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果累累的秋天匆匆而过。
从旭川搬家的朋友说“旭川喜欢万圣节”,这大概是真的。虽说这是最近才养成的习惯,但在这个满大街都是好吃的蔬菜和水果的时候,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就在眼前,一时之间也会有想要兴奋的心情吧。
黑色、橙色、紫色,魔女和南瓜妖怪从这样的街道上消失后,旭川一下子就进入了冬天。
一方面是因为店里的陈列换成了圣诞节的颜色,另一方面是因为十一月过半之后,就会开始真正地积雪。
但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早,从十月末开始,最近一周的最高气温超过了十五度。明天最高气温将达到二十度,电视上说这是首次观测到的记录。
虽说这几年观测到的第一次啦、异常气象啦这些词已经完全消失了,但在这个可能会有积雪的时期,只穿一件连帽衫走在外面,我总觉得有些担心。
“实地调查?”
“是的,樱子小姐说想在下雪之前进森林一次。”
放学后,班主任矶崎老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无论如何都想给地板打蜡,于是他抓住了我,虽然不是学期末,却让我帮忙从擦布到打蜡,作为劳动的报酬,他请我吃了拉面。
和樱子小姐一样偏食的矶崎老师,总是说讨厌猪排盖浇饭的猪排,还说寿喜烧肉也是多余的(他说这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粉条的味道),总之就是不喜欢油腻的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他把肉源源不断地转移到我的大碗里,对了,九条小姐还好吗?他问我,我把周末的安排告诉了他。
homen是旭川现在最热的B级美食。虽然只是在拉面上加入了柔软的肉和豆芽等蔬菜,却非常美味。
官方的味道好像是酱油味,但我个人喜欢正宗的味噌味。有腰身的拉面、富有弹性的肥肉、清脆的蔬菜……一边享受这三种嚼劲,一边喝着渗透着荷尔蒙味道的浓汤,从内心深处发出“啊!真好吃!”,这样的声音溢了出来。homen就是这样的拉面。
“这是她今年最后一次出远门。”
我欢快地吃了一口肉,对矶崎老师说道。胖乎乎的油脂很甜。
“确实,一直到星期天都很暖和,如果说是今年最后一次的话,应该是个好时机。”
老师这次一边把黑木耳移到我的碗里,一边点了点头。
“本来不打算跟她一起去的,但是她一个人去也太让人担心了,樱子小姐又没有智能手机。”
“GPS呢?”
老师和我都不擅长把东西塞进嘴里说话,所以谈话间伴随着“哧溜哧溜”的拉面声,有一种微妙的停顿。
“我和她都没有GPS,我应该跟外公哪里借一下吗?”
“……借我的吧。”
我的问题停顿了十分钟后,老师开口道。
“啊?可以吗?”
“不过,我也想去。”
“什么?”
“我想马上就能看到虾龙胆(一种花)了。”
“啊……。”
老师很喜欢花。今年夏天,老师借口说感冒请了两天假,但实际理由是一年只开一次的月下美人的花蕾快要开花了,我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后来经常向大家展示照片)。
“…你怎么一副讨厌的表情。”
看到忍不住说出心里话的我,老师皱起了眉头。
“我只是觉得不光是樱子小姐,连老师都要陪,实在太麻烦了。”
“你觉得我会妨碍你和九条小姐两个人独处吗?”
“不,我觉得同时面对两个真的很麻烦的人太麻烦了。”
“你说什么?我不请你了哦。”
“这是两码事!太狡猾了吧!”
我慌忙反驳,老师把头扭向一边。
“反正是我掏钱。”
真是个不成熟的人…虽然这么想,但我无法忍受拉面继续延伸下去。
“……那么,请好好早起哦。”
我一边咕哝着“没办法啊”,一边吃着拉面。美食总是危险的,我本想保持从容的心态面对这件事。结果,但当肥肉完全进入胃袋时,我开始觉得和老师的实地考察也很有趣。
几天后的星期六,我因为被这种肥肉所迷惑,一大早便和樱子小姐、老师一起来到旭山动物园以东米饭地区的森林里。
米饭是包含丰田、米原、瑞穗三个地区的称总,语源是阿伊努语中表示水的甜的Depan-pet,从这个汉字就可以知道,是大米的产地。
明治时期,这里是从福岛县移居来的人聚居区,养蚕业也很盛行——这些话其实是从老师矶崎老师那里学来的。
现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田地,以及安静的小镇。今天的气温也远远超过了往年,虽然不能说是晴空万里,但像秋天一样的薄鳞云覆盖在大雪连绵的山峰上。
“你看,这是虾夷龙胆。”
说着,矶崎老师手指的方向,立着一棵草,草的茎顶插满了蓝色的花朵。紫色的蓝色花朵、叶子的绿色、茎的红色,在秋天的森林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啊……在旭岳也看到了,我在登山的时候也见过几次,这就是龙胆吗?”
如果他穿着清澈的西装来怎么办呢?虽然我很担心老师,但他似乎也准备好了行走森林和山林的装备,躲熊的铃铛和GPS……。
樱子小姐说过只要是她走过一次的路她就不会迷路,所以她有时会带着少量装备就进入森林,事后听了真是让人提心吊胆。和这样的她相比,矶崎老师做了充分的准备,还会教我每一朵不认识的花,和她一起进行实地考察,让我很安心,也很开心。
最重要的是,我要找的是花,脚步也很轻快。就像前泽先生说的,我对动物的尸体已经不感到惊讶了,但是找到了也并不高兴。
与此相比,能把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可爱的花一朵一朵地教给我,即使不是特别喜欢花,我也会很开心。
“即便如此,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这么多的花。”
这么说着,我环视着逐渐由绿色变为茶色的森林。这是深秋和冬天的颜色。然而,就在这样的森林中,虽然已经过了盛开的时期,但仍有许多开着花的植物静静地盛开在各处。
“你看,脚下开的是千棱蒲公英,又叫紫蒲公英。这种花春秋开两次,特别是秋天的时候,茎长得这么长,叶子也长得这么大。”
老师又教了我一种花,不听他这么说,我是不会注意到的。准确地说,花已经完成授粉,变成了种子。长矛一样的茎头,长着像蒲公英的绒毛一样蓬松的白色绒球。
一开始还漠不关心的樱子小姐,不知何时开始倾听老师的话了。对于博学多识的她来说,增长知识总是一件好事吧。
“啊,那这个呢?好漂亮啊。”
我跪在地上想要发呆,不远处的紫色花朵映入我的眼帘。一开始还以为是龙胆花,仔细一看,叶子像蒿一样,花朵也垂着。
“最好不要碰。”
“什么?”
我走过去想仔细看看,樱子小姐向我伸出了手,尖锐地说。
“九条小姐说得没错,最好别碰。”
矶崎老师用相机拍下了一些记录用的照片,然后慢慢地走到我身后。
“什、怎么回事?手会被咬到吗?”
我慌忙缩回手,老师耸了耸肩。
“如果只是会被咬到就不会有什么……这是附子草。在附子系草里中毒性最大的一种,最好不要随便碰。”
老师边说边把这朵花也拍了下来。被称为剧毒的花实在太可怜了,我吓了一跳,慌忙从花身后往后退。不知为何,我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连脚下的泥土都渗进了毒素。
“不过,不管毒性有多高,只要不是致死量就没有意义。”
看着突然害怕小花朵的我,樱子小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如果毒也传染到赫克塔身上,不是麻烦吗?”
“确实,附子草的毒素存在于根、花和花粉中,而且也有毒草会污染到土壤,慎重一点也许不是什么坏事。”
樱子小姐一边这么说,一边哈哈大笑。她还是那么坏心眼。
我有些闹别扭,就这样和他们两人走了一会儿。太阳越来越高,我的后背开始发热,突然,樱子小姐停下了脚步,用胳膊挡住我们的去路。
“什么事?”
“安静。”
“什么?”
面对详细的我们,樱子小姐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指向草丛的另一边。
一开始,我没能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然而,当我定睛注视着与周围毫无两样的景色时,视线的前方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蝴蝶吗?”
“黑影蝶,这种时候还真少见。”
我和老师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那确实是蝴蝶。虽说是蝴蝶,但粉蝶和凤蝶都不是我们熟悉的蝴蝶,这种蝴蝶既不鲜艳也不漂亮。那是完全融入了秋天风景的焦茶色,还是灰色,或者是模糊的斑纹,不讨人喜欢,或者说是不可爱,更确切地说,那是像飞蛾一样的蝴蝶。
唯一引人注目的,应该是翅膀上有几个像圆圆的瞳孔一样的黑斑吧。如果是平时的话,是不会注意到的,如此朴素,但是在这样的时期,而且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只紧紧靠在一起,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光。
“明明都已经下雪了,近一周的时间里,天气暖和得不符合季节吗?”
我低声说着,樱子小姐慢慢地向蝴蝶走去。
“樱子小姐?”
蝴蝶看到她靠近,只是轻轻地抖动了一下翅膀,并没有马上飞走。在它们旁边,樱子小姐从口袋里拿出塑料手套,像往常一样在手腕处敲了敲皮筋。
呃?我还没来得及这么想,樱子小姐就把手伸进了蝴蝶里。顿时蝴蝶们一齐飞了起来。
“呜…”
我不由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樱子小姐很高兴地捧起了一具明显已经腐烂、胖乎乎、啪嗒啪嗒掉落的尸体。
“是野兔。”
她用手指轻轻掸掉虫子,像往常一样把尸体塞进密封塑料袋。
“一般认为蝴蝶是以吸蜜为生的,但实际上也以树液、腐烂的果实、动物的尿液等为食。其中,这种蝶喜欢尸体。是很难才能看到的蝴蝶。”
也就是说,是附在尸体上的蝴蝶吗?我越来越不喜欢这只蝴蝶了。
“据说这种蝴蝶的活动范围在青森县最北端之内,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蝴蝶。”
我看了看老师,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从樱子小姐身上移开,对我说道。
“这是我的假设,黑影蝶多栖息在福岛,所以它们移居过来的时候,也可能一起被带到这个地区。”
“蝴蝶也移居……是吗?”
这是北海道特有的历史。一瞬间,我的视线追随着在周围依依不舍地飞舞的黑影蝶,它们仿佛要逃避从树丛间照进来的阳光。
蝴蝶在树木之间又加深了黑影。
“……虽然漂亮,但是有点恐怖,应该说有点神秘吧。”
“蝴蝶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给人以灵性的力量和与死亡相关的强烈印象的昆虫。在日本,黑凤蝶和乌鸦凤蝶等黑色蝴蝶也被称为地狱蝶和极乐蝶。研究家认为,这是一种把极乐世界带来的不吉利的东西换成好的形式来驱除厄运的风俗。”
“地狱蝶……”
凤蝶也会被尸体吸引吗?悠然飞舞的蝴蝶,如果有又大又黑的翅膀,或许确实会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可真可怜啊,樱子小姐要是把兔子拿走了,黑影蝶它们的食物不就没有了吗?”
看着把兔子放进背包的樱子小姐,我这样说道。她回过头,缓缓地回答。
“……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活不过这个冬天的。”
“啊……。”
“是啊是啊。虽然今天很暖和,但周一又会像往年一样寒冷。用不了一个月,这里就会被雪淹没吧。”
不知为何,之后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老师随心所欲地拍着花,樱子小姐则寻找着其他动物的尸体,就这样走了一会儿。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们商量要不要再进山一段时间,并按原路返回回到车上,这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一阵沉闷的音乐响起,我们面面相觑。
“…….”
陌生的铃声。如果不是我,就只有老师了。老师马上意识到是给自己的电话,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手机。
“老师?”
但他拿着手机,一动也不动。
“那个……不接可以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切换到语音留言,电话挂断了,但隔了一口气,又响了起来。
“老师……。”
不管是谁,都会有一两个不想与之交谈的人吧。可能就是这样的人打来的吧,老师才会不接电话。我们之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电话的主人是打算一直打到老师接电话为止吗?麻烦的感觉和确确实实的疯狂,从日常的工具中散发出了来,恐惧让我屏住了呼吸。
结果,老师似乎已经无法再忍受。他做了个深呼吸,下定决心似的拿起电话。
“你好,我是矶崎。”
老师刚一回答,电话那边就响起了喊叫般的声音。声音撕裂开了,听不清楚,大概是个女的。
“好久不见。”
老师冷静地回答。
“……诶?一重她?”
老师的表情突然变了。
“啊,不,这里没有任何消息——嗯,是啊,我是这么想的——是吗——知道了,我也会联系其他学生的——是的。”
老师这样回答电话那头的人。这时,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听不到最初的叫喊。
“那我再联系您。”
过了一会儿,老师说着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在额头正中央,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老师……。”
我以为老师在哭。矶崎老师作为一名学校老师,是不是太失职了?如此随心所欲,飘飘然,我几乎没见过他发怒或感情用事的样子,所以我非常动摇。
但是,老师抬起头来并没有哭。松了口气,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
“怎么了?”我很想问他,但现场气氛不允许我问。
“什么电话?”
但樱子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礼貌地问道。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同时也很羡慕她的直率。
“等等……是毕业生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老师为难地说完,收好手机。他把手机放在裤兜里,而不是放在风衣里,是因为还要打电话吗?还是因为他已经动摇了?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有急事。”
“站住!”
老师说着,快步走了起来。但是,樱子小姐用尖锐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打算怎么回去?”
“什么?”
