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旭川开车去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北龙町,以向日葵田闻名。
从七月下旬到九月上旬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在北龙町的向日葵之乡,23公顷的150万株各种品种的向日葵,一齐在蓝天下仰望太阳绽放。
这样的向日葵之乡正好迎来了赏花的时节,我在九条家的客厅里观看傍晚的新闻节目,樱子小姐对我嘟囔了一句:“周末打算去。”
樱子小姐去看花?我吓了一跳,然而但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那里有个叫鸵鸟牧场的地方(实际就是专门饲养鸵鸟!),有个熟人好像要把死去的鸵鸟遗体转让给她。
“我打算拿到冷冻的鸵鸟遗体就回家,如果你想看,我就带你去吧。”
说着,樱子小姐的视线被现场直播的记者津津有味地吃着的冰淇淋吸引住了。我趁机肆无忌惮地向她撒娇,顺便邀请了矶崎老师。沉溺于鲜花的老师不出所料地答应了一声:“嗯,去。”,他就这样把自己周末的安排交给了我们。
不知为何,内海先生也顺便一起来了。内海先生和矶崎老师的交情,到现在我还是很难相信,不过,矶崎老师虽然露出为难的表情,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内海先生吧吧。如果真的是自己讨厌的人,矶崎老师一定会无情地舍弃掉。
于是,在盛夏的星期天,我和樱子小姐、矶崎老师、内海先生一起去了北龙町。遗憾的是,天气并不晴朗,笼罩着厚厚的灰色云层,好像随时会因重量而掉下来,而且天气预报说下午会下雨。
即便如此,在尚且还算是晴朗的时候,矶崎老师将金色的向日葵放进取景器里,而内海先生似乎在巨大的迷宫中也能拥有出众的方向感(野生的直觉?),我和樱子小姐则对着向日葵冰淇淋啧啧称赞。浓郁湿润系的软饼好像加入了煎过的葵花籽粉末,散发着坚果的香味,偶尔还会点缀上坚果粒,非常好吃。
每个人都享受着向日葵色的假日,樱子小姐也得到了一只鸵鸟遗体。很遗憾,这还是个幼年个体,做成标本后会捐赠到别的地方。明明自己也想要一个鸵鸟标本的樱子小姐,最终还是和牧场约定好下次一定要一只给自己用的鸵鸟遗体,她还顺便把牧场另外饲养的一只死鸭子的尸体也收下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老婆婆特制的便当,还给老婆婆买了鲜花作为礼物(矶崎老师说很便宜),回到车上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哭泣,真是个好时机。
下次天气好的时候再来,啊不,我怕会中暑……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开车回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的旭川。我一边眺望着田园风光,一边注意到雨势渐渐变强的天空。虽然车开得并不快,但副驾驶席的车窗上却淌着雨丝。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矶崎老师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恩惠之雨啊。”他望着田里盛开的白色花朵,那些是土豆的花朵吗?这里好像也正好盛开,把广阔的田地染成了温柔的颜色。
在迪雅贝尔阁下的新曲谱庄严肃穆的音乐中,内海先生似乎之前玩得太兴奋了,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矶崎老师也在欣赏着风景,车内自然很安静。
望着雨刷有规律地滴落的水滴,我想起了几天前保健室的日车老师对我说的话。
“对了,前几天日车老师跟我说了他在雨天的一段恐怖经历。”
握着方向盘的樱子小姐瞬间皱起了眉头,因为人类还没有达到可以用科学解释世间一切的阶段,所以即使不能证明这一点,樱子小姐对幽灵和宗教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先不说真相,怪谈正好可以制造话题。
事情比较简单。
(以下是日车老师的叙述,以日车老师为第一人称)
我每年5月上旬都会去拜访伯父居住的幌加内町。
幌加内町位于旭川斜上方的狭长城镇,名产是荞麦面。还有人工湖的朱鞠内湖,那可是钓鱼爱好者的必游之地,在那里甚至可以钓到最大能长到2米长的梦幻伊富鱼(伊富鱼一般1.5米长),这让北见山水族馆成了最近的热门话题,因为梦幻伊富鱼就是在哪里捕获的。
那是个北海道的充满自然气息的宁静小镇,我(这个“我”是指主角正太郎)也去过几次。
事情的开端大约发生在十年前,我工作结束后,由于居住在札幌,距离当时居住的札幌和札幌加内的伯父家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地方。
在那么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雨刷的“咔、咔”声还在耳边回响。
单调的道路,让我不免产生了疲劳感,幸好这三十分钟几乎没有对面的车和后面的车,虽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跑很轻松,但再跑下去就会困了……就在我开始松懈的时候,“那个”出现了。
事情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
“呜!”
