,你会相信那种相当于我来说,你更不了解的人说的话吗?”
“但是……”
尽管须藤拼命恳求,椿小姐却踌躇地看着恋人和樱子小姐。毫无疑问,她是一副不知道该相信哪个的样子。
“你说什么都没用。不好意思,刚才我让附近的派出所确认了你的照片。”
樱子小姐撒娇似的说着,但给内海先生看的照片应该只有摄影男和跟踪狂前男友的照片。
“啊?照片上应该是贤一和摄像师的……。”
但是樱子小姐看着我笑了笑。
“啊!”
这时我注意到了。是测量距离的app。我慌忙打开手机,查看照片文件夹,在两人的照片前,出现了站在椿小姐公寓外窗边的须藤。
“这么说,跟踪狂不是贤一,而是须藤? !”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樱子小姐终于笑了起来。
派出所的警察还记得你呢。你不是因为有对女性的暴力行为和跟踪狂行为而被举报到能被警察记住长相的程度吗?”
须藤脸色铁青,额头不知不觉冒着汗,控诉般地看着椿小姐。
“…确实,有一段时间,我做了一些绝对不值得表扬的事情,这我承认,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改变了很多。和前女友也断然分手,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跟踪狂的骚扰行为具体是从多久以前开始的?”
樱子小姐无视拼命替自己辩解着须藤,问椿小姐。
“虽然不太清楚,但最初觉得奇怪是在半年前,但我无法肯定到底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也可能是自己粗心了……”
“自从和这个男人交往后,被跟踪狂跟踪的次数是不是减少了?”
“嗯……不过那是因为他愿意和我在一起,前男友看见了也不好插手吧,我是这么想的……”
椿小姐一边回答,一边和须藤拉开了一点距离。看样子椿小姐虽然很想相信眼前的须藤,但现在猜疑心已经占了上风……她带着不安和紧张的表情,来回看着樱子小姐和须藤。
“那不是因为他在你的房间里可以直接调查你了吗?你刚才也不小心把电话放在桌子上了。如果他有备用钥匙的话,就可以确认邮件而不把信箱弄乱了吧?说不定还装了窃听器什么的——”
“请不要用你自己的想象来吓她!我没做过那种事!首先,之前那个男人不是也来过无声电话吗?”
焦躁不安之下,须藤粗暴地捶了一下门,我和椿小姐吓了一跳。
但是樱子小姐一脸若无其事,眉毛也不动。反而是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确实,她以前的交往对象好像对她还残留着执念,所以你才用他的这种执念做掩护,对吧?”
“不对!真的不对!椿小姐!”
须藤喊着,向椿小姐伸出手。像是在求求她。但是,椿小姐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了,她害怕地抓住我的手臂。
“啊……”
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什么须藤内部有什么东西坏了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须藤突然发出难以言状的怪声,用脚使劲踹了几下门。
“因为怕猫会妨碍你寄生在这个女人身上,所以就把猫排除掉了吗?为什么要采取那种方法?为什么不让猫走得轻松一点呢?”
“怎么能让它死得那么轻松!”
须藤叫道。
“我最讨厌猫了!它又吵又臭,最后还会把身为饲主的她抓伤,也许是她本身就没有教养吧。”
“须藤……难道,真的是你杀的……”
“老是妨碍我!那种动物死了是理所当然的!一开始我也想疼爱它!但是只有那家伙绝对不亲近我!”而且还像动物看不起人类一样瞧不起人!”
须藤又踢了一脚门,椿小姐躲在我身后。须藤用暴力的目光朝我踏了一步,看样子他的对我的愤怒,更胜于对樱子小姐。
“浣熊也一样!虽然看起来像布偶一样,但完全不听使唤。不过,总比猫强。那只臭猫每次去椿的房间,都会很刺耳,很碍眼,真的很让我不愉快!”
他转向樱子小姐,嘴角冒着泡沫继续怒吼。
“所以,我就把它扔进了同样饿了的浣熊笼子里。但是,那只猫就算我把它的脚切掉,它也会反击。多亏了你,我家的浣熊也受了伤!”
