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任务结束的一星期后──
「灯火」的少女们聚集在大厅里,各自带著大大的旅行袋。好几人慌忙地打开行李,好几人满脸困倦地打著呵欠。因为昨晚她们开派对直到深夜,所以才会没睡饱。其中甚至有人还没把物品全都收进袋子里。
作为第一人,百合用力地将衣服塞进旅行袋,发现塞不下后,就开始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样子,她好像装太多不必要的东西在里面了。她一拿出胡乱塞入的手枪,就神情愉悦地露出微笑。
「啊啊,一看到间谍工具就会想起来耶。想起我欺骗基德先生的那瞬间……啊啊,天才丑角百合就在那一刻诞生了。」
早就收拾完毕的白发少女凛然指谪。
「不过,什么七大罪的平衡云云,你也掰得太随便了吧。」
「你很啰唆耶,愤怒负责人。」
「在我动手打你之前,我先问你,你负责的是什么?」
「贪婪、嫉妒、暴食、怠惰、傲慢这五样。」
「这是哪门子的平衡啊!」
对于当时百合和基德的对话,所有少女都暗自吐嘈在心中。
虽说是欺骗基德的作战策略,百合的发言也太乱来了。
尽管如此,策略奏效的确是事实,也难怪她的心情会这么好了。
这时,有人冷静地对那样的她泼了冷水。
「不过话说回来,爱尔娜等人……根本就没做什么事呢……」
「唔,你在胡说什么啊!」
爱尔娜坐在快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行李箱上,两条腿晃呀晃的。
「爱尔娜等人,就只是八个人一起潜入研究所的角落,给予一名敌人一击后逃跑而已呢……」
「嗯,表现得超活跃呢。」
「老师却是在那段期间打昏十二名守卫,然后假扮成军人潜入、偷走钥匙、打开三座金库、勒索研究人员、抢夺生化武器、销毁研究资料、让四名敌方间谍失去战斗能力,最后还打倒爱尔娜等人应付不来的敌人呢。」
「………………………………」
百合花了一些时间咀嚼被告知的事实,之后突然睁大双眼,大步走向爱尔娜──
「看我的!戳脸颊!」
「呢?」
──恼羞成怒。
「这是给坏心的爱尔娜的惩罚!」
「住、住搜呢!」
「喔,这个Q软的触感,原来爱尔娜真的存在啊。」
「这素当然的呢!」
「不,你潜伏的时候实在太没存在感了……莫非你从世界上消失了?」
「太过分了呢!」
百合用食指同时戳弄爱尔娜的双颊,确认她的存在。
眼见爱尔娜开始难受起来,其他少女们「不要欺负爱尔娜!」地扑向百合。百合执拗地继续摸爱尔娜的脸颊,其他少女们动手要把百合拉开,身体不断被摇来晃去的爱尔娜则放声大喊。
「要、要是随便接近爱尔娜,会……」
「唔喔,地板──!」
百合滑了一跤。
歪七扭八的地毯绊倒了她,结果同伴们也受到连累一起跌倒。爱尔娜坐著的行李箱扣锁松开,里面的东西在大厅里散落一地。「不幸……」爱尔娜低喃。
百合把其他少女当成垫背,仰躺在众人身上。
不顾他人「快闪开啦」的怨言,百合兀自眺望天花板。
「唉~」
发出叹息似的声音。
「这么快乐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啊~」
她们之所以收拾行李──是为了离别。
「正是如此。」
冷静的说话声传来。
克劳斯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
「『灯火』是为了完成不可能任务所组成的临时团队。这是任务达成后的解散,你们应该要感到骄傲才对。」
少女们轻轻点头。
她们是为了对付「火焰」的叛徒而组成的团队。既然这项工作已经完成,自然就得面临分离的命运。不成熟的少女没有理由再继续挑战过度艰难的任务。
她们预计将回到各自的培育学校。下一次以间谍身分活动,不会是暂时毕业,而是正式取得毕业资格之后的事情。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算准火车发车的时间,克劳斯说道。
道别的话,昨晚已经说完了。少女们整理好行装,抱著旅行袋走向玄关。
少女们一个一个地向克劳斯道谢,然后走出门外。
克劳斯默默地目送少女们。
「……」
「嗯,怎么了吗?」
排在最后一个的百合,在意起克劳斯脸上的表情。他的嘴唇瞬间动了一下,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不,没什么。」他微微摇头。「以后再在某处相见吧。」