扑通。
车子猛地跳了一下。
刹那间,有人从车头灯前闪过,我的手掌传来难以言喻的触感,好像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我撞人了?!”
我一下子醒了……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不,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连伞都不带?
各种各样的事情瞬间在我脑海中闪过,但还是赶紧下了车。
“……咦?”
但是,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顾下个不停的雨淋湿了身体,确认了车下和周围的情况。
但还是不见人影。只是大雨哗哗地落在田野广阔的乡间小道上,别说人了,连动物的尸体都没有,车子也毫发无损。
但确实有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的感觉。
我也想过报警,问题是根本找不到人,这完全没办法。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前往亲戚家,若无其事地调查附近是否发生事故或不幸,却完全没有类似的消息。
虽然我不愿相信幽灵,但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我最好还是去找人驱驱魔之类。
唯一能想到的是,当时我开的是一辆又旧又轻的二手车,那时候有朋友告诉我说:“二手车有时会沾上脏东西。”,虽然那辆车价格实惠状态又好,我本以为买到了好东西,但来到这里却忽然发作起来。
结果后来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实在是太恶心了,我开始讨厌晚上开车,并且很快就把那辆车卖掉了。那时候我刚换完二手车没多久,也正好生了孩子的哥哥要换车,我就低价转让给了他。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恐惧也一点点地淡薄了。
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是去年我去幌加内的伯父家的时候,又撞到那玩意了,确实撞到了眼睛看不见的奇怪的东西。”
在同样的地方,虽然没有看到幽灵的身影,但我确实又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还是看不见的那个。
那又是一个雨天的夜晚。
刺耳的雨声,以及自己被冷雨打到的呼吸声,至今仍在我的耳边回响。
“老师他,大约一个月前,他换了一辆车,是一辆新车,叫S660,是一辆双座敞篷车。他因为很喜欢,所以不想放手,但是如果那是车的原因他就很难接受了……而且今年也同样下起了雨,他如今似乎也太不敢开车去他伯父那里了。”
我呵呵地笑了笑,其实听了日车老师的幽灵故事之后,我也有点害怕雨天开车兜风,而且还觉得去幌加内一定要多加小心。
因为日车老师不是那种会撒谎吓唬学生的人 ,虽然他因为长得像熊一样高大,被大家爱称为熊老师,但日车老师又认真又温柔,很受女生欢迎。
这样的熊老师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娓娓道来的怪谈,比蹩脚的灵异节目还要恐怖。
“下雨天,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虽然以这样的感觉结束了谈话,但由于听众是矶崎老师和樱子小姐,他们以0反应完全错过了话题。
唯一能打开话题的是内海先生,但他睡着了,似乎没听进去多少——我正这么想时,内海先生猛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太奇怪了。”
“咦?奇怪吗?”
“嗯,总觉得说不通。”
我回头看着和樱子小姐说着一样话的内海先生,只见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重新坐回座位。
“有那么奇怪的地方吗?”
虽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情节本身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怪谈。
“嗯。他不是说一开始感觉到车跳起来了吗吗?这么说车踩到了什么东西。”
“嗯,他说轮胎上确实有软软的东西爬上去的感觉。”
“这就奇怪了。一般情况下,冲进来的人不是被撞飞,就是被撞到旁边,你看过事故新闻里那些挡风玻璃碎了的车吧?”