“如果你非要从米饭地区走回去的话,我也不会阻止。”
“啊……。”
老师似乎吃了一惊,皱起眉头。因为今天是坐樱子小姐的车来的。
老师的私家车是一辆本田的轻型敞篷车,这在冬天的北海道是不常见的。虽然是一辆很可爱的车,但只能坐两个人,不能坐下所有人。因此,必然是坐樱子小姐的车。
“……没关系,我叫出租车。”
老师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但是对这样的他,樱子小姐咧嘴一笑。
“别担心,我送你回去。”
樱子小姐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老师的背,先走了起来。
“可是,这……”
“骨头不会跑掉。它们一直在等着我。所以不必勉强非得今天。而且,我还弄到了兔子骨头,这就足够了。”
面对头也不回地说道的樱子小姐,老师表情暧昧地说道:“是吗……。”除了对樱子的顾虑之外,大概是不希望我们提及电话的事,以及发生纠纷吧。
“……那么,请恕我多嘴。”
但老师最终还是这么决定了。樱子小姐说过,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她就不会忘记,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走着。我们追着她,以比来时快一倍以上的速度前进。以至于我觉得不需要花多长时间就能到达车子。
尽管如此,到达车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我该去哪里?”
上了车,用力系好安全带后,樱子小姐说道。
“哪里?啊,对了,去哪里好呢?”
但老师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困惑,在副驾驶座上低下了头。
“矶崎?”
樱子小姐讶异地看着老师,但老师没有回答。是在烦恼吗?
“请问……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可以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问道。
“正太郎不知道‘三姐妹’的事吧。”
“三姐妹?”
老师又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听说过老师负责的一个学生在校期间失踪了吗?”
“啊……啊,总觉得。”
这个我听说过。记得是前年的毕业生。只是因为学生自己的家庭问题,好像自杀了,所以不太敢在校内说。
“失踪的西泽二叶有两个好朋友,二年级时因为分班而相遇。”
老师一只胳膊肘支在车门上,托着腮,呆呆地说。
“毕业生圆一重、西泽二叶、津津见三奈美三个人,也许是因为名字里有数字的缘故,关系很好,经常一起行动,就像三胞胎一样什么都在一起,所以大家都叫她们三姐妹。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好。”
我觉得“一重”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还是侧耳倾听。
“一重和三奈美原本就是从小学到大的玩伴,后来二叶也加入其中。虽然经常吵架,但我觉得三个人相处得还算融洽——直到二年级秋天二叶失踪为止。”
老师的嘴唇发出叹息般的叹息。虽然我觉得这样那样的说法不太真实,但班上的三个女生确实很不可思议。上厕所也一起,做什么都一起,提包上的挂件也一样。明明看起来关系那么好,但当其中一人不在的时候,就会理所当然地对不在的那个孩子说些坏话。
“原本二叶就有点危险侵向,或者说有不安定的地方。我想她也有过烦恼。在那孩子失踪前,他的父母就离婚了,在将来出路上也和父母起了争执。后来也发现了遗书之类的东西。”
“遗书……吗?”
“主要是对家人的不满,所以没有追究到学校。不过二叶好像也没有和一重和三奈美商量过。两人对那件事大受打击……当然。实际上我也很受打击——我明明是她们的班主任,却什么都没能做。”
老师又叹了口气。一直默默听他说话的樱子小姐突然开口了。
“真正要去死的人都是这样的。因为跟别人说的话会被人打扰。更何况是对能为自己做点什么的人,就更不能说了。”
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或许是为了安慰老师。
“即使这样……即使不说,我也应该注意到。”
老师说着低下了头。从后座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颤抖。
“……因为二叶的失踪,一重和三奈美之间好像也出现了隔阂。两个人在一起,即使不愿意也会想起二叶吧。结果两个人就这样以保持距离的形式毕业了。”
“老师,那刚才的电话是……”
“直到现在,我还担心会有人联系我说‘二叶还活着’,所以一直没能从电话簿上删除三个人的父母和她们的联系方式。刚才的电话是……一重的母亲打来的。”
“电话说的事情不怎么好吗?。”
我不由得这么问,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迟钝了。老师应该也知道用那个号码打来的电话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吧,那个让人害怕的重拨电话的内容应该也不温柔吧。
“一重失踪了。”
“什么?”
“是一重的母亲打来的,说她失踪了。”
老师用苦涩的声音回答。我还以为是二叶的遗体被发现了,吓了一跳。但对了,我想起老师确实在电话里说过“先”。他觉得自己听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就去她的家。”
“什么?”
樱子小姐又突然说道,我和老师同时叫了起来。
“目的地就去哪里吧。”
樱子小姐回答得很愚蠢。
“这次你想自己找吧?要找的话,不去查那个女孩的家怎么办?”
“这次”这句话刺痛了他的心。老师用双手捂住脸,用震动的声音说:“拜托了。”
话虽如此,为了换衣服,老师还是先去了自己的公寓。
话虽如此,为了换衣服,老师还是先去了自己的公寓。
这是我第一次进老师的房间。在起居室里,老师让我稍等片刻,我原以为有王子之称的老师的房间一定很华丽,没想到,华丽归华丽,只是有很多花而已。
以客厅的窗边为中心,老师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盆栽的花。虽然很漂亮,但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樱子小姐的宅邸。满是白骨的客厅。
为什么呢?在近乎偏执的爱背后,我不约而同地感到孤独。但他们那种笨拙的孤高,我却很喜欢,也很羡慕。
我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我也有什么能如此倾心的东西就好了。我什么都半途而废。
老师对花的那种爱,和樱子小姐有什么共鸣吗?平时从没见过对花有什么兴趣的樱子小姐,也蹲在好几层的花盆前,开心地欣赏着花。
不一会儿,老师收拾好衣服回来了。他还是往常那套熟悉的西装,在车内那个显得狼狈不堪、看起来像个脆弱的小男人,现在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沉稳又飘然的“矶崎老师”。
我松了一口气。对老师来说,西装就等于铠甲。
老师拿着通讯录,在车里一个接一个地给毕业生打电话。但遗憾的是,我没有得到与一重有关的信息。我们一边等待其他学生的联络,一边向一重家走去。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印象,但一重先生的家比想象的还要大。这是一座外墙为茶色的西式大宅邸,庭院里摆着拱门和白色长椅。
迎接我们的是一重的母亲。身材苗条、看起来很有品位的妈妈一脸憔悴,但看到老师的脸,她还是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关于我们的事,我只告诉我们是毕业生和现在负责的学生。本以为妈妈会问些什么,可她只是漠不关心地说了一句:“是吗?”比起那些事,她更在意的是女儿吧。
和从外面预想的一样,房间里有欧式的豪华装饰等着我们。一切看起来都很贵。房间里总而言之亮闪闪的,与其说是家庭的味道,不如说是酒店和百货公司的味道。
如果你没有看到门口墙上挂着一件小小的雨衣,你也许会认为这房子没有人在住,这房子不可思议的让人感觉不到生活感。
听老师说,一重的父亲经营一家私人医院。被带到豪华的起居室,正好有一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回来吃午饭。
这么说来,我们也想起午饭还没吃。看来老师也完全忘记了是白天。老师慌忙道了歉,说中午才来,要准备饭菜吗?妈妈这么说到,我们小心翼翼地拒绝了。
父亲似乎也把和我们谈话放在了午饭之前。准备了红茶和曲奇饼,我们在那张一滴红茶都没有沾上的桌子上听一重先生说话。
“昨天傍晚离开家之后就没有回来。”
妈妈沉痛地说道。爸爸好像有点生气。
“没有朋友或恋人的家吗?”
“我女儿可不是那种未经父母许可就会在外过夜的孩子。”
对于我的问题,父亲半笑着斩钉截铁地答道,似乎把这些视作理所当然。
“真是的。”
樱子小姐这么说着,突然像嘲笑似的哼了一声。
“樱子小姐。”
我用胳膊肘轻轻地戳了戳樱子小姐,像是在责备她。
“如果不是外宿,那你觉得女儿消失的理由是什么?是事件?还是事故?为了扮演通情达理的父母,女儿变成尸体也没关系吗?”
“你说什么?”
樱子小姐的话让妈妈脸色苍白,不由得站了起来。震动得高高的红茶杯都发出了悲鸣。
“算了。不过,你们怀疑的还不止这些,她还带着爱犬离家了吧。”
与脸色铁青的妈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气得面红耳赤的爸爸吃惊地看着妈妈。
“你说这个干什么?”
‘不是我说的’,好像是在回答丈夫的视线一样,妈妈望着樱子小姐。
“门口挂着狗用的雨衣,雨衣上有绳子的痕迹,应该是一直挂在一起的吧,但是那里没有绳子。”
说着,她回头望向露台,露台上的庭院一览无余。
“还有装水的水壶和动物用的靠垫,房间里还放着两个大型空气清洗机,所以你们应该养了什么动物,应该就是照片上的狗吧。和你们的女儿在一起的那个条狗。”
接着,她指着架子上摆放着高级餐具的相框说。确实,在插着蜡烛的蛋糕前,有一个女人抱着一只蜷曲的狗。
“上个月拍的,在MIMI一岁生日的时候。”
妈妈说着,缓缓地走向挂着相框的架子,对她而言,也许匆匆忙忙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吧。
“这是女儿一重。”
妈妈像抱孩子一样,满怀爱意地把相框放回胸前,递给我们。
“上个月吗….比高中时期瘦了一些。”
老师带着怀念和寂寞的微笑低声说。
“变漂亮了吧?”
妈妈对老师说道,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仿佛自己受到了表扬。
“她其实是个像小孩子一样的女孩,总是说些幼稚的话。”
爸爸说着皱起了眉头。母亲瞥了一眼否定女儿的父亲,立刻转过脸去,仿佛无视他的话。
“总之,如果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我想是不会带走MIMI的,也没有带走食物的痕迹。”
妈妈再次把相框拉到自己胸前,不安地对我们说。确实,如果是离家出走,带着爱犬一起出去会很辛苦吧,这样一来,能去的地方就有限了。
“你对她失联的原因有什么线索吗?”
面对我的提问,妈妈为难地垂下视线,叹了口气。
“……我可能骂得太狠了。”
妈妈小声地说,好像是觉得骂女儿很丢脸。
“暑假之后,她好像一直没有去上大学。因为她每天都很平常地出门,所以没注意到……她好像不学习,一直在打工。”
妈妈说得好像“打工”就是坏事一样。我觉得不去学校确实不好,但工作不是那么坏的事情吧?我想。爸爸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咚”的一声威严地拍了桌子。
“可是,那孩子还在上大学,她要做的不是工作,而是学业。我斥责她说,不允许她做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情。作为父亲,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父亲厉声说道,好像很意外被人说成是自己害了女儿那样。
“但是你说话的方式未免太过分了!我也跟那孩子说过,如果零用钱不够,直接说出来就好,但那孩子太倔强了,不但对我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跟我丈夫顶嘴,还说要离家出走自立自足!”
“你不知道她不去学校的理由是什么吗?”
就在夫妻俩开始争吵的时候,矶崎老师慌忙插嘴。
“我觉得一重不会是那种没有特别的理由就会放弃学业的孩子。她不能集中精力学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听到老师的问题,妈妈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有。只是……暑假期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什么?”
“我不太清楚。不过…那孩子好像有喜欢的男人。”
“你又来了!不要旧事重提!”
爸爸又对妈妈吼了一声。
“可是,你不是也反对那件事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啊,那个……。”
矶崎老师想要插进去,但这次也没能阻止两人,夫妇俩又开始了争吵,樱子小姐大声地咂了咂嘴。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爸爸胸前的手机响了,他不高兴地接起了电话。好像是医院打来的。
“可以这样吗?不管怎样,如果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
父亲盛气凌人地对我们这么说,结果没吃午饭就回医院去了。妈妈没有为他送行,而是一直瞪着他离开房间的背影。
“他把医院看得比我们……更重要。”
听到爸爸的车驶出车库的声音,妈妈恨恨地嘀咕着,也没对谁说。父母都在一起,对于只有母亲的我来说,这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但我却深切地感受到,他们相处得并不融洽,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虽然他那样说,但我想她不去学校应该是因为和恋人的事。我们家有个规矩,买东西一定要出示收据。我丈夫当然不会为男女交往的费用买单。”
虽然她说得很理所当然,但一重父母的严厉让我实在忍不住。离家出走的理由还有很多吗?我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看着樱子小姐。
“你觉得这就是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樱子小姐问妈妈。妈妈低下头,点了点头,双手抱紧相框。
“一重经常带着MIMI在稍远的大公园散步。昨晚她还骑自行车带着MIMI出去了,我还以为也是在散步呢……”
“可是,女儿却没有回来。”
“是的,我家的门限是七点。到目前为止,一重从来没有违反过门限。不回来之类的事也没有过….虽说有可能是离家出走,但我很担心她是否卷入到了什么事件里面……像这样完全联系不上还是第一次。”
“电话也打不通吗?”
我一边听,一边想:既然是这么严厉的父母,手机想必也会被禁止吧?但他们似乎没有这样做。
“电话打不通,而且我已经把我所认识的那个孩子的朋友都打了一遍。”
妈妈一脸沮丧地说。老师恐怕是最后的希望了吧。但遗憾的是,老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看看房间吧,你知道她拿了什么吗?”
刹那间,樱子小姐突然说道。
“什么?”
