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先生住在有点年数的公寓的二楼。一按门铃,过了一会儿,“hai”之类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来。
“那个……我们有点事想咨询一下你,打扰了。”
隔着门这样传达给对方的话,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困惑还是警戒,总之就是一阵沉默。
“突然很抱歉。实际上,我正在调查十年前去世的臼渕日和的自杀事件,只需要一点时间就可以,能给我说一些她的事情吗?”
随即又恢复了沉默。
没办法,我回头看看樱子小姐,示意她是否要放弃,结果她想自己去按门铃。这是在对方出现之前一直鸣响的作战吧。不管怎么说,都会让对方心里不舒服,所以我慌忙挡住了她。
“那个……刚才我听田口先生说了这样的话。臼渕小姐去世之前的事,你应该比他更了解吧。所以才——”
我说完之前,门被开了。
“你问过阿敦了吗?”
这样说着,精瘦的男性用苦涩的表情看着我。他大概就是利英——伊藤利英吧。
“你应该知道去世前的日和小姐吧。”
“不,我没有什么以告诉你的。”
后发稍长的黑发,神经质的眼镜——听说是和好友的恋人有这种关系的人,我还想象着一定会是那种精力充沛的人,不管怎么说,我对中性的、苗条的伊藤先生稍稍感到吃惊。
“只要一点点就行,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一点点就好。”
“就算你这么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只是和她喝醉了之后发生过一次关系。”
后半部分的话大概是为了不让周围的居民听到,他抑制住的自己的声音。
“是吗?是吗?但是,田口先生就因为这样和日和小姐……”
“我知道。不过就算听说他们分手了,因为有阿敦的事,我还能和她继续来往吗?”
他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下室内,一脸苦涩地说:“没办法,请进来吧。”,不情不愿地把我们请进屋里。
虽然是书、游戏、电脑周边设备很多的房间,但是伊藤先生好像是比较神经质哪一类的人,即使这些东西多少有些灰尘,也整齐地排列着。
虽说总比乱糟糟的好,但也许是因为东西很多,很让很有压迫感,更让人感觉房间特别小。
“……只有麦茶,可以吗?”
“啊,不用了,就打扰你一小会而已……”
虽然我这样拒绝了,但也许他想着姑且都要招待一下吧,便无视我的话走向了厨房。格局是一室一厅或者更大一点吗。卧室好像是另一回事,通过的时候,见到一台与房间的面积极不协调的很大的电视。
房间里用一个很大的软垫代替了沙发,樱子小姐紧紧地抱着它,笑了起来,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话虽如此,现在也不是玩的时候,所以我为了不被伊藤先生发现,就用胳膊肘揉了一下和靠垫嬉戏的樱子小姐的双臂。
但是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出乎意料的柔软的触感把我的肘部推了回来(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我马上向她道歉。但是樱子小姐却只回了一句“不是很痛啊”。
总之,我那一不小心的不贞行为,好像没有被认识到,这样我就放心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在原先生,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是也许是因为罪恶感吧,我不能再去注意用体育坐姿坐着并用胸前抱着靠垫的樱子小姐,没办法只好假装没看到。幸运的是,手抬着放有颜色鲜艳透明的丙烯杯子的木制的托盘的伊藤先生回来看到樱子小姐后微笑着说:“那个,很舒服吧。”。
这让我总觉得这个人也不是坏人,我也够单纯的。
“那么……是在调查臼渕小姐的事情吗?”
在玻璃桌上,为我和樱子小姐各自的前面放了蓝色和橙色的杯子后,伊藤先生说道。
“当时是以自杀事件结案的,但是,说不定有他杀的可能性。”
樱子小姐回答道,她并没有去动麦茶,而是把靠垫抱在膝盖上。
「真的吗?」
令人吃惊的是,伊藤先生发出了声音。那声音里包含着喜悦之类的东西。他用双手捂住脸,就这样拖拖拉拉地把屁股贴在地板上。
“……我一直在想,说不定她是因为我才自杀的。”
“因为什么?你认为是为此她才被情人抛弃了吗?”
对于樱子小姐的提问,伊藤先生点了点头。看到他那目瞪口呆的表情,我明白了他在十年间对日和小姐的死感到了多少罪恶感。
“是吗……不过,即使不是他杀,前男友也不会这么想。日和小姐如果是那种因为和自己分手而会跑去自杀的女人,他说自己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
樱子小姐安慰地说道,我们就这样等了好一会,直到伊藤先生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喝了一口的麦茶,很冷,很浓,对我来说稍微有点苦。
“……对不起,您是来向我问话的吧。”
稍微恢复平静的伊藤先生咳嗽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并没有钟表之类,拿出手机看也觉得很失礼,我呆呆地想,这种时候有手表会很方便吧。
但是,实际上可能没有多长的时间。只是大家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一动不动的状况再次告诉了我一分一秒的分量,我想大概最长也就几分钟吧。
“如果你知道关于日和小姐去世前的事情,请务必告诉我。”
樱子小姐也像是要重新整理一样,咳了一声之后,再次向伊藤先生打招呼。
“……我一直以来都对那件事追悔莫及,我是说真的。虽说是喝醉了的缘故,但我们那天晚上的确是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在阿敦家喝酒,而且还是他最先喝醉的那天夜晚。”
一直以来,想必他自我厌恶、自戒、愤怒……责备自己的心情很强烈吧,伊藤先生在桌子上用力握着组合好的拳头。
“但是……也许我只是想想找个借口也说不定,但那时候好像阿敦已经和她不太顺利了,在听她商量烦恼的过程中……她那个寂寞的样子越来越可怜了……所以,等我回过神来就变成那样了。”
伊藤先生害羞地、懊悔地低下了头。
“虽然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识的,但我认为那个人原本就是一个擅长让男人有这种感觉的女性。而且又是美女——怎么说呢,怎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有魅力呢,我想她很清楚这一点。”
确实,如果和这样有魅力的女性两个人独处,亲切地听她们说话的话,内心会动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冷静地考虑的话,即使知道那是多么愚蠢的事情,也感觉不能冷静应对,更何况对方也可能对自己抱有好感——我觉得这样单纯的喜悦会让人一时失足。
虽说如此,这也只是给自己找理由而已,这样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肯定它的。果然不能做的事就是不能做。而且这些事,伊藤先生大概也是最清楚的。所以我最后什么也没对他说。只是点头附和而已。
只是作为男人们的互相理解,我们彼此用眼神传达了想法而已。
“她失踪的时候,你在做些什么?也就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只要记得就好,希望你能详细地告诉我。”
樱子小姐她似乎还是对恋爱之类的戏言并不感兴趣,冷淡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详细情况是……那个时期连日来我都在工作单位工作。当时是做SE(整机测试工程师)的,有点繁琐的工作,那几天简直被公司装成罐头里。所以,直到后来才知道她去世了…。也没能去参加葬礼…。但是,我也没有去参加的资格。“
说到这里,伊藤先生为难地皱起眉头。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她生前有什么特别的状况,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那么其他知道的、即使是感觉上的事情也没关系,有什么直觉的想法也可以。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我不认为一次接触就能知道对方的什么。但是小事就好了,想起什么来吧。”
与其说是语言上的交流,倒不如说是肌肤的结合,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我一边对樱子小姐的无神经的语言感到困惑,一边觉得现实就是这样的吗。
但也有可能樱子小姐根本就不懂,她只是没有注意到对方内心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那部分。
话说樱子小姐有一个叫在原的未婚夫,两人也曾经一块去旅行,樱子小姐家也有他的换洗衣服,两个人理所当然是那样的关系吧。
….……但是说实话,我完全无法想象樱子小姐与恋人相处时的样子。
在伊藤先生拼命地想要想起什么的沉默中,我一边看着用清澈的脸抱着靠垫的樱子小姐的侧脸,一边想着那样不合理的事情。
到函馆的时候,明明是平时穿牛仔裤的样子,现在却被蔷子夫人换了衣服的樱子小姐,现在是淡妆、穿着象牙色的连衣裙,比平时更像女性的装束。
每次看到她这幅这样的大小姐的模样时,我都会对她感到新奇的惊讶,但是里面果然还是樱子小姐。她一定对谁都会像标本一样不会有变化的,即使是对方是在原先生。
“……说实话,我见过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样子。”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那么……我想不是父亲、兄弟之类的。”
伊藤先生摇了摇头,稍微想了一下,果然还是没想明白,再一次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的特征是?”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并没有看得那么清楚。”
“哪怕不是印象深刻的事情也没关系。”
于是,伊藤先生又在想了想,看了看天空。
“是啊……我觉得穿着很好。穿着很整齐的西装。年龄比她大。大概是像是现在的我吧。总觉得好像是单方面地被她缠着,就是这样的气氛。”
也就是说,是三十多岁左右的男性吗?这是第一次听到的信息。
“对不起,真的只有这个程度……”
就这样,伊藤先生确实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向樱子小姐低头致歉。
“不过,她本来就有很多男性朋友。和阿敦关系不好的原因也在这里。虽然她说那些只是普通朋友,但我觉得阿敦并不相信她。但是我……我觉得她对别人除了友爱以外没有其他感情。”
我不知道她口中那些最重要的“朋友”怎么看她的,伊藤先生这样补充道,似乎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那个……她真的不是自杀吗?这下知道什么了吗?”
“等我得出结论后,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这样说着,樱子小姐恋恋不舍地放下靠垫,站了起来。我也慌慌张张地坐起来,一口气喝干了苦涩的麦茶。
“啊,那个!阿敦过得还好吗?”