“这么说来……”
“如果撞到了冲进来的人,基本上那个人是不会顺着轮胎而跳到车身上的。怎么说呢……好像变成了物理之类的复杂话题。”
内海先生平时是警察,也负责处理车辆事故。特别是北海道,不仅是人身事故,与动物接触的事故也很多,以这样的经验和知识为后盾的话很有说服力。
“因为是妖怪干的事,也许不怎么符合逻辑也没关系,但是事故情景本身却有很大的矛盾。不觉得很奇怪吗?要真是撞死了躺在马路上的妖怪,我绝对会吓得浑身发抖,晚上不能一个人去厕所了。”
“是啊。东西一定会随着重力移动,比如前面跑着的小卡车,要是货物没有固定好就这样放上去会很危险,但如果是紧急刹车的话,货物就会向前移动,而不是向后移动,这是惯性定律。”
樱子小姐接过内海先生颤抖的话头。
“那么,是老师为了吓我而编的故事吗?”
说实话,我不觉得日车老师是那种类型。
“如果不是编的,应该是他自己的错觉。开车时产生视觉错觉是常有的事。如果不是你被戏弄,那么就是他是被自己的大脑欺骗了。”
“咻咻咻”,从樱子小姐的嘴唇上溢出一抹像是在嘲笑别人似的坏心眼的笑。
“樱子小姐,你不是马上就说‘非科学的事情都很蠢……’吗?反正我很愚蠢就是。”
她这种坏心眼是常有的事,也许是雨让人忧郁吧,我别扭地低声下气地回答。
“严格说来有点不一样,我也理解其中有无法解释的事例,也许单纯只是人类的认知能力还没有跟上而已,也许你们所说的不可思议的事象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但大部分都是人类盲目的恐惧和争辩而已,我只是觉得这种东西很愚蠢而已。”
樱子小姐继续说道,越是深入研究科学,就越能看到神的存在。什么嘛,结果不就是想拐弯抹角地说我是笨蛋吗?
我转过脸,把脸贴在窗玻璃上,车子的震动和寒冷传到脸颊里,我垂下了眼睛。虽然被人瞧不起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事,但像这样连日车老师都被人说了坏话,真不甘心。
“……那么,九小姐会怎么解释这桩怪事呢?”
矶崎老师突然说道,在那之前他好像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兴趣。我以为谈话就此结束,慌忙起身重新坐回座位。
“什么?”
“聪明的您,如何驳倒那些无知蒙昧之辈?”
听了这话,樱子小姐瞬间皱起了眉头。说起来,矶崎老师和日车老师的关系也很好。
“…………”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被紧张的空气支配着。雨刷的声音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是啊,如果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说不定就不能去那里夜巡了呢?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或者说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说法吗?如果是九条,应该会想到些什么吧?”
内海先生为了缓和气氛,慌慌忙忙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樱子小姐似乎思考了一下,握着方向盘沉默着。
“……是啊,首先把焦点放在为什么会在十年前和去年遭遇奇怪的事情上。每年都在同一时期去同样的地方。如果习惯了的话,汽车行驶的速度必然会相似。不同的是,十年前和去年,都是刚换的车,而且还都下着雨。”
说到这里,樱子小姐看了一眼后视镜。
“内海,你听了这件事,还有其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突然抛出话题,内海先生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但他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摸了摸胡茬的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了声“诶….”,喝了一口放在架子上的运动饮料。
“嗯,假设阿正从那个老师那里听来的是真的话,首先要从那个‘咚’的效果音说起,虽说是下雨天,但我想当时车的速度应该不会太慢,如果真的撞上了,那可不是一声巨响就能解决的,撞到的人被撞飞二三十米也不稀奇。”
“啊?这么……”
要是几米左右我还能想象出来,可是,冲击真的有那么强烈吗?
“所以,车子下面的触感就显得很奇怪,而且震动和踩踏的触感也只有一次,对吧?汽车的轮胎有几个?”
“4个。”
“嗯,前后各两个,所以如果开车撞到被害人的话,不轰隆轰隆地冲击两次才奇怪。”
“啊……”
“车是不能那么突然停的。就算马上让车停下来,也只能停一次。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前轮卡住了,或者是位置偏移了……但如果是人的话,从尺寸上来说,感触两次才是正常的。”
再次用饮料润湿喉咙后,内海先生叹了口气。
“说不定,遭遇事故的人被甩得很远……?有没有可能是踩到了留下的鞋子的一部分?”
