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书房,把旧的鉴定书一件一件地拖出来,重新检查有没有发现什么。如果是杀人魔所为,说不定也能找到同样的搜索。
但是,最终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找到的只是一具我只接触过一次的身份不明的遗体,那具遗体失去了蝶骨。
我几乎睡不着觉,去了大学,花了将近六个小时解剖被丈夫刺死的妻子的遗体。
可能是因为疲劳,手术刀滑落了好几次。
解剖时一定要在塑料手套外面套上布手套。本来是用来防滑的,但我今天却把手滑的责任推给了布手套。新来的年轻秘书慌忙要换别的品牌的商品,罪恶感让我对自己更加焦躁。
解剖结束后,我吃了很晚才吃完的午饭,回到讲座现场,秘书板着脸来迎接我。
“设乐老师,……那个人又来了。”
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谁了,走进图书室,山路君正坐在长桌上喝着咖啡,因为体会到秘书的不愉快,所以我把山路君请到了自己的研究室。房间还是老样子,一片让人煞风景的景象。
“哦,…昨晚沙月君也来电话了。”
“是沙月小姐打电话给你吗?那个……她平时也会这样的吗?”
刚一坐到椅子上,山路就露出了些许不服气的表情。看来他对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一事耿耿于怀,倒也不是刻意隐瞒。
“不,平时只发短信,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对她?”
我含糊其词,他笑了起来。
“不是,我并不是对她有什么好感。在我心中,她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嫌疑犯之一——即使是沙月,在真相明确之前,我也不会真正信任。”
只是,他好像对现在的状况没能完全把握感到不满。我说不管什么事都会尽可能告诉他,他点了点头,真是个直球型的男人。
“那么今天呢?工作怎么样了?”
“从昨天开始,我以忌日为由请了假。”
“……这不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情。”
我只好苦笑,山路君面不改色,反而像是因为被责备而更加斗志昂扬地喝着咖啡。
“那你今天为什么特意来这里?”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什么叫自己也不太明白”
“昨天……和沙月小姐分手后,我决定去日和小姐工作的医院探个底。结果,一个似乎是护士长的女性接待了我。她告诉我说……日和选择自杀,她觉得也是有可能的。”
山路低头看着咖啡,苦涩地说。
“我问护士长日和她是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产生了很多烦恼?一开始护士长并没有过多地回答我的问题。结果她最后告诉我,日和她经常被值班的兼职医生强行和她发生关系。”
“强迫?”
“是的,日和小姐在医院里好像不太受同事们的喜欢,医院里没有人想要维护她,大家都装作没看见。护士长好像在反思自己当初应该帮助她。”
[……]
“虽然对方不是那么年轻的医生,而且他在医院里本来就不受欢迎。”
我一时语塞。因为这些话听起来并不舒服。
“另外,因为关系很好的患者去世了,所以日和在精神上很疲惫吧,总之就是这样的说法,是一些不好的事情重叠在一起的结果,这一切似乎早有预兆。“
说到这里,山路君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总之,让沙月再这么痛苦下去,我也不太乐意,这是肯定的。今后一段时间,我想一个人再调查一下。首先是那个医生。听说他现在为了学会的事来札幌了,今天就先调查一下他吧。”
“这样的确比较好…这件事要是把沙月君卷进来,那还是太残酷了。”
我说着,拍了拍山路君的肩膀,像是在为他加油。虽然我不赞成把本职工作抛在脑后的做法,但仔细想想,我似乎没有资格这样去跟别人说这些话。
只是,对于臼渕日和的死,我们彼此都感到一丝昏暗的违和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的内心仿佛在发出声音。
话虽如此,牵涉到医院院内的问题,却是相当麻烦。何况还是护士和医生之间的丑闻,医院方面恐怕会缄口不言吧。日和死了就更不用说了,死人是无法发声的。
但在不想就这样放任不管的冲动背后,这样穷追猛打的行为难道就不是正在恶趣味地挖掘死者的隐私吗?我有时也会为此而感到内疚。
我一边处理着一些杂务,一边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沙月的啜泣声和山路的话语在我脑海中盘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本书叫作阿特拉斯的?”
“…….嗯?”
大概是看不下去那样的我吧。药师寺名誉教授摇晃着他引以为傲的雪白白发,突然说道。
教授已经退休很久了,但还是每周三天来法医学部帮忙。法医学讲座本来就人手不足。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没有代替的人员的状况会很麻烦。
当案件和验尸都没有时,我们便在四所大学的四场讲座中互相协作,让我们可以每隔几周就轮流休息一次,毕竟我也不可能完全不休息一直工作。
药师寺教授可以说是北海道法医学的始祖。我以能和他一起工作为荣。所以,当他拿着写有阿特拉斯解剖学的图鉴向我打招呼时,我感到诚惶诚恐,同时也为自己的茫然感到羞愧。
“你知道理由吗?”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学习……。”
确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理所当然地把图鉴称为“阿特拉斯”的。阿特拉斯——词源大概是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在与全能神的战斗中失败,在大地的尽头用手臂支撑天空的古老神。据说地理学者墨卡托制作的地图册上就有这个巨人,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连图鉴都叫阿特拉斯。
“我也不知道。很不可思议吧?….不过,这张地图对我们来说确实很重要。”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
“人的骨头上也有第一颈椎,如果给人的人生也准备一张简单易懂的地图就好了。”
教授说着,转动手边的小地球仪。
不过,走过的路还是会留下脚印的吧——果然人所选择的路,一定是有某种理由的。我认为画出来的地图也一定存在,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
“是道吗……”
“嗯。我上大学的路上,有一条必经之路。有一只可爱的狗。大概是有着和犬血统的杂种狗吧,一副装傻的样子,很招人喜欢。我每次摸它心情都会变好。”
教授笑着把转动的地球仪用指尖咔嚓一声停了下来,低声说:“哦,芬兰。”
“是啊,要经过哪里也取决于当天的心情。不过烦恼的时候,想想‘为什么是那条路’,说不定马上就会有结果。”
教授说着把解剖图鉴放在我面前,从秘书手中接过爱喝的熊竹茶,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一边和青叶君聊起了家常。药师寺教授的话深入我心。
“…….对不起,请让我早退。”
我突然起身这么说道,教授也答应了。我脱下白大褂,没有披外套就拿在手里,坐上出租车给樱子和蔷子小姐打了电话。车子的目的地是丘珠机场。从大学打车约三十分钟。勉强赶上十七点半的航班。
坐JR到函馆需要几个小时,坐飞机不到一个小时。函馆机场和丘珠机场一样,都位于市区附近。我坐上出租车,直奔日和小姐工作的医院。
我明知道对方很忙,还是跟护士长提出了见面的要求,对方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答应了。正好是碰上她上日班,因为是急诊班还不能马上过来,所以我们在她指定的咖啡店待了一个小时。
与店名“Allegro”相称,店内播放着欢快的背景音乐,但老实说现在好像并不是那么流行。附近有三家大型快餐店,可能是那边吸引了客人。实际上,这里的拼配咖啡也要580日元一杯,稍微有点贵。
她也许不会来吧?正当我如此不安的时候,护士长野仓出现了。五官深邃,体型壮实,是个充满活力的女性。
“我叫设乐,在札幌医疗大学法医学讲座工作。”
“法医学讲座……?”
野仓好像也以为我和山路君一样是刑警,但我一自报家门,她马上动摇了。很抱歉,我在电话里没有表明身份,让你产生了那样的的误会。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前几天您对山路刑警说过日和小姐受到值班医生的性骚扰吧?”
“嗯,嗯……。”
我缓缓地告诉她,这和威胁没什么两样。野仓小姐浑身颤抖。双肘撑在桌子上,握紧的拳头抵在嘴边,她的脸涨得通红,看得出她很痛苦。
“作为交换,你能答应我,如果我告诉你,你绝对不会告诉警察吗?”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我不能保证,我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也想过要不要说谎。但是,撒那种慌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不过,请不要告诉别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些话只会放在设乐先生的心里。”
野仓小姐如此恳求道。这次轮到我为难了。
“……我会尽可能妥善处理。”
她应该不会认为我的话是同意了,还是承诺了吧。眉头紧锁。但她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终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我想应该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大概是这样……因为臼渕很讨厌上松老师……。”
一开始她的声音很弱,含糊不清,几乎要消失不见了。不过,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口齿也变得清晰起来。
“上松老师觉得只要继承家业就行了,并不会拼命工作。即使值班,也不是热心治疗的医生,说实话,作为医生,我觉得他也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和日和小姐合不来吗?”
“嗯,虽然臼渕是那样的性格,但在工作上不会表现出不认真的态度。不怎么叛逆,自己该做的事情都能做好……那孩子是病房里注射技术最好的。可能是因为对自己很有自信,做什么事情都很果断。”
野仓小姐突然笑了。
“协调性为零。即使同事希望她改变轮班,她也不肯答应。但是她是一个对工作没有一句怨言的孩子。实际上,对任何工作都不会表现出厌烦的表情,对患者总是面带笑容,对工作充满了热情。”
“那就……。”
“她和上松老师不仅不合得来,甚至还瞧不起他。所以两人的关系,不管是同意还是被强迫,我想都不是臼渕所希望的。”
“那为什么日和小姐和他……?”