“太过分了……。”
椿小姐的声音和眼泪一起被磨碎了。在悲伤的同时,确实包含着平静的憎恨的声音。
“如果杀猫有问题的话,伤害我家浣熊的猫也有问题吧,如果因此而逮捕我的话,这个女人不也是同罪吗?说不定我才是被害者。那只猫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怎么能做这么残酷的事!”
椿小姐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闭嘴!”
“哇!”
刹那间,须藤粗暴地推开我,扇了椿小姐一巴掌。
“你要干什么?”
椿小姐一个趔趄,撞到了公寓的柱子上。须藤对她毫不在意,飞快地跑下楼梯。
“我去追他!”
我把椿小姐交给樱子小姐,去追逃跑的须藤。栏杆被我的手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我没有停下脚步,飞也似的下了楼梯。
但须藤跑得比我快。在我走下楼梯之前,他拐过小巷,从我眼前消失了。
“可恶!”
我也慢了几秒,拐过了马路。
“快、放开我!”
“啊!”
睁开眼一看,须藤正对着谁怒吼。仔细一看,似乎是要阻止须藤逃跑,警车和两名警察就在眼前。
“啊,阿正,明明刚刚才见个面。”
“内海先生?”
不是别人,正是内海先生和同事安生先生。
“须藤,好久不见。”
须藤想要逃跑,安生一把抓住须藤的手臂,将他推到警车的引擎盖上,简直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警察。
“你们为什么来了?”
时机恰到好处,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呢?我和樱子小姐都没有说要去须藤的公寓。
“哎呀,须藤隔壁的房客报警说,隔壁有个男人跟年轻女人争吵不休。”
“什么?”
“须藤那家伙几天前好像对快递公司的人很生气,邻居本就打算下次一有动静就马上报警。”
“啊……原来如此。”
我们确实在大门前吵得不可开交,当然,闹得沸沸扬扬的主要是须藤本人,就算被人举报,也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我不是叫你放手了吗?”
须藤又大声怒吼起来。
“哇,好疼啊,你刚才打我了吧?”
不过,安生先生微微一笑,开心地对须藤说道。
“只是碰了碰手!”
“不不不,不是的,刚才我被你打了。”
“无理取闹!”
“不,打了。我确实被打了,对吧,你也看见了吧?”
“什么?”
突然,安生巡警征求我的同意。
“是啊,刚才这个男人确实对安生警察施暴,我和他都看在眼里。”
代替我回答的是樱子小姐,回头一看,一边脸颊通红的椿小姐也在。
“是吧~ ~那就以妨碍执行公务为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吧,哈哈哈。”
安生巡警仿佛正中下怀似的,满面笑容地把须藤塞进警车。
“开什么玩笑!这是另外的逮捕理由!”
“好可怕,这回是‘威胁’了。”
我一边听着背后两人的对话,一边跑向椿小姐。…………你没事吧?”
她表情僵硬,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樱子小姐说,比起脸颊,椿小姐的后脑勺上长了个肿瘤,应该先去医院看一看,内海先生对椿小姐说最好也去报案。
但是椿小姐好像没有听到两人的声音。望着须藤在警车里与安生对峙的身影,她孤零零地说了句什么。
“什么?”
“姐姐说得对。”
“姐姐?鸿上的母亲吗?”
“是啊。姐姐总是说我没看男人的眼光,说我的男人运不好。我总是一见钟情,这样总有一天会吃苦头的——虽然我很后悔,但姐姐说得没错。”
椿小姐自嘲地笑了。
“我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人,……不光是阿傲,说不定连百合子她都陷入了危险之中,阿傲的死,归根结底可能是我的错。”
椿小姐又补充了一句,低下了头。
“那不是。”
樱子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杀死猫的是那个男人,你也没有希望过这种不合理的死亡。”
樱子小姐的话的意思,包含在其中的温柔,椿小姐似乎明白了。她对樱子小姐勉强微笑,然后像是要掩饰掉掉的眼泪似的,把脸扭向我们。
“啊!”