「说得也是……虽然下次见面,一定是好几年以后了。」
百合泛起浅笑。
「──但愿我们能再在某处相见。」
◇◇◇
克劳斯目送少女们离开后,独自完成了「灯火」最后的工作。
他所前往的地方,是迪恩共和国的内阁府。从阳炎宫驱车两小时,来到位于首都中心的不起眼建筑。确认无人跟踪后,他进入对外情报室。
西式房间里,早已有一名头发斑白的男人在此等候。那人的身材细如枯枝,然而即使是退离第一线的现在,一双眼睛仍如猛禽般炯炯发光。
没有名字,只有C这个符号。
他是迪恩共和国的间谍头子,国内的间谍团队都是由他下达指示。
克劳斯对他进行口头报告。
C听完报告后,称赞了一句「做得很好」。
「这么一来,就能卖人情给军方那些家伙了。今后对外情报室行动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我出任务不是为了内部斗争。」
「我不希望听到你说这种话。毕竟扩大军方的管理最终会为国民带来和平。」
室长──克劳斯都是这么称呼C──只有嘴角浮现笑意。
「我来亲自替你泡杯咖啡吧。」
「不用了。」
「别这么说嘛,我最喜欢招待完成任务的部下了。」
不理会克劳斯的制止,室长把矿泉水倒进电热水壶,开始煮沸热水。
克劳斯带著厌烦的情绪瞪著室长,他却毫不在意地开始磨豆子。
于是克劳斯只好叹口气,听从室长的话坐在沙发上。
室长泡咖啡的期间始终一言不发。细心冲好两杯咖啡后,他在克劳斯的正对面坐下。
「首先,我要确认一件事。」
室长缓缓开口。
「你真的让『灯火』解散了吗?」
「如果是现在的她们,就算回到培育机关,想必也能够大展长才。她们应该要接受优秀教官的谆谆教诲、悉心地受到栽培,而不是跟在不善教学的我身边。」
克劳斯颔首,将刚泡好的咖啡含入口中。尽管味道如泥水,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真是败给你了。」
室长抚摸后颈。
「其实站在我的立场,我是希望『灯火』可以存续下去。你真的不重新考虑吗?」
「这不可能。」
「这次的任务让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肯定有人把本国的情报泄露给帝国。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问题儿童组成的『灯火』,应该能够成为对付帝国的王牌。」
那是因为你不晓得她们平常是什么德性──克劳斯暗自傻眼地这么想。
克劳斯虽然认同少女们的才能,但是不可否认的,她们并不稳定。尤其一松懈下来就会犯错。
「我不能继续强迫不成熟的少女们冒死执行任务。」
「可是,依这个国家的现况来看……」
「上头自己犯了错,却把风险推给基层去承担,这样的做法并非长久之计。」
这么做根本是不负责任。这次的任务,是因为上头没能察觉基德背叛,才由少女们帮忙解决。客观地来看,这样实在是相当丢脸。
先在培育机关培养实力,之后再挑战艰钜任务。这才是正常的顺序。
见到克劳斯的态度始终冷淡,室长眯起双眼。
轻微的麻痹感在皮肤上窜流。
是不耐烦吗?不对,应该是杀气吧。
「……如果你要利用强权,那就请便。当然,我不会接受。」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
「你我同是间谍,想法相通。」
「……即使我派出全国的优秀间谍威胁你也是?」
室长往前探出身子,对他投以扎人的锐利目光。
操控这个国家所有间谍的男人,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你就试试看吧。」
克劳斯无意让步。
即使要与全国同胞为敌,他也不打算改变心意。
他挺起胸膛,反瞪回去。
率先移开视线的人是室长。
「……已经失去『火焰』的现在,怎么能连你的忠心也失去呢。」
室长露出笑容,津津有味地啜饮自己泡的难喝咖啡。
「真拿你没办法。这是保护她们最好的方式吧?」
「因为我很感谢她们。」
克劳斯也再次啜了一口咖啡。
「不过你大可放心,就算『灯火』解散了也毋须担忧。对付帝国的任务,之后可以尽管交给我去办。」
他一说完,室长不知为何神情不安地垂下肩膀。
「我想让『灯火』存续下去,并不只是为了对付帝国。」
「什么意思?」
室长像在缅怀过去一般,将视线落在咖啡杯上。
「从前『火焰』的老大经常跟我说,你对『火焰』稍微有依赖的倾向。」
