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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剑宫影
上富良野有名的景点之一,就是“过山车之路”。
正式名称是西11线农免农道,这是一条笔直的直线,上下起伏,非常有趣,是天然的过山车。
还有一条“新过山车之路”,位于旭川市西神乐角。
这是被称为“西神乐就实之丘”的道路,虽然作为观光景点知名度不高,但这是离旭川机场不远的丘陵地,直线起伏直刺蓝天。
奔跑在拼接般色彩缤纷的田野和层层叠叠的树木之间。虽然上下起伏的剧烈程度没有变化,但因为没有成为观光地,风景一直很悠闲。
秋天是在这里跑步的最佳季节,不仅很舒适,最重要的是枫叶非常漂亮,而且一览无余的十和胜岳连峰在这个季节也非常美丽。
我确实是在上周才对鸿上说过这件事的,当时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如果只是单纯的兜风就好了。”
在没有音乐的车厢里,我望着远去的景色,不由得低语。
“只是开车有什么好玩的?”
樱子小姐面无表情地说。不由得露出苦笑。她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颜色呢?
至少对樱子小姐来说,色彩似乎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
“但是,难得的休息日,我想过一个愉快的日子。”
“改天再说吧。”
樱子小姐附和着,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或者说,我觉得她心不在焉。她是她,在她心里,小乖想必是在和已经不在了的惣太郎重叠吧。
看着她的侧脸,我心里更加烦躁,于是把视线移到外面。这是无数次骑自行车走过的路,没想到会像这样和樱子小姐一起开车走着。
“……我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日常生活如此平常,却有人在别的地方被卷入犯罪,向我求助。”
日常与非日常的分界线到底在哪里呢?
这是一条几乎没有红绿灯的路。望着被染成黄色和橙色的落叶松,我想起了鸿上和小乖,两人现在平安无事吗?
话虽如此,在感到不安的同时,我也确信Phantom不会伤害他们,两人不是邪恶的蝴蝶。
但要是那些直接下手的恶之蝶,那谁也不能保证不会伤害到鸿上和小乖。富永家和鸿上家各自只剩下两种翅膀,凶手恐怕不止一个。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一只盯上了富永家的飞蛾,还有一只专挑鸿上的祸害多端的蝴蝶。
必须快点救两个人——我又拿起手机,打开周围的地图,我看了航空照片,记下了两人的监禁地点。
“请拐过落叶松林荫道的小路。顺着小路走,有一栋我很中意的建筑。”
收割完的田地旁边有一条小路。根据航拍照片,在落叶松林中,可以看到几座暗淡的屋顶连成一片。
哆哆嗦嗦地向前走。途中可以看到好几棵倒下的树。那是台风刮过的痕迹。
不久,我们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平房、牛舍、筒仓,还有一辆生锈的小皮卡,眼看就要被树木吞噬。
“…………”
樱子小姐立刻停下车,最大限度地不发出声音下了车,我也跟在后面。
“请小心。”
我小声说着,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地面,那里有我们以外的车的轮胎印。但是最近连续都是良好天气,地面干燥,我和樱子小姐都不知道那个痕迹是新的还是旧的。
“虽然看起来很新……”
她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微微地点了点头,突然,她在地面上发现了另一个脚印。
“啊,好像是梅花鹿的脚印。”
一瞬间,说不定是小乖的足迹……虽然这么想,但越看越觉得那不是人而是兽的脚印。就像两颗细细的花生并排在一起一样,很熟悉的脚印。
“你看这里,踩过的半块都站起来了,不是人的。”
辨认鹿脚印的方法,山里的爷爷教过我很多,所以我很擅长,特别是北海道没有野猪,所以鹿脚印非常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来。
汽车轮胎的痕迹还一直延伸到前方,我们屏住呼吸追了上去。
太阳阴沉的天空中,乌鸦们像赶着回家似的飞了过去。话说那是细嘴鸦还是大嘴乌鸦?我也想早点带两人回家。
不久,在废弃的房屋前,轮胎的痕迹突然中断了,遗憾的是,因为枯叶太多,连脚印都找不到。
“啊……”
但是,在通往废弃房屋的路上,有只巨大的鬼蜘蛛,像在捉迷藏似的张着网。看上去足足有三厘米,是最近很少见的大小。
“这是过不去的……啊,不过,之前山上的爷爷说过,鬼蜘蛛只要三十分钟就会撒网。”
“确实,鬼蜘蛛撒网很快。但基本上白天都藏起来。到了晚上才撒网。一般认为是为了躲避鸟的眼睛。”
大概是在昏暗中出现的吧。樱子小姐说着,低声地吼叫起来。仔细一看,几只鬼蜘蛛在房子周围围了好几个网。不破坏全部进入废屋是不容易的事吧。
“……真的是废墟吗?”
也有可能不是旭川,而是富良野那边的过山车路。
“!”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轻轻摇着翅膀。
“…………”
但是,我慌忙回头一看后,发现那不是蝴蝶,而是落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不,我还以为是蝴蝶呢……”
说着,我正要往回走,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着光。
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即使发生什么事,也可能是以前住过的人的垃圾。但我莫名地在意,稍微往回走了几步,眼前晃动着熟悉的白色小光芒。
“……这是鸿上的。”
挂在树枝上的精致项链,像白色孔佩塔一样的玻璃工艺品。这个绝对不会看错。因为这是我在网走上买来送给鸿上的土特产。
它被两根链子牢牢地绑在茂密的灌木树枝上,因为位置稍低,乍一看可能很难理解。
但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不小心被勾走,而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这个疑问很快就解决了。因为矮树丛和高高的木板,我一时没认出来,但仔细一看,发现对面也有路。
“樱子小姐。”
我们这样对她说着,沿着那条隐蔽的路前进。
也许是个陷阱,但这一定是鸿上留给我们的信息。
我想,要是带着夏天例行割草时买的救援用小刀就好了,那是我平时随身携带的,可以用来做突刺用……就这样被我一直放在桌子里。
樱子小姐今天也没有把平时散步用的背包装在车上。
为了砍碍事的树木,有刀的话很方便。不过,还有其他能用小刀做的事。
为了保护某个人而持有武器,同时也会伤害另一个人,想到这里,我觉得还是不应该拿刀。
因为我自己没有对‘某种力量’负责任的勇气。
在勉强可以认得是路的兽道上走了一会儿,路马上就开了。但有的只是不再使用的仓库。地上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农具,大概是农具房之类的吧。屋顶也到处掉落,很明显已经不用了。
因为没有窗户,所以没法往里看。我屏住呼吸走近,从破损的木墙缝隙里往里看。
“……!”
在屋顶掉落、木材散落一地的狭小仓库里,一个女孩被绑在椅子上。虽然她低着头,被蒙住了眼睛,但她那清爽的黑发和总是露出温柔笑容的嘴角,我不可能看错。
“鸿上!”
我不由得叫出声来,她也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抬起头,用看不见的眼睛寻找我。
“馆胁君?”
幸运的是,仓库里除了鸿上似乎没有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木材的阴影里如何,但至少找不到能藏人的空间。
尽管如此,樱子小姐还是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肩膀,但我甩开了她,跑到鸿上身边,解开了她的眼罩。
“鸿上,太好了!”
视野恢复过来的鸿上看着我,带着哭丧的表情笑了。
“馆胁君……”
“受伤了吗?什么……什么都没做吗?”
乍一看,鸿上虽然被绑着,但既没有受伤的样子,也没有衣衫不整的感觉,她也点头表示肯定。
“太好了。”
“如果是你们两个人的话……我以为你们一定会来的。”
鸿上挤出沾满泪水的声音。光是这句话,我就觉得今天一天奔波的辛苦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过,我其实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这么说未免太荒唐了。
“等一下,我现在就解开。”
鸿上被细麻绳一样的东西捆住了,被这种东西捆起来,皮肤一定很痛吧,多么残酷的事情啊……想到这里,我把手搭在绳结上,樱子小姐又制止了我。
“樱子小姐?”
“站住!”
“什么?”
我很想尽快把被绑在椅子上的可怜的鸿上放出来,樱子小姐却让我退下。为什么?樱子小姐这么说,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我没办法,把位置让给了樱子小姐。
“百合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绑起来的?”