“检查一下房间应该就能知道,你女儿的行李里都带了些什么。”
“这怎么说呢……怎么可能允许。”
“要是知道行李的内容,或许就能预料到女儿去了哪里。”
樱子小姐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什么呢?一重的母亲虽然这么想,但听说可以根据行李推测目的地后,她似乎也觉得有道理。
“告诉我你女儿的房间在哪里。”
“啊,在这里。”
我们向屋里走去。尽管如此,妈妈还是对让男人进女儿的房间有些犹豫吧,“呆在房间门口就好,请不要碰里面的东西。”她小声对我说。
樱子小姐还是老样子,不礼貌地进了她的房间。一重的房间和起居室不同,有浓厚的有人居住的气息,或者说是这里布满了她存在的痕迹。
白色的墙壁上画着淡淡的花朵图案,白色的窗帘和下面的楼层一样,床罩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粉红色,桌子是黑色的,椅子用粉红色的漆皮覆盖着,滑腻地发亮。
是在反抗父母的爱好吗?还是说这是与年龄相符的女性的房间?我没进过近二十岁女性的房间,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没有书架。取而代之的是三个壁橱。
“你知道鞋子在哪里吗?我想知道鞋子的大小。”
听了樱子小姐的话,妈妈慌忙把手伸向了一个衣柜。可供几个成年人玩捉迷藏的大衣柜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鞋盒,里面塞满了皮包。
妈妈稍稍皱了皱眉,往里面看。
“她喜欢的休闲包不见了,另外她还穿了一件外套,是红色的风衣。我当时还在想,用得着穿那么厚的风衣吗?”
“休闲包里装不下好几天的换洗衣服吧。虽说这几天的气温很高,但晚上还是很冷。出门的话应该也需要穿外套,但昨晚的气温应该不需要穿那么厚。”
樱子小姐“咚”的一声坐在漆皮椅子上,用两只手指捏出一个三角形贴在嘴唇上。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还能想起什么吗?”
“包好像没有鼓得那么大。另外,钱包和手机应该都带在身上了……。”
“电话吗?”
说着,环顾室内的樱子小姐突然把视线停在了一点上。
那是放着玩具熊、装饰品和化妆品的架子,最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吹风机、手机、面部按摩用滚轮、可充电移动电池……。一重小姐似乎是那种会一丝不苟地保留商品包装盒和说明书的人。
“你要拿些什么吗?”我问樱子小姐,她指了指最上面的移动电池。我踮起脚尖拿起来,只听到轻轻的、沙沙的纸张声。大概里面只有手册吧。
“是这个吗?空的。”
我这么说着把东西递给了她,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箱子。如我所料,里面只有说明书、保证书、问卷明信片和广告等几张纸。
“……恐怕,这就是那个电源线吧。主机在哪里?”
桌子上有电源键,上面只插着USB线。樱子小姐检查了手册,从里面的附件列表中指出了和USB线的型号一致的东西。
“这是移动充电式大容量电池,应该会随身携带吧?”
这种东西我也有,基本上是外出时用的。大家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房间,但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
“好像没有。”
“就像正太郎说的,可能平时就带在身上吧?”
矶崎老师又看了一眼桌子,说道。但樱子小姐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500克重的东西,平时还会随身携带吗?”
“什么?”
我看了看说明书,上面写着重量是500g。确实,平时随身携带的话,感觉有点太重了。
“上面写着可以充六次电。我想,她应该是在一定时间内不打算回家的吧?去一个需要厚外套,可能无法给电话充电的地方。否则只带一根普通的充电线就行了。”
“可是,电话一直打不通啊。”
妈妈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即使不能打电话,智能手机也可以玩app…因为寻找电波的动作频繁,听说在圈外或电波不稳定的地方,电池的消耗会很快。所以会不会是在信号不稳定的地方?或者……”
我一时语塞。
“或者,是什么?”
妈妈催促我。
“那个……会不会被拒接了呢…….”
“拒绝来电……?”
我吞吞吐吐地说。妈妈睁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她不仅看了我,还看了矶崎老师和樱子小姐,然后垂头丧气地跪在地板上。看来两人的意见都一样,没有说什么否定的话。
“………那么,那孩子真的是离家出走了吗?”
“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当然我们也会去找她,但她也不是上高中的孩子,我想她可能有父母也不知道的朋友。”
矶崎老师平静地说。
“可是……带着MIMI,那孩子到底去哪儿了?真的如你们所说,她是去了需要穿外套,又不通电的那种地方吗?”
“也许是考虑到要在外面住几天,只是准备一下吧。”
听了老师的话,妈妈似乎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样也代表了这大概不是什么事件或事故,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这样安慰来她。
“有什么好事?我被女儿背叛了?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但是,妈妈像是要把怒气发泄出来似的,对我怒吼道。矶崎老师的表情瞬间扭曲了。
“……当然也不是不祈祷那孩子平安无事……只是实在让我伤心得很。我明明这么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大………”
妈妈慌慌忙忙地回答,并咬住了嘴唇。但我们之间已经瞬间冷淡了起来。矶崎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对了,三奈美……津津见小姐有联系过吗?”
“嗯,但是电话打不通,语音广播说已经不能使用了,而且我想她和津津见小姐应该已经没有来往了。”
妈妈这么说着,嘴唇上浮现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气息。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再待在这个房间里,眼睛都疼了。”
樱子小姐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等我们就快步走了起来,径直向玄关走去。我们也慌忙追上她的背影。
“总之我们先找找看,如果有什么线索请联系我。”
老师很有礼貌地向妈妈打了个招呼。但樱子小姐在我身后毫不客气地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走了出去,我的感觉变得十分不好。
“…….我也想再等一个晚上,如果今晚不回来,我就去报警。”
听老师这么说,妈妈虚弱地点了点头。
“老师……如果发现了那个孩子,请告诉她我已经不生气了。只要她像以前一样好好上大学,我们什么都不说。”
问题是这是她真正需要的吗?我不由得想到,因为想逃离这毫无生活感的冰冷玄关,我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一重家。
给两个毕业生打过电话后,我们决定去吃午饭。为了快速解决问题,樱子小姐走进了自助讃岐乌冬面店,但她好像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店,不知该点什么,我替她点了锅炸乌冬面。
比这更让人吃惊的是,樱子小姐怎么也吃不下面类这一令人惊奇的事实。这么说来,夏天吃挂面的时候,她也是用筷子折叠着吃的 ,看来樱子小姐家里不怎么吃面食。
尽管如此,樱子小姐还是很喜欢刚煮好的油炸乌冬面,和脆脆的蔬菜炸乌冬面一起吃得津津有味。我点了特别丰富的锅炸乌冬面和海带饭团,矶崎老师点了明太子的锅玉乌冬面。虽然很好吃,但老师和我都不觉得吃得开心。
我给自己喝光了的水续了杯,顺便给老师和樱子小姐端了热茶回去。
“果然是离家出走吧。”
老师接过茶的同时,对我低语道。
“……看样子是很严厉的家庭啊。”
老师点点头,用一如既往的口吻说道。
“不了解社会的母亲就是这样的。”
樱子小姐一边把剩下一半的炸鸡块放到我的盘子里,一边说道。这让我莫名地觉得里面充满了现实感。她母亲也是这样的人吗?我想起了只在照片上见过一次的苗条漂亮的女人。
我用筷子戳着炸豆腐,看着樱子小姐的侧脸。奶奶说樱子小姐和妈妈长得很像。没有说坏心眼的话的樱子小姐,真的是美女。就像她不懂人情世故一样,她的母亲也有那样的地方吗……
“九条小姐,你真的认为那孩子只是离家出走吗?”
在我不由自主地看着樱子小姐长长的脸时,矶崎老师开声问道。他的声音和表情沉痛而沉重。因为刚才来的电话,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一重小姐的下落。
“是啊……不过大概不是在朋友那里吧。”
“也不会在卡拉ok和夜咖啡屋吧?因为不能带着狗进去。”
我也不由地说道,一重小姐带着养的狗MIMI不见了,这更让她的行踪变得扑朔迷离。
“没错,所以也很难认为是在普通的住宿设施。”
“……有没有大型宠物酒店的可能性?”
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意带狗去…。”
“会是假装散步趁机离家出走吗?”我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啊,确实,那样的话,离家出走可能就容易多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老师对我的回答表示认同,樱子小姐却歪着头,用食指抵住形状优美的嘴唇,陷入了沉思。
“还有就是………在街上吗?”
老师嘟囔着,又沉默了一会儿。露宿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她似乎并没有露宿街头,难道是她正为某些事情做好准备吗?这种不安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想就从家里跑出去,现在在朋友家里。别那么想不开。就算万一发生什么事,你也没有任何责任。”
樱子小姐平静地说道。
“责任什么的……不是这个意思。不,责任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老师加强了语气。
“不管怎样,不管是离家出走还是别的什么,先找找看吧。我也陪你一起去,找着找着说不定还能见到尸体呢。”
“樱子小姐!”
樱子小姐漫不经心地、直截了当地说着,就像在森林中寻找兔子的尸体一样。不对,对樱子小姐来说,少女和兔子没有区别,对她来说都是尸体,都是“物”,都是骨头。
“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但我实在无法忍受。
“过分是指什么呢?我只是作为一种可能性说的。倒不如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故意把这件事排除在思考之外。应该好好考虑这种情况。”
“当然是因为讨厌啊!所以……想想都觉得残酷,所以想尽量不去想!”
“连寻找尸体的觉悟都没有,就去找失踪的女儿吗?而且,过去学生失踪的事和这次的事是两码事。你不要想当然,就算救了一重这个少女,失踪的那个女孩子也不会回来。”
明明我的声音带着怒气,樱子小姐却用轻松平常的语气来这么跟我说。
“这种事,老师也知道!”
“正太郎。”
老师叫着我的名字,为了保持安静,把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正太郎,够了。”
店里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他催促我坐下,我才发现自己站了起来。店里虽然空着,但有几个客人讶异或不愉快地瞪着我,我羞愧得耳朵发热。
“可是老师。”
老师寂寞地垂下眼睛,侧着头。我心中的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我晕眩般地瘫坐在椅子上。
“……抱歉。”
“不,没什么。”
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过于解读老师的心情了。我不由得向老师道了歉,他苦笑着,紧紧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像在说他没有生气。
“而且最可怕的是,明明可能阻止发生最坏的事态的情况下,我们却不去讨论这样的问题。”
老师说完,拿起还剩一半乌冬面的托盘站了起来。
“走吧。就像九条说的,必须考虑最坏的情况,要在考虑到这种情况的前提下去寻找一重。”
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虽说今天很暖和,但日照时间已经变得很短了,恐怕再过两个小时,街道就会变暗吧。我也慌忙把剩下的饭团塞进嘴里,上了樱子小姐的车。
原来同班同学的失踪,让人们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吧。毕业生之间的消息迅速扩散,其他班的学生,以及毕业后和一重有过交流的人,不久都给老师打来了电话。
“看来她还是没去过高中朋友那里。”
老师呼吸着说道。
“只是,关于打工的事……我不知道她最近的打工情况,听说不久前她做过模特。”
“模特?时尚杂志的读者模特之类的?”
照片上的一重确实是个美女。虽然不像樱子小姐那样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但也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最重要的是抱着爱犬的笑容非常可爱。然而,我的预想落空了。
“那个……好像是画上的模特。”
“画……吗?”
一听到画中的模特,我首先想到的是裸体。我慌忙摇了摇头,把不堪的想象从脑子里挤出来。
“而且,一重小姐在大学的暑假里交了恋人,……,那个人好像原本就是三奈美的恋人。”
听了矶崎老师的说明,樱子小姐哼了一声。大概是一脸不耐烦地说。
“什么?”
“电话打不通的话,去找她不就行了吗?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要轻易依赖这种东西?说话的毕竟是人,不是机器。”
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樱子小姐用愉悦的语气说道。照这个样子看来,她暂时还不会有手机吧。不过,今天总觉得她的行动力很好。
要是没搬家就好了…我们和老师一起去了三奈美住过的市营住宅。幸运的是,我的不安预感并没有被猜中,走到房间前,门牌上写着“津津见”。
可是,按了门铃,却没有人应答。
“没人接吗。”
回去吗?我回头一看,樱子小姐摇了摇头。
“有动静。”
她看了看旁边的电表,推开我,再次按响了门铃。不,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
“樱、樱子小姐……”
就这样,她一遍又一遍地按着门铃。大概是第七、八次了吧,大概是认输了吧,里面传来嘎嘎作响的人的声音。
“喂!怎么回事!真烦人!”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女儿在哪儿?”
“啊?”
樱子小姐也毫不逊色地大声回答道。接着又连续按了几下对讲机。
她不断地施加压力,说不开门就不罢休。
“我知道了!别开了!”
对方似乎已经超越了愤怒,发出了笑声。里面的女人苦笑着打开了门。出现的是一个年龄和老妈差不多的中年女性。体型比老妈苗条,妆却浓一百倍,嘴唇通红。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穿着t恤和短裤。虽然外面披着一件对襟毛衣,但总觉得宽松得像只穿了内衣。
“哎呀……你是谁来着?”
女人搔着越过茶色近乎金色的头发,看着老师。
“我是高中时代的班主任矶崎,三奈美在家吗?”
老师在玄关处低头行礼。
“说起来也是。不过我和她大概已经两个星期没见过面了。”
“两周……?你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我不由得惊讶起来。
“是啊。所以那孩子才不想回家吧?不过,那孩子也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的话应该会回来的吧?”
女人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她大概是三奈美的母亲,但她的语气丝毫没有因为女儿不在而感到不安。
“是离家出走吗?”