伊藤先生突然问了打算离开客厅的我们。
“……为什么要问我?自己打电话不就好了吧。反正你们彼此都知道联系方式。”
听了樱子小姐的话,伊藤又一次悲伤地扭曲了脸。
“像那样背叛他的我,怎么还能去联系那家伙呢……”
“不用担心。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幸福。好像很重视妻子和孩子。”
我慌忙告诉他。在伊藤先生中,友情似乎还没有失去。
“是吗……”
伊藤寂寞地微笑着,仿佛松了一口气。看着这样的我们,樱子小姐惊讶地嘟囔着“好无聊啊”。
“如果这么在意的话,联系一下不就好了吗?囫囵吞枣地相信和你最好的朋友素不相识的这名少年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过得幸福就好,不过恐怕他不会想让我见他的妻子,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
伊藤先生苦涩地说。
“所以,你说那是什么?”
“咦?”
“为什么这么害怕,只是一次的失败而已,即使是骨头,折断了也会再生。”
伊藤先生夸张地、焦急地吐出一口气,看见樱子小姐转过身来,伊藤先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可不能和骨头混为一谈哦!”
我慌慌张张地拉着她的胳膊,以免她说多余的话。但是樱子小姐却粗暴地甩开我的手。
“如果你想等待对方的原谅,那就大可不必了。如果担心的话,坦率地去跟本人说不就好了。”
“我并不是在等他的原谅,只是真的没脸去见他。”
樱子小姐拿起了在电视旁边的侧板上充电的伊藤先生的手机。然后毫无停顿地点击号码。她有一个绝技,就是不会忘了曾经看过一次的电话号码。然后她向伊藤先生伸出了手机,之后,只需按下发信按钮。
“不管你怎么想,如果不付诸行动就没有意义。不管你在脑子里反复道歉,如果你不把它好好地传达给对方,你就会一直是一个不坦率的人。这种后悔不是反省,而是一种自怜。”
樱子小姐斩钉截铁地这么一说,就把手机推给了伊藤先生。踌躇之后不久,他就拿起了手机,目瞪口呆地俯视着智能手机。
“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至少田口先生把你的联系方式认真地放进了手机的电话簿里。而且还是爱称。当然,也许只是从旧电话中继承下来的。但是,在十年的时间里,删除你的联系方式的机会有多少?至少应该有过一次。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再这样的话,我不一一说明你也能够明白吧。”
这样说着,她走过伊藤先生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能传达的时候,就去传达好了,时间是有限的。”
樱子小姐催促着我说:“走吧,少年。”
我慌忙追上她,伊藤先生既没有目送我们,也没有说分手的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手机。我好像听到那个喉咙因为紧张而咯吱咯吱地响了。
“那嚒……再见。”
这样说着,我正要关门的瞬间,看到他触摸了智能手机。不知道是关闭了画面还是按下了发信按钮,但是一瞬间看到他的脸上,好像浮现出了觉悟的表情。
一上车,疲劳感就压在身上,我没能马上系好安全带。和不认识的人见面聊天,精神上会很累,这可不是比什么都开心的事情。
“联系……如果可以做到的话就好了。”
我不由得把额头压在窗玻璃上冷却头脑,一边这样说道。
“没什么,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樱子小姐一边用动作指示我系安全带,一边发动车的引擎,这就是黄昏的时候吗?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太阳都落下去了,天空和街道之间染上了藏青色、绿色、橙色的颜色。相信再不到三十分钟,夜晚就会完全到来了。
“和日和小姐一起走的男性就是田口先生口中说的出轨对象吧。他说是医院的老师。你有这种感觉吗?”
“谁知道。”
樱子小姐这样随声附和之后,马上歪着头看了我一眼。
“……你没有读所有的文件吗?”
“什么?因为平时樱子小姐不是也没有对我说明所有事情吗?还是不要抱有成见去调查比较好吧?”
“是啊……你看见了我所看不见的东西。特别是对我来说,因为对叔父的感情根深蒂固,所以无论如何不想去否定他的话,我不像你这么单纯。”
我仿佛听到了一句不知道是被表扬还是被贬低的话。话虽如此,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会有能说出有用的话的时候吧。
“……怎么办?还要继续去拜访别的人吗?”
重新振作起来之后,我问了樱子小姐。到晚饭时间19点还有一点时间。
“哎呀……今天先回去吧。”
樱子小姐突然苦笑,并深呼吸一下,果然她也累了吧
“啊,那在那之前,能让我去八音盒店吗?累了的话,可以在车里等我。鸿上拜托我带特产。”
我还以为随便挑个空闲的时候就可以,但是明天的日程怎么样还不知道。大概会像今天这样处处碰壁吧,万一忘记了这事没有去买的话就麻烦了,趁现在自己还记得的时候,我还是勉强自己一下先去解决这件事比较好。
我这么一想,就提出了请求,樱子小姐说离这里也不远,这点小事也没关系,就把车开去金森仓库。路上我为自己的无理请求道歉,她微笑着对我说:“彼此彼此。”
说实话,现在想去的最大理由是想要摆脱这种忧郁的气氛,稍稍放松一下,我想从心中那的起伏不定的感情中逃脱。托鸿上的福,我总算能有个机会放松放松。
金森仓库离伊藤家很近。正如鸿上所说,仓库周围灯火辉煌。红色的砖块映衬着五彩的灯光。感觉就像来到了欧洲。不,别说欧洲了,我连国外都没去过。
最令人吃惊的是巨大的圣诞树。据说高达20米,是加拿大姐妹城市赠送的漂亮的冷杉,耀眼地照耀着周围。
这些圣诞树和行道树上挂着的灯光,摇曳着倒映在水面上的光景很幽玄,当我不由自主地说道:“真漂亮啊。”就连缺乏一般人情趣的樱子小姐也会跟着说说:“是啊。”
在情侣和带着孩子的家庭中,我和樱子小姐并肩而行。虽然她可以在车里等我,但或许她也需要转换一下心情。所以什么也没说就跟着我走了。
我从周围的人那里,想像着我们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的关系,于是就看到了樱子小姐。
“怎嚒了?”
“没什么。”
看起来像是年龄相仿的恋人吗?虽然很期待……但是大概是感情很好的姐弟吧。
在一群类似的仓库里,我们迷路了,后来总算是到达了音乐盒店。不知何故,总觉得这是一个与我合不来的空间,但我别无选择。 但更重要的是,我的钱包被那些漂浮的奢华气氛所吓倒了。
“嗯……”
果然八音盒不便宜。
当然也有价格合适的东西。只是,既然是难得的机会,就想送她一件会让她高兴的好东西好了,这里面有点想装帅的心情,但这些东西一般都不便宜。
“你还没决定吗?”
“总得兼顾一下预算吧。”
“是要送给百合子的吗?”
当我拿着用陶器或者其他什么做成的装着小东西的八音盒而烦恼的时候,在店内随便散步的樱子小姐问了我。
“是啊,鸿上说只有我一个人去函馆真是耍赖。”
这样说着,樱子小姐点点头,拿起了我手里的八音盒。
“那么,我来买吧。”
“啊?不,那不行。”
我慌忙夺回八音盒。
“这个得我自己买。”
如果知道这不是我而是樱子小姐给我出钱的话,鸿上大概会更不高兴吧。那可不好办。
“比起这个,樱子小姐如果亲自给鸿上买特产的话,鸿上会非常高兴的。鸿上非常喜欢樱子小姐哦。”
“……你说什么?”
樱子小姐睁大了眼睛。
“你没注意到吗?”
看来真的没有注意到那件事。樱子小姐吃惊地用一只手捂住嘴角,然后突然露出尴尬的表情。她的脸颊微微染红,一副很害羞的样子。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很有意思了……不过,我本也很喜欢百合子。她是个温柔的姑娘。奶奶也很喜欢她。”
樱子小姐这般评价鸿上,让我不免有点嫉妒了。
“我也喜欢你”——当然,朋友之类的喜欢,就是这个意思吧。但是如果我也这么跟她说的话,她也会高兴也会害羞吗?
有这么一瞬间我很想跟她这么说,但总觉得很不甘心,所以总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反正圣诞节也到了,我就豁出去。”
不知怎的,在半推半就之下,但我还是决定买我自己想买的八音盒。虽然樱子小姐说她不太喜欢我给鸿上买的这个八音盒,但我觉得以白色百合为主题的金边八音盒非常符合鸿上的氛围。
顺便说一下,最重要的原因是八音盒歌曲是《The Rose》。明明是百合,却有蔷薇的感觉,但这是我死去的祖母最喜欢的曲子,我也很喜欢的曲子。
樱子小姐最初似乎很烦恼该给鸿上送什么的礼物她会高兴,但最终还是买了复古氛围的万花筒。不是用普通的手窥视的类型,好像是转动雨衣看,最喜欢这种把戏的我,又有点羡慕鸿上了。
我顺便给今居、母亲、奶奶买了特产,和樱子小姐两个人在仓库群里走了一会儿。因为给鸿上买礼物花了不少钱,所以对今居的预算被大幅削减了,但是为了鸿上的话,今居也没有意见吧。
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回到了车上。
我递给系着安全带的樱子小姐一个20厘米左右的包。
“什么?”
“这是给樱子小姐的。”
“给我?”