女店员正好端来了咖啡,野仓先生沉默了一会儿。
“这里的店价格太高,虽然离医院不远,但我们医院的人几乎都不光顾。不过,万一被医院知道了,我可待不下去了。”
确认店员回到柜台后,她压低了声音。客人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一个坐在较远座位上的年轻人正在专心地阅读文库本。野仓小姐再次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下店内,压低了声调,微微探出了身子。
“在患者中,有一位脾气不好的老爷爷。癌症晚期,对各种各样的人撒气,治疗也不配合……陪护他的他老婆,总是把身体缩成一副对不起医院的样子。”
我把咖啡杯挪到一旁,自己也在桌子上微微前屈。
“虽然是这样的老爷爷,但对自己也没少骂过,挖苦过,却依然细心照顾周到地照顾自己的臼渕,渐渐地就接纳了。虽然他对其他护士的态度还是老样子,但唯独对臼渕老老实实地言听计从…虽然还会有些脏话。”
“呵呵”一声露出的笑容,听起来似乎有些寂寞和悲伤。野仓说到这里,似乎又突然感到不安,环视着店内。
“……有一天,臼渕说有事想和我商量,那孩子找我商量,这还是第一次。我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就在这家咖啡店见到了他。臼渕告诉我,爷爷等不到死期就想死。”
但是,野仓可能觉得既然说到了这里,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她重新振作起来,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
“在这里吗?”
“嗯。在那里靠窗的座位上。老爷爷说:‘他说不能忍受周围的照顾,那就干脆利落地离开吧,我想他大概是担心妻子吧。因为护理劳累,妻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所以很担心她的身体。”
“护士疲劳……”
“是的,所以爷爷才向臼渕坦白说,那就干脆利落地杀了自己吧。他一定是想有尊严地死去吧……,但那种事是不可能去做的。”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能原谅。野仓斩钉截铁地说。
“那个孩子笑着说,我和爷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我很了解他的心情,所以被他找来商量这些事让我很痛苦……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满足爷爷的希望,我拒绝了臼渕。”
她又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烦恼地用拳头抵住额头。
“……作为补偿,我们决定减少妻子的看护次数,由其他家属和我们来解决。因为这是要用现实的方法来解决的……但是——”
野仓小姐突然不说话了。
“可是?”
••••••可是五天后,爷爷突然去世了。”
野仓小姐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求救。
“死因是脑梗塞。本来就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患者,所以被当作病死处理了。解剖和其他检查都没有做……但是那天晚上负责病房的是臼渕。”
“那是什么?是医疗过失吗?”
医疗过失——即医疗失误。医生和护士的过失
“我也不知道。只是,上夜班的我赶到的时候,患者已经去世了。”
听了我的问题,野仓小姐紧紧闭上了眼睛。
“怎么可能……我想。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传言说,上松医生和臼渕在医院做了不恰当的事情。臼渕非常讨厌上松老师。我马上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值班的是上松医生。”
不知不觉间,我也在桌子上握紧了拳头。不知不觉中,听她说话的力气就大了起来。事情似乎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野仓先生仿佛在说这是她最后的选择,默默地自问自答。
“请……请说到最后。”
我这么请求,她又寂寞地笑了笑。
“这是……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是…其实上松老师应该是注意到了臼渕帮助爷爷去死的事吧?我认为是上松老师利用了这一点,向她索取,让她解脱了自己。”
“也就是帮助自杀……吗?”
她点了点头。
“我还是无法相信老爷爷是病死的。所以,我偷偷地检查了他的身体……请看。”
说完,她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图片文件夹递给我。
“这是……”
“毕竟是法医学老师,一看就知道了。”
那是遗体那天的近照。干燥开始混浊的眼球结膜和眼睑结膜上,确实能看到零星的红色溢血点。这种情况大多发生在被勒死或掐死死等窒息的情况下。
这是毛细血管内压上升等毛细血管破裂产生的痕迹。
“那么…死因不是脑梗塞,而是外窒息?但是没有淤血。”
“不知道,虽然没有仔细检查,但脸上确实没有淤血。”
野仓小姐大力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外窒息,根据方法的不同,但多数是在面部出现淤血和溢血点。与内窒息的不同之处在于,内窒息是血液和组织之间的氧气交换等血液循环的障碍,而外窒息则是外呼吸的障碍,也就是气道的闭合和胸廓压迫等造成的窒息。
“……不过,臼渕被上松老师强迫发生关系……然后就死了。虽然我也有想过是否因为这样的关系而苦恼,但……也有想过那孩子是不是再也无法忍受自责了……。”
“不过,这只是你的推测吧?”
“不,我只能这么想。设乐医生……臼渕多半是帮了患者的忙。”
野仓小姐的眼睛晃了晃,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一时冲动来到函馆,回程的飞机已经没有航班了,JR到札幌的末班车时间也已经过了。虽然也有租车回家的方法,但我决定住一晚,坐早上的飞机回去,于是我便订了一家商务酒店。
虽然我没有吃晚饭,但也没有食欲。只是买了些酒,就进了酒店。
入睡前,我给樱子打了电话。今天蔷子要来我家。虽然是突然提出的要求,但她很快就答应了,帮了我大忙。当然,她并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接电话的是蔷子,她说樱子一直在书房看书很无聊。明明我说了那么多次,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过了一会儿,樱子换了电话,我说:“你没进书房吧?”故意用尖锐的声音责备侄女。
“真是的……书房里有很多遗体照片,我并不想让你看。”
“为什么不能看?”
“因为那是……遗体。”
“但那只是肉块。”
“即便如此。”
面对樱子不可思议的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确实如此。遗体已经没有灵魂了。
“现在还不行,你还是个孩子,从道德的角度来看,我不能允许你。”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回答太老套了。虽然老套,但我还是不想让这孩子习惯尸体。我知道樱子不是会走上犯罪道路的女孩。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如果你成为法医的话,我可以给你看很多。”
电话那头传来了叹息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一天。”
她的声音像是在拼命挣扎,让人心痛。
我们两个人都拿着听筒,陷入了沉默。本想挂断电话,可又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地挂断。但是,该怎么说才好呢?
结果,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樱子。
“……那么,你可以说个故事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的,这孩子。我以为二哥和抚子小姐一定很难抚养这个孩子,——但她却是我最好的侄女。
“我真的很希望你是我的女儿。”
真的,真的,发自内心地想。
我最终还是把刚才听说的老人去世的事告诉了孩子。
“遗体上有溢血点,但没有淤血……很简单,直接死因不是窒息。”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即使死因是窒息死亡,也不一定会有瘀血的表现。”
“组织学检查……比如血红素染色结果是?”
“不,很遗憾,没有进行任何病理解剖。”
我一边回答一边说,连这种事都知道吗?我被侄女吓了一跳。血红素-青霉素染色是病理性组织标本中最常见、最重要的染色方法,用来检查和构建组织薄片。
“这样………的话可以考虑的是,出现了暂时无法呼吸的状况? ”
“暂时的?”
“嗯,但那肯定不是直接死因。”
“……是吗?”
我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遗体上有溢血点,但没有淤血,也没有皮下出血的迹象,所以死因应该不是外窒息。更何况,如果取下人工呼吸器,护士马上就会注意到警报,马上就会赶来。……引起急性脑梗塞症状的方法是什么?”
“引起栓塞的症状?”
“对了,就是空气。用针筒把空气注入血管就行了。这样一来,进入血管的空气就会给血管盖上盖子。实际上,过去也发生过护士这样谋杀了丈夫的案件。”
我感到握着听筒的手在颤抖。实际上,我的指尖已经没有力气了,话筒差点掉在地上。
“真相一定是这样的。老人想要自杀,所以自己取下了呼吸器。但是这时护士赶到了。于是她就帮助老人,自己用注射器往老人的血管里注入空气……。”
那个护士,毫无疑问就是日和小姐,而且,这已经不是帮助自杀了。
也就是——杀人。
“蔷子小姐要在札幌待到明天吧?我明天就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吧,我会给你买八音盒作为礼物。”
我滔滔不绝地对樱子说完,留下向蔷子问好的话后就挂了电话。就这样冲出酒店,跳上刚好从马路上冲过来的出租车。可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设乐老师!”
沙月君对我突然造访公寓感到非常吃惊。当然了。虽然很抱歉中途忘记了联系,但我已经动摇到这种程度了。
“冒昧打扰,对不起。不过,我想让你再检查一次你的电脑。”
“可以,不过……。”
沙月虽然很困惑,但还是让我进了房间。看了看表,已经快二十三点了。我知道这是不适合拜访年轻女性的时间,但不能就这样回札幌。
“那个……我去换衣服。”
“啊……请。”
沙月君不好意思地说。我突然奇妙地意识到现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但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上。日和小姐的电脑账号依然被锁着。
“知道…密码的数字了吗?”