「我只是深爱家人罢了。」
「她非常不安喔。一直很担心假使哪天没了『火焰』,你有没有办法独立。」
克劳斯回想起老大的身影。
温暖地接纳基德捡到的克劳斯的人,是被称为「红炉」的温柔女性。比起间谍的技术,她教导克劳斯更多的是道德。
「……简直就像为了育儿问题而烦恼的母亲在发牢骚。」
「实际上的确如此吧?」
「…………」
克劳斯不发一语,以沉默间接地肯定。
虽然不晓得她是怎么想自己的,不过克劳斯一直把她当成母亲看待。时而严厉、时而温柔,是他心灵上的支柱。曾经与她共度的宁静时光,至今仍留存在他脑海中。
可是──她消失了。
不,不只是她。连视为兄姊仰慕的其他同伴也──
「你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室长语气温和地这么说。
「…………我没办法停下来。」
「好了,你就乖乖听从这个命令吧。」
室长饮尽自己的咖啡后,从位子上站起来,把手搭在克劳斯的肩膀上。
那只手是如此地沉重厚实。
「我让你放一个月的假。现在的你看起来很憔悴。」
「那是当然的,毕竟我失去了家人。」
「不。」室长否定他的话。「你现在比那时更严重了。」
「…………」
一句话也没能反驳,克劳斯默默地离开房间。
克劳斯从内阁府出来时已是深夜。
太阳西沉,月亮也被厚厚的云所掩盖。从郊外的纺织工厂冒出的煤烟融入空气中,让最近的夜晚更显黑暗。妇孺自然不用说,一到晚上,甚至没有男人在港口附近的街道上走动。他无意识地把这里和帝国金碧辉煌的街景相比较,深切体会到帝国和迪恩共和国的国力差距,不禁大大地叹息。
独自一人。
他心不在焉地仰望阴霾的天空,踽踽独行。
「…………!」
占据他脑袋的,是他与基德的离别。
◇◇◇
取得生化武器、让少女们逃跑之后,还剩下最后一件工作。
必须问出来才行。
为什么基德要背叛「火焰」?为什么成员非得被杀死不可?
就克劳斯所知,基德对「火焰」应该并无不满。他和克劳斯一样爱著这支团队,把大家当成家人一样看待。然而,为什么──
克劳斯单膝跪在背部流出大量鲜血、趴倒在地的基德身旁,还没出声,基德就先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干得好啊,笨徒弟……」
「师父……」
为那虚弱的声音产生罪恶感并不合理。
因为让他身受重伤的正是自己。
「我好惊讶。」基德浅浅地微笑。「没想到居然会被徒弟的徒弟给打败。」
「这都要归功于我完美的教学发挥了成效。」
「你少打肿脸充胖子了。」
本来想反驳,结果还是放弃了。
基德一直有在窃听阳炎宫里的对话,应该很清楚自己的教学有多粗糙。
「我知道你有多不善言辞和笨拙。想必你一定很努力吧?」
「努力的是少女们……不过打倒你之后,大家就要分开了。」
「要解散啊。你应该会很寂寞吧。」
「不,并不会。」克劳斯回答。「只要师父跟我来就没问题。」
「啥?」基德神情错愕地张开嘴巴。
克劳斯把手按在基德的颈根上,确认血流。
「就算是这样的伤势,只要现在马上急救,师父一定可以得救。」
「你是认真的吗?」
「那当然。师父,我们两人一起让『火焰』再度复活吧。」
他脱下西装,取出藏在里头的针线。然后用刀子割破衣服,做成绷带。
「你太天真了……」
基德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那幅景象。
「你是傻瓜吗……克劳斯……你打算怎么向上头交代……?」
「我接获的命令是夺回生化武器。既然任务达成了,他们就没资格抱怨。」
「就算如此……」
「你是我所剩唯一的家人。」
纵使被骂徇私也无所谓。纵使受人谴责,也有必须优先保全的未来。
不过,那当然也得满足最低限度的条件──
「所以,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叛?一切端看你的理由是什么。」
克劳斯稍微用打火机烧针后,瞪著基德。
是将这支针插进他的喉咙,还是缝合伤口,完全视他的回答而定。
「『蛇』。」
基德喃喃地说。
「那是帝国新成立的间谍团队。那群家伙毛骨悚然到让人一见到就作呕……」
「……是我没听过的团队呢。」
「我被他们──」
「师父,你暂时先别说话。」
他打断基德的话。
既然已经得知他有隐情,克劳斯决定先保住基德的性命。
「接下来我要进行简单的手术。我知道你有理由了,剩下的等回去再──」
慢慢问你──他没能把话说完。
