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冰刃」莫妮卡 1章 绯蛟①

──世界上充满了痛苦。

被称为世界大战的史上最大战争结束至今，已经过了十年。目睹世界大战惨状的政治家们舍弃军事力量，改采利用间谍来压制他国的政策。

「灯火」是迪恩共和国的间谍团队。由从前在培育学校是吊车尾学生的八名少女，以及本国最强的间谍「燎火」克劳斯所组成。

他们得知和自己交好的团队「凤」毁灭之后，随即赶赴芬德联邦想要查明真相。

经过一番搜查，他们查出与「凤」毁灭一事有关的，是芬德联邦的谍报机关CIM的防谍专门部队「贝里亚斯」。「灯火」将他们全员活捉，探听出事情的真相。

──加尔迦多帝国的谍报机关「蛇」潜伏在芬德联邦内。

CIM纯粹是因为掌握到他们散布的假情报，才会袭击「凤」。于是，「蛇」成为「灯火」所有少女们共同的仇敌。

然而，正当她们准备采取下一步时，却遇上意想不到的事态。

那就是「灯火」的核心人物之一，「冰刃」莫妮卡的背叛。

◇◇◇

莫妮卡反叛时不在现场的克劳斯，首先必须努力确认状况。

在卡夏多人偶工坊前方，百合和席薇亚二人企图冲进火灾现场，却遭到消防员大力制止。一旁，急救人员正在替爱尔娜的头包扎绷带，后方则有其他队员们以十万火急之势将缇雅和安妮特送往医院。

克劳斯很快便偷走一套消防员的制服，进入熊熊燃烧的火场进行确认。接着他又与急救人员接触，了解受伤少女们的状态。

──爱尔娜的侧头部受到割伤。

──缇雅的右手臂受伤。

──安妮特的肋骨和内脏受损，似乎有必要即刻动手术。

所幸，她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没有大碍。

后面两人据说将在医院接受手术治疗。由于她们分别是以餐饮店员工、观光客的身分在芬德联邦卧底，应该会被当成普通人受到周延保护吧。

克劳斯让剩余的部下们移动到附近的公寓。那是「灯火」为了任务所租借的据点。

对满脸焦躁的部下说「冷静点」之后，克劳斯亲自替所有人泡了红茶。

他将茶杯摆在坐在沙发上的百合、席薇亚、爱尔娜面前，加入用来增添香气的白兰地。

等到三人都啜了一口茶，克劳斯才向她们听取事情的经过。

──莫妮卡的背叛。

当然，这件事对克劳斯同样也极具冲击性，然而他并没有慌乱。

是身为老大的责任感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先暂时将所有感情压抑下来。就像轻轻关闭断路器一样。」

大致听完之后，克劳斯开口。

「我们一样、一样地进行确认吧。首先，莫妮卡攻击同伴一事是真的吗？」

百合和席薇亚点头。爱尔娜则因为听说是直接遭受攻击并一时昏了过去，回答「……没有错呢」的语气显得格外苦涩。

克劳斯继续以平淡的语调发问。

「你们所有人都有目击葛蕾特倒在血泊中吗？」

百合、席薇亚、爱尔娜颔首回应。

「当时，你们没有确认她的生死吗？」

三人再次点头。

「因为，首先她的出血量太大了。与其治疗她，我认为既然还有其他有可能获救的同伴在，就应该以救助其他人为优先。」百合以不带感情的语气这么说。

这样的判断乍看冷酷，实际上却十分合理。

百合强大的精神力，果然在紧急时刻值得信赖。

「只不过……」百合喃喃地说。「后来火势蔓延，让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回收葛蕾特的遗体也──」

「没有遗体喔。」

「咦？」

「我搜索过火场，并没有发现到疑似葛蕾特的遗体。假使事情真如你们见到的状况那样，她应该会被弃置在现场才对。」

克劳斯接着说。

「看样子，恐怕是莫妮卡她们基于某种必要性将她掳走了。葛蕾特有可能还活着。」

虽然需要葛蕾特遗体的可能性未必全无，不过那样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她们可能是想要葛蕾特的变装技术或聪明才智之类的吧。