“从早上开始……给馆胁君发了信息之后,一直。”
“…………”
樱子小姐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跪在她面前,伸手去抓她的脚。从紧身裙下伸出的白皙的脚上有几处擦伤,令人痛心。
“樱子小姐?”
“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犯人有时会……”
鸿上低着头回答。
“不吃不喝?那你怎么排泄的?”
“呃?那个,犯人来的时候……”
樱子小姐摸了摸鸿上的脚,然后用手掸了掸她的膝盖,表情严肃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现在不能解开绳子。”
“……啊?你、你在说什么呢!”
樱子小姐皱着眉头,抱着胳膊说。
“怎么可能?现在不马上解开的话……”
“虽然一直被绑着,但腿却很少浮肿,如果真的以这样的姿势被绑了六个小时,患上经济舱症候群也不奇怪。如果一直以同样的姿势坐着,血流就会停滞,腿部静脉就会形成血栓,血栓在突然的活动中流过身体,到达肺部,堵塞肺动脉,这就是“经济舱症候群”,准确地说是急性肺血栓栓塞症。
也被称为旅客血栓症,我也在新闻上看到过,最近发生灾害时,为了避难一直在车内生活的人死亡的案例。
“那么,鸿上也有这种可能性吗?”
如果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就和挫败症候群一样,轻易解开绳子无疑会很危险,但是樱子小姐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摸了摸,没发现浮肿。”
“什么?”
“可能是为了吸水和排泄而不时解开,但脚上并没有重新绑过的痕迹。”
樱子小姐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不行。”
“怎么会……为什么呢!请帮我解开,求求你!”
鸿上含泪恳求道。当然了。
“是啊,总之首先得解开。”
“不,不行,别再让我说了。百合子,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前半句对我,后半句对鸿上,用冷冷的声音说的樱子小姐的脸上,确实浮现出焦躁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她可是鸿上啊!?”
鸿上也被说了“不能信任”这种蛮不讲理的话,“呜”的一声呜咽着低下了头。我知道樱子小姐为了小乖行事很是慎重。
“可是,我看不出她被绑了好几个小时,很不自然。”
“不自然……”
鸿上的脚确实有些擦伤,但没有太大的瘀伤,也不脏。虽说被蒙住了眼睛,但如果在这种地方被绑着不管的话,会不会想要勉强自己逃走呢?
但是,被束缚的是鸿上,对了,她是在冷静地寻找逃跑的机会,还是真的相信我们在等她呢——总之,她不可能在说谎,不是吗?
“就算……”
这时,鸿上低着头,突然低声说道。
“樱子小姐,如果我想解开的话,就必须由别人来解开绳子……你也注意到是我带走了小乖吧?”
“什么?”
一瞬间,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鸿上缓缓地抬起头,在昏暗中用从未见过的、险恶的、挑战的眼神看着我们。
“真的啊,才一个小时,脚就这么痛……绑起来也不应该用那么痛的绳子。”
“孩子在哪里?”
“…………”
樱子小姐尖锐而威严地说道,但鸿上只是“哼”了一声,转过脸没有回答。
“说!”
但是,当鸿上把脸转向自己的时候,樱子小姐严厉地问道。
“……小乖平安无事——不过得看你们俩的表现,她也可能会不安全。”
鸿上不情愿地回答。然后催促我们说:“所以请解开。”樱子小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把她绑在椅子上的束缚解开了。
我也帮忙解开双手和左脚,鸿上自己解开剩下的右脚。我和樱子小姐焦急地等着。
“幸好不是炎热的季节。”
鸿上自言自语着,从倒塌的屋顶望向裸露的天空,从放在椅子后面的托特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瓶。天色暗到再不使用灯光,就看不清对方的脸了,已经到了狗和狼的时间(黄昏)。
“……到底是怎么回事?”
鸿上无视我的问题,就在这时,我对她那冷峻的态度感到怒不可遏,明明我为你这么担心。
鸿上把塑料瓶递给樱子小姐,是250ml大小的运动饮料。
“喝吧,全部喝光,味道很甜,我想樱子小姐也能喝。”
“怎么回事?”
“是安眠药,既然被发现了,就得让你自己喝了。”
“我拒绝。”
樱子小姐当然拒绝了。但鸿上还是把矿泉水瓶按在了她的胸前。
“不,请喝吧。这是查尔斯·道森的配方。因为是速效的,大概十五分钟后就会犯困……请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如果你想救小乖,就按我说去做。”
“…………”
虽然樱子小姐一边瞪着鸿上,一边听着她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但无奈地把手搭在了瓶盖上。
“樱子小姐!”
“没办法,为了救那孩子,只能服从了。”
“可是……”
不过,这药真的能让人犯困吗?完全没有证据。
但是樱子小姐按照鸿上说的,把塑料瓶放到了嘴边。喝了一口——可能是太苦了吧,一瞬间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下定决心似的咕嘟咕嘟地喝干了。
“……这样满意了吗?”
为了证明瓶子已经空了,樱子小姐把瓶口倒过来给我看。
“嗯,谢谢,那里安装了网络摄像头。我们正在被监视着,所以馆胁君也不要多管闲事。”
鸿上像是要牵制不信任她的我似的说道,然后拉起樱子小姐的手,把她领到之前绑着自己的椅子上。
“请坐。”
至少不会拘留樱子小姐,鸿上既然把小乖当成人质,就不能不服从她。
“在我睡觉之前,告诉我你是怎么把柚胡香带出来的?”
樱子小姐深深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叉,以尖塔的姿势看着鸿上。
“我的目的不是那个孩子,只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是协助她。”
鸿上从瓦砾堆里取出一个露营用的LED灯,回答道。
“她是指柚胡香父亲的外遇对象吗?”
在刺眼的苍白灯光中,鸿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其实小乖已经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偷偷去散步了,但是她的妈妈一直没有注意到,所以今天我也一直在那孩子家旁边等着。”
平时,外遇对象偷偷靠近小乖搭讪,或者想给她点心,小乖不是不收就是逃跑。于是,小乖的熟人鸿上被选中了。
“为了不打扰妈妈做饭,我说要和她一起玩到中午,她就很顺从地跟着我了。”
“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不让她害怕,我让她吃药睡了觉,所以没关系的。她的目的不是加害那个孩子,而是夺取那个家。”
“夺取?”
我不由得发出了充满不快的声音,鸿上微微一笑。
“是的,听说她要把母亲赶出去,自己当那个家的新‘妈妈’。”
“怎么会……”
贪得无厌的飞蛾——小飞蛾将守护家园的树木屠尽,使其光秃秃地枯萎,她就是那只制造祸害的飞蛾吗?但是。
“是啊,这种事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不过,为了让这件事成为可能,她才依靠‘那个人’请求我的协助,把你们引到这里来。”
比起那些令人讶异的内容,最让我和樱子小姐感到不安的是鸿上所称呼的“那个人”。
“花房。”
“他没那么自称,我叫他‘燕人’。”
深情善良的燕,和薄情的蝴蝶不一样——是那首汉诗——感言。
“……那么,还是因为那份报纸的投稿吧。”
鸿上没有否认,眯起眼睛。
“请先闭上嘴,馆胁君接下来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你现在能不能老实点?”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可是比谁都温柔的鸿上百合子。
“是啊,我最讨厌你了。”
“什么?”
鸿上平静地说道,简直就像在播报今天的天气一样,但我受了打击,眼前一阵晕眩。
“怎么会……因为你不是一直对我很好吗?便当、下午茶,甚至以前还帮我涂过护手霜。”
鸿上哼了一声,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那只是昂贵的奶油,实在不想浪费。
“你不明白吗?站在馆胁君身边,当然是为了见樱子小姐!便当也是为了给樱子小姐和老婆婆留下好印象吧?……我一直很不甘心,如果樱子小姐旁边的不是你而是我的话……”
她不甘心地竖起爪子,看了看紧紧抱在胸前的LED灯。映在墙上的影子,更清楚地映出她的愤怒,影子因为愤怒而摇晃。
“每次想起奶奶,我就会想,如果我是‘少年’,一定会变成另一个我,也许奶奶也不会死。”
“可是,奶奶至少没有自杀吧? !”