“不。不过,这次一定要确认一下里面……”
我试着把想到的词、想到的词都试了一遍。幸好没有次数限制。我试了好几次,才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沙月君。她非常吃惊。
“其实…姐姐给电脑设置密码应该是最近的事。去年年末制作贺年卡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电脑不太好,所以借了姐姐的电脑,当时还可以正常使用。”
“那么,在那之后……她不想让你这个妹妹看到什么东西,就保存在这里面了?”
沙月君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那么,老人的那句话或许就是密码了。”
我把去世的爷爷的名字全名、姓、名都试了一遍。但是,电脑打不开。
“还有……日期吗?”
但是我之前疏忽了,我没听清楚老人去世的日子。
“真没办法,山路君可能知道吧…”
说着,我拿起电话,沙月好像瞬间想起了什么,在姐姐桌子的抽屉里翻找。
“老师……那个,说起来这个…”
那似乎是旧报纸。好像只留下了特定的一页,一看是当地的悼念栏。记载着当天在道内去世的人和丧主,守夜的日期和会场等。
我也马上明白了沙月的意思。在函馆、渡岛、桧山辖区内的栏里,有那位老人的名字。
“五月一日去世了。”
我紧张地用颤抖的手指,输入0501——潘多拉盒子终于向我屈服了。
“老师………”
大概刚洗完澡吧。带着香皂余香的沙月君,连湿漉漉的头发都没吹干,就在我旁边坐下了,被热水烫热的肩膀碰到了我的胳膊。
“啊……。”
沙月君的嘴唇发出好几次惊讶的叹息。
偷看别人的电脑,说实话,我觉得不太好,但也没办法。我打开电脑的文件夹。
她喜欢的艺人的音乐,工作上的关系。在图像文件夹中,也有确认后让两人脸红的东西。虽然照片上没有她的脸,但应该是日和小姐本人拍的。
对方有神经质的瘦削青年,也有体格健壮的中年人,似乎都是些不特定的人。沙月转过脸去。确实,这些内容不值得看。
终于,我找到了想要的文件夹。
“沙月君……….”
“日记吗……?”
我看了看里面,除了日和小姐的遗书的文字资料外,还有一个文件夹,应该是她的日记。上面平淡地记录着她的日常生活。
虽然每天都和老人吵架,但电脑里面却写了一些平静的心灵交流。
不知不觉中,老人的苦恼变成了她的苦恼。能够实现那些老人的愿望的人,只有自己。
虽然这么想,但似乎还是下不了决心。然后,“那一天”终于来了。
急忙赶到自己取下呼吸器的老人身边的值夜班日和小姐,似乎被老人拼命说的话打动了。为了维护生命的尊严,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自己拉下帷幕。
用注射器把空气送入了他的血管。
老人如愿以偿地走了。
五月一日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那是她杀人的日子。
在那之后的生活中,她的无力感、不安的心、悔恨以及对强迫与她发生关系的医生的憎恶,日记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内容。任凭自己沉溺于享乐之中,无论如何自暴自乐,也无法消除心中的迷雾。
日记在失踪的前一天中断了。
“山路先生……他会失望吗?”
在那之前一直沉默不语,一直在我旁边盯着屏幕看的沙月君,虚弱地低语道。
“果然…姐姐是自杀的啊。”
突然,她的头靠在我肩上。
“……不过,很像姐姐。”
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打湿了我的锁骨。
“姐姐总是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她所不知道的姐姐确实存在。但内心——本质还是她所认识的“姐姐”。沙月君就这样抽泣起来。我把脸贴在她的头上,一直听着她的呜咽声。
直到沙月君的心情平静下来。
即便如此,人类还是不可思议的。当朝阳升起来的时候,沙月君停止了哭泣,害羞地对我微笑着,把凌乱的长发在脑后梳得整整齐齐。
“……我要把一切都告诉山路先生。”
“你还好吧?”
真是愚蠢的问题。沙月君苦笑道。
“但是……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她垂下视线。
山路君总有一天会找到真相的吧……他很努力,这成为了我的力量。他想证明姐姐的清白,说姐姐不是自杀……所以,我把真相告诉他。”
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死人是没有嘴的。也可以装作没有注意到一切,把日和小姐做的事隐藏起来。
我本可以这么对她说,但没能做到,因为我也是法医。
即使是应该被隐瞒的事情,那也是骨头,是真实的。
“我能做什么?”
我问沙月君,她又露出微笑。
“那么……请再这样做一阵子……直到我的心中生出勇气为止。”
沙月说着,又把头靠在我肩上。我搂着她瘦削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等待着这个城市的黎明到来。
在“Allegro”咖啡店里,我听日和小姐工作的医院的护士长说了那件事情,在她走出店门的同时,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的死亡竟然会造成这么大的后果。但是……人真的不是一个人活着的。”
我嘀咕了一句,樱子小姐小声说了句“是啊”,然后不知为何微微一笑。
“啊……真是的,真的是这样。”
但那是一种有些落寞的笑容。
我们见到的,说是护士长,但不是当时的护士长。当时的护士长发生骚动后,立刻辞去了医院的职务。确切地说是被解雇了。当时电视上也报道了很多,但我还小,不太清楚。
从日和小姐的现任护士长那里,樱子小姐听说了当时日和的工作时间、态度等各种细节,但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毫无意义的事。”
“没有的事,是有进展的。至少有一些我叔叔不知道的情报。”
“是吗……。”
根据档案,沙月小姐把一切告诉山路君的那天早上,叔叔去找了老人的家人。
妻子因丈夫去世而感到寂寞,但和儿子、孙子们一起过着安稳的生活。据说,把一切都告诉死者妻子的角色,是叔叔自己亲自出演的。
日和小姐的死果然是自杀。山路君发现的是,日和小姐想要用自己的死来埋葬的悲伤的真相。医院和老妇人,还有沙月她们的家人都卷入其中,作为委托杀人事件发展成了围绕死亡尊严的问题。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老人方面没有斥责。
听护士长说,老人本就时日无多,因为各种金钱的关系,医院方面也多少有些通融,最重要的是,日和小姐自杀反而让老人家属感到罪恶感。
沙月小姐坚强地支持着自己的父母。据说之后叔叔也有几次因为担心沙月小姐而与她见面的时候,叔叔发现自己和沙月是互相吸引的。
虽然叔叔装作没注意到她的心情,但她好像也很清楚。
过了一会儿,沙月小姐对叔叔说,关于两人的未来,她想说一件重要的事。叔叔约好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就出门了。
但那天,他受警方委托解剖尸体时,突然发现自己握手术刀的手经常打滑。叔叔感到莫名的不安,就这样去大学接受了检查。事实证明他那不好的预感是对的。
他得知自己患上了ALS-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这一疑难杂症的事实。这是一种没有治疗方法、会致死的疾病。
结果,叔叔没有去跟沙月小姐约定的餐厅。
如果去的话,沙月小姐肯定也会支持自己的,但他不想再让沙月小姐背负重担。
不知道沙月小姐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好像再也不会打电话来了,而笔记本写到那里就断了。
从那以后到住院为止,叔叔一心一意地献身于法医学。他不拒绝任何时间的解剖,还走访了其他大学。甚至被警察称为“法医学之神”。
据说现在来病房咨询的人也络绎不绝。
“真不愧是去世的老爷爷的遗属,你不打算去吗?……至少可以向沙月小姐和山路先生请教一下。”
我合上档案,一边回到车上一边说。不知不觉间又开始下雪了。
“叔叔有没有可能把更改后的联系方式保存在其他地方?”
“就算他真这样做了,也没办法确认啊。”
没错,我们调查的事要对叔叔保密。
“啊!先不说沙月小姐,山路刑警也许能查得到。方法很简单,我们去警察局看看吧。就算现在转到别的辖区,应该也能查到。”
“我讨厌警察。”
樱子小姐皱起了鼻头,虽说只是片警,但她这个要嫁给警官的人在说什么呢?
“我知道,我来替你说吧。”
总之,到了这里,我想直接问沙月小姐和山君。从那以后的十年间,也许明白了一些别的事情,否则再这样下去,只会得出和十年前一样的结论。
我说服面露难色的樱子小姐,拜访了五棱郭町函馆方面的函馆中央警察署。警察局又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为什么一进警察局就这么紧张呢?
我们知道多少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以姐弟俩的身份,向警察们向打听了十年前那个名为山路阳一的刑警现在在哪里。但他们的回答让我们呆住了。
“什么?失踪?”
“是的。山路十年前失踪了,现在联系不上了。”
“怎么这样……。”
回到车里,我细细咀嚼着刚刚听到的故事,一股苦涩的东西从心底慢慢涌上心头。
樱子小姐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厉,好像一直在生气。
因为太过震惊,我们默默地回到了宾馆。看到我们两人的样子,蔷子夫人以为我们吵架了。
晚饭的时候,樱子小姐一直沉默寡言,吃完饭后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气氛很冷淡,我也在自己的卧室里度过。幸好今居和鸿上都发来了短信,我们聊了一些无聊的话题,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所以,当手机因来电而在手中颤抖时,我还以为是两人中的一人打来的电话。
“咦?是谁? 011发信…札幌?”
011开头的来电。我被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吓了一跳。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二十点。推销之类的电话来也太晚了,估计是打错电话了,也想过不接。不过仔细一看,我发现那并非完全陌生的号码。
“……医疗大学法医学讲座?”