三名部下同时双颊泛红，开心地叹息。席薇亚和爱尔娜噙着泪水，「真是太好了……」、「呢……」地低喃。

她们大概很担心吧。她们先前会拼命想要踏进火场，或许正是这个缘故。

「但是，现在状况一样难以推断。」

为了再次绷紧神经，克劳斯这么说完便开始整理情报。

至少，现在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莫妮卡反叛，葛蕾特行踪不明，安妮特重伤，缇雅轻伤。

「灯火」如今堪称处于「半毁」状态。

归纳出这个结论后，他又进一步思考。

「『蛇』的目的果然还是让人想不通。」

克劳斯说道。

「既然『蛇』已经吸收了莫妮卡，实在没必要这么大动作地发动攻击。一般来说，让敌方间谍倒戈后并不会采取醒目的行动，而是会利用对方长期泄漏情报。」

她的袭击太不上不下了。

假如只是要掳走葛蕾特一人，应该可以更隐密地达成目的才对。凭莫妮卡的本事，她就算将人绑走了，也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和同伴会合。

「关于这一点，我知道为什么喔。」百合说。

「嗯？」

「因为要长时间欺瞒老师是不可能的事。这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听了这句话，席薇亚和爱尔娜也深深地点头。

「欺骗你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直接对话。」「没错呢。只要稍微开口，就一定会被拆穿呢。长时间隐瞒是不可能的呢。」

原来如此，克劳斯恍然大悟。

对手如果是少女们这样的程度，克劳斯的确几乎能够识破所有秘密。

说到这里，前几天在袭击「贝里亚斯」前的作战会议上，克劳斯确实也感觉到莫妮卡有些不对劲。

（……？没错，我早就察觉到莫妮卡的态度和平时不同了。）

他忽然感到奇怪。

（……但为何我没有想要追究呢？）

尽管当时正专注在「凤」的事情上，也不至于无法关心部下的异样。

比起后悔──更加强烈的是无法理解的感受。

虽然觉得不舒服，他还是决定先将此事暂时搁在一边。

「原来如此，你们没办法长期欺骗我。若是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将莫妮卡的背叛视为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啊，确实如此。」百合拍手附和。

「『蛇』是在我们来到芬德联邦之后才和莫妮卡接触。我认为应该做此判断。」

根据少女们的目击情报，在莫妮卡身边的应该是名叫「翠蝶」的少女。有可能是在这个国家等候的她，拉拢莫妮卡背叛同伴。

「──一切都是从这个国家开始。」

克劳斯做出这样的结论。

自从造访芬德联邦以来，他便一直觉得可疑。

（此事恐怕和达林皇太子的暗杀事件也有关……「凤」毁灭的事情也是一样……不过，「蛇」不可能漫无目的地行动，他们应该有明确的意图才对。）

拥有芬德联邦的王位继承权的男人，在昨晚遭人暗杀。

今天早上消息恐怕就会传遍全国，并且很快就引起动乱吧。

（「蛇」企图在这个国家做什么……？）

就克劳斯所知，「蛇」目前为止采取的行动有两个。

──「苍蝇」。克劳斯从前的师父，基德的倒戈导致「火焰」毁灭。

──「紫蚁」。在米塔里欧展开无止尽的杀戮，对全世界的谍报机关造成重大打击。

克劳斯等人虽然打倒了他们，却也只是在他们达成目的后才进行处置。

知名间谍接连遇害，「蛇」方便在全世界暗中活跃的环境已然就绪。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采取的下一步就是暗杀达林皇太子吗？