“嗯,是啊,奶奶想活下去。如果我能多帮助奶奶,奶奶现在一定……”
大颗的泪水从鸿上水汪汪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鸿上……”
她用手背擦了擦,回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樱子。不知不觉间,樱子小姐的话变少了,目光呆滞地靠在椅背上。
“……馆胁君,你不觉得正义是强加于人的吗?应该说是一种自我主张吧。”
正义就是信念——Phantom的话和鸿上的话重叠在了一起。
“馆胁君总是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假装配合周围的人,不说让对方讨厌的话,总是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其实内心认定自己更优秀……你是这么想才瞧不起我的吧——但实际上,如果不借助九条小姐的威势,别说是狐狸,你就会像老鼠一样无力。”
鸿上恶狠狠地说着,她的脚下有一只干瘪的死老鼠。
这是一串言辞刻薄的句子。甚至有些做作——不,应该说有些做作。
“这样果然不像鸿上啊……如果你有困难、烦恼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觉得她是在挑衅我,想让我烦躁。所以我耐心地对鸿上说。因为这种话,由她说出来实在很奇怪。一定是有人点燃了她,操纵着她。
Phantom,或者是另一只丧服上的蝴蝶。
“不要听那些想利用你的人说的话。”
我紧紧握住鸿上的左手腕,她想解开,但我的手没有放开。纤细的手腕在微微颤抖。
“请三思而后行。”
“…………”
“比起这个,我们三个人先为了救小乖而想想办法吧……”
话还没说完,鸿上的右手就抓住了我的脖子。
“鸿……”
“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馆胁君。”
“什么?”
鸿上那比樱子小姐还细,到处都是尖尖的瘦小身体碰到了我的身体。洗发水的香味和平时不一样。冰冷的脸颊抵在我的脖子上。
“你在说什么!鸿上你……”
喜欢鸿上的是今居啊,我慌忙想把她拉开,却被一股更冷冰冰的寒气压了过来。
“——但是,我还是讨厌你好几倍,你能成为我的力量吗?你说你能做什么?我最讨厌这样的你。”
我的喉咙发出“哐”的一声。
因为鸿上用锋利的东西抵住了我的喉咙。
“别动……彩绘刀用久了刀刃会变薄,变得像剃刀一样锋利……爷爷也经常割破手,这把刀在谁的皮肤上滑过,就看馆胁了。”
“这种方法……错了。”
“那又如何?只要他需要我,我就算变成恶也没关系。只要他肯定我,只要他保护我,我就能用我的脚践踏你这个大脑里都能种出花朵的人。”
哧哧地,鸿上的嘴唇发出坏心眼的笑。我觉得她的笑法很像樱子小姐,那轻蔑的眼神——但比起恐惧和愤怒,我更觉得鸿上既滑稽又可怜,因为她看起来像是在拼命模仿。
“我觉得你还是冷静地再考虑一下比较好。”
“我想了好多次!想得太多了!但是我的人生在奶奶去世的时候就一起结束了。我已经跟死了一样,做什么都不怕。”
她一边说着不怕,一边抓着她的左手腕,抵住她的刀在颤抖,看样子是在害怕——什么啊,说不害怕什么的不是骗人的吗?
“我知道了,所以要放下刀,谈话不需要刀。”
“我不打算和你谈。馆胁君是不知道的……不是吗?周围的大人都很喜欢你。就像樱子小姐的家人一样,就连矶崎老师也偏袒馆胁君。”妈妈、祖父、哥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我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鸿……”
随着她的声音变粗,我的脖颈一阵冰凉的疼痛。在函馆被刺中时的恐惧,从心底一点点涌上心头。
“等等!现在在这里刺我,好不容易的计划就泡汤了,不对吗?”
我拼命压抑恐惧感,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怎么样都无所谓。我……所以我真的不怕杀了你。计划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你知道,我就够了。”
“鸿上的计划就这么简单?花房——对我自称Phantom,对你则是燕人吗?你只是为了这个才追随他吗?”
“不要管我!幸福的你懂什么? !无论做什么,心中都会涌起一股罪恶感,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不断膨胀,我的心情在全身不断累积!”
鸿上厉声说道,幸好刀子没有伤到我的脖子,她不耐烦地把刀子扔在地上。
“那就全部告诉我吧!在我能理解之前全部说出来!一起思考吧。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如果谁都不能保护你的话,我来保护鸿上。”
“你办不到的!你只是嘴上说说的正义感,随波逐流而已。”
“那么,其他的蝴蝶就能做到吗?如果是黑影蝶,如果是黄缘蛱蝶。”
留在她桌上的黑色翅膀,那是让我有一种嫉妒涌上心头的哀伤色蝴蝶翅膀。 因为比起每天见到的我,她更信任黄缘蛱蝶。
但她发出了轻快的笑声。
“是我。”
“什么?”
“我就是黄缘蛱蝶。”
“怎么会……”
给犯罪者蝴蝶的名字,使之屠戮犯罪者的花房,被他赋予蝴蝶之名的,不是罪孽深重的人,就是只要推他一把,就会堕入罪孽深重之道的人。
“不可能!”
“……你怎么能这么说?”
“能说!我相信鸿上不是这样的人!”
但鸿上笑着甩开我的手,捡起小刀,用皮套包起来,放进包里。
冷峻的目光注视着我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汽车靠近的声音。
“樱子小姐好像也睡得很熟了。接下来就看你了,馆胁君,你就用你最拿手的正论来装样子吧。”
她有着漂亮的脸蛋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鸿上的声音,却一边说着辛辣的话语,一边微微一笑,我的脖子上的伤口痒痒的,火辣辣地疼。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踩在地上的声音,手电筒发出的圆圆的光越来越近。
“香奈恵小姐。”
鸿上对走过来的人影说道,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个香奈惠女士,就是“橙带蓝尺蛾”吧。
和小乖爸爸有过不正当关系的人——我一听到这句话,就随意地想象成一个轻浮的人,随着走近,才发现这个印象是错误的。
贞洁的灰色连衣裙,粗框眼镜,中长的黑发。
从远处看,她似乎比飒太先生年长很多,但近距离在灯光下看到她的侧脸,却比想象中年轻得多,大概二十五岁左右。
“太好了……好像进行得很顺利。”
香奈恵小姐对鸿上说道,仿佛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很顺利。我们开始下一个计划吧——馆胁君,你得帮忙,把樱子小姐抬上车。”
鸿上利落地指示我,我想反驳,她却瞪着我,好像再说:小乖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只要是为了保护樱子小姐,其他人受到伤害也无所谓——如果我能这么想就好了,但是那样的事我做不到。要是小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而且樱子小姐把惣太郎和小乖重叠在一起。这次一定要用自己的手去保护这个小生命。但是如果不能保护那个孩子的话……。
没有其他选择,我只好按照鸿上的指示,把樱子小姐送到香奈恵小姐的车里,她给我蒙上了眼睛。
眼睛看不见的话,对时间的感觉也会错乱,所以我一边听着汽车的引擎声,一边在脑海里唱迪亚贝尔阁下的DOKURO,因为唱完大概不到五分钟。
唱完一首歌,刚开始唱第二首歌,车就停了下来,戴着眼罩也就五六分钟吧,感觉距离上不是美瑛,就是机场周边……。
幸运的是,眼罩很快就被取下了。
“这里是?”
“那里都好。”
从车上下来后,我又得开始帮忙搬运樱子小姐,看来是另一栋废弃的房子,视线被高大的针叶树包围,我眺望着群山,总觉得像是西神乐,但实在不太确定。
“轻轻地……很温柔。”
把樱子小姐搬到比刚才更小的仓库里,香奈恵小姐开了门,我和鸿上把樱子小姐抬了进去,床垫上铺着毯子,小乖躺在上面。
“小乖,你没事吧?”
“嗯,不过应该快醒了,得早点去送回去。”
让樱子小姐躺在小乖旁边后,鸿上松了口气。
然后像确认睡得很香的小乖平安无事似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明明是你自己把她监禁起来的。”
“可是,我不想伤害小孩子。”
“我觉得你做得很过分。”
从家里把小乖掳走,强迫她睡觉,关在这种地方,这难道还不是暴力?暴力可不只是指让对方受伤。
“好可爱的发卡。”
但鸿上无视我的话,换了话题。小乖的头发上戴着一个确实很可爱的草莓发夹。
“因为这是那个女人为了拴住丈夫的工具,所以把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是理所当然的,她还得表现出疼爱养女、慈爱的幸福女人形象。”
香奈恵小姐小声嘟囔着温柔却饱含毒意的话。
“不是的,本来是今天要替她弟弟开生日会的。”
既然今天是弟弟的生日会,那么在大晴天穿得这么可爱有什么不好呢?