我觉得那个号码和昨天今天打开过好几次的文件夹里的第一张上写的号码很像。这是樱子小姐的叔叔工作的大学法医学讲座的号码。
“喂,您好……。”
我提心吊胆地接电话。
“冒昧来电打扰。我是在札幌医疗大学法医学讲座担任解剖技术官的青叶。”
“青……啊,是叔叔的。”
果然如此。我松了一口气。青叶先生的名字,我也在偶尔夹在中间的日记般的手记中拜读过好几次。
“小姐在吗?她说只要打这个号码就能接通,所以我才给您打电话的。”
“好的,那个…请稍等一下。”
我急忙走下楼梯,敲了敲樱子小姐她们寝室的门。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蔷子夫人好像又去了美容院,我把电话转给樱子小姐,樱子小姐高兴地叫了起来。
“青叶先生,好久不见。”
“现在不是说好久不见的时候!你在函馆以教授的名义四处调查,大学接到了确认电话!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电话旁侧耳倾听着低沉的声音,手机里却传来了愤怒的声音。
“那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听到他生气的声音,樱子小姐笑着回答。她本想笑着搪塞过去,但遗憾的是,听不出电话那头的青叶先生的笑容。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马上停止这种事,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那谁来做呢?警察并没有调查这件事。”
樱子小姐斩钉截铁地回答。警察确实在调查旭川的废屋中发现的白骨尸体,但据说他们不相信“夺取蝶骨的凶手”。就连花房这个画家的存在,似乎也只是当成是少女们的想象。
因为在废弃的房子里,连疑似花房的人的指纹和头发都没有发现。从在原先生那里听说这件事,樱子小姐一直很生气。
请冷静。即使那是真的,那也不应该由你去做这件事。”
“只有我能做到!”
樱子小姐突然厉声说道。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就没有必要害怕被叔叔发现了。你没有把臼渕沙月的新住址留在那边吗?”
“什么?就算我知道,也没法告诉你。”
“这件案子对叔叔来说应该是特别的案子,告诉我吧。”
电话里传来青叶先生深深的叹息声。
“……大小姐,你觉得做这种事,设乐教授会高兴吗?”
“不高兴也没关系,只要弄清她死亡的真相就好了,就这么简单。拜托你了,告诉我吧!青叶,你以为他还能活几年?”
[………………………………。]
对方沉默以对。
“别这样,……你说话的方式和设乐教授一模一样。”
青叶先生有气无力地说。
“宇万良庸。”
“……什么?”
“就是臼渕小姐。她现在作为摄影家活动着。拍摄函馆周边的自然照片。最近还上了报纸呢。”
“是臼渕沙月吗?”
“业余摄影师。”我慌忙拿过旁边的记事本,用印着酒店标志的圆珠笔潦草地写了起来。
“虽然我和她并没有直接交往,但每年她都会给讲座的人寄贺年卡。”
“那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想用她的名字在网上搜索的话,应该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不过我现在先查一下,再给您回电话。只是我记得地址上写着工作室。所以我想我能知道的应该是她的工作单位,可以吗?”
“没关系。”
挂断电话后,我也用手机搜索起了要点。确实有一位在函馆活动的摄影师,名叫宇万良庸。最近在札幌举办的个人展大受好评,道新的报道很火。
我还调查了她的其他情况,没过多久,青叶又来电话了,帮我查了联系方式。
“……还有两天。”
樱子小姐道了谢,正要关掉手机,青叶说。
“我只等两天,如果到时候你还想继续玩侦探游戏的话,我会告诉教授。”
“青叶……”
“但是可以吗?请绝对不要去做危险的事。因为你的生命不只是属于你一个人。而且,对于一起带着的少年来说,教授的事情应该和他无关,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请把这一点放在心上。”
“无关”这个词突然刺痛了我的心。所以,在她关掉手机后,我语气强硬地说:“没关系,我会协助的。”
“……是啊,拜托了。”
樱子小姐微笑着说。就凭这句话,我觉得什么危险都不怕。
在起居室进一步调查沙月的时候,蔷子夫人回到了房间。
“啊,你们和好了。”
蔷子夫人微微一笑。
“啊,让你担心了,不好意思。不过,明天上午,我想和他两个人一起出去……可以吗?”
“没事没事。我今天累了,明天想悠闲地待到中午。”
蔷子夫人说你们慢慢玩吧,问樱小姐子打算去哪里玩是很俗气的吧。
晚饭还是不够吃,我出了宾馆,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烤肉便当。函馆的名产是赛斯特的烤肉便当,甜辣酱很下饭。
回到房间,一眨眼就吃完了便当,我的手机又来电了。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山路先生,他用一如既往的接近海滨方言的语调向我打招呼说“好久不见”,看样子今晚是各种各样的人打来电话的日子。
闲聊了一会儿后,他问我有什么事。
“请问你知不知道那个也叫山路的刑警吗?听说他叫山路阳一,现在好像行踪不明了。”
如果认识,知道联系方式就好了………. .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联系的。既然知道山路刑警失踪了,问他这个问题好像也没有意义。
“…….山路先生?”
[……]
然而,我他却陷入了奇妙的沉默,我略感奇怪。
“那个,山路。”
“你是在哪里听说他的?”
山路先生打断了我的话。
“啊,你果然知道啊。”
“他是我哥哥。”
“…… ?”
“他说要在出生地函馆追查案件,干劲十足。”
山路先生用沙哑的声音说。这么说来,他独特的语调就是函馆口音。他本来也是这里的人吧。
“……啊,那果然是这样啊。总觉得那个人和山路先生很像……”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恍然大悟。总觉得两人的某方面很相似,听说是兄弟后,我似乎也理解了山路刑警的执念。
“………我不知道正太郎是怎么知道我哥哥的……我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哥哥已经有十年没有和我联络了。我也试着寻找,但是没有找到。”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我把这两天和樱子小姐一起调查的案子,还有二叶的案子,都告诉了山路先生。全都说了一遍之后,他说“原来是这样……”他喃喃道。山路先生好像不清楚他哥哥失踪前在做什么。
“真的……简直就像一时冲动消失了一样。房间还是那样……我整理了很多东西。周围的人都说……哥哥对很多事情都很悲观,是不是死了?”
很遗憾,山路的独立表演没有得到好评。
不仅如此,他的行为还受到了上级的指责,等待他的是降薪和处分。
同时,他本打算伸张正义,结果却只伤害了很多人,这让他相当消沉。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不在了。据说后来只寄来了辞职信。
透过电话,山路巡警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实际上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哥哥是活着还是死了,但是我不认为哥哥会自杀。听了正太郎的话,我更这么想了。”
[……]
“至少,哥哥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我是因为崇拜哥哥才加入警察的……很遗憾,我没能当上刑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可能在事件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自杀,哥哥有明确的信念。”
“明天,我想去拜访沙月小姐。如果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新的信息,说不定还能接近真凶。”
我坚定地说,为了山路巡警,我也想接近真相。
“如果知道了什么请告诉我••••••即使是不好的事。”
山路巡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闭上眼睛,不相信深爱的亲人自杀的山路巡警和沙月小姐的身影在心中重叠。
第三天早上,我们早早离开酒店,留给我们调查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我来到沙月小姐的工作室,那里是公寓的一个房间,房间门口挂着装饰文字的牌子。按了按门铃,却没人听,看样子她并不是住在这里。
幸运的是,公寓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入口的街道视野很好。我们回到车上,把车停在路边等沙月小姐过来,但也许今天不会过来。
但是网上和贺年卡上的电话号码,看样子是工作室的固定电话,打了几次都是语音留言,在网上找到的邮箱地址现在也不用了,发了邮件也回不来。
这样一来,只能等她来了。幸好函馆和旭川不同,雪很少,道路旁边也没有被积雪占据。
因为无事可做,我把导航切换到单波段,看了北海道的新闻节目。正好是函馆的特集。仔细想想,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因为是调休日,街上热闹非凡,听说函馆今晚会放烟花。
那难怪鸿上会说她想来了。每年旭川的烟花大会有两次,一次是道新主办的,另一次是在两神桥上游的河滩上举行的声与光的梦幻烟花in KAGURA。她今年哪边都没能去,所以一有什么事就嘟囔着“想去看烟花”。
“明年和……一起去旭川的烟花大会吗?鸿上也想一起去。那里有卖日式煎饼的店,还有闹市区的庙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在我的邀请下,樱子小姐回答了我,然后突然露出了踌躇的神色。
“……我对你的交友关系,没有什么好的影响吧?”
“突然说什么呢?真不像樱子小姐。”
“不像我?”
“是的。”我点了点头。
“樱子小姐怎么会担心别人呢?”
“什么意思?”