“离家出走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孩子也快二十岁了吧?已经不是黏父母的年纪了吧?好像也有工作了,唉…··女人嘛,钱要是花光了总会有办法的。”
妈妈哈哈大笑起来。
“她虽然不懂得打扮自己,但长得还行,很多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的小女孩。”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哈…我只能这样回答。这时,室内传来男人的怒吼声。
“是谁啊?”
“三奈美学校的老师!他们在找大家!”
妈妈大声回答。
““三奈美啊?好久没看到了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像是父亲的男人边说边走到玄关。他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每一件都松松垮垮地褪色了。最重要的是,男人身上有一股混杂着汗臭味和烟臭味的难闻气味。
“就是这么回事,真遗憾。”
妈妈耸了耸肩,好像在说“所以你回去吧”。但是樱子小姐推开她,想自己进到家里去。
“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女儿的房间。”
“啊?你在说什么?”
“让我看看你女儿的房间,她的失踪可能跟什么案子有关。”
“事件?”
妈妈眨了眨眼。
“一重小姐失踪了。”
老师慌忙补充道。
“一重……啊,那个有钱人的大小姐。”
妈妈好像一瞬间没想起是谁,微微歪着头,但马上又想起来了。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那两个孩子的关系就很好。虽然长得很可爱,但就是个瞧不起大人的讨厌孩子,她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不知道,因为她不知去向。”
“……是吗?算了,那要看就看完回去吧。我们也没空。”
樱子小姐利落地答应了她。三奈美的母亲似乎也对“失踪”这个词有所触动。以前她女儿的好朋友不在了的事,她还有印象吗?她沉默了片刻,招呼我们到旁边去。
“失礼了。”
我们鞠了一躬,她就让我们进到屋子里面。房间里有烟味,满是灰尘,下面的地板有种干巴巴的感觉。室内装饰也很杂乱,看上去并不乱,却给人一种杂乱的印象。
在客厅的正中央,爸爸躺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想他大概是在看樱子小姐的身体。樱子小姐今天为了进行野外工作,穿了作为内搭的高机能护甲。上身穿着平常穿的白衬衫和工装裤,衬衫下面的内搭线条清晰可见,再加上裤子的关系,从腰围到臀部的线条更加突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我从后面抱住樱子小姐,保护她不受大叔的视线伤害。
“怎么了?”
“没什么……。”
说是要遮住她,其实并没有触碰她的身体。尽管如此,樱小姐子注意到我突然拉近了距离,惊讶地回过头来。就这样,在妈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三奈美的房间。
三奈美的房间和一重的房间一样,与这个家的氛围格格不入。东西很少,给人收拾得很干净的印象,最重要的是有一股好闻的味道,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矶崎老师也无法忍受起居室的气味,以行动不便为由关上了房门。
三奈美的房间真的很简单。乍一看觉得书很多啊……是这样吗?一重的房间里只有杂志,而三奈美的房间里有两书架的小说和漫画。
“啊!这个布偶,一重小姐的房间里也有。”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放在架子上的玩具熊。虽然有点旧,但酷似刚才在一重小姐的房间里看到的布偶。
“两个人关系真的很好。”
老师冷不丁地说。
“总觉得……真是对比鲜明的房间啊。”
“是啊。”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一重和三奈美的骨子里,躺着相同的东西。
樱子小姐依然毫不客气地开始在房间里物色。
“樱子小姐,不要随便翻过来…”
她突然跪在地板上,钻到床底下想要拿出什么东西。矶崎老师注意到我在看她在太阳面前摇摇晃晃的屁股,便轻轻戳了我一下。这样的我和三奈美的爸爸有什么区别,我有点自我厌恶。
“你看。”
对我的这种纠结全然不知,樱子小姐在床下发现了什么大东西。用塑料袋包着,长约60cm、宽约50cm的方形物品。一瞬间,樱子毫不客气地撕碎了塑料。
“画吗?”
里面有一幅画。那是一幅没有入画的印象派风格的淡淡色彩的西洋画。整体色调偏暗。这是一幅夜晚的画。在满月的灯光照射下,画着一名女子坐在黑魆魆的河岸倒木上,回头望着她的白色背影。
女人没有穿任何衣服,黑色长发披散着。看来是湿了。白色的背上有深褐色的展翅。眼熟的斑纹黑斑——。
“……这只蝴蝶。”
“是啊,就如黑影一般。”
樱子小姐点点头。
“月亮和蝴蝶的妖精……,就是那种感觉的画吗?”
“不,……恐怕就是黑影蝶本身。”
“什么?”
“黑影的学名是Lethe diana- - -Lethe指的是死者所渡之河——勒忒。diana是月之女神。”
是这样吗?我转头看向矶崎老师,只见他脸色铁青地盯着画。
“老师?”
“这幅画的模特大概是三奈美。”
老师痛苦地嘟囔着。
“那个叫一重的姑娘好像也是画中的模特。虽然不能说裸女像的模特一定和画家有肉体关系,但由一重也做过绘画模特来看,想必两人围绕这位画家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樱子小姐突然失去了兴趣,把画扔到了床上。
“这和两人的失踪有关系吗?”
“来啊。”
她说着耸了耸肩。矶崎老师慌忙走出房间,对妈妈说。
“你知道三奈美的联系方式吗?”
“啊,那孩子最近换号码了吧…等一下。”
“我现在就告诉你。”妈妈拿起手机。不像老妈那样是翻盖手机,而是智能手机。
“可是我打电话她也不接,现在她在工作,应该是挂了吧。”
“你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吗?”
老师一边把号码重新登录到手机通讯录,一边问道。可是妈妈却一脸不屑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她大概不是不想告诉我们,而是真的不知道吧。
矶崎老师拼命地问妈妈,至少她在做什么工作之类的,能不能稍微了解点什么?这时,樱子小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不用了,矶崎,我找到这个了。”
说着的樱子小姐手里拿着一个写着工资明细的信封。
三奈美小姐工作的地方位于永山一家大型超市的二楼,是一家大型连锁烤肉店。
当时正好开店不久,客人很少,但和忙着做准备的店员打招呼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能联系到她的线索。只能从这里开始。
幸运的是,当我向站在门口的女店员打招呼时,对方露出了笑容。我问她三奈美小姐在不在这里工作,那个店员瞪大了眼睛说:“她今天休息。”
“这么说,昨晚……?”
“是的,昨天是轮班,一直工作到打烊。”
听到这句话,矶崎老师松了一口气。之前我们还猜测两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老师为此担心得不得了。
“是吗……”
也许是察觉到我们不是一般的客人,店长走了过来。一开始他的表情有些惊讶,但说明情况后,他马上恢复了笑容。他似乎也隐约知道三奈美小姐没有回家。
“那个……,说不定能知道她在哪里。”
店长说着叫来了其他女店员。那个叫辻井的女孩子和三奈美年龄相近,又在同一时期开始工作,所以和三奈美关系很好。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辻井的娃娃脸、嘴唇可爱的女人向我们打招呼,“津津见的话,今天大概会去附近的家庭餐厅吧。她会不会是在家庭餐厅消磨时间到晚上呢?”
“家庭餐厅?”
“嗯,我想她应该会在家庭餐厅休息,直到夜间套餐可以用的时候。”
“总是这样吗?”
我们原本以为她去了别的熟人家里,或者在辻井的家就好了,听到她的话,着实吃了一惊。
“不,好像只有回不了家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子。她好像不想和妈妈的恋人见面……似乎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很复杂,我也没问清楚。”
恋人……
我不禁看着矶崎老师。老师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在家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呢。但实际上好像是妈妈的交往对象。
“我还跟她说过,如果太辛苦的话,就来我家吧……我很乐意这样做,只要她有这样的心情……”
说着低下了头,辻井小姐不满地噘起了可爱的鸭子嘴。
“不过津津见小姐很机灵,工作也很认真,她是个好人。虽然我经常犯错,但她总是很乐意帮助这样的我,很温柔很体贴。”
这是所谓的反面教材吗?与乍一看给人不修边幅的感觉的母亲相比,三奈美似乎很认真。据辻井小姐说,三奈美经常在离这里五分钟车程的家庭餐厅消磨时间。因为食物便宜,饮料也可以随便喝。
“我……我还以为刚才那个人就是爸爸呢。”
“不,她的父母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离婚。”
“是吗……”
虽然家庭环境不同,但一重和三奈美之间的关系却很亲密。也许两人孤独的形状很相似。
开车过了桥就到了那家家庭餐厅。虽然离晚饭时间还早,但店里还是很拥挤。因为不知道三奈美长什么样子,所以就把寻找她的任务交给了老师。
“她在这里吗?”
“怎么样…… ?”
过了一会儿,老师的目光停留在禁烟席最里面角落的双人座位上的一位女性身上。长发确实和黑影蝶那幅画一样是黑色的。
老师发现了一个疑似三奈美的女人,跑了过去。
“三奈美……。”
老师战战兢兢地说道,但那个女人好像睡着了,第一次被呼唤也没有反应,老师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她才恍然大悟似的抬起头。
“矶崎老师……?”
她给我最初的印象是一脸倦容。就像她母亲说的那样,虽然不是很华丽,但长得很漂亮。但她的脸肿得很厉害,嘴角也很下垂,整体看起来很懒散,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
她呆呆地望着老师,然后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我去过你家里,他们说你还没回来,所以很抱歉,之后我也去找了你的工作单位,他们说你大概在这里。”
“果然……刚才那个号码,是老师打来的。我好像有印象。”
三奈美皱起了眉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特意找我呢?竟然跑到店里来找我,真是太丢人了。”
“因为联系不上。听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回家了。”
“……因为有那个人在啊。”
听老师这么说,三奈美点了点头。
“妈妈的恋人?”
“是啊。反反复复分手,现在又黏在一起,真是傻。反正很快就会吵起来,然后又分手。这样反反复复好几年了。”
“所以,我在等那个人不在。”三奈美说着,好像已经说累了,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
“可是,这样很辛苦吧?”
“但是那些人,即使我在也满不在乎地在客厅做些不好意思的事。而且……妈妈不在的时候,他还会摸我的身体,偷看我换衣服,翻看我脱下的衣服……我好害怕,不能和他们一起生活。”
三奈美闭上眼睛,用半睡半醒的慵懒声音慢慢回答。好像已经懒得说话了。
“所以就这样?”
“现在还能勉强维持下去,没问题的。而且存款也慢慢增加了,我正计划明年开始一个人生活。”
啊啊啊啊,三奈美又打了个哈欠。看到这样的她,我才明白,生活在同样是单亲母亲的家庭里的自己是幸运的。母亲有一定的收入,而且据我所知,她从来没有带恋人来过家里。而且每次她不在的时候,我和哥哥都会相互照应,不会孤单一人。
尽管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家庭,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母亲。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晚上回不了家。对我来说,无论怎样和母亲吵架,回到家都会有热乎乎的饭菜和床。
“总之没关系的,不要管我的事,老师。就算你对我帮助半途而废,但下次怎么办呢?我得自己一个人好好干下去。为难的是自己。”
三奈美好像已经说完了,拉过搭在膝盖上的连帽衫,自己抱着自己的身体,又睡了起来。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装睡了。
矶崎老师惊讶地站在原地。曾经教过的学生的粗野生活,多少刺痛了他的心吧,他看着闭上眼睛的三奈美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不久,他似乎又想起了自己现在在这里的另一个理由。
“……一重她好像离家出走了。”
老师做了个深呼吸,低声说。
三奈美没有马上回答,就在老师因为完全被她拒绝而灰心丧气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她冷淡的回应。
“……是吗?”
“谁也联系不上她。”
“真糟糕。”
冷淡,听起来一点也不吃力的回答。老师的脸瞬间僵住了。
“她的妈妈很担心,老师也很担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又不是高中生,不回家也能生活下去。”
实际上我就是这么做的,三奈美焦急地说着,声音颤抖起来。
“也许吧,不过我想三奈美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突然激动起来。
“反正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从亲近的人那里得到了安慰!这样的朋友她应该有很多!因为她总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被重视是理所当然的!”
三奈美怒气冲冲地骂道。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但她毫不在意,歇斯底里地大叫。因为感情的爆发,樱子小姐也吃惊地眨了眨眼。
“可是连宠物狗都带了,还特意带了沉重的手机充电器。这个时候还带了太厚的外套,却没带像样的换洗衣服。”
“你想说什么?那又怎么样?”
“作为老师的我说过,不想像失去二叶一样失去一重!”
三奈美的怒气感染了老师,他怒吼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感情用事的老师。
“矶崎,你坐下吧。”
樱子小姐突然拍了拍老师的肩膀。
“那个……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的……”
回过神来,只见端着菜单和水的店员一脸困惑地站在我们身后。
矶崎老师慌忙在三奈美对面坐下。大概为了让自己在她面前可以用威严的俯视方式说话吧。樱子小姐也催促我,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
老师点了咖啡。我买饮料吧,樱子小姐买布丁芭菲。看来只有樱子小姐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心情却很好。咖啡和饮料都是自助的,我替老师去取咖啡。回来后,老师和三奈美似乎还是沉默着。
在尴尬的沉默中,樱子小姐的布丁芭菲端了上来。矶崎老师像是下定了决心,看着店员远去,压低声音说。
“……三奈美,如果你真的知道一点什么,请告诉我。”
“不知道。”
“真的是小事也没关系。”
“我不知道,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吗?”
她没有吼叫,而是蜷缩着身体,自己抱着自己,像陷进壳里一样说道。
樱子小姐把布丁和鲜奶油一起舀了一大匙,送到形状漂亮的嘴唇上。那个表情高兴地发光。满脸笑容。
“在画家那里?”