一面向前方,就见到子弹迎面而来。
没有杀气,也没有声音。
就算是克劳斯,要在近乎漆黑的环境中进行缝合手术,也需要相当大的专注力。他被濒死的师父分了心,没能对瞄准自己眉心的子弹做出反应。
乘虚而入的完美奇袭。
──死亡。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周围随即鲜血四溅。
红色液体逐渐弄湿他全身。
「师父……?」
基德挺身挡住了他。
理解到他为自己挡下子弹的同时,克劳斯发现流过自己身体的液体是他的血。子弹命中了他的胸部。
基德的身体瘫软无力的瞬间,克劳斯的视野变得开阔。
在远方的建筑物屋顶上,有一个手持步枪的人影。
狙击手转过身,消失在夜色中。
克劳斯完全无心追上去。他按住基德的伤口,试图止血。
想要保住眼前即将逝去的生命。
即使他很清楚一切已经太迟了──
基德低语。「────」
留下那句话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了。
◇◇◇
回到阳炎宫时,理所当然,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在洋房里响起。
盘旋脑中的是「蛇」这支来历不明的间谍团队。克劳斯无意把一个月都拿来休息。他们是复仇的对象,况且他也有身为间谍的职责,必须著手调查才行。
可是,就在他准备踏上回自己房间的楼梯时,脚步却停了下来。大概真如同室长所说的那样,身上累积了过多疲劳吧。看来似乎有必要休息一会儿。
克劳斯前往大厅,坐在沙发上。
位在钟摆时钟下方,能够望见整个房间的位子。
他好久没有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当「火焰」的成员还在阳炎宫时,这里是克劳斯的固定座位,他很喜欢窝在这里打盹。搏命完成任务回来后,他总会来到这张沙发,放松心情。抬起头,会见到老大亲自泡红茶,其中一名成员会烤费南雪蛋糕,基德会买乳酪蛋糕回来。大家一起谈天说地,抚慰出任务的辛劳。
「火焰」消失,换成「灯火」的时代之后,大厅成了一个只是偶尔会经过的空间。当初或许应该要多跟她们相处才对。深夜,克劳斯来到大厅想要喝红茶,总会见到少女们激烈地辩论。为了打倒他、为了尽可能提升实力,她们时而互相争执、时而互相激励。尽管觉得她们连身为目标的自己进到大厅,从隔壁厨房的橱柜拿了茶叶后离开都没发现很离谱,却也对于隔天她们会展开何种袭击满怀期待。
若要细数回忆,那真是数也数不尽。
不只是和「火焰」相处的日子,和「灯火」共度的每一天也很不赖。
然而如今,他却成了孤零零一人。
两种生活他都失去了。
「好空虚啊……」
在从前欢笑声不绝于耳的大厅里,他独自坐在沙发上。
这种椎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计画十分完美。
丰硕的功绩,丝毫不辱基德封给他的「世界最强」这个称号。
任务达成,没有让任何一个同伴死去,收拾掉毁灭「火焰」的叛徒。
就连不善教学这个缺点,也想方设法地克服了。
这无疑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成果。
可是,为什么内心会感到不满足──
「这种──」
克劳斯自言自语。
「──这种结果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若是如此,这两个月究竟有何意义?
正当他如此感叹时──忽然发现一件事。
右臂动不了。
被绑住了?
铁丝?什么时候的事?
察觉事态异常时已来不及反应。
无数铁丝从沙发后面延伸过来。脖子、脚、躯干、额头,铁丝接连互相缠绕,让他全身动弹不得。
就在他试图挣脱时,发现枪口正对准自己。
手枪的包围网瞄准了他。少女们从家具后方现身──
白发少女和黑发少女从左右拿枪对准他,褐发少女瞄准脚,红发少女则瞄准了心脏。灰桃发少女一脸愉快、蓝银发少女神情冷漠地监视他的行动。金发少女──爱尔娜不见人影,大概是在沙发后方坐镇吧。
「终于逮到你了!」
银发少女──百合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在克劳斯面前耀武扬威地挺起胸膛。
「你们……不是应该回去培育学校……」
「那是在演戏。」
她若无其事地回应。
怎么会改变心意呢?