樱子小姐眨了眨眼睛。
“这是提早给你的圣诞礼物。”
她惊讶地把包和我的脸比较了一会儿,不久就害羞地嘟囔着“……谢谢”。
“请打开看看。”
她轻轻地打开包裹——然后莞尔一笑。
“什么时候买的,我也没注意到。”
“这是樱子小姐品尝芝士蛋糕的时候。”
看起来很开心的樱子小姐从包里的白色盒子里拿出了玻璃杯。那是一个头盖骨形状的玻璃杯,好像就是小玻璃杯之类的东西。
“这个下巴的拱形是盎格鲁-撒克逊系的。性别大概是男人。年龄…是啊,虽然是成人了,但年龄好像还没有那么大。”
樱子小姐高兴地举起酒杯。在彩灯的反射下,头盖骨玻璃闪闪发光。美丽而超现实的景象,但是樱子小姐好像真的很高兴。
“这么说来,樱子小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是我第一次像这样送礼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就没能问到的问题,于是问了问正端详着玻璃杯的樱子小姐。
“我吗?……五月十三号。”
“啊,是黄金周之后吧。那真的是樱花的季节了。”
“啊,我出生的那天,从祖父的房间里看到的那一颗樱花树正好盛开了。”
“所以,就叫做樱子吧。”
也许是看了一小阵而感到满足了吧,樱子小姐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杯放回箱子里,重新包装后,把车开了出来。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
车开动一会儿后,樱子小姐突然问我。
“我?什么事?”
“生日啦,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啊……三月十八日。浪漫主义者兼博爱主义者,双鱼座的O型血……樱子小姐你并不相信星座占卜吧。”
我苦笑了一下,樱子小姐她则“是啊”……这样喃喃道。
“但是,人们都说占卜学是统计学。也许这并不完全是胡说八道——不过,我确实不相信占卜。”
“好像的确如你所说,那么樱子小姐是什么星座的?”
“金牛座。”
我心想,她到底知道自己是什么星座吗,于是便多口问了一句,她想了想便回答我。话虽如此,对星座占卜并不特别了解的我,还是搞不懂金牛座的性格。
在我心目中,星座占卜只不过是早晨的电视节目,当结果对我有利的时候,才会让我的情绪才会稍微高涨一下而已。
“但是……所以你不喜欢牛肉吗?”
“这没关系吧?你想说我爱吃的是牧草?”
樱子小姐皱起了鼻头。即使不喜欢牧草,也会喜欢像小牛一样甜的乳制品吧……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用手机调查了金牛座的性格。
有自信、收集欲和独占欲很强的学习家,手很灵巧,这不就是樱子小姐吗。
回到酒店,马上就到了晚餐时间。他们走到没有房间的单间餐厅,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好像是和风创作料理的套餐。菜单很豪华,用的都是当地采摘的蔬菜和海鲜。
虽然不是乌贼的季节很遗憾,但实际上函馆现在这个时期最好吃的是海鲜。特别是带壳烤海胆,好吃得惊人。以前我并不喜欢吃海胆,更从来没有觉得海胆好吃过,但没想到海胆的香气如此宜人,浓郁而又充满美味。
但更让我感动的,是用北海道产的、长期低温熟成的牛排。虽说牛排的做法很简单,只在红肉上加了盐和胡椒,但肉却散发出烤杏仁般独特的香味,每咬一口,美味就从里面溢出来。适度的嚼劲很诱人,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能这么嚼个不停的肉,要是这是口香糖就好了。
不愧是高级酒店,饭菜很好吃,但分量都很少,我觉得这样的话肚子马上就会饿了。就连极品牛排,也只有四块被切成骰子状的东西在盘子里零零星星地放着。
至少还想再吃一点……·我恋恋不舍地低头看着转眼间就变干净了的盘子,樱子小姐把自己那份的牛排递给了我。
“倒也不是为了避免同类相食。”
她笑着扬起嘴角,作为回报,我答应献上芝士蛋糕作为答谢,又吃了一盘牛排。结果,蔷子夫人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我,还说下次要请我在札幌吃好吃的带骨牛排。那个让人真让人心潮澎湃。
吃好吃的东西,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一边品尝美味,一边分享喜悦。即使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听了很多悲伤的故事,和家人、朋友一起吃美味的饭,和重要的人,有时还不喜欢的人一起吃。光是米饭好吃就能让人心情愉悦,也会想要感谢各种各样的人。
看着吃着我让给她的奶酪蛋糕的樱子,分量虽然不够,但心里已经吃饱了。在间接照明灯的淡橙色照射下,白色的喉咙格外清晰地浮现出来,十分娇艳。
今天见到的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呢?田口先生和伊藤先生?还没见过面的山路刑警和沙月小姐,他们又在在哪里吃着晚饭,心里想着什么呢……。
樱子小姐的叔叔在医院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呢。他大概不知道樱子小姐正在重新调查日和小姐的事件吧。正如樱子小姐所说,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她的。
但是一想到他一个人和病魔战斗,我就明白樱子小姐这样做是为了叔叔……大概是这样的心情。即使会被骂,樱子小姐也想为叔叔做点什么。
至少明天,我也要努力成为她的力量……我在心里悄悄地发誓,我一定要报答这份牛排的恩情。
“……总觉得心情很奇妙,好怀念啊。”
正餐告一段落,当我们用饭后的茶润湿喉咙的时候,蔷子小姐一边倾斜着红酒一边笑着着说到。
“什么?”
“樱子小姐还记得吗?你在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去设乐老师那里玩的时候的事。”
“啊……”
我不由得吓了一跳,不由得担心起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日和先生的事件这件事,难道我们的调查已经暴露了吗?我压抑着心跳,看着蔷子夫人。
“正好是明人去海外的时候,设乐老师很忙,结果是我在帮忙照顾小孩。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设乐老师,曾经请我吃过饭。”
好像不是指那样的事。但是蔷子夫人是个特别敏锐的人,我提醒自己姑且要注意了一下。
“我和他以前有过很多事。”
“各种各样吗?”
“呵呵。他啊,一直单身啊,你看……樱子的祖父和我的祖父的关系很好吧?所以,樱子的父亲的弟弟——也就是设乐老师还是单身,那干脆就就嫁给我吧,我们之间有过这样的话。”
“啊……”
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我吃了一惊,樱子小姐却突然笑了起来。
“是吗,是葡萄酒的故事吗?”
“葡萄酒?”
樱子小姐点了点头。
“叔叔,他本来就不打算结婚,更何况,蔷子夫人是一个没有缺陷、教养很好的淑女,他觉得她不适合自己。所以他才故意刁难…··和蔷子夫人一边喝红酒,一边说起以前去葡萄酒工厂试饮时的事。他会用桶里的桶挤葡萄酒给蔷子夫人喝,并且说桶里的桶和解剖时用来捞体液的桶是一样的。”
“哈?”
“而且灌满肺部的液体和红酒一模一样。这让叔叔和那些同事的心情非常不好,这些话就在蔷子夫人喝下红酒的那一瞬间说的。”
那可不是什么好故事。
“我一开始并没有那么认为设乐老师是坏人。因为每次见面他都不开心,看起来非常悲伤。”
话说这也太过分了吧?蔷子夫人探出身子说。我也没想到樱子小姐的叔叔是这样的人,所以更加吃惊。
“所以我忍无可忍,终于问他:“你讨厌的是我吗?还是这门亲事?”他告诉我,自己不想结婚,因为他总是容易会醉心于工作,把家人抛在脑后。”
大概是有点醉了吧,蔷子夫人用指尖摸着红酒杯说道,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如果说自己不适合结婚,不能让我幸福的话,坦率地从一开始就说就好了。所以,我跟祖父说无论如何都和设乐先生不合适,就当做这门亲事从来就没有过。”
“我觉得贵叔父这样来拒绝别人,对夫人未免太过失礼。”
“哈哈哈,够让你震惊的吧?”
蔷子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因为之后我马上就见到了明人,所以这个结果很好。
“我至今都忘不了,就是现在。在函馆举行的船上派对上,在哪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他,我说那天是我的生日,第二天他就把我那个年龄的红玫瑰送到了酒店,红玫瑰是我的生日花。”
“那么说,在原先生也送了玫瑰花?”
呵呵,大概是吧,宴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一个月后就和明人谈了亲事,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蔷子夫人陶醉地说。当我听到船上派对啦、蔷薇花啦这些非常有名的词时,对自己能和那样的女性如此亲密地共进晚餐感到惊讶。
这是一年前的自己无法想象的世界。这都是托在蔷子夫人旁边幸福地大口吃着芝士蛋糕的樱子小姐的福。
“……叔叔很后悔。”
樱子小姐停下了手,突然这么说道。
「咦?」
“大概是因为叔父拒绝了和你的婚事,内心很后悔。”
樱子小姐对蔷子夫人笑着说道。
“因为我每次带着玫瑰花去探望的话,叔叔总是很高兴的。”
「哎呀!」
蔷子夫人的脸颊一下子变红了。
“真讨厌啊……原来是这样啊?但是,你来札幌的时候,因为好久没和他一起吃饭了,我就想…就那么一瞬间?但有一瞬间,我想,如果他是我的丈夫,你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蔷子夫人害羞地扭扭捏捏地说道,并表示这事要对明人保密,她向我眨了眨眼。但愿明先生没有天堂听到我们谈话就好。
“也许是因为今晚很开心吧,突然想起了当时的事情……明人不在很寂寞……但是,我现在很幸福。”
随着“嘭”的一声,蔷子夫人的手指在玻璃杯上划过。这句话大概不是奉承话,而是真的很高兴吧。
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我感到很荣幸。但为什么呢?仿佛坐在这里的不是我,樱子小姐和蔷子夫人似乎把我以外的人看成了我的影子,小小的焦躁在我的心中涌动。
吃好吃的饭会让人很幸福,那是绝对正确的。
另外,还会给人一种饱腹感。
但很遗憾,豪华的料理对我来说分量似乎不够。睡觉前肚子果然就饿了,我吃着来时为了保险而购买的泡面,看到正在洗澡的樱子小姐头发湿漉漉地来到了起居室。
虽说房间很暖和,但毕竟是冬天,感冒了就麻烦了吧。我赶紧吃完拉面,用吹风机吹干她的头发,好像是平时奶奶做的那样。
“头发什么的,樱子小姐你都是大人了,得自己吹干才行。”
“是奶奶自己想做的。不是我强迫的,本来头发什么的,放任不管的话不就干了吗?”