“没有错,特意叫上别人来给那么小的孩子过生日,本人是无法理解的,那只是那个女人的自我满足,可爱的只是她自己。”
“到了能理解的年纪时,看到有一张照片祝贺小小的自己,我想阳驱也会很高兴吧?”
尽管如此,却因为单方面的感情而把纪念日搞得乱七八糟,只有自己可爱的是谁呢?
我不由得瞪了香奈恵小姐一眼,鸿上用胳膊肘用力戳了我一下。
“先把那件连帽衫脱下来。”
“为什么?”
“门边的地方有点咔嗒咔嗒的,风从门缝里进来,我怕她们两个人会感觉到冷。”
“哈?你自己的上衣呢?”
“没有袖子会冷的。”
她晃了晃自己稍长的袖子。
“我冷就没所谓了吗……”
担心的话就用自己的上衣不就好了吗?话虽如此,如果两个人都感冒了就麻烦了,所以我不情愿地脱下连帽衫,递给鸿上。鸿上为了不让小乖和樱子小姐感到冷,特意把袖子抻长,搭在两人身上。
然后我们走出仓库,香奈恵小姐给门上了挂锁。
“从外面上锁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逃不掉。”
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鸿上说这也没办法。
“如果只有小乖醒了,又真的迷路了,那就麻烦了吧?”
“话虽如此……”
“香奈恵小姐。”鸿上对正要回到车里的她说。
“这是樱子小姐的车钥匙。”
香奈恵小姐接过钥匙,讶异地看着鸿上。
“我觉得换辆车比较好,这样不会被怀疑吧?香奈恵小姐的车可能已经被当作可疑车辆通缉了,要回旭川的话可以顺路去吧?”
“的确如此。”
我再次戴上了眼罩。我在黑暗中隐晦地推测着仓库的位置,随着车子摇晃,回到了最初的废屋,然后从香奈恵小姐的车换乘樱子小姐的小轿车。
虽然摘掉了眼罩,但为了监视,鸿上还是坐在我旁边。平常坐樱子小姐的车,我总是坐在副驾驶座,所以这次坐在后座总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你的工作就是把那个人叫出来,而且要瞒着警察。”
“那个人……为什么?”
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指菜穗小姐,可是把她带出去,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说吗?因为那个女人让我和他都感到不幸,我会说服她和他离婚的。”
“说服?”
难道不是威胁吗?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的话,被鸿上瞪了一眼就咽了回去。
“那个女人是一切的元凶,是她让他变得不幸。”
香奈恵小姐继续说道,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反而给人一种骇人的感觉。
“明明让飒太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还是领养了孩子,现在竟然还怀上了孩子——说起来连是不是他的孩子都不清楚。”
“怎么会”
听了这话,我不禁想入非非,鸿上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噗的一声看向外面。
“他很痛苦,那个女人爱的不是他,也不是孩子,而是‘自己理想的家庭’和‘自己的幸福’。她就像一只黑蛾,贪婪地吞噬丈夫和养子。”
昏暗的眼睛凝视着太阳完全落山的街道。
老实说,我不觉得菜穗小姐是那种人,但是在反驳之前,香奈恵小姐继续说,淡淡地说。
“首先背叛他的,本来就是那个女人,她连自己父母的事都对他撒谎。”
菜穗小姐小时候家境不好,我也不知为何听说过,听说飒太先生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她从小就很辛苦。
她的父母没有出席婚礼,因为被告知两人都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菜穗的恩师,他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仪式也相当感人。
“但实际上,父亲好像还活着,另有家庭,去年去世了……父亲也留下了遗产,但是她说不想接近与父亲有关的东西,所以全部放弃了。”
哪怕是一块钱,与父亲有关的钱她都不想收,她不想碰他的东西,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从这一点我知道菜穗小姐迄今为止有多辛苦,有多恨父亲。
“问题是这件事完全没有跟家里人商量,那个女人说‘这是我个人的问题’,也没有跟丈夫说。但因为各种手续的关系,也传到了飒太的耳朵里。”
“可是,这是菜穗小姐个人的问题,是确定的……”
对于我的反驳,香奈恵小姐“啊!”她笑着说道。
“可是这应该是夫妻之间应该好好商量的事啊,家庭的收入全靠飒太,况且还有房贷呢,怎么着都应该好好谈谈啊。她总是把他的事放在一边,只顾自己的事,连孩子都每天一个人丢在外面……真是个坏女人。”
虽说是放任不管,其实只是跑到两户人家去玩而已——但我无法反驳,因为实际上小乖已经被她们绑架了。
但是绑架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错的,菜穗小姐也没有严重脱离常识。
“至少钱的事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吧,我觉得我们不该插嘴。”
“是啊,可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想要离婚。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很巧‘奇迹般’怀孕了,所以他被那个女人束缚住了。”
这番诅咒喜事的话语,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说实话,我渐渐对香奈恵说的话产生了无法从头脑中否定的心情。虽然我不觉得菜穗小姐是个坏人,但菜穗小姐和飒太先生之间确实存在问题。
但是对于香奈恵小姐,有一种无法从头脑中说出“是啊”的不快。但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不想按照她的做法去做。
“如果真的是菜穗小姐的错,倒不如说正面攻击吧……从正面和他们夫妇谈谈不是更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在那之前一直安静地说着话的香奈恵小姐,突然把自己的太阳穴撞到了玻璃窗上。
“为什么啊!我只是想把他救出来而已!只是因为相遇晚了,为什么这种想法会成为‘罪’? ?什么是‘没办法’啊!为什么只能放弃?”
“香、香奈惠小姐? !”
她一边开车,一边好几次用头撞玻璃的行为,还有那失去理智的动作,都让我感到极度恐惧,因为她在那之前一直很安静,所以我更加害怕她。
“我知道。”
但是鸿上悄悄地把手伸向驾驶席,摸到了香奈恵小姐的肩膀。
“我非常理解。如果先见到樱子小姐的是我的话……我也不知道想过多少次了。”
鸿上安慰地摸了摸香奈恵的肩膀,香奈恵小姐终于恢复了理智,不再用头撞玻璃。
香奈恵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她静静地啜泣了好一会儿,方向盘却没有松开。
我看着擦身而过的出租车上橙色的车灯渐行渐远,觉得我们就像被便利店的灯光吸进去的飞蛾,等待我们的也许是令自己心焦的毁灭。
“总之,我和馆胁只需要把那个养母叫出来,其他都是她的事情,我们不需要多管。”
鸿上不停地叮嘱我不要说多余的话。
“可是……”
“我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等她说服好养母之后,我们只是帮助香奈恵在那个家里当新妈妈而已。”
“怎么做?”
虽说没有征求意见,但我讨厌被卷入莫名其妙的计划中。
“我的剧本是,养母为了吸引周围人的注意,把养女监禁起来,进行诱拐狂言,我们要作证,说我们从养母的魔掌中救出了小乖。”
“你觉得这种方法真的管用吗?”
只要是精心策划的完美计划,都可以通过合力完成——我不是这么想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计划,我都不喜欢涉及到不好的事情,而且很明显,我不喜欢因为太过分的计划,万一樱子小姐和小乖,还有鸿上遇到危险。
“所以才需要你吧?馆胁君,让她顺利进行。”
“怎么可能!”
“不合理也没关系,哎,看这个——你还记得这个吗?”
鸿上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口袋,递过来一张折成四方形的纸。
“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
遇见你,我变了。
重要的事,重要的东西,你告诉了我。
如果把两个人的时间也变成标本就好了,但标本也不是永远的,你告诉我,同时也会失去。
不能一直待在身边这件事,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我觉得你
“这、这!”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这是复印件,现物藏在别的地方,但肯定有你的笔迹和指纹,是‘真正的遗书’,也许是情书。”
我因为害羞,耳朵都快颤抖了。
“为什么要这样? !”