“不,即便如此,只要不是低速行驶,车也不会完好无损吧?”
可能是因为下雨湿度高的缘故吧,内海先生用手胡乱地搅拌着比平时卷得更紧的天然卷发。
“所以我不认为那位老师再次体验了幽灵经历的事故。如果有人说只要是妖怪就什么都有可能,那倒也罢了,但那东西总会有一种信息性吧?会让人经历不合逻辑的经历吗?”
“也就是说,不管是人还是尸体,日车的车上既没有事故的痕迹,也没有类似的状况。我和内海的意见是一样的,自相矛盾真是很奇怪。”
樱子小姐接着说道。
“确实……好像是为了歪曲事实,过度吓人的演出。”
“是啊!我想问题就在这里。是‘恐怖的演出’,对日车本人来说是更可怕的体验。”
“啪”,一只手轻拍着方向盘,樱子小姐提高了声调。
“那么说是编造的?”
“也不一定,因为人总是富于想象的。可能是日车自己为了让自己害怕,在实际体验中自己无意识地添加了恐惧,这种恐惧首先与五月这个时期有关。”
说到这里,樱子小姐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少年,春天的道路有什么显著特征?”
“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毕竟突然被她这么一问。
“骑自行车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她似乎很不耐烦,轻轻焦躁地提示道。
“……啊!我知道!有点不平。”
“对了,你知道原因吗?”
樱子小姐好像说对了似的点了点头,雪融化后,北海道的道路终于裸露出来,车道和人行道都凹凹凸凸的,高低不平,很令人讨厌。
像乌龟的龟壳一样开裂的地方,有时会出现50cm以上,深度也会达到10cm的的洞的情况也很多,所以骑着自行车轻快地跑起来的时候,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在斜坡上差点咬到舌头或摔倒,总之有可能带来各种痛楚。
这样的道路,在下雪之前基本上都会修好,但是没多久冬天又来了……没完没了,但说到原因,我只想说道路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呃……是因为铲雪车通过造成的,或者是因为雪的重量?”
总觉得这个回答很有趣,但如果是这样的答案,她大概不会问我问题吧。我求助似的看向后座的矶崎老师,矶崎老师叹了口气。
“可能性也不是0,冻害——也就是说,最主要的原因是柏油路下的水分一旦结冰,体积就会增加,从而从地下被推高,柏油路就会龟裂。而且随着融化,土也会融化,支撑力下降,结果导致地面下沉。”
老师一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的表情,不满地将身体深深靠在座位上,今天真让我真有点难为情。
“如果是人流量少的道路,应该也不会迅速进行整备,道路应该不会平坦。”
我看着行驶的车窗外,道路施工的红灯飘过,点了点头。
“这只是推测,在雨天以一定的速度行驶时,车辙的冲击会不会让日车联想到事故呢?在他以为看到幽灵的地方产生的震动,由于几次重叠的偶然,他就认为那是特别的体验。”
这是理所当然的解释,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柔软的触感该怎么解释呢?”
“是啊,不像九条小姐,光这样还不够,正太郎不能接受。”
我觉得说服力有点不够。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矶崎老师打断了正要开口的樱子小姐,并说道。
“什么?”