我绕到樱子小姐坐的沙发后面,用毛巾再替她的头发吸一点水气,樱子小姐不服地撅起了嘴唇,我故意在那张脸上吹了一瞬间的暖风。
“感冒了不就麻烦了吗?”
“虽说虽然人体在低温时病毒会活跃的确是事实,但只是头发湿漉漉的程度怎么会感冒呢?虽然有研究结果表明,体温低会导致免疫力下降,但寒冷和疾病没有直接关系。”
樱子小姐一边用手指拂着蓬乱的刘海,一边皱着脸说道。
“即便如此,比起冷,还是暖和比较好吧。”
我就这样在樱子小姐的头上吹了吹风机,用刷子帮她梳头的时候,总觉得想起了赫克塔。它能不给奶奶添麻烦同时,还聪明地帮忙看家。
散步是拜托永山的外公帮忙带的,早晚都会带着去吧。他本来就是冬天每天为了健康而散步的人,即使多了一只身边赫克塔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欣然地答应了。
尽管如此,我一边给樱子小姐梳头,一边怀念起可爱的赫克塔的毛发。……这么说来,可能也是第一次触摸她的头发。
这是一段从未有过的悠闲时光,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我有个费事的姐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到现在为止,她和我的距离感也很暧昧,每次被问到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就像家人一样………如果能这么说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老太太年事已高。虽然现在很健康,但一想到十年、二十年后的情景就会让人害怕。樱子小姐虽然既博学又精明,却不擅长生活。如果奶奶不在了,到底谁能帮她呢?即将成为丈夫的在原先生并不是那种能每天一到晚上就会回家处理家务事的人。
我很喜欢奶奶。为了今后也能让奶奶安心,我想成为樱子小姐的力量。
也许是因为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噪音,也许是担心万一蔷子夫人回到房间,樱子小姐没有提起日和的话题。不过,没这样做真是太好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想说悲伤的话。
吹干她的头发后,我俩直接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白天买的“五任性屋羊羹”和鱿鱼仙贝,一边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视综艺节目。这非日常的日常风景,让我总觉得有些痒痒的,很舒服。
从美容院回来的蔷子不久也加入了其中,我们三个人闲聊到很晚,直到难以忍受的睡意袭来,我不停地打哈欠。
回到房间,我一边回味着指尖上留着樱子头发的触感,一边看着窗外广阔的夜景。遗憾的是没有看到渔火,但景色绝佳。虽然很想享受这奢侈的时间,但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疲劳,很遗憾很快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总觉得做了一个让我心里很不安、很郁闷、很模糊的噩梦。
虽然感觉像是不好的前兆而感到不安,但是早上起来后却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早上,我拜访了田口先生这个日和生前的交往对象的家。
准确地说是原交往对象,我们从他身上看到到了爱憎混杂的、情绪不稳定的状态,想必她的死让他很混乱吧。
日和小姐的失踪时期,田口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那是不是真的,以后山路君会确认的。
据说他也不相信日和会自杀。另外,关于电脑的密码,他也不知道。
我们只是知道了日和小姐的为人气质,她在和异性的关系中,似乎有一些奔放的部分,据说在葬礼上也让人相当尴尬。
但最后我们得到的也不过如此之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就回家了。
老实说,我对她的死是不是自杀的意见持怀疑态度。说是这么说,但心情确实不舒畅。虽然知道自己再有必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但还是有点担心那两个人。
晚上,山路君和沙月君分别发来了邮件。
据说,日和小姐以前有个恋人,明明已经约好要结婚,却在婚礼前夕分手了。虽然是对方提出的要求,但原因说不定是在于姐姐,沙月挺在意这件事,于是决定和山路一起去拜访前未婚夫。
虽然知道姐姐的脾气很激烈,但沙月君似乎很动摇,难道是因为姐姐对异性的态度吗。
被父母责备也没办法,自己好像真的不太了解姐姐,她的悲伤和悔恨写在那里。
沙月君虽然知道姐姐的脾气很暴躁,但怎么可能对异性都是这种态度呢,她似乎有些动摇。
我只祈祷她心里的伤口不会因此而加深。
据说好友今居去旅行时总是带着自己的枕头,他说换枕头会让他睡不着觉,但我是完全不在意的人。无论在哪里,用什么样的枕头,都能一觉睡到天亮。顺便说一下,那个筒状的枕头,我发现可以放在脚下。哎呀,早上起来,它就掉在地板上了。
也许是因为讨厌的梦,我提前醒了一点。樱子小姐她们好像还在睡觉。因为不能到处走动,所以我去了大浴场。悠闲地在早晨洗澡真是奢侈。也许是胃也被刺激了吧,我一边想着不能等到早饭时间,一边回到房间,看到打扮好的樱子小姐正在沙发上看报纸。
“啊,早上好。”
我用茶包泡了两个人的茶,手里拿着几张印有酒店标志的待客用品,移动到了樱子小姐所在的沙发上。
“今天去哪里?”
“是啊……”
“哎呀,你们俩都很早啊。”
樱子小姐接过我递给她的红茶和茶匙,想了想正要开口的时候,蔷子夫人正好起来了。她穿着睡袍走向浴室。我慌忙把目光从她那纤细的脚腕和小腿肚上移开,嚼起自己那份沙丁鱼。
最后我们俩小心翼翼地把这个话题搁置在离开酒店之前。
幸好蔷子夫人今天和熟人有约。吃完早饭,三个人一起走出饭店,对面的行道树上,有十只左右的鸟僵在那里,干巴巴地叫着。
“是灰椋鸟啊,真少见。”
樱子小姐一边吐出白色的气息,一边仰望着树微笑道。
“是很少见的鸟吗?”
虽然对这种鸟不太熟悉,但我记得灰琼鸟这个名字。
“不,旭川也有。不过还在函馆的话就有点晚了。它们一般呆到稍微暖和一点的十月左右。现在本来应该已经在札幌一带了。每年12月,札幌大通公园的梧桐上都会有超过一千只的椋鸟夜宿,从而成为人们口中的话题。”
“啊,对了,我去大通看白色彩灯时,每年第二丁目或第三丁目的树下都有一块用蓝色布盖着的禁止入内的地方,那是这些椋鸟造成的吧!”
蔷薇夫人也同样仰望着树。
今年秋天全国气候异常。这些鸟把季节搞错了吧。
嘛,不仅是秋天,不仅是今年,这几年几乎每年都是异常气象。
“如果不来突然的寒流就好了……”
蔷子夫人一边凝视着鸣叫的琼鸟们,一边担心地说。
“没办法,这也是大自然的意志。”
虽然这么说,但樱子小姐的声音总觉得有些寂寞。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异常气象是不自然的。到了11月还异常暖和……………这太不合理了。”
“什么都是变化的,都说异常、异常,我认为经常都会保持一样的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荒唐的,只是变化的快慢不一而已。”
“…….永远不变的只有标本吗?”
“即使是标本也需要仔细保养。如果不保护的话,马上就会坏掉。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只有人类僵硬的头脑,有些人不擅长变化。”
看着用食指敲着自己太阳穴的樱子小姐,蔷子夫人苦笑着说。
“是啊,人心是很难改变的……但是那不一定是坏事吧?”
“是吗?”