对于这个问题,鸿上没有回答,只是愤怒而轻蔑地瞪了我一眼。
那天我潜入自杀小组时写的遗书,这上面确实是我的亲笔,结果因为乱七八糟的关系就这样丢失了。
“那……不是真正的遗书。只是在不得不写的情况下,所以,没办法……”
“要说没办法,我觉得这是一封很漂亮的情书。”
“…………”
我不由得“咚”地叫了一声,感觉就像被人拿了一把比刀还锋利的刀刃。因为,如果被樱子小姐和在原先生看到了的话……。
“现在明白了吧?你的生命掌握在我们手中。樱子小姐的生命和小乖的生命都掌握在我们手中。而且,我也可以把你的死伪装成自杀……如果你想,我可以强迫你和樱子小姐殉情。”
是吗……确实,这句话不仅可以用来自杀,也可以用来强迫殉情。就好像我杀了樱子小姐,选择了死亡一样,我不禁痛恨起自己的迂腐。
“你还想说我做不到吗?”
鸿上挑战似的看着我。
“…………”
鸿上的眼睛里闪烁着憎恶的光芒,憎恨、愤怒、嫉妒——为什么、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她如此讨厌我。
“……你讨厌我也是没办法的事……鸿上不适合做这种事,会伤害到别人的。”
被讨厌了也没办法,但我喜欢鸿上,不想把她交给花房。
“如果你说因为我讨厌你才做这种事的话,鸿上你可以下车了,我会协助香奈恵小姐。所以你现在马上去安全的地方,鸿上你不能做坏事。”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了!”
而且,鸿上是今居的心上人,不只是鸿上,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受到伤害,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矶崎老师也会很伤心吧。
但是,鸿上似乎拒绝了我的请求,又朝外面看了一眼。
“别自满了,你又不是我的朋友,也不只是为了馆胁君……你不用担心,小乖在药起效之前,我们两个人聊得很开心,小乖,其实有个一直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
“是啊。而且‘他’很温柔。虽然馆胁君说危险……其实没有那样的事……就像深渊的另一边一样,他们变成恶的时候,也就是你是‘恶’的时候。”蝴蝶吸取恶之血和花蜜飞舞。”
听着鸿上唱歌般低语的声音,我差点哭出来。鸿上完全不明白,那个所谓温柔的人,到底收集了什么样的“蝴蝶”呢?
“也许我确实是个胆小的老鼠,那你呢?”
“……我杀了奶奶,肯定是坏人。”
鸿上压抑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动摇。那张脸扭曲得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奶奶不在的时候,妈妈们说‘百合子什么都没听说吗?’……他们的说法是,我应该知道的。”
“不是的,没有人觉得是鸿上的错,也没有人怪你,就算是你爷爷——”
“就是这样。”
突然,驾驶席上的香奈恵又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就是这样的,说什么认真的人是正确的,那是骗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温柔地对待卑鄙的人,责备拼命努力的人,谁先作出牺牲,谁就会赢。”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眼镜后面,香奈恵小姐的眼睛又在昏暗地晃动。
“把软弱的人当作垫脚石,走在前面的人才是‘正确’的。而那些不是这样的人,就会背上肮脏的东西,被赶出群体,不被社会认可,被堕入泥潭,被吞噬。”
回过神来,车已经开到小乖的家附近了。
“如果不变成恶魔,就得不到世界的认可。不把别人拉下去就得不到幸福——所以没办法。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我们也只能变成恶魔。”
车终于开到了小乖家。
话虽如此,但万一被人怀疑也不好办,我们决定把车停在稍远的便利店,这里是几个小时前我和樱子小姐召开作战会议的地方。
虽然是同一个地方,同一辆车,但车内的不是樱子小姐和矶崎老师,而是被花房洗脑的两个人,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要是噩梦就好了,醒来后是我的房间就好了,或者是九条家的沙发上。
我不会说什么让樱子小姐叫醒我这种奢侈的话。我想被温柔的老婆婆的手,或者她做的美味料理的香味叫醒——不,这也足够奢侈了吧。
“喂,你准备好作战计划了吗?”
鸿上不耐烦地瞪着逃避现实沉浸在这种幸福妄想中的我。
“不过,以现在的状况,要不被怀疑地只把菜穗小姐叫出来是很困难的,要不要请内海先生和矶崎老师帮忙?”
“内海先生是警察吧?矶崎老师更坏。”
以前就隐隐觉得,矶崎老师给鸿上的印象不太好。
“可是我觉得带菜穗小姐一个人出去不太自然。”
“但是还是要做的——对了,内海先生他们是不会怀疑馆胁君和樱子小姐的吧?如果跟他们说樱子小姐想和单独地小乖养母说话,这样能不能把她叫出来?”
“啊……还有这招吗?”
回过神来,我已经和矶崎老师分别两个多小时了,我一直忘了联络他。老师说如果过了三个小时还没有联系,就全部告诉警察。
现在,如果在这里莫名其妙地牵扯到警察的话,反而会让樱子小姐她们陷入危险之中。
“为了救出小乖和鸿上,樱子小姐有话想单独询问菜穗小姐一个人。”
我向鸿上确认后,给矶崎老师发了封邮件。
过了一会儿,收到回信,说可以让菜穗小姐单独离开家里,于是我一个人去接菜穗小姐。
走到外面,空气已经凉飕飕的了,这就是秋天的风,远处隐约传来烤青鱼的香味。从旁边的房子里,可以闻到洗澡时的蒸汽和香皂的香甜气味。
生活气息活着的味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以支持罪犯的方式,去迎接小乖的妈妈——啊,要是真的是噩梦就好了。
但证明这不是梦的是,我稳稳地踏着地面,走到了富永家身边,已经出门的菜穗小姐发现我,跑了过来。
“九条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是找到柚胡香了吗? !”
“是的,所以有几件事想确认一下,请跟我一起来开车。”
“太好了……警察好像也在找那个女人,但她……好像突然辞职了,公寓也退租了……”
菜穗小姐高兴得哭了起来,我毫不犹豫地牵着她的手,回到便利店的停车场。就这样牵着那只手,逃到别的地方去吧——我也想过这样逃到警察那里去,可是那样做的话,樱子小姐会怎么样呢?
结果我把菜穗小姐带来过去了,菜穗小姐对眼熟的雷诺轿车完全没有戒心。这时,便利店的监控摄像头映入眼帘,这样我就完全是共犯了。
对不起,菜穗小姐。
但我也没有放弃。如果等待机会的话,也许能救出两人,至少能说服鸿上。
“那么,有什么事吗?”
菜穗小姐讶异地说着,坐进雷诺轿车的后座。为了不让她逃走,鸿上和我夹着她,把她塞进车里,菜穗小姐立刻察觉到异常。
“……到底怎么回事? !”
菜穗小姐发现驾驶座上回头看自己的女人不是樱子小姐,便扭身想要逃离车子。刹那间,香奈恵小姐用巴掌狠狠地打在菜穗小姐的脸上。
“什……”
“不要大声说话,既然如此舍不得孩子的命那就不要动。”
香奈恵小姐的声音很小,好像快要消失了,但这种突然的暴力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容许的,但是香奈恵小姐不仅盯着菜穗小姐,也盯着我,然后命令我把呆然嘴唇颤抖的菜穗小姐的胳膊捆了起来。
鸿上也注意到了摄像头的存在吧,在她的指示下,车没有开到便利店,而是开到小乖家旁边的那个小公园。
“为什么……”
泪水顺着菜穗小姐的脸颊流下来,她用被背叛的表情看着我。
“对不起……事情变成这样,但是……”
我赶紧道歉,菜穗小姐懊恼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知道了。”
在没有樱子小姐的车内和暴力面前,菜穗小姐似乎马上意识到了状况。菜穗小姐做了个深呼吸,回瞪了香奈恵小姐一眼。
“……那孩子呢?柚胡香呢?”
菜穗小姐用颤抖的声音问香奈恵小姐。
“没事,不过现在还好。”
香奈恵小姐像折磨猎物一样,浅笑着回答道。
“是吗……那么,你的目的是我吗?你想把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从飒太先生面前消失,放弃一切,一切。那样的话,我就会把孩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家。”
虽然隐约发现了香奈恵小姐的身份,但确认眼前的诱拐犯的身份时,菜穗小姐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我要把你塑造成伤害养子并将其杀死的杀人犯,因为让那孩子陷入危险的本来就是你。”
面对抑扬顿挫的香奈恵小姐,菜穗小姐的表情僵硬起来。确实,让小乖一个人离家什么的,她的心里的确有愧疚。过了一会儿,菜穗小姐懊恼地咬住嘴唇。
“你似乎很痛苦啊,每天沉浸在自己渴望得到的幸福中,结果却破灭了,这就是自作自受。不过没办法,这是你把孩子当成工具的天谴。”
看到菜穗小姐这么说,香奈恵想你脸上浮现出笑容。我远远地看着那低低的笑声,不久她的脸又失去了控制,变成了剧烈的抽动。
“天罚……你好像想成为神一样。而且我又做了什么?想要幸福,并为此努力有什么不对?”