眼前还需要更多情报。但幸好已经取得获得情报的方法了。

「亚梅莉。」

克劳斯对一直在房内的女性开口。

「告诉我芬德联邦的内情。这是命令。」

公寓的一室里，只有一个非「灯火」成员的人。

──「操偶师」亚梅莉。

这名女性的眼周带着浓浓黑眼圈，身穿散发魔女气息的哥德萝莉服，不自在地站在沙发旁。

「你要是吞吞吐吐的，我就将你的部下一个一个杀掉。」

克劳斯态度平静地威胁她。

「灯火」已成功捕获她的二十五名部下。除了在别处抓到的副官外，现在所有人都被监禁在郊外工地的管理小屋内。只要克劳斯透过无线电下达指示，部下立刻就能开枪射杀人质。

亚梅莉无力地摇头。

「就算你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我而言，那个人──她是叫做莫妮卡小姐吗？她的反叛也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你只要把CIM手中握有的情报大致说出来就好，其余的我们自己会做判断。」

「……无论你怎么威胁我，我也不能透露国家机密。」

「说出能够透露的部分就可以。」

克劳斯冷淡地说完，亚梅莉也在沙发上坐下。

由于席薇亚用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望向他，克劳斯只好也替亚梅莉倒了一杯红茶。尽管他认为没必要对敌对间谍如此款待。

亚梅莉对红茶看也不看一眼。

「从你认为理所当然的内容开始说起就好。」克劳斯说。「虽然不能说是大部分，不过她们确实有缺乏常识的地方。」

她们在培育学校是吊车尾的学生，尤其席薇亚的学科成绩非常差。

「……？」亚梅莉瞬间诧纳闷地眨眨眼睛。

但是，见到其他少女们用认真的眼神望着自己，她于是打起精神微微点头，「我明白了」地简短回应。

有如站在讲台上的教授一般，亚梅莉将音调提高一阶。

「好吧，客人们。我就从这个世界的起源到我国的内情，一一说明吧。」

◇◇◇

身体发颤。少女重新将头上的报童帽深深压低。

正当亚梅莉在说明芬德联邦的内情的这个时候，「草原」莎拉则是远离同伴，设法暖和逐渐失去温度的指尖。

「呜呜，开始冷起来了……」

清晨的寒意增强了。

在位于休罗郊外的小山里，有一座遭到弃置的工地。听说这里原本计划要盖度假饭店，所以在山里开辟了一大片土地。工地一隅摆了几台重机械，正在等待重新施工之日到来。

这里是「灯火」使出奇招，将「贝里亚斯」全员捕获的现场。在克劳斯的指挥下，席薇亚和葛蕾特努力奋战，成功达成了任务。

工地内，矗立着一栋两层楼高的管理小屋。

特征是拥有小动物般的双眼、头戴报童帽的褐发少女──「草原」莎拉负责在管理小屋看守被逮捕的人们。

她心想还是去找件衣服穿上吧，走在走廊上一边叹了口气。

「瞧你抖成那样，没事是也？」

忽然间，有人向她搭话。

将胭脂色头发绑在脑后的少女──「浮云」兰。

她是「凤」的唯一生还者，正在治疗遍及全身的伤势。之前为了休养一度返回公寓，不过睡了一觉后又回到这里。

「啊，没什么，小妹只是不太习惯……」

莎拉一脸困扰地扭曲眉毛。

「所以心里有点难受。因为小妹没有长时间监禁他人的经验……」

这是「灯火」第一次采取如此强硬的手段。

监禁房内，超过二十名的人质双手双脚遭到捆绑，倒在地上。尽管少女们有替被克劳斯等人打伤的他们进行急救处理，但那很难称得上是完美的治疗行为。虽是受过训练的间谍，他们仍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这样的情况，让心地善良的莎拉感到于心不忍。

「我们究竟要监禁『贝里亚斯』的人们到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永远是也。」

兰立即回答。

「持续监禁他们直到没有必要为止，是吾等的使命。如果有问题，届时只要夺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然后用那边的重机械埋起来就好。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唔……说、说得也是喔。」

「敝人并没有原谅『贝里亚斯』。因为他们尽管受骗，但杀死同伴一事仍是事实。」

她以锐利的目光望向监禁房。

「本来──敝人希望最少可以干掉五人。」

这时，莎拉注意到兰的手里有枪。那虽然是在发生状况时用来紧急应对的装备，却还是教人好害怕。

「贝里亚斯」与「凤」的毁灭有关。看在兰的眼里，他们无疑是仇人。

浑身开始散发冷酷氛围的兰让莎拉好焦虑，但岂料她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柔和起来。