她心情很好地动着勺子,不看三奈美说。
“你说什么… ?”
一瞬间,三奈美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看过黑影蝶的画,那个叫一重的姑娘,也是那个画家的模特吧?”
“……听谁说的?”
“那个画家在哪里?”
“没必要告诉你吧?”
三奈美慌忙站了起来。刹那间,邻座的樱子小姐探出身子,阻止她通过。
“能不能回答完问题再离开店里?”
“不要,和老师你们没关系。”
“也许吧——不过,对这个男人来说,似乎也不是没有关系的事。这个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一个叫一重的女孩和一个叫二叶的女孩的失踪分开思考,真是件无聊的事。”
樱子小姐扑哧一声笑了。矶崎老师的表情僵住了。
“今天我去了这个男人的房间,房间里有很多植物,但都不是长得很长的,比如仙人掌。那种花养久了,根部会变成茶色,变硬,但他房间里的还是柔和的绿色。他如此热衷于养花,大概是最近两三年的事吧。听说这个男人为了填补学生消失、没教好学生的失落感和无力感,不得不突发性地收集鲜花,对吧?矶崎?”
老师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喝了一口就冷掉的咖啡杯。
“他有依赖症。这个男人需要的是一个只要亲手培育就会对得起自己、不会离开自己身边的纯洁的生命。说不定他会给每一个盆栽都起名字呢。”
樱子小姐在里面哧哧地笑着。但是,其他人都笑不出来。
“可怜的男人。大概有完美主义的一面吧。我的未婚夫也有类似的气质,我能体会到。对他的人生来说,学生的消失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唯一污点。”
说到这里,樱子小姐坐了起来。
“一重这个女孩已经不是这个男生的学生了。不过,这个男人既不灵巧也不强壮,没办法把那个女孩的失踪看成与自己无关。”
为了让三奈美通过,她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如果你有慈悲心,就帮助这个愚蠢的男人一臂之力吧。不是为了一重那个女孩,而是为了以前的恩师,你能帮我寻找那个女孩吗?”
一阵沉默。
“……”
结果,三奈美并没有迈开步子。
“….花房老师的话,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只在有蝴蝶的季节才会来旭川画画。”
三奈美在椅子上坐下,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说话。
“他是偶尔会住在树林里的废屋里的人,最初认识老师的是我。他一直在画蝴蝶……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说想以我为模特画画。”
三奈美一开始还有些踌躇,但说了一遍之后,似乎放松了下来,她稍稍向前倾着身子对我们说。
“当然了,一开始我是穿着衣服的,而且花房老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但是他说我的背上很适合蝴蝶的翅膀……那个时候我很喜欢花房老师。他也对我很好,但这时一重却插了进来。”
“一重。”她的声音嘶哑了。我把甜瓜苏打水倒进她空着的饮料杯端了过来,她接过来喝了一口。
“……一重看了我的画,希望也可以画她,老师没有拒绝。尽管如此,‘我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他这么说过,但我知道,每一次动笔,老师的心就会转移到一重身上。”
三奈美压抑着感情,没有抑扬顿挫地,平静地诉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仿佛不这么客观的话,就无法说出来。至少连听的我们都感到心痛。
“我一直看着….老师画一重。画完成的时候,我明白了两个人对视的视线里包含着特别的意义……….我已经无法继续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
三奈美又喝了一口甜瓜苏打水,叹了口气。但那份感情,已经有了放弃的神色。或许在她心中,某种程度上已经得出了结论。
“不过,花房老师只有在暖和的时候才会待在旭川。到了秋天,他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原来他对我也好,对一重也好,都不是真心的。”
三奈美自嘲地笑了。虽然笑着,但仿佛感到寒冷似的,用交叉着的手摩挲着自己的上臂。
“听说一重好像很消沉,但是因为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就装作不知道。而且…我也隐隐约感觉到会变成这样,老师他只是会在夏天出现的人。”
“但是……我听说你怨恨一重小姐。”
“我?怎么可能!事到如今了吧?”
我这么一问,三奈美突然笑了。
“一重从以前开始就想要我的东西。我奶奶给我买了玩具熊,一重也会马上买同样的,我说想要的东西,一重也会先买给我看。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同样的玩具熊——是两人房间里的东西吗?我还以为两人的关系就那么好呢…一种苦涩的东西在我心中蔓延开来。
“不过,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一重出现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就明白这段恋情已经结束了。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一重才想要他的。她从以前就是这样的孩子。所以,如果现在才恨的话,早就恨了。”
也就是说,事到如今已经不会去恨她,就是这样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似乎没有说谎。
“那么,告诉我那间废弃的房子在哪里,她很可能就在那里。”
“我不要。”
樱子小姐问道。但三奈美明确地拒绝了这个问题。
“我的父母虽然也很差劲,但我知道一重也很辛苦,我也知道她有时也会故意使坏,来确认我的心情。我不讨厌一重,但是我和那孩子已经不是朋友了。所以不要再把…我和那孩子联系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三奈美好像已经说完了,抓起连帽衫和炮,冲出了店里。矶崎老师和樱子小姐也追了上去,我慌忙付了两方的账单,走出了店门。要是再要多花两百日元,我就付不起了。
老师追上了快步走着的三奈美,樱子小姐坐上了自己的车。我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可是,答案还没出来,樱子小姐就把车开了出去,像是要挡住三奈美她们一样,在两人面前紧急停车。
“都说完了吧!”
樱子小姐放下车窗,三奈美对着她怒吼。
“不是的。你从刚才开始就感情用事,恐怕是身心俱疲吧。说话时姿势不太好,说明疲劳抑制了血清素的分泌。血清素的分泌作用于姿势肌、抗重力肌,也就是颈部、肩膀、脊柱、下肢肌肉的活动,同时还作用于表情肌。让这些都陷入疲劳,姿势和表情就会变得不舒服,现在的你就是这样,恐怕你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疲惫。”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三奈美才开始好奇我们的身份。对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复杂的事情的樱子小姐惊讶地问道。
“我是你们学校的OG。再说一遍,你太累了。”
“所以……你又说什么呢!所以回家被老妈的恋人强暴就行了,是这样吗?”
“不是的。”
樱子小姐做了两个深呼吸。
“……我也知道母亲不一定是圣母。对我母亲来说,我的出生就是噩梦,是憎恨的象征。我母亲直到最后的叹息,都憎恨着我。”
“……为什么?”
“是啊……恐怕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是‘女人’。”
樱子小姐说着下了车。
“祖父希望母亲能生个子嗣,因为祖母生不出子嗣,所以母亲从小就被叮嘱要生个儿子。所以当双胞胎哥哥去世,只剩下我这个女儿,母亲比什么都失望。”
“那种事……不是你的错。”
“但我母亲不这么认为。”
樱子小姐的告白似乎打动了三奈美。但我也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听到她母亲的事。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即便是憎恶的感情,这时我还是第一次稍微看清了站在眼前的她的内心世界。以及她为什么总是用男人的口气说话,为什么平时总是穿着绅士的裤子……
“就一晚上,在我家休息就好了。就一晚上,那样的话你也能接受吧?不用顾虑。除了我以外,只有狗和婆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干涉。不过,只要慢慢地吃饭、睡觉就好了。安稳的饮食也很重要。因为血清素的8%存在于血小板中,只有2%存在于脑内的中枢神经中,剩下的90%是由肠道产生的。”
也许是因为说起自己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樱子小姐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三奈美肩上。
“也许你认为这只是姿势,但这不仅会给内脏造成负担,还会给椎间盘造成负担,导致腰痛和腰椎间盘突出症。年轻的时候还好,但一旦肌肉开始衰退,腰痛就会折磨你,人一旦学会了两条腿走路,身体的重心就会转移到腰上。如果你老了还想像现在这样走路,就应该听从我的意见。”
“你是医生吗?”
“不,我叔叔是法医医生,专门研究尸体。”
一听说是尸体,三奈美惊讶地伪装起来。
“上车吧。太阳下山后风已经很冷了——人疲劳的时候,免疫力也会下降,会感冒的。”
三奈美再也没有逃跑。就这样在樱子小姐的催促下上了车。
“樱子小姐……那个………”
“砰”的一声,樱子关上了门,我不由得叫了一声——但不知说什么好。
“双胞胎哥哥….第一次听说。”
“当然,我没有哥哥。”
“嗯!”
面对这样的我,樱子小姐突然把身体凑了过来。然后把脸埋在突如其来的脖颈上。我的心跳加速。
“……不要把视线从那女孩身上移开。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什么?”
然而,从她嘴里吐出的却是这句话。
“胡乱地把手藏起来的动作,是不安感和隐瞒事情的表现。触摸自己的身体也是如此。这种自我亲密的行为,是为了缓解过度的紧张和不安感而无意识的行为。”
樱子小姐冷静地在我耳边说。
“也就是说,那女孩有话不能告诉我们——她大概知道失踪的女孩的下落吧。”
说到这里,樱子小姐离开了我。
“所以,先把她带走吧,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歇斯底里,根本说不过去。”
樱子小姐一面悄悄地跟我说着,一面走向驾驶座。不知怎的,我感到有些失落。我还以为樱子小姐是真的在担心三奈美呢。也就是说,这些都是骗人的吗?
“对了,矶崎。”
樱子小姐不顾呆滞的我,正要上车,对把手搭在车门上的矶崎老师说,她也想坐在三奈美旁边。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好像很失落。恐怕樱子小姐的分析没有错吧。在学生面前暴露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当然不会高兴。
不,也许是生气了。证据就是,樱子小姐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答。
“不好意思。”
但是樱子小姐简短地道歉后,矶崎老师吃惊地眨了眨眼,然后痛苦地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没有给它们起名字。”
奶奶一方面对突然来访的客人感到惊讶,另一方面非常高兴。因为平时只负责给饭量小的樱子小姐准备饭菜的她,觉得自己久违的厨艺很有价值,于是便干劲十足地走向厨房。
话虽如此,因为客人来得太急,材料似乎有限。她对樱子小姐表示想去买东西,但樱子小姐却对她说:“使用家里现有的东西就可以了,快点简单地准备一下。”所以她的厨艺也只能有限地发挥。
但奶奶是个很会做菜的老太太。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餐桌上摆上了生姜烧肉、胡萝卜炒肉、甘薯炖肉,还有猪肉汤,里面不仅有土豆,还有南瓜。也有自制的酱油酱菜。
确实是家里现有的东西,应该是紧急准备的料理吧,真是一种奇特的家常菜。但这对于远离家庭的三奈美来说,这顿饭似乎已经足够了。我和矶崎老师一直在大呼美味。
而且今天是砂锅煮米饭。在有锅巴的白米上,我撒上鲑鱼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现在正是鲑鱼的季节,家里老妈也准备了很多腌鱼。不过,绫绫腌制的咸菜稍稍偏甜,其实比起老妈的调味,我更喜欢奶奶的。
虽然被奶奶训斥要好好咀嚼,我还是用喉咙品尝了刚煮好的新米和弹出来的奶油。这才是秋天的妙趣。
如此这般,一开始还嫌多的晚餐,转眼就被我们塞进了胃里。
“我吃饱了,谢谢您的款待。特别是烤胡椒,特别好吃。”
“是啊,我最喜欢奶奶做的生姜烧了。”
“那个…….”
三奈美对正在撤掉餐具的老太婆说想要帮忙,老太婆笑着婉拒了。也就是说,不能让客人帮忙的意思。
但在这个家里,我已经不是半个客人了。在老太太的命令下,我被叫去准备餐后的茶水。
“在外面吃的话,由于生姜太辣了,我并不太喜欢。”
喝着热茶的三奈美笑了。美味的料理能融化人的心吗?她的表情平静得和刚才完全不同。
“啊,这么说来,奶奶做的生姜烧的辣味很温和呢。”
我也点了点头。三奈美说得没错,奶奶做的生姜烧确实不辣。
总体说来味道有点偏甜,肉也比较薄,比较软,容易入口。
“因为大小姐觉得生姜太辣了。”
听了我们的对话,老太太呵呵地笑了。
“只有生姜不是磨碎的,而是用市面上卖的生姜制成的。这样虽然有香味,但辣味会柔和一些。”
“虽然在大人看来不太好。”接着,老太太又给比我们先吃完饭很久的樱子小姐添了一杯茶。
“说实话,我也喜欢生姜更辣一些一些。”
矶崎老师觉得这个生姜做得太甜了。
“直江少爷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大小姐不喜欢吃肉,所以老太婆我也吃了不少苦。”
老太太咯咯笑着说。在她眼里就好像我还是个小孩子一般。
“话说回来,要是大家都来的话,我还真想从早上就开始准备更精致的东西呢,真遗憾啊。”
“不用在意,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樱子小姐用手示意奶奶退下。
“只有胡萝卜的金翅鱼也很好吃。”
“大小姐讨厌牛蒡的土气,也讨厌辣椒。”
“哎呀……不要再说了好吗?”
“呵呵呵……”
樱子小姐一脸厌烦地捂住了额头。
“可是,大小姐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之前还在想,要是端上来的饭菜很美味那我该怎么道谢才好呢?”
樱子小姐似乎更不高兴了,三奈美不禁笑着说。
“只是挂名的房子而已,幸好还能保障我和奶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老实说,我们家已经没有奢侈的经济能力了,这还得多亏了那个人的精明。”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指樱子小姐的祖母吧。
“做标本没有赚到钱吗?”