樱子小姐开始闹别扭。
散步的白狗和主人一起从我们的车旁边经过。
“是啊…不过先回到旭川,得带赫克塔去个什么地方——到时候少年也一起来,那孩子的体力比我强。”
“好啊。不过赫克塔那家伙虽然有爆发力,却意外地没有持久力。”
樱子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笑着回答。
“啊……。”
这时,正好有一位女性从我们的车旁边经过。
女人狐疑地看着我们的车。擦身而过,我和女人四目相对。
——就是这个人。
直觉告诉我。
叔叔的记录里几乎没有关于沙月小姐容貌的记载。所以一切都不过是我脑海中创造出来的形象。
不过,与米色西装套装相配的修长手脚、纤细的腰身、神经质般细而有光泽的黑发,唯独与印象不同的是,她的头发剪得又短又利落。
是为了拍照的时候不会碍事吗?那头黑发被剪成了浆果短发。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走过去的女人,她果然在沙月小姐的工作室门口停下脚步,用从包里拿出的钥匙打开门,消失在里面。
“果然……刚才那个人,一定是沙月小姐吧。”
“是啊。”
樱子小姐也和我一样,注意到了她。我们立刻下了车,前往沙月小姐的工作室。
按下门铃,立刻有人应答。
“请问是臼渕沙月小姐吗?”
“您是哪位?”
对讲机里传来讶异的声音。
“我叫九条樱子。我是札疗大学的教授,说到设乐的公主,你能认出来吗?”
她微微叹了口气。不久,我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了,刚才的女人探头进来。果然,这个人就是沙月小姐。
“设乐老师的……。”
樱子小姐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催促我们进去。房间里很简单,不愧是摄影师工作室,墙上挂着好几张照片。
“我听说他有个想学法医学的侄女。那么,你也像你叔叔一样吗?”
“不,父母不允许我走这条路。”
“是吗……那太遗憾了。我的父母生前也说‘摄影师是不稳定的工作’,不允许我……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把我们领到客人用的吧台后,沙月小姐给我们端来冰镇的矿泉水。凳子好像只有两张,我们坐下后,她把胳膊肘支在吧台上。
那个动作好像很爽快,很有男子气概…说实话,我对沙月小姐的印象和以前不一样。明明给人一种懦弱的印象,现在却充满了自信。
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沙月小姐,不如说是日和小姐。
“那么,今天怎么了?是照片的事吗?最近……以前的熟人经常来找我,想让我拍张照片。所以,我烦得连邮箱地址都换了。”
“我想直接问你关于已故的臼渕日和的事。”
樱子小姐回答道,沙月小姐的表情本来一直很平静,却突然僵住了。
“姐姐的?对不起,到底为什么事到如今?姐姐的事你知道什么了吗?”
沙月小姐惊讶地缩了缩身子,紧紧握住自己的胸口。
“你姐姐可能被人杀害了。”
“姐姐?!”
“在旭川发现了一具白骨,头盖骨的一部分被人为地取走了。”
沙月小姐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
“这和姐姐的遗体有什么关系吗?”
“嗯,过去发现了其他和你姐姐状况相同的尸体,你姐姐的死很可能是这两件事的连接点。”
“连接点?”
我注意到沙月小姐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
“这么说……姐姐的死不是自杀,真的是那种杀人魔干的?事到如今才这么说!出了那么……那么严重的事,父母也为…··姐姐的事劳心作祟,现在才……”
沙月小姐从喉咙深处痛苦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双腿就像没了力气一样,缓缓地坐在了地板上。
“当然,为了调查这是不是真的——”
我慌忙从凳子上下来,向她伸出手,想要扶住她。
“没错。”
但是,樱子小姐尖锐的话语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
“你的姐姐是他杀。毫无疑问,她不是自杀而是被杀害的。凶手遗弃尸体的规律很明显。”
“规律性?”
我忍不住反问。沙月小姐呆呆地看着樱子小姐。
“而且,连环杀人犯每次都会学习。通常会一点点改变杀人方式。但他们有喜欢固定模式的倾向。我遇到的尸体被巧妙地隐藏在其他杀人现场。如果调查日和小姐的自杀现场,可能会发现其他尸体。”
“可是我姐姐是十年前去世的,我听说人的骨头不久也会回归泥土。”
“大沼是怎么形成的?”
面对沙月小姐的提问,樱子小姐又问了一遍。
“什么?”
“告诉我大沼的由来,那里为什么会形成湖?”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沙月小姐困惑地看着我。我不禁歪了歪头。因为我不知道樱子小姐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也不知道大沼是怎么来的。
沙月小姐无奈地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大沼是因为驹岳火山喷发。”
“没错,是因为火山喷发——是石灰。”
“石灰?”
“对了。石灰岩质可以延缓骨骼的退化。所以,如果埋在地下,受害者的遗体很有可能在良好的状态下被发现。”
“原来如此,骨头和石灰的主要成分都是钙啊……”
我明白了。沙月小姐也点了点头,好像理解了。
“所以说,如果你去那里的话,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线索。你应该知道发现姐姐的地点吧?现在就请你带我去看看。”
樱子小姐从凳子上下来,把手伸向沙月小姐。
“那样的……。讨厌。那是姐姐去世的地方哟。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去的吧!”
跪在沙月小姐旁边的我也站了起来,催促沙月小姐。但她把双手缩进腋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就只能求助警察了。说服他们很费工夫,说不定还会给你带来麻烦。那现在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我们来调查现场,你只要带路就行了。”
“怎么这样……。”
我觉得确实很残酷。但是樱子小姐坚决地没有动摇。
“请务必协助我,我只能拜托你了。”
“……真的,只是带路。”
最后,还是沙月小姐让步了。
沙月小姐可能是出于警惕,不想坐我们的车去现场,只好先去了她附近的家,开着红色迷你跑车带我们去。复古的车,说白了不适合北海道的冬天吧。
尽管如此,沙月小姐的车还是很适合函馆的街道。
也许是圣诞节的缘故,街上的车流并不怎么顺畅,最后到达大沼时,离从摄影棚出发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我们把车停在莼菜沼旁边。虽然今天好像没有,但这里每年冬天都能钓到公鱼。沙月小姐告诉我的。沼泽的湖面确实被白雪和冰包裹着。
气温也比街上低一些,雪量也很大。特别是今天,函馆比前天更冷,据说夜里还会下雪,迎来白色圣诞节。
我们留心着枯萎的竹叶,走在莼菜沼附近勉强开通的道路上。雪地上只留下我们辗转的脚印。
“因为是冬天,我想应该没问题的……不会有棕熊什么的吧?”
我突然不安起来。据说最近不冬眠的熊也在增加。
“少年,大沼国定公园内驹岳周边没有棕熊栖息的信息。”
樱子小姐有些吃惊地说道。
“啊,不过,也许只是还没找到?”
沙月小姐一脸恶作剧的表情说。
“嗯……不要吓我啊……”
我忍不住望向她,沙月小姐和樱子小姐齐声大笑起来。
沙月小姐大概三十多岁吧。但笑起来却很天真。
一开始,沙月小姐的对话中还带着笑,但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她的话越来越少。终于,沙月小姐指着草木丛中。
“……大概是这里。”
沙月小姐用沙哑的声音说。
“以那里的大杉树为记号,所以没有错……不过,在这里做什么?”
日和小姐的遗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因为是茂密的树丛,所以很难被人发现。日和小姐就在这里,身体一半浸在湖水里,断气了。
正如沙月小姐所说,那是一片树丛,除了眼前有一棵巨大的杉树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樱子小姐环顾了一下周围,从车上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把折叠铲子。
“你打算做什么?”
我问道。
“挖掘出来。”
“挖……?难道是在这里?”
沙月小姐会发出惊讶的声音是理所当然的。说是这里,但实际上不知道是在哪棵树上上吊的。据说大致是这一带………至少过了十年,草木也生长了,整体印象好像也变了。
“幸好雪还没厚——而且还有你呢。”
“我?”
“作为吊死你姐姐的人,应该还记得更准确的地点吧?你不是说过自己把那棵树作为记号吗?”
“……什?”
一瞬间,我和沙月小姐面面相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樱子小姐在说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就看着樱子小姐。
她的视线笔直地投向沙月小姐。
“什……你在说什么?那只是我在现场看到的时候,随手做了个记号而已!”
“是啊,樱子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但是樱子小姐一点也不笑,一脸认真地看着沙月小姐。沙月小姐听不懂她的意思,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真奇怪,那还有谁知道?画家吗?”
“画家,什么意思?”