“是的。至少我知道很多小沙(指樱子小姐)可爱的时代,所以即使是现在不可爱又坏心眼、总是惹麻烦的你,也很可爱,我也喜欢这样的你。”
这样说着,蔷薇小姐捏了捏樱子小姐的脸颊
“小沙对我来说,在我成为祖母去世之前,一定一直都会很可爱。你还记得在东藤本家和小直两个人,年纪稍大点时玩捉迷藏出不去的事情吗?那个时候小沙……”
樱子小姐慌忙打断了蔷子夫人的话。她一边听着蔷子夫人发出轻快的笑声,一边带着失望的表情,像发脾气一样瞪着我。应该是警告我不要问多余的事情吧。
“你就忘了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不可能。我是一个不善于改变的人。所以,今天我也在和亡夫有回忆的城市走着。回忆是美好的,去掉讨厌的事,像大海上的石头一样变得温柔。
蔷子夫人用像唱歌一样温柔的声音说。正好那个时候,蔷子夫人认识的人接的车到了酒店前面。“那么,待会儿见!”蔷子夫人开朗地说,坐上了车。
蔷子夫人用歌唱般温柔的声音说道,就在这时,来接蔷子小姐的她朋友的车到了酒店门前。“那,回头见!”这样说着,蔷子夫人爽朗地上了车。
“……不一定。有些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扭曲、尖锐,甚至让人流血。”
看着远去的车,樱子小姐小声嘟囔着。
十年的岁月会把人的心变成什么样呢。即使我回顾自己的十年前,也不怎么能想起来。
就像蔷子夫人所说的那样,比如和奶奶们一块去士别的羊牧场时,去钓鱼时却不小心把长靴掉在海里了,只有这样不可爱的回忆。
但是,结果那是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对我来说,和樱子小姐的相遇,是一生都无法忘记的。
对于原未婚夫早见坂修这个人的人生来说,十年的岁月又有什么意义呢。
早见坂没有搬家。因为是连休的日子,所以还我们之前还担心他会不会出门,幸好他在家,但是理所当然的,他并不欢迎来访的我们。
为什么现在又要挖掘这件事呢?他的话里分明有刺。
“十年前你对警察说的话,能跟我再说一次吗,我不会打扰你很久的。”
早见坂先生的家是独门独院,玄关前有一个轮椅用的斜坡。我一边隔着对讲机跟早见坂先生说话,一边不太失礼地环视着家里。
院子里停着一辆贴着轮椅贴纸的白色面包车。
家里面住着病人吗?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听他说完,然后马上回去。
不过,在玄关争执了一会儿后,早见坂先生不情愿地走了出来。听说是日和小姐的前未婚夫,原以为应该是田口先生他们的同龄人,但好像比他们年长一些。年龄大概四十多岁。不知道是烫发还是天然卷发,但不像内海先生那样卷曲的头发,似乎睡得很少。
体型胖乎乎的,戴着眼镜,穿的衣服是上下浮动的……虽然比较起来有些失礼,但田口先生给人的感觉是“帅气的父亲”,我也见过虽然不是特别时髦,但给人干净整洁印象的伊藤先生,总觉得这个人…………?总觉得让我不自觉有了这样那样的想法。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早见坂先生一看到我们,就用压抑却带着怒气的声音说。那张脸很严肃,看着他的打扮,我也不由得想说“是吧”,
“确实现在和你没有关系,本来就是已经死了的女人。但是你应该曾经跟她关系很亲密,甚至还考虑过和她结婚。”
“那是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是我的人生一大错。”
斩钉截铁地说完后,早见坂先生就想把门关上,所以我连忙夹着脚想阻止他。
“哇!”
但是早见坂先生好像很用力地想要关门,我的脚被紧紧地夹了进去。虽然脚尖穿的是结实的登山鞋,但是因为气势太大而被夹到了小腿,所以很痛。
“啊,好痛……”
我窝囊地缩回脚,蹲下来抱着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啊……是的,我知道,没关系。”
幸好没有骨折,可能会有内出血,但没什么大碍。早见坂先生慌忙走到门外,樱子小姐要我给她看看我的痛处,我苦笑了一下。
“比起那个,请让我听听你的话。拜托了。”
虽说这本来是我自作自受,但让我受了这么大的罪,他多多少少感到了愧疚吧。我立刻这么拜托他,早见坂先生叹了口气说:“真的就一会儿。”看样子被夹住总算是值得的。
也许是因为不想穿着家居服出门.……大概是这么想的吧。早见坂先生回家换了衣服,又出现了。牛仔裤外面披着一件带宝儿的牛仔外套。牛仔on牛仔。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对打扮毫不在意的人。
“附近有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吧。”
他说着先迈开步子走了,我们问了店名,就朝店门口走去。被指定的是一家主干道旁的店,手写的菜单招牌上写着“新鲜烤薄饼”。据说招牌菜是是巴西莓大碗。
贴着红砖的墙壁很契合函馆的街道,店刚开张就有几组女性客人填满了座位。
对这家店感到高兴的不是别人,而是樱子小姐,她一上座位,就高兴地看着菜单。
我决定点摩卡咖啡。樱子小姐烦恼之后,点了布林芭菲和热巧克力。早见坂先生几乎不看菜单就点了华夫饼套餐和追加的鲜奶油,看样子这家店经常来吧。
早见坂先生好像不怎么说话,或许他很怕生,或者对我们很警惕。
他沉默地俯视着手边的水杯,不久突然说:
“母亲身体不方便,我和父亲两个人在照顾她,所以,请长话短说,好让我早点回去。”
“你说完后就可以马上回去。你想到的关于她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请让我听听。”
“你们为什嚒要挖掘她的事?你们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早见坂先生惊讶地问,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樱子小姐回答说:“调查她自杀事件的法医学者是我的叔父。”。
“而且,杀死她的真凶有可能与我们熟人的案件有关,对我来说是前辈,对她来说是后辈的女性。”
我这样补充了一下,早见坂先生的视线又往下掉了。
“我来这里并不是在怀疑你。只是看不到你的前未婚妻和我们的熟人之间的接触点。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前未婚妻的事情。现在连她的死因是否真的是自杀都还不清楚。”
早见坂先生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办,不停地变换桌子上的玻璃杯和一次性毛巾的位置,一副心神不动的样子。
但是不久点心送来后,樱子小姐天真无邪地高兴地笑了起来,早见坂先生见此也情不自禁地微笑了
“这里的布丁很好吃哦。”
因为他这么说了,樱子小姐点点头,把长勺子滑到布丁上,大概,舀起有弹性的一匙。在自制布丁独特的表面浮着的布丁部分,加入了焦糖,又像是手工制作的,看起来很好吃。
奶油、冰淇淋、焦糖酱层层,最下面好像有烤得脆脆的华夫饼。早见坂先生结结巴巴地饶起舌头来和我说话,看来他也是相当的喜欢甜食。
说起早见坂先生,在浇有鲜奶油和巧克力酱的方形凹凸不平的华夫饼上,再放上更多的鲜奶油,切成大块盖上,光是看着就让人反酸。
樱子小姐也真的很享受地吃着布丁芭菲(很遗憾,热巧克力对她来说太苦了,再撒上她不喜欢的辣椒,所以不受她待见)。同是甜食爱好者的这两人,似乎萌生了奇妙的连带感。
渐渐地,早见坂先生好像和我们很熟似的,告诉我们其他来函馆一定要吃的烤肉,还有在人气芝士蛋糕工厂可以买到便宜的切块。
作为谢礼,樱子小姐也在讲解旭川和札幌最喜欢的店。早见坂先生每次都用手机查店里的地址,查有没有邮购,真的是个甜党的人啊。看着突然结成的甜点同盟,我一点一点地喝着乳脂肪含量很高的咖啡摩卡。
以至于突然,他开始说“和她见面也是在医院的小卖部”的时候,我一瞬间不知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拿着同样的冰淇淋在收银台排队,店员好像是新人的收银员花了不少时间,以至于我们在收银台前等了很久,她也很无聊吧。突然对我说:“这个冰淇淋很好吃,但是对我妹妹来说太甜了。”
早见坂先生的话是这样的。
父亲因为腰痛住院了,早见坂先生之后也经常去医院。每次偶尔和她擦身而过时,只要看到日和小姐对自己微笑的他就会很开心,其实去医院有一半是为了她而去的。
没有和女性交往经验的早见坂先生,虽然完全爱上了日和小姐,但结果什么行动都没有采取,不,也没有想要行动的心情,就这样就迎来了明天父亲就要出院的日子。
让这样的他突然做出决断的,好像是因为那天去医院的车差点被卷入交通事故。虽然没有受伤,但如果走错一步的话……面对这样的恐怖,早见坂先生兴奋地向日和小姐提出了交往的申请。
虽然肯定会被甩,但他不想因为不说而后悔,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日和小姐还是答应了。
虽然双方工作都很忙,见不到的时候很多,但交往还是很顺利。至少早见坂先生是这么想的。实际上她也回应了求婚。
但是在仪式之前早见坂先生的母亲却倒下了。虽然一度生死攸关,但在他母亲突然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天,日和小姐却没有来医院。早见坂先生对联系不上日和小姐感到可疑,给日和家里打了电话,被告知她去了美容院。
“今后即将成为她义母的对象明明很辛苦,她却选择要去美容院什么的?虽然说是为了仪式,但是仪容什么的就算有点难看也没关系吧。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举行仪式的时候吧……说实话我真的很受打击。”
早见坂先生叹了口气说他失望了。
“虽然我本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此后我不停地用工作上的借口拖了很久,而且我对她的不信任感越来越大。所以我告诉她婚礼取消了,结果她又说我太任性了,跑来责问我。还说事到如今向周围的人说明也很困难………但是,是这样的问题吗?”
也许是因为想起来这些事,让他有了讨厌的情绪。他比刚才多吃了点,从另一个杯子里用勺子舀起鲜奶油,轻轻地往华夫饼上一撇。
所以,这时候是面子比较重要吗?我骂了她一顿,她很生气。并且坚持自己不去付取消的费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此变得非常冷淡。
他又大口地吃了华夫饼,用甜奶油来劝解焦躁。而且还向樱子小姐推荐了剩下的奶油。樱子小姐也毫不客气地把鲜奶油滴到了芭菲上
“幸好母亲保住了一条命,但身体仍有残疾。但是日和本来就是护士。如果辞掉工作由她照顾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可是她却说不愿意。”
“哈,哈……”
“虽说是义理,但还是母亲吧?但是她却说照顾母亲很辛苦,甚至说干脆利用设施就好了,竟然说出了那样不道德的话。和那样的女人结婚是不可能的吧?”
[………………]
被他这样用强硬的语气征求认同,我困惑地看着樱子小姐。但是她好像不感兴趣,转过身喝了热巧克力,嘟囔着“……”。
“当我说要跟她解除婚约时,她就要求赔偿。她连婚礼的退票费都要我来负担,这很过分吧?明明我才是被背叛的那一方••••••••结果,父亲说因为这样的事情吵架太丢脸了,就替我承担起来了。
“……那么,你还对日和小姐生气吗?”