“没呢,那些东西没有卖出多少。”
这样啊。仔细想想,客厅里的骨头确实在不断增加。
“正太郎小爷,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论骨头,尤其是大小姐,会停不下来的。”
被再次拿着托盘回来的老太太责备。三奈美虽然对樱子小姐家的客厅感到惊讶,但幸运的是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感。话虽如此,刚吃完饭就谈论骨头还是不太好。
“就算肚子很饱,也要吃甜点吧?”
像是要打断我们的对话,老太婆又把热气腾腾的苹果派摆在我们面前。
“肉桂,好香。”
三奈美高兴地叫了起来。
“就算钱不宽裕,但因为是用心做的,那么好吃也是理所当然的。”
“呵呵”,奶奶又笑了起来,不仅摆了派,还摆了鲜奶油和冰淇淋,苹果派里添加了肉看上去似乎很好吃。
“把旁边大的那个给我。”
樱子小姐递给我一小块,不满地说。
“这个是正太郎少爷的。”
“为什么?”
“大小姐今天吃剩下很多肉。”
“嗯……”老太太转过身,把一块大一点的放在我面前。
“可是作为替代,我已经再来一碗了。”
老太婆的原则只有一条,那就是饭要吃得多才了不起,我为此挺起胸膛。
“热乎乎的苹果派实在太好吃了,感觉真好,有种一家人团聚的感觉。”
开始吃起冰淇淋的三奈美发出了迄今为止最开心的声音。女人果然对甜食都没有抵抗力啊。不,不只是女人吗?
矶崎老师也一脸幸福地吃着。奶奶的苹果派质地很硬很结实,最重要的是苹果的部分很厚。肉桂味十足,酸酸甜甜的,切得咕嘟咕嘟的。不是煮得软绵绵的,而是还有点嚼劲的苹果,吃起来很舒服。
“我只是把中午烤好的东西在烤箱里稍微热一下,您能喜欢我就很高兴了。”
“我很喜欢苹果派。”
三奈美真的很高兴地说,奶奶的心情也很好,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去厨房准备红茶了。顺便一提,歌曲是人气男子偶像组合的最新歌曲。
我们就那样享受着苹果派,带着饭后的倦怠感。三奈美好像真的很喜欢苹果派。不过,她一开始还很开心的表情,不久就开始有些阴沉了。
“怎么了?”
三奈美叉子终于停了下来,我不禁问道。“没什么。”三奈美摇了摇头。但叉子没有再动。
“……一重她,虽然不是很擅长做菜,但是很喜欢烤点心。她以前经常给我烤苹果派。”
过了一会儿,三奈美小声嘀咕道。
“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点心。为了我,她练习了很久,在我的生日或者特别的日子里,她一定会做给我吃……….虽然没有这么好吃就是了…”
三奈美呵呵地笑了。但不知何时,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失败的作品也有很多,有很多都烤焦了……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一重的苹果派。”
说到这里,她的虚张声势瓦解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滴落了苹果盘子。
“……让奶奶带你到房间去吧。今晚不用勉强,就先休息吧。”
现在正是打听一重小姐下落的好机会。但是樱子小姐却这么说着,催促三奈美去卧室。不过三奈美确实累了。她大概是觉得现在勉强要她说,万一她又感情用事就麻烦了吧。
最后,三奈美和奶奶一起退到了二楼的卧室。等她消失后,矶崎老师叹了口气。其实是想尽快找到一重吧。三奈美不在后,老师也说再多打几个电话看看,就回自己家去了。
话虽如此,一看表,已近二十点。虽然已经和老妈联系过了,但去别人家的话确实已经很晚了。我决定一边和赫克塔玩球,一边等老妈开车来接我,她也正好来到了永山的外公家。
不知何时,换好衣服的樱子小姐出现在我身边。雪白的连衣裙上披着白色的开衫。因为质地柔软,身体线条清晰,我有点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
“少年,你明天也没有什么安排吧?”
樱子小姐一边抚摸着赫克塔的头,一边问我。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当然会优先考虑这边。”
那倒是。不能就这样假装不知道。
“那你早上就来吧,我们一起吃早餐。”
“……是。”
“怎么了?”
“不,没什么,没什么。”
我一时无法回答,樱子小姐抬起头来。她好像没有注意到。
好久没有过了。
真的好久没有过了——樱子小姐主动邀请我到家里来。
第二天,我一早就冲了个澡,去了樱子小姐家的公馆。天气预报说,暖和的天气到今天为止。听说明天早上又会恢复往年的寒冷。骑自行车去她那里这种事,或许是今年最后一次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赫克塔和老师哈哈哈哈地走了过来。
“咦?怎么了,老师也来了?”
“有什么不满吗?”
好像早上带赫克塔去了散步的老师正闹别扭地说。
“那之后,你发现什么了吗?一重小姐的父母还跟你联系过吗?”
遗憾的是,老师摇了摇头。
“听说今天从半夜开始会一下子变冷…要是今天能回来就好了。”
“啊……是啊。”
老师说着仰望天空。今天天空很蓝。
“饭已经煮好了。”
走进宅邸,老太太高兴地拿着砂锅迎接我们。今天早上,有连骨头都软烂的炖秋刀鱼、烤鲑鱼、拌红烩牛肉等,都是让米饭变得美味的菜肴。
樱子小姐坐在客厅的骷髅椅上,温柔地抚摸着散步回来情绪高涨的赫特塔。就在这时,换好衣服的三奈美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穿着轻薄的运动衫和牛仔裤,穿着很随意,和昨天不一样,她把长发扎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扎成丸子头。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已经没有昨天那种懒散的感觉了。
“啊……早上好。”
“我正想去叫你呢。快,在早饭凉了之前吃吧。”
对着腼腆地打着招呼的三奈美,老太太笑着说道,我们也立刻坐到餐桌旁,味噌汤是我最喜欢的紫菜味噌汤。
吃着嚼劲十足的海苔,三奈美突然叫了一声:“老师!”矶崎老师。
“嗯。”
老师松开鱼的手停了一下,但马上用柔和的声音回答。
“那个……我也想去找一重。”
三奈美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想了整整一晚上…一重的家现在恐怕没有这么热乎乎的早饭。我想一重的妈妈一定会因为担心没有回家的女儿,担心到连饭都吃不下。”
在热气腾腾的早餐面前,三奈美落寞地微笑着。
“我打电话也打不通,她应该是在圈外的地方。”
说着,她把手机放到餐桌上。左手轻轻放在上面。
“所以……我也觉得一重所在的地方是花房老师住过的废屋,那里的信号很不稳定。”
“三奈美……。”
矶崎老师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想一个人去那里。这是一重、二叶和我…….大家聚在一起的秘密场所。所以,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即使是矶崎老师。”
三奈美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万一有什么事的话——”
“那我不去了。”
矶崎老师委婉地希望和三奈美同行,三奈美却像在威胁他。
“若非我一个人去,我就不去帮助一重。”
三奈美瞪着我们,表现出了绝对不会让步的坚强意志。
樱子小姐突然唐突地问起三奈美。
“…… ?”
“你为什么在高中时代就和一重断绝关系?”
早早吃完早饭的樱子小姐一边往酸奶里倒上浓稠的果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奈美。
“没什么…二叶不在了,我也跟不上一重了…。总之就这些。”
“可是你说,连恋人被夺走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事到如今。你儿时的朋友的放浪不羁,又不是从那时才开始的吧?如果是交往不深的你们,因为失去了共同的朋友,那么分开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你们是儿时的朋友。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因为共同的朋友消失了而断绝关系呢?”
“所以……这个嘛,总觉得。”
“是吗?我想,二叶这个少女消失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你们中的一个,或者是两者都有。”
“奈……”
矶崎老师倒吸了一口气,也许他在想:“你在说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
然而,从三奈美嘴里吐出的不是否定,而是疑问。
“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清楚了。在连对方的短处都能理解的你们之间,却产生了互相无法信任,不想待在对方身边的确切理由吧。如果二叶这名少女的失踪是事件的契机,那么很自然地应该和你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有关。”
“……”
筷子从三奈美手中滑落。她的脸色苍白。
“三奈美……莫非,你真的知道二叶在哪里吗?”
矶崎老师目瞪口呆地问三奈美。三奈美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你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吗?”
老师厉声问道。然而,三奈美又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拒绝了老师的话。
“……不能说。”
“好了,那就别问了。毕竟是尸体的事,就算说了骨头也不会动。”
明明事态一触即发,樱子小姐却用手制止了站起来的老师,说道。
“尸体的事……”
老师一脸苍白地重复着这句话,樱子小姐子耸了耸肩,又转向三奈美。
“不过,请你带我去你们的秘密之处——现在,我们要找的是你儿时的朋友。”
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的三奈美又沉默了一会儿。然而,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沉默后,三奈美叹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饭,大家一起走向樱子小姐的车,赫克塔摇着尾巴跟了上来。
三奈美和矶崎老师都坐上了后座,接下来轮到我了!赫克塔却露出笑容,勉强将身体滑进座位的脚下。
“喂,赫克塔,今天不是散步。”
我慌忙责备赫克塔。但它仿佛在说这里就是自己的固定位置,从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之间伸出了黑乎乎的湿鼻子。
“对不起,最近我和它在一起的话,会开车带它到处去玩……”
“没问题。”
矶崎老师等人一脸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樱子小姐简短地说了一句,就上了车。
“不好意思…。”
应该是矶崎老师他们觉得有问题吧。因为担心三奈美身上沾到了狗毛,我向三奈美道了歉。的确,如果每天都认真清洗的话,在就可以发现赫克塔在冬天的时候,脱发会变得非常厉害。如果有意思的话,甚至可以拿来织毛衣吧,它的毛发可以这样的气势拔了出来。
没办法,我也拿着赫克塔用的水和绳子上了车。车内回响着迪尔贝尔阁下的歌声,车子在三奈美的指示下向旭冈外面驶去,那里有各种艺术家的工作室。
不久,车子驶入了树林。中途好像变成私有地,围上铁丝网,写着禁止入内。
“在这里最里面。”
三奈美难以启齿地说。铁丝网上有锁扣。从这里开始走路吧,我下车和樱子小姐说话时,樱子小姐从低着头坐在车里的三奈美头发上拔下一根发卡,眨眼间就打开了锁。
“少年,矶崎,快回到车里。”
樱子小姐面不改色地说。
“这不算犯罪行为吗……?”
“嗯……反正进去就已经算是非法侵入了吧。”
对于擅自开锁这件事,我有些抵触,老师苦笑说道。确实,随便进去就是违法行为。虽然这种行为不值得被褒扬,但对他来说,总比一重小姐出事强。
车子在石子路上开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一个像是停车场的开阔地方。
“是这里吗?”
高大的树木深处,一栋两层楼的大房子映入眼帘。树木沙沙作响,是个安静的地方。据三奈美说,房子后面有窑,原本是陶艺家住的。
“喂,赫克塔。”
矶崎老师一打开车门,赫克塔就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赫克塔,站在那里。”
樱子小姐对高兴地跳来跳去的赫克塔说。聪明的赫克塔,听到这句话,它立刻停下脚步,坐在那里等待主人的指示。
我迅速在它脖子上系上绳子,樱子小姐也从车上下来,温柔地抚摸着爱犬,赫克塔开心地笑了起来。
也许这是令人欣慰的景象,表情阴沉的三奈美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听好了,这里一定埋着你喜欢的东西,找到告诉我吧。”
但是樱子小姐说着,从赫克塔的项圈上取下绳子。那一瞬间,我理解了她的本意。
“樱、樱子小姐!”
“怎么了?”
“可是……”
矶崎老师和三奈美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发出责备的声音。
“可是,赫克塔在……”
在三奈美面前说不出更多的话。看着这样的我,樱子小姐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那孩子有个特殊的嗜好。”
说着,樱子小姐对着三奈美她们微笑起来,虽然是很漂亮的笑容,但笑起来很坏心眼。
“特殊嗜好?”
“那孩子死了好几个主人,之前的主人死后好几天都没有被人发现。赫克塔在那期间一直陪伴着主人•••••••所以它非常喜欢尸臭,仿佛在寻找已故的主人一样,执着于死亡的气息。”
“诶……。?”
三奈美顿时脸色苍白。
“狗的嗅觉很灵敏,这孩子似乎也不例外。赫克塔的特长是寻找尸体,连埋在地下的尸体都能找到,即使是几年前埋的尸体。”
“怎么可能!这太过分了!我们要找的不是一重吗?跟二叶有什么关系!”
三奈美又爆发出怒火,对着樱子小姐怒吼道。
“我只是说了我不会过问。而且找尸体的是赫克塔,不是我。”
樱子小姐若无其事地回答。赫克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它像是追寻着什么气味,一眨眼就跑回家去了。
“怎么回事…….?”
矶崎老师用责备的语气问三奈美。
“…。不能说,不想说。”
“难道二叶……二叶也在吗?”
应该实在无法说成是二叶的遗体吧,老师说到一半就改口了。
“不是我干的。”
三奈美没有回答老师,这次因为动摇而满脸通红,强硬地反驳道。她的眼眶湿润,声音含着泪。
刹那间,赫克塔悦耳的呜呜、呜呜的叫声在我们耳边响起。
“樱子小姐,赫克塔…。”
樱子小姐又微微一笑,从车上拿出了便携的折叠铲子。
循着赫克塔的声音往前走,屋前的树丛里,在枝条舒展开来的春榆树前吠叫的萨摩耶犬的身影映入我们的眼帘。
“……这里有二叶?”