“努力,是吧。你们一定会这么说的!只要努力就什么都能得到宽恕。这样努力得不到回报的人所居住的世界就会消失。还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不是努力不够?’!”
停好车后,香奈恵小姐唾沫横飞地怒吼道。面对突然情绪爆发的香奈恵小姐,菜穗露小姐露出了些许害怕的表情,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菜穗小姐还是坚强地瞪着香奈恵小姐。
“……适可而止吧,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改变的,结婚前因为不结婚被周围的人指责,努力结了婚后,又要生孩子,整天被家婆指责什么都做不好,还被丈夫劈腿,我有什么好幸运的!”
“就因为这样就把别人的孩子抓到身边,用粗暴的方式获得幸福,这种想法太肤浅了吧!”
“不是抓来的。”
“没变,说到底还是别人的孩子!”
情绪激动的香奈恵小姐从座位之间探出身子,菜穗小姐也是,两个人互不让步地互相发泄着愤怒。
“你只是想装成‘母亲’的样子,让飒太先生变得不幸!”
“不是的!”
菜穗小姐终于惊叫起来,扭动着身体。
“我确实很想当母亲!这样做的话就能改变自己,这也是事实……但不仅如此!我不得不伸出援手,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而且是我深爱的人的血亲,哪怕是一点点,当我知道孩子们失去了父母,我不能装作没看见!”
说到这里,菜穗小姐推开我,把手伸向车门。但是因为驾驶座上的锁,后座的车门打不开。
“好啊!你想要他的话我就把他给你!我才没有抱着那么不温不火的觉悟去当母亲!把孩子还给我!我就带着孩子离开,这样你就满足了吧!”
“……不,不行。我不能原谅你和孩子一起过幸福的生活。你拥有的我都要夺走,我要原原本本地夺走你的幸福生活。”
香奈恵小姐又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昏暗目光说道。
“不要,我不认为你能给那些孩子带来幸福。”
“你迟早也会被赶出那个家的,你是个只会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的卑鄙女人。”
“我怎么可能丢下柚胡香她们……”
“给我适可而止!”
刹那间,鸿上撕裂般的声音在车内炸开。
“够了!你要乱来到什么时候?赶紧杀了这个人吧。”
“鸿上?”
我打了个寒战。
因为鸿上手里还拿着那把彩绘刀。
“你恨这个人吧?杀了她就好了。得不到的东西,全部毁掉就好了。人啊,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就会变成恶魔。难道你做不到吗?胆小鬼!”
拥挤的车厢里,刀子“嗖”的一声擦过菜穗小姐的脸颊。
鸿上完全把目瞪口呆的我们弄麻痹了,她还在我的膝盖上放了一根细麻绳。
“馆胁,把那个人的手绑起来!”
鸿上大喊着,刀尖对准的不是菜穗小姐,而是香奈恵小姐。
“什么?”
我原以为她一定是要把菜穗小姐捆得更紧,但面对刀指向的对象,我感到困惑,香奈恵小姐本人大概也是吧。
“你要是再兴奋起来胡闹就麻烦了!我不需要光用嘴捣乱的人。这个人我会处理的。所以,你快把她捆起来!”大家都是脑子不好吗?在这辆车里握刀的是我,能让孩子的生命自由的也是我,乖乖听从吧!”
鸿上的刀再次在空中闪闪发光,我慌忙绑住香奈恵小姐的胳膊。
“快,下车吧,我会在外面动手,这是樱子小姐的车,不能被血弄脏。”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菜穗小姐用颤抖的声音问。
“……因为我恨我妈。”
“可是,我不是你的母亲。”
“是啊,但是你也是一样,不讲理的叫‘母亲’的生物。”
鸿上像诅咒一样把这两个字在舌头上滚动着,就像苦涩的东西一样皱起了眉头。
“说是‘为了你’,其实是为了自己,把不方便的事情都推给我,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辞职也好,把爷爷送到养老院也好。因为我的出生,因为我的考试……所以你要对我施加‘为了我’的诅咒。”
“一定是因为你妈妈很喜欢你,所以才愿意为你献出自己吧。”
“我没拜托过她这种事!”
我知道鸿上被小心翼翼地养育着,母亲一边在忙碌的父亲的店里帮忙,一边照顾爷爷,家务事从不松懈。
家里也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和我妈一旦忙起来,家里马上就乱七八糟的大不相同。
我想起鸿上以前说过,她觉得这样的妈妈很可怜,想多帮点忙,所以从小学开始就跟着外婆学做家务。
“可是,我不想让孩子不自由,就算自己辛苦,为了孩子我也要努力。”
“哦,太棒了。你真了不起。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那你就不要再以恩人自居了。不要说什么都是我的错!不要说得好像是我让我妈妈不幸了一样。”
“不是这样的!”
“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你怎么可能要求我自由选择前进的道路,不要在意家里的事呢!”
菜穗小姐拼命想要抓住门,鸿上像要把她拉开一样,一边用刀指着她,一边一把揪住她的脖子。
“求求你……住手!”
“是啊鸿上,这种事绝对不行。”
我伸手去救恳求的菜穗,鸿上却毫不留情地举起了刀子。
“不行……求求你,我不希望你做那种事……”
“矶崎老师说过,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决定。”
鸿上瞪着我,慢慢地摇了摇头。
“等等,真的要杀吗?”
香奈恵小姐也不安地盯着鸿上。
“只要找不到尸体不就无所谓了吗?你只要按照计划成为那个家的母亲就行了。有什么问题吗?好了,把门锁打开。”
可怕的是,冷冷地说着话的鸿上,就如黄缘蛱蝶一样没有任何犹豫。
不久,香奈恵小姐用被捆绑的笨拙的手打开了车锁。鸿上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想把菜穗小姐放下。
“鸿上,冷静点,你这么做,你奶奶不会原谅你的。”
所以我拼命恳求,在无情的黑蝶的内心深处,应该有不动摇的爱情。
“……真是个笨蛋,馆胁正太郎。”
但是,浮现在鸿上脸上的,却是明显的侮蔑和嘲笑。
“樱子小姐和你都说了些什么?死者什么都不说,奶奶已经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啊!”
伴随着这句话,车门被打开,鸿上把菜穗小姐推下车——刹那间,公园里高高的树篱后面跳出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飞快地跑了过去。其中跑得最快的,是那个熟悉的乱蓬蓬的脑袋。
“死者的声音是单方面的。不管我怎么祈祷,都不会用那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对吧,樱子小姐。”
鸿上落寞地说着下了车。
“什么?”
“啊,对了。死者什么都不想要,求的永远是生者。”
鸿上慢慢走近的人影。
毫无疑问,她就是被监禁在废弃房屋里的樱子小姐。
“啊,太好了!菜穗!”
“内海先生!”
内海先生把跪在地上的菜穗扶着站了起来。
几乎同时,好几个人——大概是警察,从停在公园和附近的车上下来,把樱子小姐的雷诺车包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 !”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陷入混乱的香奈恵小姐一边叫喊一边用头猛烈地砸向车窗玻璃,也下了车。警察冷静地敦促香奈恵停止伤害自己的行为,并且迅速下车。
鸿上像撒娇似的,像孩子一样紧紧抱住樱子小姐的胳膊。
“以诱拐、绑架未成年人的罪名逮捕你。”
不久,警察半推半就地把香奈恵小姐拉下了车,香奈恵小姐大声反抗,女警一边礼貌地搭话,一边冷静地说明情况,并尽力安抚她。
“为什么!我和那个女人有什么不同?”