这是当然的。而且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和我交往期间,还假借工作的名义和别的男人交往。自杀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和男人玩得太过分,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很尴尬。她好像是个挺在意身体的女人。
早见坂先生喘着粗气,吃完了华夫饼的最后一片。
“还有没有想到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是自杀的可能性……”
“……你们认为是我杀的吗?”
早见坂先生从眼镜的深处瞪着我。
“我不是这么说的,我想知道她有没有其他的麻烦事。”
“因为她是那样的女人,所以被怨恨的事情肯定不少吧。除了我以外,可能还做了类似结婚欺诈的事情。”
明明嘴里应该是甜的,他却带着苦涩的表情说道。想起来这些事的时候,他的愤怒又重新燃起了吧。说到这里,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嘴,一边说:“我能说的就是这个程度。”。
“但这样不是很好吗?”
突然沉默的樱子小姐这样对他说道。
“是吗?”
“结婚前,你就注意到了彼此的不同是吧?不是结婚后就好了吧。更何况是生了孩子之后,就不仅仅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那是……”
早见坂先生惊讶地皱起眉头,看着樱子小姐。
“能轻易用钱解决就真的挺好的了。时间是金钱买不到的。不能像沙漏一样倒转重来。不管怎么使劲砸,摔碎的鸡蛋都不可能恢复原状。你真的很幸运。没有被不贞的妻子浪费掉人生。哎呀,真是太好了!”
樱子小姐滔滔不绝地说着,对早见坂先生微微一笑。
“嘛……也有这样的想法……确实。”
一开始他似乎无法接受,皱起眉头抿着嘴。
“不过我很理解你的愤怒,日和这个女人,真的是挺差劲。”
“是的!”
早见坂先生双颊泛红,用力点了点头,但不久表情就阴沉下来
“怎么了?”
“不……只是,到了现在,我想也许赔偿金的事情并不是日和本身的意愿。”
早见坂先生低下头来。
“日和的父母是很在乎面子的人。实际上,日和在这里入籍后,她就打算和他们保持距离。她家唯一能与她沟通的只有妹妹了……但说实话,日和对妹妹的想法也不太好吧。”
自己贬低和被别人评头论足的意义并不一样了吧,当听到樱子小姐说日和不好的时候,早见坂就换了说法。
“日和有一种不太执着于一件事的气质。怎么说呢……比起事物本身,她更喜欢她自己。虽然喜欢打扮,但对自己本身却很有自信。”
他好像很严肃地眯起了眼睛。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声音却很温柔。
“她想和我结婚也是因为觉得如果是我的话可以给她自由……也许是想早点有自己的家庭吧,她挺轻蔑自己的家庭,可能是渴望爱情也说不定。”
为了自己的自由——他歪着嘴角自虐似的笑着,视线落在玻璃杯上,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嘛,虽说如此,我还是无法原谅她的傲慢,我的人生因为她而变得乱七八糟。”
早见坂先生再次撇起嘴角说道。
所以,我不想再想起日和的事了。我对刑警先生也是这么说明的。总之,我不想再牵扯进去了。请不要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
斩钉截铁,清清楚楚。
早见坂先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断言道,我低头以示恭顺。“那就多谢款待了。”他说着站起身,走出了店门。桌上只剩下他吃的那部分的账单。
“总觉得……日和小姐考虑和早见坂先生结婚这件事,真是让人意外啊。”
「是吗?」
“因为田口先生和伊藤先生给人的印象不是更不一样吗?而且是不是他的想法有点过时了……如果是一百年前还好说,现在大男子主义就太落伍了。”
我喝光摩卡咖啡,再次用勺子舀起残留在咖啡底的黑色巧克力条纹。又甜又苦的巧克力和咖啡的余韵在舌头和喉咙深处缠绕,我不由得喝了一口水。
“……日和小姐真的和他约定好结婚了吗?但是即使那是真的,解除婚约的理由……我也不认为是日和小姐单方面的不好。”
日和先生确实是个“坏女人”吧。有这么多证词,我想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但是…这次,我并不觉得是她的错。
“对女人来说,结婚典礼不是很重要吗?确实…她也不帮忙,但是护理的事,她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总觉得……”
“性格和价值观的不一致是每个家庭都有的事情。所以没有勉强缔结婚姻不是很好吗?”
“也许吧……”
我还是无法理解,低下了头。
“……但是,我想给少年一个忠告。”
“是忠告嘛?”
“啊,对了。不管你今后和什么样的女人恋爱——或者是男人的可能性也不是零。这是你的自由。不管怎样,不要再跟别人说已经断绝关系的人的事了。优点也好,缺点也好。和分手的对象的回忆,作为话题开心的只有当事人一个人。对于听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开心的事!”
“哈、哈……”
虽然是自己拜托她说的,但可能是太无聊了吧,樱子小姐生气地说着,把剩下一半多的热巧克力递给了我。
“特别是,绝对不要对我说这种话,一旦说了一句话,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就算你对百合子感到厌烦,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不对……所以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鸿上的名字呢?”
鸿上原本就是好友今居的心上人。确实,鸿上很可爱,但我丝毫没有背叛今居的想法。更何况鸿上根本不可能选我。
“那么,下次要拜访的是日和小姐高中时代的朋友的父母吗?”
我喝着樱子小姐留下的苦涩的热巧克力,苦笑着改变了话题。樱子小姐还是一脸不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些,让我心情不太好。”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是说真相和骨头一样吗?骨头周围缠着内脏和血肉,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的皮肤下面也有这些东西,却不想打开看看。还特意把它穿回去,真让人觉人丑陋和不舒服。”
“我知道,但即使如此,悲伤的事还是会让人心情低落啊……”
我紧握着自己的心脏,望着开始下雪的窗外,又叹了一口气。
离开咖啡馆,我们又驱车前往日和小姐的原来的家。目的是离那里不远的日和小姐的高中好友住的房子。
那个女性在高中时自杀了。
“这里……吗?”
这是一间小巧整洁的独栋房子。我下车确认门牌后,将视线移向房子周围。北海道少见的三角屋顶,由此可见函馆的雪少之又少。
如果屋顶有倾斜度,落雪会很危险,而且落下来的雪还会进入邻居家的地基,给邻居带来麻烦。所以在旭川和札幌,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无落雪设计的四方形屋顶。
如果不是大雪,就没有必要清除积雪。
最近的函馆的房子也已经都是这种四方形屋顶了吧。昨天拜访的田口先生家也是如此。所以我想应该这栋房子已经有一定的房龄了。尽管如此,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破损,大概是因为保养得很好吧。
院子里的鹦鹉树上也缠绕着为了保温的雪围,被染成枯叶色的树篱,也有修剪过的痕迹。
我按了门铃,却没人接听。连休中出门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在心里想,如果就这样不再听你的那些话,我会很乐意的
“有什么事吗?”
突然有人从后面叫我,我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发现我后面站着一个男人。
身材瘦削,白发苍苍,看不出年龄,应该是自杀的仁美小姐的家人,是她爷爷吗?
“那个……其实我现在正在调查臼浏日和的自杀事件,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没什么好说的。”
说出日和小姐的名字的瞬间,男人露骨地流露出不快。
“我可以理解你,但是……那个……。”
这种程度的拒绝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还是想要继续问下去,那男人就像要挡在我前面一样严肃地站了起来。
“警察应该也认真调查过了,警察也已经证实了那个女孩死了的那天,我和妻子都因为亲戚遭遇不幸去了札幌,亲戚们都可以证实我在那里。即使半夜溜出去,也不可能在早上大家起床之前回来。”
“我并没有怀疑你。”
樱子小姐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推开,就像保护我不受男性伤害一样挡在我的前面,这不是立场完全相反吗?我对自己的懦弱感到生气。
“你们现在还来问这事干什么?”
“只是想确认事实,我们想知道你和臼渕日和死亡有没有关系。如果可能的话,还想知道仁美这个女孩死亡的理由。”
“你说什么?”
樱子小姐那无礼的、口不择言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惹得男人满脸通红地看着我们,但樱子小姐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男人先让步了。
“……好了,上来吧。”
也许是对自己对女人动怒感到羞愧,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男人做了一个深呼吸,对我们说。
“那个……。”
“我不想在外面说这些。”
老实说,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危险。早见坂先生也有可怕的地方,但我觉得他的愤怒更尖锐、更鲜明、更强烈。所以不太敢到他家里打扰。
我看着樱子小姐,本想用视线询问她该怎么办,但她还是不假思索地跟着男人走向了玄关。总不能让樱子小姐一个人去,我也慌忙追上了两人。
“我妻子五年前去世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就算房间很乱也不要抱怨。”
男人虽然这么说,但房间好像保持得很干净。不过,虽说是季节的关系没有办法,走廊里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所幸起居室阳光充足,一只猫蜷缩在暖烘烘的阳台上。有黑白花纹,脚尖是白色的。好像穿着袜子似的。非常喜欢猫的樱子小姐立刻朝猫的方向走去。
[……]
我环顾起居室,首先想到的是照片太多了。墙上和各种地方挂着好几张照片。而且不是风景照,而是人物照。像纪念照一样的年轻青年和妇女、抱着小孩的家庭照…….…照片上的人似乎都各不相同。
只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乍一看觉得很奇怪,男性一定是做照相馆的工作的吧,而且喜欢把好看的照片这样装饰着……我这样想。
我呆呆地站着,心里想着这些,男人让我在矮桌前坐下,看样子是在泡茶。
“……你说过想问我女儿仁美的事吧?”