走近一看,赫克塔高兴地叫着,拼命用前脚挖着春榆树的根部。就好像只要把这里挖掘出来,就能见到最喜欢的人一样。那是真的很高兴,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这里埋着你好友的尸体吧,是你杀的吗?”
樱子小姐一边组装铲子一边对三奈美说。
“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帮忙埋了而已。”
三奈美握紧拳头,颤抖着回答。
“那么是谁杀的?”
“也不是一重!”
三奈美条件反射般地说。明明没人问她是不是一重干的。
“是吗?是一个叫一重的女孩杀的?”
“不是!真的不是一重!二叶自杀了!是她自己上吊的!”
“那为什么要特意埋起来呢?”
三奈美不知该如何反驳,把话咽了回去。没错。确实,如果只是单纯的自杀,没必要特意把尸体埋在这种地方。
樱子小姐开始用折叠铲子挖地,我马上代替她,矶崎老师好像也在废弃的仓库前找到了一把旧铲子,他也默默地挖土。
三奈美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好一会儿,只有挖土的声音和三奈美的啜泣声回响在四周。
终于,我的铲子碰到了泥土以外的东西。樱子小姐把铲子推开,小心翼翼地用手挖了起来。
不久,从里面出现的,毫无疑问就是骨头。是一根笔直的骨头。
“这应该是桡骨。”
樱子小姐一边用从车里拿出的毛巾擦着泥土,一边说道,矶崎老师好像再也忍不住了,放下铲子,靠在离我们稍远的一棵水杉上。似乎在强忍着哭泣。
“……为什么要埋起来?”
樱子小姐问道,三奈美蹲在地上,把脸藏在膝盖之间,没有回答,樱子小姐把桡骨凑近了她的脸。
“哦!”
三奈美慌忙坐着往后退,看样子她已经瘫软在地了。
“你就好歹说一些出来怎么样?我性子急。”
樱子小姐低声说着,用桡骨的前端抬起三奈美的头,让她朝向自己。三奈美颤抖着说:“我知道了,别这样!”发出一声惨叫。
“为什么要埋?”
樱子小姐又问了一遍。
“把….遗体藏在废屋前,是因为二叶自杀的原因是一重的…因为一重的关系,二叶死了,所以一重说,如果……让别人知道二叶自杀是因为自己,她就活不下去了,今后怎么办,所以把二叶埋在了……这里。”
三奈美终于死心了,语无伦次地说道。
“这里从以前就是废屋,几乎没有人来,这种地方也不会有新的买家,我们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二叶她很喜欢一重。所以我知道她其实觉得我很碍事,一直想成为对一重而言更为特别的存在。”
“这就是自杀的理由吗?”
“……二叶这个人有一点恐怖。平时看起来很安静很温柔的样子,其实是个只喜欢恶心东西的孩子。会在网上看死人的照片之类的,还会杀一些无辜的虫子。”
想要得出结论的樱子小姐催促着三奈美。但三奈美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是想好好说明一下,没有回答樱子小姐的问题。
“一重呢,她经常割伤手腕,还经常说想死。那天,她和妈妈吵架,说绝对想死。但那是常有的事,我想她应该并没有真的想死。”
三奈美叹了一口气。
“可是……那天,二叶突然说,那我也一起死吧。一重不知道是没能说出来不是认真的,还是自己也不太明白,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气氛变得很奇怪。”
说着说着,她似乎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我说这样很奇怪,说不可以,但是两个人开始在废屋里寻找死亡的工具,我很害怕她们,所以二叶说与其打扰她们,不如回去吧,所以我就真的决定回家了。”
三奈美回头看着废弃的房子,我看到了门坏了一半的储物间。
“要是呆在这里,我也得死,真的很讨厌…,但我还是担心两个人,就中途折返……,结果在刚才的入口处,我发现一重哭了,二叶她真的上吊死了……。……。”
老师蹲在树根,面无表情地倾听三奈美说话。他被这一连串最不想听到的、噩梦般的话语所震撼,连对学生说的话都无法做出反应。
“二叶她说即使找不到长绳子,用短绳子在低处也能上吊,她说之前在网上查过了,还真的试过,她先试给一重看,然后她就真的死了。”
说到这里,三奈美的冷静再次消失了。她“呼”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动摇震动了空气。
“我去看的时候,发现二叶确实已经死了。已经没有确认的必要了,她已经没有了气息,脸也变形了。一重一直在哭,她很恐慌,不断说怎么办……”
一定是想起了去世的二叶吧。她的呼吸渐渐紊乱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
“没办法,我只好用平时放在废弃房子里的铲子,就是刚才老师用的铲子,然后我在这里挖了个坑埋了。我知道必须挖得很深,所以拼命地挖,挖到手上磨出了豆,挖出了血……”
三奈美结结巴巴地说着。我看着脚下。老师用过的铲子倒在地上,她用这个掩埋了好友的尸体。
“为什么你们不说呢?”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对大家撒谎实在太过痛苦,太过难受,但倘若我说了出来,一重她就会受到责备。”
忍无可忍的老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然而,三奈美却以更大的声音叫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一重一点都不坏,而且二叶的死,是二叶自己的问题。所以……我想要保护一重,只有我才能保护那个孩子……”
“那你为什么要疏远那个女孩?”
三奈美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樱子小姐一边用桡骨敲着自己的脸颊,一边静静地问三奈美。
“……一重在二叶死后有一段时间好像非常消沉,但过了一周就好像忘记了二叶的事一样,开始和别的孩子玩,奇妙的开朗,我跟不上这样的她!”
她的嘴里发出深深的叹息。
“我既不相信这一重,又很生气,我也想告发二叶的事,但埋下二叶的是我。调查的话,尸体遗弃罪被追究的人是我……所以,我也决定忘记两叶的事。一重的事也…”
三奈美抽抽搭搭地看着废弃的房屋。
“…………但是我无法忘记,所以经常来这里,然后就见到了花房老师。”
“是那个画家吗?”
“是的……二叶死后,我开始觉得一重其实是一个很残忍很过分的人。所以在这里再会之后,我几乎没有和一重说话……不过,或许一重也无法忘记二叶的事,她也正在烦恼着。所以那孩子也会经常来这里。”
“现在还会吗?”
听了樱子小姐的话,三奈美点了点头。
“老师,所以……如果这里有一重的话,一定是在那间废弃的房子里。”
于是,老师本想自己挖出二叶的尸体,听了三奈美的话好像想起了原来的目的,他慌忙站起来,朝废弃的房子跑去。
“到屋里找找,赫克塔,在这边。”
樱子小姐指示着爱犬。
“但是我觉得一重没有死啊?…那孩子就是这样的。”
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三奈美断言道。但她的声音很不安。
“……不过好像有尸体。”
但赫克塔似乎又在里面发现了“心爱的人”,它飞快地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转眼间就消失在废弃的房子里。
“怎么会……。”
三奈美脸色苍白,她也慌忙往里跑,废屋的构造似乎相当坚固,即使失去主人的现在,里面还是比较干净的,有几件家具还留在里面,虽然蒙了一层灰,但状态还不错。
虽然没有电、煤气和自来水,但在不需要暖气的夏天,住在这里也不会有想象中的不方便。
不过,废屋毕竟是废屋。空气冷飕飕的,没有生物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尽管如此,照进来的阳光似乎给了我勇气,我也踏进了废屋。
“在上面。”
看着赫克塔的足迹,樱子小姐迅速地说道。我们循着脚印上了楼梯。因为注意到了我们,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前的赫克塔高兴地叫了起来。要翻译的话,大概是说了请打开吧。赫克塔几乎所有的门都能打开,唯独对这种带普通把手的门没辙。
樱子小姐像说“够了”一样,在赫克塔的脖子上系上绳子,打开了它前面的门。
那里是卧室。
看样子床还留在那里。那里有一个横卧的影子。
“啊……”
我们一踏进去,影子就动了。仿佛被突然涌动起来的空气吓了一跳,悠然而上。
“黑影蝶……”
阳光照进来的床上,有很多黑影蝶。附在尸体上的蝴蝶。它们悠然地在空中飞舞,从敞开的窗户消失在蓝天中。
“一重!”
矶崎老师跑到床上。
床上有一个闭着嘴的女人和一只茶色的狗。不管哪个我都有印象,是照片中的人物,是一重和MIMI。老师和三奈美紧紧抱住一重。樱子小姐推开这两个人,握住了一重的脉搏。
“死了的是狗。女孩还有气息。”
三奈美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一重小姐的胸口。就像直接从胸口确认心脏跳动的声音一样。
“这是安眠药……放心吧,这个程度,离致死量还很远。”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开了几个洞的药片。樱子小姐简单地确认了一下有没有其他薄纸掉下来,然后告诉了两人。
“你看,大概就是睡着了吧!没有喝足以致死的药!一重最讨厌吃药了,而且看到狗死了,她就害怕了,就不敢喝那么多了!”
三奈美带着嘲笑的语气说着,声音却很温柔,眼泪湿了眼眶。
“即使是切手腕,也总是切得很浅,稍微有点血就放弃,她根本没有死的勇气! !”
不过,太好了……是的,我听见她小声嘀咕。
“…….一重说想死,是因为以前就很痛苦,是要我救她的信号。一重是逞强,不能用自己的嘴说出来。是对我撒娇……真的很傻。”
“……真是笨蛋。”
突然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
“一重……。”
三奈美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一重微微睁开眼睛。
“是啊!这样把…周围的人都卷进来,一重真是个笨蛋!”
“……嗯。”
一重小姐点了点头,声音有气无力,似乎很困。
“所以我…三奈美如果不在我的身边,我就总是无法….”
她伸出白皙的手,抚摸着三奈美脸颊上的泪水。三奈美拉起一重的手,紧紧抓住,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开始放声大哭。樱子小姐好像突然对她们失去了兴趣,背对着两人走出了房间。
我追上了樱子小姐。她要去的地方是春榆树下。
“樱子小姐,我替你。”
我不喜欢用那边曾经掩埋过遗体的铲子,便又开始用折叠铲子挖土。
“不用担心,大概已经全部变成骨头了。”
我小心翼翼地挖着,因为我知道已经挖到骨头的一侧了,但樱子小姐好像以为我害怕。我不禁苦笑。
即使是企图要把尸体挖出来,但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了对骨头恐惧。这就是所谓的“习惯了尸体”吗?泽先生说得对,我真的是个对尸体毫不在乎的人吗……。
“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但你老是很过分地…”
我一边仔细地浅挖着泥土,一边对樱子小姐说。樱子小姐平时尽是些做些欺瞒之类的事。
“是吗?揭露犯人的罪行,把对方交给警察,大声宣扬正义,不就是你最喜欢的‘名侦探’吗?”
“您不是侦探吧••••••只是个性格恶劣的大小姐。”
“是啊。不过,就像肉会披上骨头一样,被隐藏的真相总有被隐藏的理由。如果把骨头取出来装饰是一种恶趣味和怪诞的话,那么名侦探也是一样的吧。为了满足自我表现欲,揭露别人的秘密并公开发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伤害尸体和活人的区别而已。”
我不由得凑了过来。
“不过,我想死者家属也会因为抓到凶手而高兴吧?”
“只是个必经之路。”
“必经之路?”
“是的。如果犯人没有受到惩罚,遗属肯定是会愤怒的吧。但是被逮捕了,即使被处以死刑,那也只是个必经之路。对遗属来说,解决事件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死者复活,回到自己身边,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对吧?遗属是不可能解决得了事件的。遗属,一辈子都是遗属。”
“一生……….遗属”
这时,我的脚下又响起了咔嚓一声。
“樱子小姐……。”
还好,这是一条白色的路,路那边会是什么,我也不用确认。
“换我了。”
樱子小姐伸手拿起铲子说道。我果然不喜欢尸体,也不喜欢骨头。看到粗大的蚯蚓在被挖出来的头盖骨上爬来爬去,我被强烈的厌恶感和恐惧感袭击,像逃跑一样从洞里飞了出来。
正式的发掘工作交给了樱子小姐,为了说遗体的事,我去屋里找矶崎老师,正好老师他们从废弃的房子里出来了。
“老师……那个,樱子小姐……”
“……啊,知道了。”
他大概从我的表情中明白了一切吧,老师点点头,我们两个人再次急急忙忙地往春榆树下面走去。樱子小姐已经把遗体挖出了很多。她依旧戴着塑料手套,手里拿着头盖骨和小骨头,一脸严肃。
“……不对。”
樱子小姐低声呻吟着。
“怎么了?”
“…….不是吊死的。”
“什么?”
“这具尸体不是被缢死,而是被掐死,不是自杀。”
“勒……也就是用手勒脖子……是这样吗?”
刹那间,我们的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
“是的,甲状软骨和舌骨断了,这个骨头位于和下颚之间,如果上吊的话,除非是体重特别大的人,或者从桥上跳下来,否则是不会断的。从剩下的衣服来看,这个女孩的体重应该不太重。所以,要么是被勒到甲状软骨和舌骨折断,要么是上吊的时候脚上被人吊着……无论哪一种,都有第三者参与。”
“怎么会……。”
樱子小姐一边摸着自己的喉咙一边解释道。就在这时,三奈美和一重互相依偎着走过来。
“一重……”
一重小姐听到老师的声音,一开始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被挖掘出来的土面,她迅速理解了。
“什…··为什么?为什么在那里挖?”
“因为无法再这样了……,不能再让二叶这样下去了。
三奈美紧紧抱住大叫的一重。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重粗暴地甩开了三奈美。
“怎么可以!我明明说过这是我们两个人一生的秘密!”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二叶很可怜……”
“是啊,要是被挖出来就不好了,如果挖出来就可能暴露出二叶不是用绳子上吊的。”
“呃……”
一重的脸僵住了。
“二叶是被杀的?”