领养和诱拐都一样?没有人会同意这种自作主张的理论吧。
“你不是蝴蝶,成不了蝴蝶。花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给你飞蛾的翅。你不是蝴蝶,是贪吃守护家园的树木的丑陋飞蛾。”
樱子小姐对被从雷诺车拉开的香奈恵小姐这样说道。香奈恵小姐不断发出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呼喊,被警车强行带走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却一头雾水。
“这……怎么回事?”
我也瘫软在地,看到我这样,鸿上笑着说:“好惨的脸。”虽然不是什么好笑的话,但我还是放松了警惕,嘿嘿地……无力地笑了。
“柚胡香也没事,她已经醒了,正迫不及待地吃着派对用的残羹呢。”
樱子小姐一边搔着我的头一边说道。
“那个……安眠药呢?”
“那是查尔斯·道森的配方。”
樱子小姐呵呵地笑了,这么说来,鸿上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认识查尔斯。”
“那可真是不用功啊,我说的是二十世纪初的英国业余考古学家查尔斯·道森。”
这可是个有名的案子啊,鸿上得意地笑着对樱子小姐说道。
“在伦敦郊外的皮尔特唐采石场挖掘出了具有现代人类和类人猿特征的头盖骨化石。被称为“黎明之人”的那个,是解开人类进化史的重大发现——但很遗憾,研究结果表明是捏造的。是巧妙地将人骨和猩猩的骨头组合在一起制作的‘假骨头’。”
“世人一直在问谁是捏造的主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作者柯南·道尔都被列为嫌疑犯候选人之一。”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这种事,鸿上解释道,别看她这样,其实是道尔、克里斯蒂等古典推理小说的忠实读者。
“那……”
“嗯,是假的。运动饮料里没有放安眠药。”
啊,是吗……确实,被这么一说,药起效也很快。
“可是被监禁了呢?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忘记了?樱子小姐,如果有发卡的话,就能打开挂锁了吧?”
“可是发卡……啊。”
那个问题自我解决了,发卡——那里确实有一个可爱的发卡。带着草莓的红色可爱发卡。
“是吗,小乖的……”
“还有,门旁不是有缝隙吗?用力一按,木头就会脱落。”
“然后百合子把自己的手机藏在了你的连帽衫里。”
“虽然馆胁君会很冷很可怜,但是我想把手机藏在袖子里,不让别人发现我要把手机交给樱子小姐。”
“对不起。”鸿上又挥了挥衣袖。
她好像还用软件办理了打车手续。
换车也是因为香奈恵的车里留下了很多证据,同时也为了争取时间。
“而且,万一里面装了窃听器,事情就麻烦了。”
我对这个面面俱到的计划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挫败感。如果我站在她的立场上,会这样顺利地进行吗?
“可是,那……”
一切都是在她的计划下进行的——当我放心地叹了口气,感觉肺都快被掏空时,鸿上微笑着静静地点头。
“嗯,因为香奈恵小姐是个很不安定的人,如果不让警察抓住她,万一发生什么情况,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呢……”
“不,认真就是认真。不然的话,我就骗不了她了……馆胁君不是不会撒谎吗?我觉得你也得着急了。”
“什么?”
“是啊,我没有说谎,因为我最讨厌馆胁君了,我讨厌你的正确。”
鸿上低声斩钉截铁地说着,说不出话来。我还以为她一定是受花房唆使才说了一些违心的话呢。
“……是吗?是吗?”
我觉得这句话我自己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接受。但是,被讨厌的话也没办法。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鸿上是我的好朋友……”
头痛突然袭来,我捂着额头,双手捂住脸。我的耳朵里却响起鸿上开心的笑声。
“我知道。馆胁君并不讨厌我。你用那么认真的表情拼命地说服我……我知道。对馆胁君来说,我是特别的朋友。”
“那是当然的!而且,如果鸿上不在了,不仅是你父母,阿世知和今居都会……”
“不说今居君,馆胁你呢?”
“什么?”
我抬起头,发现鸿上正盯着我看。
“我也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听到这个回答,鸿上微微扬起嘴角笑了。
“什么嘛,那张下作的脸。”
“偶尔也可以吧。”
明明对别人说了很过分的话,鸿上却嘿嘿地恶作剧似的笑了笑,又对樱子小姐说道。
“我……我觉得犯罪其实大部分都是‘偶然’。”
樱子小姐似乎放弃了抵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伸给鸿上,听到鸿上的低语,讶异地挑了挑眉毛。
“不管是谁,心中都会埋下不满和憎恨的种子。当这些种子在偶然的情况下突然发芽,绽放罪恶之花。就像双六一样,在某一天,某个地方偶然凑齐了必要的棋子,人就会变成罪人。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一瞬间成为受害者,也有可能成为加害者。”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好几起案件。确实,当悲伤的偶然重叠在一起时,生命就会被夺走,非善非恶。
“可是……有些人是会为了爱而杀人的,但是,让这些人打消这个念头的也是爱。”
鸿上说着,紧紧地抱住了樱子小姐。
“‘他’为了让我的罪恶之花在我耳边发芽,整夜温柔地对我说,要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的心真的动摇了好几次……但是,我还是觉得那样是不对的……因为我还是想和你们在一起。”
美女、温柔、学习好、踏实的鸿上。
她比我完美得多,我觉得她没有什么不足的。
所以,我很惊讶这样的鸿上竟然会嫉妒我。我甚至想说,这是我的台词。
但与此同时,我发现她比我想象的更真实。如果没有遇到樱子小姐,也许我会喜欢上她。
没有成为今居的竞争对手真是太好了。
“百合子!”
不久,内海先生带着小乖来到我们这里。身后还有菜穗小姐。
“你醒了啊,早上好。”
鸿上一把抱住奔过来的小乖,她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我不想直接告诉她,就说她在兜风的时候睡得太熟了——菜穗小姐悄声说道。
“哇、话说回来,小乖,你长大了。”
再仔细一看,原来圆鼓鼓的脸变尖了,一下子变得成熟了,手脚也伸长了,看起来就像从婴儿突然进化成了人类。
樱子小姐也喜笑颜开,抱起了惣太郎——对了,再过半年,惣太郎就会和消失的惣太郎一样大。
菜穗小姐眯起眼睛,看着被我们轮番疼爱的小乖,她的眼睛又红又湿。
“刚才……让你害怕了,对不起。”
鸿上走近菜穗小姐,轻声说。
“不,谢谢你,柚胡香也说是你陪她玩的。真的,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鸿上听了慌忙摇头。后来,她悄悄地告诉了我。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想要保护小乖。
——我的心里,确实有一只黑色的罪恶蝴蝶,被关起来的丧服上的蝴蝶。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确实保护了小乖和樱子小姐,还有菜穗小姐的生活。
听说飒太先生为了说明和香奈恵小姐的事情,必须去警察局,小乖像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在去医院前,我想去一个地方。”
鸿上听了这些后,对菜穗小姐和内海先生说道。
“什么?”
“我有个不得不去的地方——好吗?”
听鸿上这么一说,小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吃了一惊——然后,她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没关系。我跟你约好了,一起去吧。”
鸿上跪在地上,和小乖视线相对,握住她的手。
“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的……大家一起去吧。”
在“嗯”的推动下,小乖依次看了看我和大人们的脸,终于低调地点了点头。
“百合子,你说要去那里?”
听到内海先生的问题,鸿上站了起来,小乖紧紧抱住他的脚。
“……以前的房子,小乖和阳驱以前住过的房子。”
那就是小乖母亲的恋人刺伤母亲的地方,那是她妈妈断气的房间。去那样的地方,谁都不禁犹豫起来。但鸿上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在她的气魄面前,大家都不敢说不。
带着极度紧张的表情,我们驱车前往曾经发生惨剧的地方。幸运的是,小乖没有看到案发现场,也没有看到满身是血倒下的母亲的遗体。
“妈妈死了”这件事,小乖说过好多次。不过,菜穗小姐说她还不知道小乖对“死了”的理解有多深。
至少有一年,富永家一直把“妈妈”当作禁忌,连小乖也几乎没有提起过。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那间旧平房。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没想到这么晚才来房间……虽然这么想,但那个房间现在没有房客。
“房子一直空着,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有点……”
内海先生看着漆黑的没有窗帘的窗户,难以启齿地告诉我。反正是老旧的住宅,好像也有人提出要改建。
我们拿着手电筒,追着小乖朝以前的家走去。但她并没有进屋,而是扑通一声跑到了屋后。
生锈的晾衣竿旁边,墙壁上的砂浆斜着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正下方有一块破碎的砖块。
“柚胡香?”