男人说。我还以为是爷爷呢,原来是爸爸。我原以为他已经七十多岁了,或许他其实更年轻一些。还是说仁美是上了年纪的孩子?
“事到如今,你还想问什么?。”
“什么都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樱子小姐说。我对那个男人有些警惕,但还是解释了我们来这里的理由和不得不来的理由。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不知道,所以正在调查。就算不是你,因为你女儿的死,也许有人想向日和复仇。如果有,也可能需要某种契机,否则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复仇。”
“有这样的可能吗?比如十三周年忌之类的……。”
我又问。
“你们是想说,那个女孩是因为仁美的死才被杀的吗?是我女儿的错?”
“不是的。如果是错的话,那只能是杀人的人。我只是想多听一个憎恨日和这个女人的人说些什么。这样一来,说不定就能打通联系到凶手的渠道。”
不知道他是否认同樱子小姐的话。男人就那样把茶杯放到嘴边,沉默了一会儿。
樱子小姐坐在打瞌睡的猫旁边,观赏着随着它的呼吸上下起伏的肚子。我不知该如何安身,茫然地看着墙上的照片。
“…….妻子去世后,我已经生无可恋。”
男人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啊,这样啊……那果然还是很寂寞吧。”
“哎……老是一个人发呆也受不了。所以我现在作为自杀遗属会活动的一环,作为志愿者为年轻人咨询烦恼。不过我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只会一味地倾听而已。”
男人在桌前盘腿而坐,这番话与其说是对我说的,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话虽如此,也不能不听,我便端正了自己的姿势。
到现在为止和田口先生他们说话时也想过,但是上了年纪的男性,语言的语调更为独特。和平时我听到的北海道方言的语调有点不同。那种听不惯的音调,更为他的话增添了哀愁。
“真是奇怪啊,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其实大家都在认真地烦恼着……毕竟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说完后,男人回过头来,从背后的衣柜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即便如此,听过我说话的年轻人还是会像这样在日后给我寄来信件和照片…这样的我似乎还有能做的事情。”
“那么……这张照片呢?”
对我的问题,他寂寞地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是很无聊的事,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很重要的事。他们会认真地、冒着生命危险在烦恼着。但很多时候我一问之下才知道,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男人呵呵地笑了。虽然他在笑,但那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寂寞,我有些看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因为那么小的事,女儿也死了。”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双手捂着脸,按在额头上。
“进入社会后,就不能再说那种娇滴滴的话了,我就这样想着,斥责了不想上学的女儿。但是,那孩子真正需要的是,她的每一句话,我都能认真倾听。”
“那……你女儿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说来惭愧,我也不清楚女儿想死的理由。”
男人捂着额头,抱着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声音。
“我妻子也不知道。据她唯一听说的,日和这个女孩虽然说是她的朋友,却经常使唤仁美。因为仁美有懦弱的一面,所以总是对她言听计从。”
男人拼命忍住泪水,发出干巴巴的声音。
“好像受到了相当过分的欺凌。真可怜……即使她自己不得不反抗,但也会不停地被其他学生骚扰,所以也不办法反抗吧……”
“还有其他自杀的理由吗?”
正在抚摸猫的樱子小姐问道。
“不需要再多的理由了吧?在警察出现之前,我并不知道日和的女儿已经死了。但是听到的时候我很高兴。如果说遗憾的话,那就是杀人的不是我。如果还有人恨那个姑娘的话,没有比我更恨的人了……”
男人猛地探出身子,双手撑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倒了,茶水洒了出来,但他毫不在意。
“自杀也好,被杀也好……那个女孩的死是因果报应。害人终害己,坏事终究是坏事。”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热情。那眼神就像被什么困住了一样。
“所以你是在赎罪吗?”
“……什么?”
“是你啊。为了弥补没能救下女儿的罪过,想要去救其他的生命……但是,不管救了多少人,这种想法都无法消除吧……当然,是别的生命。”
樱子小姐这样说着,抱起猫,慢慢走到他面前。
“不管你的罪是什么,死者是绝对不会饶恕生者的。因为留在坟墓里的只是燃烧的残渣。即使不断地赎罪,得到的也只有悔恨,死者不会回答你。”
仿佛听懂了樱子小姐的话似的,猫“喵”地叫了一声,像是在肯定樱子小姐的话。然后,“咚”地从樱子小姐的胳膊上下来。
“你的代偿行为今后也要继续下去。如果它现在成为了你的精神食粮的话。但是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原谅你。而且能够被赦免的,并不是罪——差不多该放过你自己了吧?”
“放过自己…”
“是啊……还是你打算就这样直到死去?这个家和你的心一样冷。这孩子也要冻僵了……”
樱子小姐说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了脸。然后又挥动一只手,催促我们离开。
我也觉得不需要更多的话。
猫蹭到男人的膝盖上,喵地叫了一声。
我们安静地离开了男人家。
回到车上,我们都沉默寡言,心情忧郁。因此,我们在一家叫做“幸运小丑”的餐厅吃了略迟的午餐后,直接下到附近的海边,稍稍散散步。
冬天的海当然有点冷,但和旭川的冷比起来却完全不算什么。沙滩上到处都是浪花留下的痕迹。我用脚尖“松脆”地踩着它们玩。樱子小姐坐在漂流木上,呆呆地望着打架的海鸥。
冬天的海,总觉得是悲伤的颜色。白浪似乎也在哭泣。
“……自杀的理由真的是日和小姐吗?”
“话说回来,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恐怕那位父亲也没有自信。”
[……]
“他本人不是也说过自杀的理由是‘问了之后才知道是很小的事情’吗?因为没有自信,所以更想相信。因为想相信,所以被我们确认后很生气,到现在也无法消除对日和的憎恶,害怕把愤怒转向其他。也许…还是害怕承认烦恼的种子在家庭中发芽,原因可能在自己身上吧——幸好死者什么也不会说。”
为了活下去而憎恶,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胃深处有一种被紧紧握住的疼痛。
一边看着房间里挂着的照片,一边给自己的内心暗示,自己并没有错。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为什么会活得那么痛苦呢?
难道老人就找不到其他更能让自己幸福的生活方式吗?还是….失去自己的孩子,对父母来说是连人生都被夺走的最大的悲剧吗?我祈祷他内力能早日得到救赎。
“……不要太在意。说到底,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樱子小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坐在旁边的我的手,像是在安慰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温暖的手的触感让我吃惊不小。
“请问……,日和小姐也是这样吗?”
“什么?”
“她也……即使没有自杀的迹象,也有那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悲伤理由吗?”
樱子小姐听了我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现在不是正在调查那个吗?”
“真的吗?我想,昨天和今天,我们只是在逆袭憎恨她的人们的心,唤起他们的悲伤。这样一来,你真的明白什么了吗?我只是觉得……我只是徒劳地折磨着那些要见的人。”
“不只是这样。”
“日和小姐自己也是这样。至少早见坂先生说的她,未必是坏人…,我们却又去见这样说她坏话的人,听别人贬低她这种事…··樱子小姐太恶趣味了!”
一直默默听我说话的樱子小姐,突然发出轻快的笑声,勾起我的神经。
“……什么事?”
“不,我只是觉得你感情真的很丰富。昨天还对日和这个女人生气,今天又觉得她很可怜。”
[……]
她笑得前仰后合。我愤怒地扭过头,强忍着想要发怒的冲动。
“——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吧。实际上,一切都是你的想象和主观……尽管如此,你还是能多角度地捕捉人。对你来说,我一定也只是个怪人吧。”
“•••••不,樱子小姐无论怎么看都是与众不同的大小姐哦。”
我别扭地回答,她笑得更开心了。令人懊恼的是,看着她的样子,我的怒气又消散了。
“……下一站,去哪里?”
“是啊,是在日和工作的医院,叔叔曾直接去找那家医院的护士长。”
“是你叔叔直接去找的?”
樱子小姐点点头。
“叔父最终认定臼渕日和是自杀。虽然很遗憾,但我认为这是错误的——当然,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是有理由的。”
我的喉咙因为紧张发出“咕咚”的声音。
“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见到那个护士长,总之,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会用电子邮件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你自己也一边看这个档案一边确认吧。”
说着,樱子小姐把文件扔到我的膝盖上,一边用手指转动装有车钥匙的钥匙圈,一边精神抖擞地走向车。
回完短信还不到五分钟,沙月君就来电话了。
日和的前未婚夫和前好友的父母,好像对山路和沙月相当严厉。双方都对日和怒火中烧,沙月君明显被打击到了。
“了解了很多事情之后,我开始觉得姐姐不是自杀,也不是杀人魔所为,而是被人憎恨,被人憎恨才被杀的。”
工作结束后,我在家里打开邮件,在冷冰冰的文字上仿佛听到了她的悲鸣,于是我给她回了封邮件:“觉得辛苦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电话里沙月君的声音因鸣而颤抖。
“高中时代,班里最有影响力的女生是姐姐,有人说她确实是导致仁美自杀的主犯。我知道姐姐不叫她仁美,而叫她疯美,我还觉得她们的关系很好。”
如果是情投意合的男人还好说,但对青春期少女来说,这是充满恶意的爱称吧。有时候,少女们也会倾向于选择锋利的小刀,女孩不全是用砂糖做的。
少女们的友情就像男人和女人的恋爱一样。有时还会故意伤害对方,以此来测量彼此的感情深浅。所以如果真像是沙月君说的那样,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纯粹的恶意流露。
“在葬礼上,她的父母对姐姐非常憎恨,甚至向姐姐扔了烧香用的香炉——我想,如果是他们杀了姐姐的话,为什么现在才会这样呢?但当我听她父母说过话之后,更加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呢?仁美的父母至今还恨着我姐姐。”
“你觉得怎么样?日和真的逼仁美自杀了?”