“还有一个重点,就是这个叫‘幌加内’的地方。”
那是带着微笑和恶作剧的笑容,这时我注意到了,矶崎老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答案。
“那就听听你的说法吧。”
樱子小姐失望地哼了一声。
“九条小姐的说法大致上没有错,只是重叠的巧合不止这些——最初我听日车说的时候就去调查了一下十年前和去年的天气。那一年都是暖冬,雪很少,比往年更早融雪,更早迎来了春天。”
说起来,去年雪融化得真快。
“幌加内也不例外,和旭川一样,加上盆地的地形,就这样持续着比往年更高的气温,那一年的春天一下子提前到来了,这也就意味着农事也提前开始了。”
我们一时没明白矶崎老师想说什么。矶崎老师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用手托着脸颊说话,内海先生也在旁边为难地看着他。
“幌加内荞麦是比较容易培育的作物。不过,它也有好水的特性。幌加内是荞麦的产地,我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幌加内肥沃的土壤是黏土质,粘土质土壤能够储存充足的水和营养,培育幼苗。”
到现在为止,一提到荞麦面我就会想到幌加内。北海道的新得荞麦面和旭川的江丹别荞麦面我也很熟悉,幌加内每年举行的新荞麦面祭,汇集了北海道内外的荞麦爱好者,非常盛大。
荞麦能在短时间内收获,比水稻更省力……虽然听说过这样的话,但如果没有合适的土地去栽培,确实不可能成长为名产。
“日车他跑在被农田包围的路上。荞麦的播种时间是5月下旬到6月上旬,但是那一年的平均气温比往年都高,估计农田的作业也提前了,那个时候,道路肯定也被泥土弄脏了。”
矶崎老师透过镜子看着我,我不禁点了点头。
“粘土质的肥力和保水能力很好,但是反过来说排水不好,所以沥青下面的土也有水分多的可能性。迎接春天的坑坑洼洼的道路,水分充足的黏土,九条小姐说得没错,再加上比平时放慢了速度行驶,车轮偶然踩到掉在坑洼上的泥块,他就认定是别的什么了吧对,如果是坑洼和泥土的话,就不会伤到车,到外面确认也很难看出来。”
“怎么可能!日车老师他怎么可能把坑洼和泥巴当成人或动物? !”
我觉得老师的解释也是有道理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看着樱子小姐,但是她好像接受了似的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是先入为主的想法,少年。雨夜和不自然的感觉。而且他还以为自己开车撞到了什么东西。路上掉了块土块,没看到也不奇怪。人总是想看自己想看的东西。”
“那么,如果踩到的东西是土,那飞进来的人影又该怎么解释呢?”
退一百步说,即使两人说得对,让人无法接受的还是跳车的幽灵。
“我不是说过吗?人只会看自己想看的东西,大脑有时候是很模糊的。”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在说:这还需要解释吗?
“pareidolia(空想性错视),有一种现象叫模拟现象。pareidolia是指把没有形状的云、墙壁上的斑点等东西看成人或其他东西的形状;模拟人是指人脑把三个点集合起来的图形看成人的脸的现象——你看,就是前面的车,两个尾灯和车牌……哈哈,你不觉得这张脸很可爱吗?”
说着,樱子小姐用下巴指了指斜侧驶过的车辆。
粉红色的鲈鱼面包,看着鲜红的尾灯,这样的背影看起来确实很滑稽。又圆又红的眼睛,行李箱的纹路就像嘴巴一样,把手应该是鼻子吧。车牌是络腮胡吗?意识到的时候,连Lapin这个logo都觉得像是雀斑。
“他在雨中睡意朦胧地行驶着,对面没有车,田园式的道路路灯应该很少,光靠车灯行驶,眼睛也会疲劳吧。而且晚上特别容易陷入错觉——也就是说,很容易看到不存在的东西,另外,一个人在黑暗中这种状况也影响了他的精神。雨刷的声音每分钟70 ~ 80次,这可能也有影响,这和处于适度紧张状态的人的脉搏跳动频率一样。”
“脉搏……”
照她说的,我再次幻想起当时的情景。
夜晚,黑暗,下雨。
一路漆黑的道路。
一个人。
一直一个人跑的路。雨声,有规律的雨刷声。
我从小就这么想,雨刷的声音就像心脏的跳动。在我有点不安的时候,或是跑完步后的快节奏一样,就像是心人的脏跑到了外面似的。那是一种莫名的不安,我小时候很讨厌下雨天坐车。
“精神上的压迫感、路边的树木和灯光照射下的雨水……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就在他看见人影的瞬间,轮胎就在那些高低不平的地方被粘土质的泥土夺走了似的——这就是袭击日车老师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鬼怪的原型原来是枯尾草’,吗?
当然,这一切都是推测。在日车老师本人不在的情况下,这只不过是我们自作主张的想象罢了。但我觉得恐怖的真面目就这样存在于我们的内心。
“这么说……这果然不是什么灵异体验,我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我绝对不愿真正遇到幽灵。
但是矶崎老师却笑了。
“嗯,也可以这么想。”
“什么?”