菜穗小姐不安地看着她,小乖不理会她,从背包里拿出小铲子。
然后,小乖避开了砖头。
“你要干什么?”
我这么一问,小乖就告诉我:“要挖这里。”我来替你吧!虽然一开始我被拒绝了,但是地面太硬了,小孩子用玩具铲子翻的话会很浪费时间。
“我来替你吧。”
她把铲子递给了我,我照她说的挖起混着碎石子的土。我感觉那不是完全没有挖过的土,哗啦哗啦地挖着,才挖到十厘米左右,就有硬物“咔嚓”一声碰到了铲子尖。
“啊……”
小乖慌忙拿起铲子,开始挖土,不一会儿,里面出现了一个微微生锈的点心罐。
“找到了!”
小乖高兴地笑了,她的目的似乎就是这个,我们暂且回到车上。
大人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小乖高兴地“咔嚓”一声打开了瓶盖。
小乖又对我们笑了,里面放着几张一千日元的纸币、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和几枚五百日元的硬币。
“给娜穗(指菜穗)。”
小乖开心地笑着,把罐子递给菜穗小姐。
“什么?”
“那是医院的钱,妈妈有空的时候埋的,听妈妈说可以用来恢复健康!”
菜穗小姐吃了一惊,看着我们。
“医院的钱……”
“是吗?”
樱子小姐静静地微笑着。
“这孩子的父亲对药物有依赖,好像还赌博,他们一家在金钱上总是很紧张,所以她母亲才把必要的钱藏在这里。比如孩子或自己生病的时候,可以去医院。”
鸿上也点点头。
“我想,小乖是想把这笔钱交给身体状况不佳的您的,但是,因为不知道她之前的家在哪里,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个人去……所以才和我一起上了车,一开始还犹豫要不要上车呢。”
“不要坐陌生人的车”,想起之前被教导过的事,一度拒绝鸿上想着就此回家。
尽管如此,她还是接受了鸿上的邀请,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把这笔钱交给菜穗小姐。
“如果你早点跟我说的话……”
鸿上缓缓摇了摇头。
“我如果说了你房子的事,你也许会很伤心,所以没敢说,你说过你讨厌成为妈妈。”
“不是的!我悲伤的是柚胡香因为想起妈妈的事变得悲伤。我并不想取代你的母亲……因为我是柚胡香的妈妈,我最喜欢成为你的妈妈了。”
菜穗紧紧抱着小乖。一边哭一边说道。大概是不喜欢菜穗小姐哭吧,小乖露出有点悲伤的表情。
“……真的?”
“不用担心,小鬼,菜穗她很高兴。”
内海先生温柔地捏了捏坐在菜穗小姐的膝盖上的小乖不安的脸颊。
“小鬼你呀,有两个妈妈。世界上有两个最喜欢你的人,你可真幸福。”
但是,小乖听了之后摇了摇头。
“不是的,娜穗不是妈妈。”
“柚胡香……”
听着小乖天真无情的话,菜穗小姐的表情僵住了,刹那间,车内一片冰冷。
“喂,奈穗是优香的妈妈吧?”
但是,小乖不解地歪着头。
“……啊?”
“在幼儿园里,奈穗就是优香的妈妈,所以你要在母亲节时画上我的画像。”
哦、哦……”
你在说什么傻话?小乖一脸讶异的样子,内海先生为难地点了点头。菜穗小姐的眼里又溢满了大颗的泪水。
“是啊,我……是柚胡香的妈妈。”
实际上,不知道小乖理解了什么,理解到什么程度,总有一天,她还会烦恼吧。
但是,我觉得这两个人一定能克服。
看着小乖微微一笑,我这样确信。
我们把小乖送到医院。
鸿上今晚也要回家一趟,临别之际,小乖拉了拉内海先生的衬衫下摆。
“怎么了?”
“喂,你知道小百合的家吗?”
“……啊?小百合的?嗯….是汉堡店吗?”
那又怎么样?内海先生说道,身旁的小乖响起了“太好了!”的欢呼声。
“佑理子,听说你迷路了。”
“什么?”
“是在车里说的,佑理子说她不知道怎么样回家,你带她去吧,像带小优香那样。”
说到这里,小乖又看向鸿上。
“没关系,内海和姐姐们会带你去的。”
听到这句话,鸿上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高兴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嗯,我知道了,内海先生会负起责任,代替小不点带她去!”
内海先生微微敬礼,小乖也“是!”凛然敬了个礼。
鸿上低着头,满脸通红,我轻轻用胳膊肘按住她的胳膊,她生气地噘起嘴,轻轻地踢了我一脚。
菜穗小姐看到我们,扑哧一笑,向鸿上握手。
“真的,谢谢你保护了那个孩子。”
也许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让人尴尬,鸿上摇了摇头,没有去拉她的手。
“不,真的很感谢你。而且我……还是个新手妈妈,这种事由我来说可能有点丢脸……不过我觉得你也应该和你妈妈好好谈谈。”
真的,我也是这么说……我是这么想的,菜穗小姐苦笑着把手伸向鸿上的肩膀。
“我也会重新考虑一下,和我丈夫好好谈一谈。”
所以拿出勇气吧……菜穗小姐说着,战战兢兢地抱住鸿上。
“我……一直很害怕,很多事情都不敢说,丈夫也好,还有柚胡香也好……那个人(香奈惠)说的话,有一半是对的……我啊,以为当了母亲,很多事情都会很顺利,不愉快的回忆也能一笔勾销。”
但现实并非如此。
当然,她并不是为了自我满足才结婚领养孩子,也不是为了成为母亲而努力拼命生孩子,菜穗小姐悲伤地坦白说道,自己只是出于怜爱孩子的心情,心里面并没有想当母亲的觉悟。
“虽然不能原谅那个人,但是感谢她让我有勇气和胆怯的自己战斗,我想重新开始。正因为如此……我希望救了那个孩子的你能幸福。”
“菜穗……”
菜穗紧紧地抱住鸿上。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向自己表示感谢和声援,鸿上也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背上。
“说到底,家人也是人与人,必须要好好地面对面交谈。我觉得家人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所以……你也要好好地向妈妈传达你的心情。高兴的事,悲伤的事,生气的事——没关系,吵架也是一家人。”
“加油哦。”菜穗小姐松开身体,摸了摸鸿上的脸颊,拉着小乖的手向医院走去。
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贴着她的脸颊,樱子小姐指着她的身后。
“虽然是小猫拜托的,但好像没有狗警察出场的机会。”
樱子小姐哼哼地笑了。他的手指和视线的前方,站着矶崎老师和鸿上的妈妈。
“——妈妈?”
“百合子!”
鸿上的妈妈跑了过来,我连忙抓住了鸿上的手,她瞪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下定决心似的走向妈妈。
“妈妈,那个……”
对不起。
鸿上本想为离家出走道歉,但嘴唇只是动了动,没有出声,我想这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勇气。
原以为鸿上的母亲一定会训斥女儿,没想到她一看到女儿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妈妈……”
鸿上的母亲哭着紧紧抱住女儿。
“我担心了,真的,我很担心。”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女儿,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嗯……对不起。”
好不容易挤出的道歉之词,很快就被鸿上自己的呜咽淹没了。
抱在一起哭泣的鸿上母子长得很像,虽然鸿上的身高略高。
我想性格大概也有点像。因为喜欢对方,担心对方,所以不能很好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过两个人长得这么像,肯定不用担心吧。因为鸿上不是黑蝴蝶。
“……一旦放松下来,肚子就饿了。”
呜呜,我的胃里突然开始发出悲鸣。
“我也想吃蛋糕啊,好不容易来的派对就这么泡汤了。”
“啊?难得的假日都被你破坏了,你居然敢说这种话。”
樱子小姐和矶崎老师抱怨没能吃到期待已久的老婆婆派和阳驱君的生日蛋糕,以及没能去健身房。
两个人开始抱怨,开始了轻微的争吵,我又感到了强烈的疲劳感,悄悄地离开了他们。
“……我周围全是笨手笨脚的人。”
真是的,本来两个人都很高兴。
我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白气。
马上十一月了,旭岳也会积雪吧。
火热如血的季节之后,迎来了让一切都冻住的冰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