“现在隐瞒也晚了,我在这三天里调查了你姐姐的周围情况,确定了这一点。”
樱子小姐说着向沙月小姐靠近了一步。沙月小姐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个叫日和的女人。她很坚强,是一个不受周围人影响的人。大家都憎恨着她,其中有些人的愤怒即使过了十年也没有消失——在这些人中,不知为何,只有你一心一意地爱着姐姐。”
“既然是姐妹,那当然了。”
“为什么?因为血浓于水吗?看了叔叔的档案,我发现了一件事,这里面只有你一个人,只是一味地悲伤着姐姐的死,从你口中说出的都是姐姐的美谈。当然,也有像院长一样评价她的人——但大家都不喜欢她。”
“我是她的妹妹啊,爱她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在说些什么啊?沙月终于不耐烦地叫了起来。
“因为是家人所以爱?……这是很正常的意见啊。但是你对姐姐的爱,除了你‘爱姐姐’的言行之外无法证明。电脑的账号密码也是如此。只有你自己才能证明你不知道,因为谁也无法窥探到你的头脑。”
说着,樱子小姐“咚咚”地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沙月小姐的表情,瞬间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这一切都是周围人的臆想和臆测。证实这些的只有你的话和电脑里的数据。这就是这件事扑朔迷离、毫无亮点的原因。警察和任何人都不能完全证明这一点。”
“唰”的一声,把铲子插在地面上,樱子小姐进一步拉近了与沙月小姐的距离。
“档案里的人很有趣地讨厌日和。就好像我们都被那些讨厌她的人带着去了——每次都是被你带去哪里。”
“那只是偶然,我并没有认识很多姐姐的朋友。”
“前交往对象田口和解除婚约的早见坂,也有根据别人的信息来判断日和的部分。他们之所以相信在葬礼上和家里联系得知的信息,是因为这信息是来源于她身边人有意无意的泄露。”
沙月小姐又看着我,她不知何故想和我进行眼神接触。同时我很困惑。樱子小姐说的话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却也无法证明樱子小姐说的话是错的。
“你不可能证明那就是我吗?而且,就算有人给你灌输了错误的信息,要真这么说的话,姐姐平时的行动也应该有问题……实际上,田口先生应该也知道姐姐那些淫荡的地方。”
“是啊……不过,伊藤这个男人并没有说她是那种喜欢不正当关系的女人。”
“伊藤……?”
沙月小姐皱起了眉头。
“是田口的好朋友。日和因为和他通奸而和田口分手了…很遗憾,你没有和他直接交谈。他是这么说的:“她有很多男性朋友”。”
樱子小姐像要把她逼到走投无路似的,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在性格上也有男性化的一面吧。你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用自己的眼泪在山路、叔叔面前给你姐姐塑造了一个淫荡奔放的女人的形象。在只隐约可见轮廓的日和身上描绘出恶女色彩的,只有你的发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沙月小姐的后背终于碰到了树,仿佛无处可逃。
“很简单,所有的钥匙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和山路一起行动,也掌握了叔叔的动向。只有你掌握了全貌,可以随时介入调查。并安排了他们去看电脑里面的东西,你伪造了你姐姐的日记,那份遗书也是你写的吧?”
沙月小姐也算是个子很高的,但樱子小姐的个子更高。她用手撑着树,盖住沙月小姐,樱子小姐低声问道。
“那不过是你自己的想象罢了……为什么说我能做到呢?理由是什么?”
“见到画家了吧?”
“我对画画没有兴趣,我喜欢的是照片。”
沙月小姐像是拒绝似的转过脸去。
你的笔名是“宇万良庸”吗?道边的荆棘上爬满了豆子,这指的是你吗——宇万良,这在《万叶集》中是荆棘的意思。还有庸,平庸的庸。很平常的东西。翻译成英语就是The Common Rose…··贝尼蒙凤蝶的英文名。”
“贝尼蒙……?”
我不由得复述了一遍,这是一种陌生的蝴蝶的名字。
“花房把一个少女比作黑影蝶。他把被朋友的死缠住的那个少女比喻成在死者周围飞舞的蝴蝶。你呢?把悠然地、心中藏着毒生活的你,花房比喻成黑色的毒蝶贝尼蒙凤蝶吗?”
“你认为我有毒吗?太过分了….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
“是啊,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犯了几个错误。”
“失误?”
沙月小姐狠狠地瞪了樱子小姐一眼。
“密码。密码不一定是数字,也有可能是字母,你问我叔叔‘知道数字了吗?’叔叔的日记里是这么写的。”
“我记不太清楚了,难道不可以是设乐老师记错了吗?”
“哼。”沙月小姐对樱子小姐的话嗤之以鼻。她强硬的表情让我吃了一惊,那里已经没有那个可怜的沙月小姐的影子了。
“嗯,也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过,最大的问题在于设定的数字,日和的电脑密码被设定为自己杀害老人的日期。恐怕你是想这样设定,说她的心是那样地被老人的死所束缚吧——不过,有点过度了吧。如果不出意外,就定在她本人的生日就好了。”
“不是我设定的。”
“不,是你,是你把叔叔引导到这个数字上的。”
沙月小姐夸张地叹了口气。
“可是,对姐姐来说,那个日期应该是很特别的!”
“不,不是的。”
樱子小姐微微一笑。是坏心眼的笑。
“被杀老人的家属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老人本来就应该很快就会去世的,而且他们也有不想被人发现的事情。…….他们不想让他提前一天死去。
“提前一天?”
我和沙月小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说起来,老人去世的时间应该是一号。
“是未支付养老金的问题。”
樱子小姐眯起了眼睛。
“养老金在偶数月的十五日支付前两个月的钱。领取人死后,遗属的确可以领取生前的钱。但如果是在一号去世,两个月的养老金就会留给妻子。在那之前去世的话,给妻子的养老金就只剩一个月了。”
“年金支付日……”
说起来,那个日子里,我的爷爷奶奶们也经常给我零花钱。
“那……日和小姐真的….?”
一股寒意掠过我的背脊,我看了看沙月小姐,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
“经确认,医院的轮班是三班倒,每八小时轮班,晚上准夜班是16:30~00:00,深夜班是8:00~8:30。老人死后,据说深夜班的护士长马上来上班了,老人大概是在换日之前去世的,我想离换日大概没过几个小时。所以…医院方面肯定也多少考虑到了一些。把诊断书上老人的死亡时间推迟了几个小时。因此老人的死亡日期变成了五月一日。但是,准确的死亡日期是四月三十日。”
我仿佛听到了沙月吞咽唾液的声音。看得出她是那么紧张。
“因为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对医院来说,日和的事情是禁忌,也许是为了安抚家属,媒体等没能知道老人的准确的死亡时间。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件事。但是,实际上老人的死并不是一天。因此,对日和来说,一号并不是特别的日子——如果要对她来说是特别的日子,就应该设定为三十号……因为那才是她杀死老人的日子。”
樱子小姐又对沙月小姐嗤之以鼻。
“你姐姐没有告诉你这件事,难道她不信任你吗?”
沙月小姐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而不是樱子小姐。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你在臼渕家一直是异类的存在,在档案中你是唯一纯真如花的女人,但实际上不是,你才是臼渕家的毒药,花房把你比喻成贝尼蒙凤蝶,狡猾的恶女就是指你。”
刹那间,沙月小姐的脸瞬间扭曲得要哭了。她明显地动摇了——然后,那种感情突然变成了强烈的愤怒。
“……没办法啊!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沙月小姐突然发出惨叫般的声音,用尽全力把樱子小姐推了一把。
“姐姐太任性,只想着自己!把我当成仆人一样对待!总是瞧不起我,说我笨!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的无能女人!因为姐姐,我的父母也对我很失望!”
樱子小姐突然咳嗽起来,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我慌忙想跑过去,但沙月小姐比我更快。她抽出插在稍远处的铲子,用铲子的腹部横打奔跑着的我的侧腹。
“啪!”
“啪”的一声,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我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
“少年!”
我听见樱子小姐在叫我。一呼吸胸口就会感到尖锐的疼痛。
一瞬间,我以为是骨头折断了,但那讨厌的声音不是我的骨头,而是折叠铲子发出的。话虽如此,说不定我的肋骨也已经出现了裂痕。
沙月小姐咂了咂嘴,把折断的铲子前端的铝制部分扔到地上,用剩下的铲子柄毫不犹豫地打了樱子小姐后背一下。樱子小姐又咳了一声,她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刀,“啪”的一声响起。
面对如此毫不留情的变化,我慌忙站起身。
“不要、不要!”
“不要再说了……是我的台词。真是的…………要是我没有做挖掘过去的事这种蠢事就好了。”
沙月小姐恶狠狠地说着,嘴角浮现出笑容,抓住樱子小姐的头发,粗暴地让她站起来。
“你要是敢乱动,我就杀了她!”
她对我吼道。
“……你觉得这把刀能杀了我吗?”
樱子小姐低声问道。她的表情保持着平静,但偶尔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疼痛。
沙月小姐从背后抱住樱子,用小刀抵住她的脖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别说傻话了,一把刀就够了。”
沙月小姐这么说着,伸手去摸樱子小姐隆起的左胸,像享受柔软的触感一样,轻轻动了动手指,然后从下面把它捧起来了。
然后把嘴唇凑到樱子小姐的耳边。
“……从这里刺的话,这样的刀也能刺到心脏,而且不会妨碍到肋骨。”
刀尖从脖子上慢慢地滑了下来。樱子小姐的眉间瞬间皱了起来。
“很精通啊。谁教的?花房真的很精通人体啊。”
“诱导审问也没用。”
沙月小姐扑哧一声笑了。
“那我就正面问你吧,你为什么杀了你姐姐?山路的失踪也和你有关吗?”
“很简单的事。因为必须要杀了他。我不知道那个刑警的事。虽然不知道,但是如果他不在了的话……那说不定已经成为标本了?”
沙月小姐的喉咙深处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为什么?”
“因为没有其他的方法。因为其他的方法没有意义……而且他也说这样很好。”
“他,是指花房吧?”