“不知道……….但我想仁美在和姐姐交往之前,在学校就已经处于被孤立的弱势地位,其他年级的人都知道。姐姐是班长,她在班级和学校里都很活跃,我想她是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仁美。
沙月君哽咽着说道,强而有力的。但她突然叹了口气。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关系对仁美小姐来说是否真的好。”
电话那头又响起了一声叹息。仿佛被虚无缥缈的姐姐再次吸入的天空般,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呜咽和悲鸣。
“可是仁美离家也很近,经常来我家玩。从姐姐的房间里经常能听到她们的笑声。我并不觉得她们的关系有多紧张。”
我为了不妨碍她的话,我只得随声附和。我一边随口说着,一边用平常的习惯在电话旁边的纸条上无意识地记下了她的话。
“但是……可能是保密的关系吧。两个人能够成为平等的好友,不是在学校,而是只有两个人的时间吧……仁美在学校大概是被排挤的哪一类人……”
作为大人的我,很难理解孩子们复杂的人际关系。她们有以她们的价值观构筑的社群。说到底,当事人的心情只有当事人才能理解吧。
“仁美自杀的方法是什么?你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吗?”
“………放学后,她从三楼教室跳了下来。据说撞到头了,但好像没有马上就死掉……她的父母一定很痛苦吧……”
“是吗……”
“当时我姐姐也在教室里,大家都说是姐姐害的。我相信不是的……但是他们对姐姐的说了很过分的话,早见坂先生和田口先生也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沙月的声音嘎吱作响。
“但是,一想到别人的话,我就越来越觉得那不只是毫无根据的谎言和坏话了!姐姐就是这么一个如此伤害别人、践踏别人、做出很多残忍事情的人!”
“沙月君……。”
“……我想,姐姐死了不是很好吗?在她添更多麻烦之前。”
“沙月君!这种事,不许说。还是……你真的在想这种事?”
沉默的那头只听到沙月的叹息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姐姐不在!见不到姐姐!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我看到的姐姐,到底是谁?”
“沙月君,冷静点。”
她突然厉声说话,撕裂似的声音弄得我的耳朵好痛,这仿佛反映出了她内心中的极度彷徨。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竟然这么不了解姐姐,一点都不了解!”怎么办才好呢?姐姐不是会自杀的性格,这是肯定的……但是,如果真的是被人憎恨而被杀了呢?”
“冷静下来……还不能断定是因为被怨恨杀害,也有可能是杀人凶手所为。”
“你真的这么想吗?老师也觉得姐姐是个很过分的人,对吧?请告诉我,你也一定很看不起我姐姐吧!”
“…至少,我对她的了解有限。”
我努力用冷静、平静的声音回答。
“所以我才听听你对你姐姐的了解,正如你所知道的,你所认识的姐姐应该有着很不错的一面。”
“姐姐很喜欢恶作剧,不光吃了我想洗完澡后吃的冰淇淋,还会特意在里面塞入黏土,还会放一张写着“不合时宜”的纸。用这种无聊的恶作剧,让我为难,让我发笑。”
——她还故意把大小稍有不同的长靴换成左右不同的。不明就里就穿上的我,时常会觉得很奇怪,因为很容易脱下来啊。
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两个人迷路的时候。我因为不安而哭泣,姐姐紧紧拉着我的手,一点也不哭,一直鼓励我说没事。如果见不到妈妈她们,就这样两个人去冒险就好了,去丛林里看长颈鹿,两个人也就不怕了。
但是一看到老妈的脸,姐姐就大哭起来,到之前为止的强势在哪里呢?就这样……于是我便意识到姐姐其实很不安。
她一直强忍着想哭……。
沙月君哭着向我讲述了她和姐姐的往事。充满幽默、乐观、勇敢、风度翩翩……充满魅力的臼渕日和这个女性的身姿仿佛就在我眼前。
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容真的很迷人。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可以原谅她任何的恶作剧。
“我不明白。那样的姐姐,为什么会被大家这么说……”
说到这里,沙月君终于泣不成声。现在,在和姐姐一起生活过的房间里,在残留着姐姐气息的物品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呆着。
我有一种冲动,如果可能的话,现在立刻飞奔出家门,陪在她身边。我知道就算那样做,她也不会放松心情,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
“……暂时把搜查的工作交给山路君一个人,做点什么解闷的事怎么样?啊对了!来札幌玩怎么样?现在,我侄女暑假也来这里了。能一起玩点什么吗? ……对了,去游乐场吧。”
脱口而出这句话。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后悔说了这么无聊的话。不出所料,沙月君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那里的游乐园真的很漂亮,侄女多大了?”
幸好电话那边传来窃笑的声音。
“啊……,现在是高三。”
“是吗?那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样的话….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不过对不起,现在不能去了。”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一直消沉下去是不行的,但是我还是不能就这样放着姐姐的事情不管。”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语气强硬。这个妹妹果然是外柔内刚的类型。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那么,难过的时候随时联系我·至少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你姐姐并非是那么坏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话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种安慰。尽管如此,她还是向我道谢,挂断了电话。恢复了寂静后,疲劳感一下子就压在我身上。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了。日和小姐这个女人,被别人的恶意贬损得太厉害了。实际上是这样的吗?是容易被误解的人吗?还是………也许是对她怀有恶意的人聚集在一起,齐声贬低她。
…….……. .不,至少后一种猜测并不现实。如果是在更加封闭的环境里,那还有可能,反正谁都不可能凑合到这个地步。那么……日和小姐身上果然有值得责备的大毛病。
话虽如此,人们还是讨厌自信的人。对从不屈服于自己的弱点的人,经常都会有轻蔑的倾向。
一开始我希望她不是自杀。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山路君和沙月君都希望这是犯下杀人这一重大罪行的罪犯所为。
但是现在…她可能那种是被憎恨、被疏远、被杀的人,为了摆脱这样的现实,沙月君才这么努力。
但如果是自杀,她真的会得到救赎吗?
我把身体深深靠在沙发靠背上,仰头望着天空,遮住脸。明天还要早起,我却不想上床睡觉。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
……突然感觉到气息,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脚,穿着白色睡衣的樱子站在那里。
“你醒着?”
我问道,樱子把一块巧克力蛋糕盛到盘子里。
“疲劳的时候,甜食是最好的。书上说葡萄糖可以增加血清素。”
砂糖分解成葡萄糖需要一点时间….这样说着时,樱子把蛋糕递给了我。是一块沉甸甸的欧式蛋糕。好像是今天和蔷子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顺便买来的礼物。
“……又擅自进入我的书房了吧?”
我责备樱子,樱子稍稍缩了缩身子。
虽然我有说过禁止进入,但对这孩子来说,我的书房就像是一座宝山。实际上,这孩子把我书房里所有的书和论文都翻出来,一件一件地往脑子里灌输。对这孩子来说,吸收知识就像吃饭一样。
“……算了,给我吧。不过对我来说太多了,分一半给你吧。”
我微笑着这么说,樱子也微微一笑。这孩子真爱吃甜食。
“……就是这样。”
我与其说是用叉子把蛋糕切成一半,倒不如说是切成三分之二和三分之一,小的那一边用手抓着吃…然后停下了手。
“樱子……你的性格很容易被人误解。这大概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吧。至少,高兴的时候要好好地笑,笑得明明白白的。”
樱子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一瞬间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在我心中,臼渕日和这个女人的形象却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她唯一的美德就是——
“你听好了。笑容会永远留在人的心里,也会融化固执的心。你其实是个温柔的孩子,只要笑容温柔一点,别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讨人喜欢,就算没有那个必要?”
她并不是一味地忍耐,而是单纯地认为没有那个必要。这个孩子无法很好地理解讨人喜欢的意义所在。
“不,还是不行。”
我把蛋糕放在樱子的盘子里,把它挪到沙发的扶手上,让她坐在沙发旁边。
“人的骨头有多少?”
“大人200块左右,新生儿300左右块……?”
“是啊,一个人的骨头也不止一根,每一根都在相互支撑着。骨头包含着内脏器官,周围覆盖着肌肉、脂肪和皮肤,正因为如此,人类才能生存和活动。你可能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到处活动,但实际上你和很多人都有联系……明白吗?”
樱子皱起眉头,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很简单。我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就是这么回事。我是塑造你这个人的一根骨头……虽然不知道部位在哪里。”
“……第一颈椎”
樱子原以为这句话是无心之言,但她若思似地歪了歪头。然后,她把手伸向我的下巴,战战兢兢地摸了摸,真是温暖的指尖。
“原来如此,那是重要的部位。”
我微笑着,樱子也微笑着。我用手指强行拉起她的嘴角。
“是啊,所以笑吧。如果你对骨头抱有的敬意是真的,作为证明,希望你向我发誓不会停止笑容。希望今后支撑你的骨头会越来越多。”
我轻轻松开手指。
就像被肌肉拉动了一样,她的嘴角马上恢复了,但很快又变成了微笑的形状。微微一笑。眼角下垂,那真的是笑容。面对毫无防备的笑容,我突然想哭。
我冲动地把侄女抱在怀里,心想。臼渕日和为什么会死?为什么非死不可呢?给深爱的妹妹留下了笑容的记忆,为什么她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呢?
我调查某件事,显然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也不是正确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知道。我觉得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