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声音,和内海先生重叠在一起。
“只有一件事,日车先生没有告诉正太郎,那就是他每年都会去幌加内的理由,他只说是上旬,而且日期都已经定好了。”
“是他伯父的生日吗?”
没错,这么说来,为什么不是选在连休的时候去呢?有教学工作的日子也不用这样勉强自己去,在黄金周去不就好了吗?
“日车他现在从旭川出发,开车应该轻松多了,但以前是从札幌出发的,每年的某日在下班后都会特意去幌加内的理由更特别——五月的某日是他堂姐的忌日。”
“忌日? !”
我倒吸了一口气。
“是大他两岁的、十二岁就死了的表姐,想必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吧。到了她的忌日时,他一定会去幌加内,即使是平日,或是下大雨的夜晚。”
重要的人去世的日子,从那以后过了十多年,他还是每年都来,不难想象,对方是多么深刻地留在日车老师心中的人。
“九条小姐可能会笑着说这是胡说八道,但也不能这么想吧。日车先生对单调而疲劳的驾驶感到困意,其实这样的他很有可能造成交通事故。这也许是她表姐对他的启示和警告,有意思的是,荞麦花的花语是‘拯救你’。”
“啊……”
实际上,老师从那天开始,就对开车变得神经质。不仅是去幌加内的时候,晚上开车的时候,特别是在下雨天,他连握方向盘都变得非常慎重。矶崎老师说的话温柔得让人眼眶发热,但旁边的内海先生却“哇”的一声尖叫。
“那你说什么呀!这么说,到底还是妖怪干的事? !”
“这个嘛。”
老师呵呵地笑着搪塞过去,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内海先生蜷缩在座位上。樱子小姐说“无聊”,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不管怎样,如果你知道理由的话,告诉日车老师不就好了吗?矶崎老师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至少他比我先调查了那一年的气候。
“不要。”
“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种事?”
老师望着窗外,又若无其事地说。
“像熊一样的人害怕幽灵,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矶崎老师果然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太、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什么样的人啊这是,真是个刻薄的人!
樱子小姐也是一脸无奈,眉头紧锁。但令内海先生意外的是,他一副奇怪地接受了的表情:“不过,也是啊。”
“如果是表姐的灵魂在作怪,也许还是不说比较好。难得他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跑着,就算只剩下灵魂,她也要跳进车里保护他啊。”
“内海先生……”
“那种气概,或者说那种强烈的想法,还是保护了他。”
“还是安全驾驶最重要。”抱着胳膊的内海先生点点头。确实,我不想轻视那些即使彼此疏远了也想要保护别人的那种无奈的心情。话虽如此,日车老师真的很害怕很烦恼,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嗯——”地哼了一声。
“真是无聊的感伤。”
但是即使在这种时候樱子小姐也毫不动摇。她一脸惊讶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内海,既然说要安全驾驶,你就换把手吧。我也困了。”
“不,我是下了班没睡觉就来的。再说,就算天还亮,刚才说了那些话再要我去握方向盘也有点……”
“什么?”
在红绿灯处停下的樱子小姐控诉似地看着后座的两人。但两人都转过脸去,不看她一眼。
“我也不喜欢,现在很忙。”
“又困又忙,真是的,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在叫到自己名字之前,矶崎老师说道。樱子小姐气得鼻子鼓起来,脸涨得通红。
“话虽如此,请你看看窗外。这里的北龙町也是荞麦的产地。那片田地里有一大片白色的、低调的、楚楚可怜的花。不光是向日葵,现在荞麦花也盛开了。”
我跟着看向窗外,我还以为是土豆花呢,原来是荞麦花啊。
“……我还是很期待秋天的新荞麦祭和冬天钓鱼节。”
几乎与此同时,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车厢里一片哄笑。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于正处于成长期的我来说,单是冰激凌和三个饭团是不够的。
但我想,如果要和她出去兜风的话,那样的地方也不错。白色的花很适合樱子小姐吧。
当然那必须是晴天,在我们的时间变成回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