“没必要告诉你。”
我看到沙月小姐握刀的手正用力了。
“他说只要伪装成自杀就不会被发现。那样的话……只要姐姐不在了,下一个能成为展翅高飞的蝴蝶的,就不是姐姐而是我……但是,好不容易应该就能这样以自杀了结的,那个刑警却要把我挖出来。”
沙月小姐轻声说道。就像在训话一样。她的声音里,开始一点点散发出疯狂的气息。
“但他说不用担心,只要假装一起调查,欺骗那些人就行了。但那个刑警始终不肯放弃,所以才被灭了口。”
“难道……真的是….沙月小姐吗?”
“不过,设乐老师还是相信我的。真是可爱的人,我…如果他那天晚上来的话,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的……但是他没有出现在我身边……”
沙月小姐面无表情地说。站在眼前的女人充满了杀意。明知如此,我还是无法相信是沙月小姐杀了山路刑警和日和小姐。
“我没事。正太郎,快逃,全力跑,然后报警。”
樱子小姐对目瞪口呆的我尖锐地说道。
“才不是没事,我自认为很清楚该刺哪里。”
沙月小姐不高兴地歪着脸。
“把电话扔远一点……扔到草丛里,我不会让你报警的。”
她用动作示意,如果不服从就刺下去。没办法……我从大衣胸前口袋里掏出手机,按照沙月小姐的指示,扔进了远处的草丛。
“但是……这样做的话,绝对会露馅的。”
“可能吧。不过,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被发现过吧?”
“呵呵。”沙月小姐笑了。我忍受着恐惧和疼痛,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没说你可以动吧?”
刀子重重地抵在樱子小姐的左胸上。
“……就这样吧。我的事随你的便。但是,请放过那个孩子吧,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同时也很讲义气。只要让他发誓,绝对会忘记你,绝对不会去警察局,他一定会遵守和你的约定。”
“樱子小姐……”
樱子小姐刚强而果断地说道。
“这怎么相信这种话?你最好别逃,否则我就会杀了这个人。你知道吗?因为你逃了,这个人就会死,就跟你杀了她一样。”
沙月小姐瞪了我一眼,向我警告她是认真的。樱子小姐本来就无法离开这里。
“不要被骗了。不管怎样她都会杀了你。不管你顺从也好,逃跑也好,所以你要快点逃跑!”
樱子小姐叫道,沙月小姐的脸因愤怒而抽搐。
“给我闭嘴!樱子小姐!”
我忍不住大叫。侧腹剧烈疼痛。
“沙月小姐……樱子小姐说得没错。我们谈判吧。怎么办才好呢?我不想死,也不想杀了她。你要怎么做才能放她走呢?如果你让我这么做,我也一辈子不提这件事。”
我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冷静地说。我小心翼翼地选择了语言,哪怕只是一点点,希望也能打动她的心。
“我可以相信你吗?”
“对您来说,这边应该比较方便……这样吧,我跑得很快。我有自信能逃掉,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同时杀了我们二人,只要稍微伤害她,我就报警。就算你想逃跑,只要看到雪地上的脚印,就能向警方证明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现在从纳夫溅出的血的角度,就能轻易推算出犯人的身高和距离。”
以血的角度……这是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的海外事件现场节目里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实际上在日本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完全是信口开河。但是,沙月小姐一瞬间露出了有点胆怯的表情。
“在这里杀人,对你来说应该只有风险。所以我们谈判吧。应该有让三个人都平安无事的选择。”
“来吧。”我把手伸向沙月小姐。
沙月小姐犹豫地看了看樱子小姐,又看了看我——但她并没有把樱子小姐交给我。
“很遗憾,这个选项是不存在的。你可以随便带警察来。那时摆在这里的,就是这个人和我的尸体——我怎么可能被逮捕呢?”
沙月小姐说道,从她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一阵沉默。
唯有布料摩擦的声音,令我心潮起伏。
“……只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
樱子小姐突然说道。
“是叔叔,他没有出现在你身边的理由,他并没有抛弃你。”
“…………你说什么?”
“叔叔并不是没有回应你的心意……他现在在医院。很遗憾,这是现代医学无法治愈的病。发病后,两年就需要用人工呼吸器了。现在除了通过设备进行对话以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生命最长也就剩下几年……不,已经严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患上肺炎等疾病,直至死亡了。”
“病……?”
之前一直紧绷着身子的沙月小姐,瞬间放松下来。
“叔叔没能让你背负它……但是叔叔每次带蔷薇去探望他的时候都会很高兴。我一直以为叔叔对蔷子夫人还有留恋。但是不是的……对叔叔来说宇万良庸——是指你吧?”
樱子小姐的嘴唇发出了叹息。
“…….他,至今还爱着你。你是…有可能成为我婶婶的人。”
[……]
沙月小姐低着头,她的肩膀在颤抖。
但这并不是动摇。不久,那颤抖变成了笑。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怎么了?你以为我真的对他动心了吗?他不来真的很遗憾。不过那是因为….献给那个人的标本减少了!”
“什……什。”
樱子小姐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就像在哭一样。
“姐姐的蝶骨,本来脑袋上的肉马上就要掉下来了,要掰开脑袋取出来,但在那之前就被警察发现了,害得那个人很失望!所以我想把设乐老师的蝶形骨献给他,我想把他得知一切真相后那惊愕的脑袋活生生地砍下来!”
沙月小姐大叫着,突然用手掐住樱子的喉咙。这就是所谓的直接狙击手。“呜呜”,樱子小姐痛苦地呻吟着。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把你的蝴蝶送给他…那样的话,他可能会回到我的身边。”
樱子小姐的脸眼看着变得通红。
“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姐姐!讨厌得不得了!迷路本来就是姐姐的错,但是一看到妈妈她们的脸,就夸张地号啕大哭起来!”可怜的是我,却只有姐姐被夸奖!”
“住手!放开你的手!”
我大叫着探出身子,她手臂更用力地往后退。虽然樱子小姐的身高比较高,但沙月小姐平时可能会随身携带照相机等器材,所以手臂意外的结实。樱子小姐拼命地挣扎着,但她的手没有松开。
都怪姐姐,我总是被当成一个慢吞吞的姑娘。爸爸总说我做不好!那个臭老头!就像姐姐一样,趁他喝醉睡着的时候用针筒给他打气,结果他像青蛙一样翻倒在地!”
“难道连父母都…………。”
“对我来说,他们是无用的人。他们只会妨碍我的人生……就像把垃圾扔进垃圾箱一样。害虫应该被清除!”
沙月小姐笑出声来。歇斯底里地,仿佛是在哭。
我突然发现,掐住樱子喉咙的沙月的手臂被染红了。是小刀。为了按住挣扎的樱子小姐,她手里拿着的刀子,刺进了自己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
我立刻发出难以言喻的声音,冲了过去,扑向两人。
沙月小姐慌慌张张地把樱子小姐扔了出去。樱子小姐“咔”地吸了一口气,我的肚子感到一阵凉意。
一瞬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疼痛并没有马上到来。
但下一个瞬间,从冰一般冰冷的部分涌上一阵灼热和疼痛,我意识到自己被刺了。
“可恶!”
沙月小姐大声骂着我,粗暴地拔出刀子。剧痛让我难以置信地发出了惨叫。
我踉踉跄跄地跪在地上,呼吸急促的樱子小姐紧紧抱住了我。
“你真是太笨了!”
“可是……”
自己也觉得这是愚蠢的事情。以前我在小一家制服了持刀男,也许这件事助长了我的信心吧。我以为我能制服她,但这明显是我过于自信了。
我看到沙月小姐拿着刀逃走了。
“沙月小姐……追……”
“不行!”
“可是,她跑了……。”
“吵死了!闭嘴!”
樱子小姐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雪地上让我躺下,然后撕开我的衣服。是今天刚穿了袖子的新睡衣衬衫。我想老妈肯定会生气呢,因为衬衫已经被刀割开了一个洞。
明明被刺了,我却出奇地冷静。
伤口像燃烧一样疼痛,心脏就像移动到肚子一样,剧烈地跳动着。但比起疼痛,更觉得不舒服。手脚像颤抖一样无力,我感到寒冷……而且我也很害怕。
一意识到恐惧,就忍不住了。可悲的是,我惨叫一声,扭动着身体。
樱子小姐从口袋里拿出手套——就是平时的那副塑料手套。她迅速穿上,在手腕处“啪”的一声响了起来。没想到那副手套会用在自己身上。
“我…我会死吗…?”