这时,椿小姐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叫了起来。
“那个人是照相机的!”
说着,她指了指。不知何时,在巡逻车的鸣笛声和骚动中聚集起来的人群中,我定睛一看,站着一个男人,总觉得有点眼熟。
“偷拍的……人?”
模糊的、不精彩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联结起来,那是贤一给我看的照片,偷拍的男人就站在那里。
结实的身材,稍远的短发。方脸……牛仔裤和夹克,虽然是不怎么好看的打扮,却莫名地有存在感,不光是因为高大的体型,还因为姿势很好。
“等等!”
“椿小姐!”
椿小姐甩开我们,跑了出去。
“你怎么了?”
“什么?”
男人正要走过去,椿小姐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不是给我的房间拍照了吗?”
说着,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男人。
“这不是你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被椿小姐的气势吓了一跳,但又像是吃了一惊,露出尴尬的表情。
“啊,对不起……我并不是在拍摄您的房间………”
“怎么回事?”
摄影男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被追问也没办法,再次向椿小姐低头行礼。
“我在拍猫。”
“……猫?”
“是的。我拍了在外面遇到的猫的照片,上传到blog上。我想当时大概是拍了站在窗边的猫。”
摄像男这么说道,椿小姐慌忙拿起手机。
“难不成……这孩子的照片?”
“啊,是吗?难道是你养的猫?”
摄影男高兴地点点头,但马上又露出抱歉的表情。即便如此也让人惊讶,这么强壮的男人,居然爱好拍猫的照片……这个世界真让人看不懂。
“确实觉得诺拉(估计是擅自给猫起的名字)很漂亮,但是当时没有戴项圈……不好意思,擅自拍了下来。但是真的是一只很漂亮的猫,一眼就爱上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再拍一次。”
“那是……”
面对语气爽朗的摄像男,椿小姐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对不起,我想不用了,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什么?”
面对困惑的摄像男,椿小姐沉默了。但看到她眼中的大颗泪珠,他似乎马上明白了原因。
“那……真遗憾。”
摄影男摸着自己胖乎乎的耳朵,露出尴尬又沉痛的表情,垂下了头。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摄影男又嘟囔了一句:“真遗憾……”
“它俯视着面对镜头的我,悠然自得,眼神仿佛看穿了我的全部。它知道我要拍照,故意转过身去。”
“是啊,它总有点坏心眼。”
椿小姐又哭又笑。
“虽然是被遗弃的猫,也不是会撒娇献媚的孩子,但是……每当我失落的时候,它一定会偎在我身边,真是个温柔的孩子。是个温柔的孩子哦——”
看着为了悼念共同的一只猫而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男女,樱子小姐有些无聊,大概是想早点回家吧。
“不过,你真的注意到须藤先生很可疑吗?”
或许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但是,我对她一如既往的推理能力感到惊讶,再次对樱子小姐产生了敬畏之心。
“须藤他没看见猫就…。”
“什么?”
“虽然是AHT,但听说恋人的爱猫死了,既没有好好调查,也没有哀悼,只是对恋人说很遗憾。”
椿小姐她们映入我的眼帘,摄影男靠在椿小姐身边,侧耳倾听她讲述关于猫的回忆,眼眶也湿润了。
“直江也不太喜欢猫。但是阿尔娜和雷死的时候,他也和我一起悲伤……我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樱子小姐寂寞地微笑着,这是我无法触及的回忆。
我的嘴唇忍不住叹了口气——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
太阳完全下山的十月,吹在旭川上的风已经凉飕飕的。再过不到一个月就会下第一场雪吧。
“不冷吗?”
“已经十月了,冷是天经地义的事。”
樱子小姐冷淡地回答道,但对于穿着长袖针织衫却没有上衣的她来说,现在的室外空气可没有我那么温柔。
内海先生仿佛领悟到了什么似的,他把风衣放在樱子小姐的肩上,转头看着椿小姐。
我茫然地想,要是哭泣的椿小姐不感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