意外的是,三奈美似乎也不知道这件事。
“哇……我……”
一重动了动嘴唇,想要吐出难以言表的话语。
“我不是说过二叶是自杀的吗?”
“自杀!可是,死的却不是自己!”
你骗了我?!三奈美的喉咙颤抖着。一重摇了摇头,极力否认。
“我不想这么做的,但如果我不这么做,二叶她….她说绳子只有一根,而且太短了,如果她要死就必须由我来杀了她,我很讨厌这样,也觉得很恐怖,但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把我勒死,我实在没法,只好…….”
一重捂住自己的双耳,喊叫着。
“……所以我很害怕,想着她要是能晕过去我就可以逃走,可是只要我一放松力气,二叶就会生气得很可怕,我很害怕,渐渐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却怎么也勒不紧她的脖子……”
一重移开视线,仿佛自己慢慢放下的双手变成了肮脏的东西。
“勒紧她的脖子需要很大的力气,我也很害怕,二叶很疯狂,害怕、害怕、害怕——我拼命地勒紧,不知何时二叶就不动了……青黑色的手痕,像蝴蝶一样留在二叶的脖子上。”
一重握紧的拳头抖了一下,瘫倒在地。
“死后二叶也睁大了眼睛,痛苦的表情好像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好可怕……二叶绝对说过,我之后也会跟着一块死的,所以我也想过一定要死,但是死了的二叶太可怕了….很恶心…….”
“一重……”
三奈美一开口,一重就哇哇大哭起来,一把揪住三奈美。
“所以我决定假装她是上吊,然后就逃走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二叶她还是很可怜,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三奈美你来了,我想三奈美你一定也会注意到了脖子上的蝴蝶。虽然三奈美为了我埋下了二叶,但我一直很害怕,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分开的吧! !”
“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如果你说出来的话,我也会帮助你的。”
三奈美抱着歇斯底里地抽泣的一重,看着矶崎老师。
“可是……果然还是杀人啊……老师。”
矶崎老师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寂寞地待着,缓缓点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然后用嘶哑的声音问两人。
“我不知道……。”
一重含混不清地回答。
“我不太明白……我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二叶要去死?为什么我能杀了二叶?我明明很喜欢二叶……”
鬼迷心窍——是指这种事吗?还是因为扣子扣错了而酿成的悲剧呢?憎恨并不一定是杀人的唯一理由。为了自卫而杀人,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
但是……我觉得二叶的死和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联系不上。杀意和恶意究竟存在于谁的心中呢?
看着紧追着矶崎老师哭起来的两位前辈,我突然注意到视野边缘的白色毛球。
“樱子小姐……?”
“怎么了?”
“啊……那个,赫克塔的脚下……请看……”
赫克塔又全神贯注地继续挖着坑,手脚和鼻尖都沾满了泥。樱子小姐挖出的二叶遗体旁边,肩胛骨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圆块。
“…….头盖骨?”
樱子小姐也马上注意到了,挖出来一看,那确实是另一个破碎的人头骨。
“有……两个头吧。”
我小心翼翼地问樱子小姐,她深深地点了点头。
“没错,……没有隆起,前部的形状也很平缓,从这点来看应该是女人。从牙齿的磨损度来看,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我们之间弥漫着紧张和沉默。
“还有其他人吗?”
听到老师的问题,两人都慌忙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们埋的时候,根本没有其他人!”
但是,这两个人一直欺骗着我们,想要相信那句话的同时,我们确实又有很难相信她们的理由,恐怕矶崎老师也一样。
“这样啊…看样子时间并没有那么长,恐怕……我认为这是故意让它变成白骨的。”
“……白骨化?”
我有不祥的预感。
“总之就是取出骨头,虽然没有经过漂白或涂层处理,但恐怕是像我这样煮熟后取出肉,而不是酶、微生物或昆虫。”
“不过那个……是人的骨头吧……?”
三奈美掩饰不住惊讶的声音说。樱子小姐断言道:“没错,是人。”然后,她又注意到了一件事。
“…蝴蝶不见了。”
“蝴蝶….?”
樱子小姐慌忙把骨头交给我,再次面向二叶的头盖骨。
“少年,这些骨头的共同点…看出来了吗?”
“什么?”
我实在拿不动,就把骨头放在地上。樱子小姐也放下了二叶的头盖骨。三奈美和一重惊叫起来,但樱子小姐并没有在意这些。
“少年,好好看着。”
“我、我不明白!我只能看到两边都碎了,骨头都不够了!”
“没错。”
虽然觉得不可能猜中,但意外的是樱子小姐想要的答案就是这个。
“两个都…不管那一边的骨头上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樱子小姐的声音在颤抖。但那似乎不是悲伤或愤怒,硬要说的话,是兴奋吧。她看到裂开的头盖骨,似乎情绪激动起来。
“啊,真是的!真是急死我了!没有蝶形骨!蝶形骨是在前头骨底部的前方,也就是鼻子和眼睛周围展开翅膀,形状像蝴蝶的骨头,就如人的脸的正中央有蝴蝶一样。这具尸体….都没有蝶形骨。”
樱子小姐指着我的两目之间,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之后就粗暴地一把抓住三奈美的手臂。
“告诉我,画家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很漂亮,有像女人一样温柔,又有男人一样的力量……。”
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三奈美,而是一重。就好像在说我更了解一样。
“再说具体点!”
但是樱子小姐好像并不想听这些。
“那个…··毛…身上没有毛。”
这回轮到三奈美开口了。
“平时虽然戴着假发,但是真的全身,真的,哪里都没有体毛,他简直就像毛毛虫一样……。”
“毛毛虫………”
樱子小姐重复道。一重似乎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三奈美,你们是在说花房老师杀了人?怎么可能!”
“是谁?你们当中有一个人把朋友尸体的位置告诉了画家,对吧?否则就不会埋葬在同一个地方。是谁?是谁告诉他的?”
樱子小姐无视一重的反驳,对两人说道。但那双眼睛只盯着三奈美。三奈美没能回答樱子小姐的问题,移开了视线。
“你说了吗?”
三奈美嘴里发出的不是肯定,而是恭顺的叹息声。
“……如果是老师的话,我觉得可以告诉他。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为了跟他有特别的关系,我们之间需要有共同的秘密……而且就算我不说,老师也已经看穿了……就像你一样。”
说着,三奈美看着樱子小姐,然后甩开了她的手。
“说不定真的是花房老师。”
“你在说什么?”
三奈美也在,她又抱住了自己。
“一重你没注意到吗?老师不是一个单纯温柔的人。”
三奈美扑哧一笑。就像嘲笑一重和花房先生的关系一样。
“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我曾经想要撕掉老师即将画好的一重的画,我以为花房老师发现这件事后一定会生气,但他并没有生气。他还跟我说想做就做吧……。”
三奈美一把抓起一缕凌乱的头发,让风吹散。
“但是,他对我说过,只要有一重,就可以诞生出很多幅画……所以,如果真的想破坏,就破坏那些无法重画的…”
“怎么可能……。”
“花房老师让我杀了一重,他还说这是正确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还在我背上画了上了翅膀……用锋利的彩绘刀。”
三奈美又抱紧了自己的身体,我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是我想的那样。她双手交叉,用指尖怜爱地抚摸着背上蝴蝶的翅膀,抚摸着曾经刻在背上的伤疤。
“这个世界的规矩是为了‘没有羽毛的人’而存在的。‘有羽毛的人’没有必要被这些东西所拘束,只要驱除掉碍事的生物就可以了,不美丽的东西,这个世界不需要。”
“老师一边舔着我背上的血,一边一遍遍地跟我说,一遍遍地…。”
三奈美叹了口气。听起来确实很甜蜜。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带有疯狂的色彩——但三奈美突然回过神来,突然笑了出来。
“但是呢,最终我还是杀不了一重。因为不可能杀的…,所以我决定再也不去见花房老师了。不然的话,我总有一天真的会杀了…一重。”
说到这里,三奈美转向樱子小姐。
“花房老师是个会用甜言蜜语往耳朵里灌毒的人。所以……说不定凶手就是他。”
三奈美斩钉截铁地说。
“你知道画家消失到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虽然我不知道,我想他应该是去了温暖的地方……有蝴蝶的地方。”
就在这时,黑影蝶从我们眼前轻飘飘地走过,仿佛在肯定这句话。
——地狱蝶。
那身影仿佛被树荫吸引,消失在树丛中,宛如穿越到亡者的国度,一股寒意掠过我的后背。
矶崎老师带着一重和三奈美去了警察局。
樱子小姐和我决定不和他们同行。我想,除了事情可能会变得复杂之外,老师大概也不想把我这个现在的学生卷进来。
回到樱子小姐家,发现奶奶非常担心三奈美。虽然说过再来玩就好了,但恐怕已经不会实现了。
洗完沾满泥土的赫克塔后,我去到阳台用吹风机帮它吹吹,看见樱子小姐正站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忧郁地看着什么旧文件。
我很好奇那个文件夹是什么,但现场的气氛似乎不适合打开,于是我装作没看见,用吹风机吹拂赫克塔的身体。
“……叔父,有件事至今耿耿于怀。”
看着蓬松蓬松的赫克塔,我很满意,关掉了吹风机,樱子小姐突然说道。
“什么?”
那是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只有头盖骨的肉被剥掉了,而且像这次的骨头一样没有了蝶骨。警察并没有太在意,但姑父看出这是驾轻就熟的人干的好事。而且不任务那是第一次。”
“那……那么说?”
樱子小姐慢慢地点了点头。我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官方说日本不存在反社会罪犯,而且确实没有被发现。据说日本每年有十万人失踪,实际上九成都被发现了。话虽如此,还是有一部分没有被发现,发现者中也包括死者,遗体的死因无法确定的情况也很多。我叔叔的观点是,不能否认手法娴熟的杀人魔在没有被揭露罪行的情况下而昂首阔步地继续进行犯罪的可能性,即使不使用诡计,确实存在很多把遗体从世人面前隐藏起来的方法。”
“那么,那个画家难道是……?”
樱子小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只是皱着眉头,瞪着远方的天空,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巨大的春榆树前的废弃房屋,无论何时造访,都弥漫着浓郁的绿色气息和静寂。
最初发现这个地方的西泽二叶,把这个废屋称为“神殿”或“静谧”。二叶喜欢在这种平淡无奇的事情中隐藏不可思议的意义和秘密。或许她内心深处真的相信魔法之类的东西。
津津见三奈美对这样的二叶很是感冒,虽然三奈美是个不会憧憬那些不可思议事物的现实主义者,但自从二叶躺在这块冰冷的土地下之后,她也开始相信这种东西。或者应该说她也希望如此。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力量的话,真希望它能从土里爬出来,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如果可以的话,哪怕它被带到土里也没关系。
无处可去的时候,三奈美一定会去春榆屋。那里总是空无一人。只有二叶的尸体在等着——不,本应该是这样。
那是个晴朗的日子。
炎炎夏日,在这片树林里反而很舒服。
三奈美在透过树影的阳光中走了过来,不久,她发现春榆树下伫立着一个人影,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同时,她也觉得是有人来接她。终于…. .…….啊,终于可以抛弃这肮脏的身体了。
但是走过去,发现站在那里的不是二叶时,三奈美有些失望。但她马上明白了,自己没有看错,在那里的,不只是“人”。
“……您好。”
眼前漂亮的人对三奈美说道,如果不是听到声音,说不定还以为是女人。春榆树下的青年就是如此美丽。在树木的阳光下,幽玄得仿佛马上就要溶化在阳光里。
他是一个类似于无机物的人,仿佛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像魔法一样的人。三奈美想,也许是二叶的灵魂嗅到了那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是梦的话,他一定会说是来接自己的。三奈美满怀期待地问道。但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我在画画。”
“画画?”
“我是个画家,主要以蝴蝶为主题——你看。”
听他这么说,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素描本和木炭。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黄色大半叶树丛。
“啊……。”
在阳光的照射下,两只雪白的蝴蝶微微透出翅膀,和和睦睦地翩翩起舞。
“是黑影蝶。是北海道特有的品种。这里有很多幼虫的食物,所以这个时期比较多见,它们是凤蝶的一种。”
“好漂亮………”
三奈美突然感叹地叹了口气,画家平静地笑了。
“到这边来。”
画家向三奈美招了招手。跟着走到旁边,不一会儿,一只乌黑发亮的蝴蝶飞了下来。黑蝴蝶摇摇晃晃地飞到三奈美和画家身边,不久掠过三奈美的脸颊,就像亲吻三奈美一样。
“这是来自地狱的凤蝶…….你喜欢吗?”
画家恶作剧般地说完,打开了素描本。
“……可以的话,一起画吗?”
“什么?”
“画画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能忘记。”
这句话动摇了三奈美的心。
我本来就不讨厌画画。
“一进门就有一本素描本。”
按照他说的,为了拿速写本走进了废弃的房子。和木炭一起拿在手里回来时,黑色的蝴蝶就像从土中吸取两叶生命一样,在它的尸体正上方慢慢地摇晃着翅膀。不可思议的是,三奈美有一种非画不可的心情。
“你知道吗?”
“什么?”
“从山里飞来的凤蝶这种又黑又大的蝴蝶,在有些地方被称为极乐蝶。”
“极乐蝶……?”
“嗯,黑蝴蝶和死者的国家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