我不由得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樱子小姐努力地笑了。
“胡说,怎么能让人死!….…啊,看,没事的。…血是暗色的,哪边才是动脉。”
樱子小姐一边检查我的伤口,一边放心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样下去确实很危险。正太郎,听见了吗?不能失去意识,起来。”
为了理解她说的话,我花了很长时间,而且沙暴般的声音干扰了她的声音。
“好啊,回想起迪雅贝尔阁下的歌,是头盖骨。一个一个背下来,从前头骨开始。好啊,直到我回来,一直在重复。”
樱子小姐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一样,慢慢地在我耳边明确地说。她一边哼着阁下的歌,一边紧紧抓住我的手,按住我的肚子,还用夹克衫把我的胳膊捆了起来。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人,连这种时候都想着骨头吗?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听樱子小姐唱歌。不好意思,唱得不太好。
“我去找电话。我马上叫救护车。别担心,我陪着你。如果来不及,我来缝合。所以,你先唱吧。”
前头骨——顶骨——高等骨——颞骨……人的头是由十五种二十三个骨头组成的。我迷迷糊糊地哼唱着,樱子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拼命地跟我说着什么。不过,也有可能是幻觉。
迪尔贝尔阁下的歌声在脑海中回响。
你知道吗?头盖骨上还藏着一个“人”字呢。
夹在曲子之间的骨头猜谜。虽然我一直很在意,但因为懒得听她的骨头故事,所以一直沉默着。不过,如果现在不听,也许一辈子都听不到了。
“人藏在…头上的…哪里?”
“……啊,这是拉姆达综合的意思。从后面看颅骨的话,缝合线正好是汉字的‘人’字。所以以前也叫做人字缝合。顺便一提,ramda的由来是希腊语,这个字原本的语源是赶牛棒,有引导、教导的意思。”
樱子小姐把我抱在胸前,这样告诉我。看起来很开心,很开心,声音却在颤抖,而且是鼻音。被我夺走了外套,她现在一定很冷吧。如果让樱子小姐感冒了,奶奶会生气的。
想着想着,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在断断续续的意识中,樱子小姐在呼唤着我以外的人——我觉得“是吧”。
早上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时会吓一跳。特别是去外公家住的时候迎接的第一早上。但是今天早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发了好一会儿呆。
对了,是函馆——转念一想,又马上意识到这里不是东藤家的高级酒店。那么,这里是哪里呢?
我正要起身,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 ?”
又大又暖的手把我拉回到枕头上。我慌忙看向手的主人——然后,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最好不要突然起来….我现在去叫护士。”
“山路…··先生?”
“哦,好久不见。”
山路先生就在那里。
但是那个人,山路是山路,也是我认识的山路,浅黑色的皮肤,带着温柔可爱的笑容的山路辉彦。是守护增毛和平的正义警察。
“……为什么?”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坐不住。”
山路先生悲伤地说着,把手伸向我的额头。测量有没有发烧。
他的手很温柔。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不知为何,泪水突然涌上眼眶。我终于想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被沙月小姐刺伤的。
头脑清醒后,疼痛和恐怖的记忆突然如怒涛般袭来,眼泪止不住。山路像是在安慰我,摸着我的头说:“已经没事了。至少,我似乎“没问题”,不会因为受伤而死。
“……啊!比起这个,樱子小姐还好吗?”
“在这里。”
突然,白色窗帘后传来声音。
转头一看,樱子小姐拨开窗帘走到床边。一副非常尴尬、闹别扭、不高兴的表情。
“没事就好。”
我慌忙擦干眼泪,松了一口气,话音刚落,脑袋就挨了一拳。
“现在是担心别人的时候吗?晚一步可就糟了!”
“九条小姐!不要这样!正太郎受伤了!”
樱子小姐想再给我一记耳光,却被山路先生阻止了。
“怎么这样………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什么人啊这是,再这样下去,我自己都快窒息而死了。
“真是的,感谢山路吧,我本来不知道你的电话在哪里,正好是他打来的。根据铃声我找到了电话,所以我马上叫了救护车。”
樱子小姐把自己的事搁在一边,哼了一声说道。
“我一鼓气来到函馆,却不知道你们身在何处。”
山路先生笑着说,突然抬起头来。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你运气真好。”
确实是奇迹般的时机。因为樱子小姐的关系,我没有遇到什么好事情,但我似乎积攒了不少运气。
“对了……她……沙月小姐怎么样了?”
听到我的问题,两人面面相觑。
“那个……。”
“尸体被发现了。”
山路先生懊恼地说。
“什么?”
“在莼菜沼。当时冰还没有完全结好。最后才发现是在沼泽里。”
“那就……。”
“不知道是想逃跑掉下去的,还是自己跳进去的……真相,一切都在黑暗中。”
结果,我们对花房这个画家始终还是不了解,我垂下了头。这三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其他遗体被发现了。”
“什么?”
“根据九条小姐的证词,我找了几个人把那个地方挖出来,发现了破碎的头盖骨……虽然不是哥哥的东西。”
“是吗……”
“……不过哥哥追的案子没有错,不是自杀。就像哥哥相信的那样,那是一起案件。”
山路先生感慨地说。他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为了掩饰,他低下头不让我们看到。
“和矶崎的学生一样。那个叫花房的男人,唤起了人们心中的恶意,杀死了他们,然后从得到的尸体上夺走了蝶骨——恐怕,他的收藏应该不止这些…杀人夺尸是不可原谅的,就算骨头是从尸体上提取的。”
樱子小姐苦涩地低声说。她的声音里确实带着愤怒。
我看着樱子小姐的侧脸。这个人即使生气也很漂亮。
“…。…怎么了?”
“不……我只是想,真的没事就好。”
可能是看得太久了,樱子小姐皱起了眉头。
“这是我的台词。”
樱子小姐又不高兴地说。但其实,我有件事想问她。正烦恼该不该说的时候,突然听到“正太郎!”惨叫声响彻病房。
“卡••••••妈妈?”
妈妈好像出去买东西了,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把瓶装茶扔在地上,扑向我。
“什、怎么回事!好痛啊!”
我吓了一跳,拼命抵抗,在两个人面前被妈妈抱住,真是太丢人了。
一开始我以为老妈在笑,后来发现她紧紧抱着我哭了,我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是啊——我明明应该知道的。
樱子小姐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奶奶和叔叔会担心的。但是……这一点我也一样。我也不该受伤。一股难以言喻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对不起……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我抚摸着哭泣的妈妈的后背。自从外婆去世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妈妈哭。山路先生和樱子小姐走出病房,我向她们点头致意。
幸好我没有大碍,虽然肚子上留下了疤痕,但几天后就从函馆转到了旭川的医院。
虽然还要住院一段时间,但本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看我。
现在在座的同学和矶崎老师就不说了,内海先生和小一、藤冈夫妇、在原先生和泽先生………尤其是婆婆和蔷子夫人,她们似乎觉得对我的受伤负有很大的责任,虽然都怪我太鲁莽,但还是对我百般照顾。
其中,鸿上一看到我就生气、哭泣,支离破碎。对人这么当面地骂“笨蛋!”,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觉得她哭的样子很可爱。
不过,鸿上这么担心我,让我有些不小心地感到高兴,朋友真的很棒。
妈妈对我这种连她都不知道的交友关系感到非常惊讶。与此同时,她似乎对我平时在做什么感到不安。
住院期间,樱子小姐在那之后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虽说这也像樱子小姐会干的事,或许她有自己的罪恶感,但我突然想起她的拒绝。
我不想看到你变成尸体。所以,请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
她一定又决定和我保持距离了吧。我绝对不愿意这样。我想我必须和她联系……但是我该说什么好呢?
但实际上不止如此。鸿上悄悄告诉我。妈妈拜托蔷子夫人和婆婆,希望樱子小姐不要再和我有任何关系。
我的交友关系是我的自由。我和妈妈吵架了。但妈妈最终还是没有点头。至少在我的伤痊愈之前,绝对不允许见她。
她哭着说,我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担心我们无法交谈时她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要想就好了,但如果她担心我呢?
如果她对此抱有罪恶感呢?
因为不能见面,我想了很多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直想知道。
“惣太郎”是谁?
准确地说,我隐约察觉到了那是谁。但我不确定。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知道。
在这样闷闷不乐的日子里迎来了年末,新年过去了,寒冷的真正的冬天来了。
雪白的孤高的雪,让人想起樱子小姐。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下定决心后,我终于拿起了电话。
蔷子夫人说这白色的房间让人无法平静。
但对我来说,现在这个房间很静谧。规律的时间和空间让我安心。
我生来喜欢静寂——但当然也不讨厌有声音。
“哦,你来了。”
我注意到少年站在我的房间前,漫不经心地对他打了招呼。也许是被我冷冰冰的声音吓了一跳,少年低调地向我低下了头。
“我以为你也差不多该来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对他的来访表示高兴的意思。当然,话越少越好。
“我一直……一直想和你聊聊。”
少年似乎有些紧张。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也是。”
这样回答后,他开心地笑了。他的笑容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年。但那笑容又因紧张而僵硬。
“…………不过,我有件事想先请教您。”
我告诉他我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他“嗯”了一声。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一直……一直在想,‘惣太郎’是谁?”
我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等我回答就探出了身子。
“以前我去蔷子夫人的爷爷家的时候,奶奶把我误认为是‘惣太郎’。那天樱子小姐一直抱着我,呼唤着“惣太郎”的名字……对樱子小姐来说,“惣太郎”到底是怎样的人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少年用祈祷的眼神看着我。
回答也许会有一种罪恶感。但我觉得不回答对他不公平。
“………是弟弟。”
我垂下眼睛,踌躇了好几次,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是弟弟。如果他还活着,…今年就二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