她们明明这几天在克劳斯的推荐下,一直在准备返回培育学校,昨晚甚至还刚开完解散派对。
「呵呵,终于获得完全胜利了。这下非得要你答应我们的要求不可!」
「要求?」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让『灯火』存续下去啦。」
百合这么主张。
满腹疑惑的他虽然想要歪头,却因为被铁丝绑住而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提出和相遇时完全相反的要求──」
「没错,我是和相遇时完全相反的百合。」
她在脸前方比出V字形手势。然后,她摇晃著竖起的两根手指,一副好像很了不起地开始说明。
「哎呀呀,我们大家一起讨论过了啦。我们觉得,事到如今与其回学校,毕业后加入陌生的间谍团队,还是跟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成员在一起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受到语气洋洋得意的百合的强势压制,克劳斯忍不住点头。
尽管也不是不明白她的话,但还是有无法理解的部分。
「……特地骗我、把我绑起来,还用枪指著我,告诉我那个只要正常表达就好的要求,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延续之前的课程。」
「课程早就结束了。」
「那就是报复。」
「你的个性真的很差呢。」
身为间谍,这样的个性确实能够成为武器,不过这名少女的性格实在太难缠了。
大概是对现状感到满意吧,百合笑容满面。
「哼哼~你就算露出那种傻眼的表情也没用啦,因为这次我们还挟持了人质。」
「人质?」
「你看下面。」
白发少女瞬间放松铁丝,让他看看沙发底下。
沙发底下,不知何时摆了一张画布。只要克劳斯稍微轻举妄动,就会将画布踩破。
「那是老师一直在画的作品。你要是敢轻举妄动,小心画会破掉喔。」
「你可真没人性啊。」
「我变强了对吧?这都是托某人的福呢。」
百合伸手指向克劳斯。
「再多教我们一点啦──教导曾经是吊车尾的我们,如何才能大大地绽放开来。」
像是要接她的话一般,其他少女们也纷纷开口。
「因为和你一起训练最有收获了」、「本小姐也这么觉得~」、「多亏了老师,第一次接近了自己的梦想呢」、「拜崇拜的『火焰』为师是我的理想」──
她们各自表达出对克劳斯的信赖。
浮现在克劳斯脑海中的,是基德的遗言。
「这次一定要守护到底。」
他留下这句话后就断气了。
克劳斯遵从他的命令,试图让少女们远离任务,想要藉著把她们送回培育学校来保护她们。可是此时此刻,他明白自己做错了。她们展现出自己身上所拥有的无数技术,让克劳斯感受到她们的成长。
即使没能指导她们任何事情,克劳斯依旧是一名教师──
既然如此,他该做何选择呢?
「好了,老师!你准备好要『投降』了吗?」
百合继续一副不可一事世地叫喊。
「宣布『灯火』将存续下去、宣布投降,再顺便将之前的积怨──」
「我问你们──」克劳斯开口:「我该陪你们玩这场游戏到什么时候?」
接著他用力挣脱少女们的拘束。
他趁著少女们放松警戒的瞬间,猛地拉扯铁丝。少女原本固定不动的姿势一下变得东倒西歪,其他少女也被胡乱飞舞的铁丝撂倒在地,连开枪──虽然应该没有真的填入子弹──的时间也没有。当她们还在担心会害到自己人而犹豫时,克劳斯利用铁丝夺走了手枪。
手法不够漂亮,不过以这次的情况来说也无可奈何。
对她们而言,这样的手段似乎出乎预料。缺乏警戒。克劳斯一边践踏画布,一边应付所有人。她们的经验尚嫌不足,只要今后好好锻练即可。
脚下的画布被狠狠撕裂。
「老、老师!有必要做到这样吗!居然连心爱的画都狠心践踏!」
「我刚才决定放弃执著于过去了。」
他乾脆地这么回答。
当然,复仇的愿望并不会轻易消失。可是,他找到了不一样的道路。
因为复仇结束后的光景是空无一人的房子,这样实在太寂寞了。
老大想必会原谅我吧。
师父,还有同伴们应该也都会认同我的做法。
「就凭你们几个,是当不了我的对手的。」克劳斯语气轻快地说。
不值得为敌。
也不认为成得了对手。
但是,如果是成为其他存在──
人生总是充满著讽刺。
在为了替同伴复仇而行动的日子里,获得了新的同伴。
克劳斯捡起破掉的画,将部分已经乾透的颜料剥下来。然后在大厅的墙壁找到空白处,把刚才剥下来的颜料按压上去,描绘出一条红色、纤细、虚渺,却强而有力的线条。
这样就完成了。
端详比较两幅画。
激烈地涂上红色颜料,取名为「家人」──犹如熊熊火焰的画。
以及,撕破那幅画后重新描绘──尚如微弱灯火的画。
「好极了──」
克劳斯缓缓地微笑。
新作品的名称之后再取就好。
新同伴的画作,被装饰在从前和家人共度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