「──敝人一直很想说说看这种不像自己的话。」

「咦？」

兰交抱双臂，快活地哈哈大笑。

「其实敝人也很不喜欢这种粗暴的行为是也。若是平时的敝人，早就松懈下来，和人质一起玩扑克牌了。」

「你平常会做那种事？」

「温德大哥经常为此发脾气是也。」

「这、这是当然的啊……」

「可是，今后再也不会有同伴责备敝人了。」

兰落寞地叹息，一副觉得刺眼地望着窗户。在她的视线前方，可以望见远处旭日逐渐升起的休罗。

想起发生在那座城市里的事情，莎拉不禁倒吸一口气。

兰触碰她的背部。

「你之所以发抖，是因为莫妮卡大人的事情是也？」

「是的……」莎拉点头。「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啦，莫妮卡前辈她──」

莎拉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透过无线电得知莫妮卡引起的事件了。事件的内容让她不敢相信，然而百合和席薇亚的语气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荒唐的现实甚至令她感到晕眩。

「莎拉大人，你和莫妮卡大人是师徒关系是也？」

「是的……」

「现在就先在这里等待吧是也。吾等要相信克劳斯大人。」

听了兰这番安慰的话，莎拉只能点点头。

继续为接连发生的悲痛事件颤抖不已。

◇◇◇

亚梅莉以清晰的说话声开始娓娓道来。

「这个世界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扭曲呢？」

说明从像是问句的一句话中展开。

「工业革命、重工业帝国主义──我们『西央』诸国在拥有过于庞大的力量后，便开始竞相支配托尔法大陆的殖民地，不久更进一步侵略极东诸国。当取得大半个世界之后，西央诸国终于开始彼此交战。」

席薇亚接着说道：

「──世界大战。」

「完全正确，小姑娘。」

亚梅莉点头。

「那是一场由以我们芬德联邦、莱拉特王国为首的联合国，还有以加尔迦多帝国为首的轴心国所发起的，人类史上最大战争。」

战争始于十四年前。

一开始，战争的规模还只有在各地爆发小冲突的程度，但是后来战线逐渐扩大，战况也益发激烈。发达的科学技术接连制造出最新武器。战争爆发的第二年，加尔迦多帝国为了侵略莱拉特王国，顺势占领了途中必经的迪恩共和国。

战争是在十年前结束。虽然现在算算也已经快要十一年了。

克劳斯也经历过战争。虽然不记得细节，不过少年时代茫然呆站在遭炮弹轰炸的街道上的记忆，至今依旧存留在脑海中。

「战争最后虽然是以联合国的胜利告终，但是我们也蒙受了庞大的损害。坦克、飞机、潜水艇、毒气、众多杀伤力强大的武器，还有进步到足以将总体战化为可能的运输技术──凡是经历过的人，应该任谁都会用地狱二字来形容吧。」

席薇亚、百合、爱尔娜同样一言不发。

她们大概是各自回想起年幼时体验过的回忆了吧。「灯火」的成员多半都直接遭受过战争的伤害，或是曾经被战后的混乱时代无情摆弄。

「……为结束战争做出贡献的是『火焰』吗？」百合询问。

「正是。」

亚梅莉面露微笑。

「以『红炉』为首的世界最顶尖间谍集团『火焰』，持续将加尔迦多帝国的军事机密送往联合国这一方。若是没有他们的活跃表现，战争恐怕还要再打三年才会结束。」

「他、他们果然好厉害……」

「是啊，『红炉』在我们业界被誉为是『世界最厉害的间谍』。」

亚梅莉瞥向克劳斯。

「……顺带一提，这个男人的『世界最强间谍』的头衔只是自称。」

「我只是陈述事实。」

克劳斯不知为何被挖苦了。他本想反驳这是师父「炬光」基德赐给自己的称号，但是由于基德恐怕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想着要背叛「火焰」，基于情况复杂，他最后还是决定不说。

闲聊到此为止，是时候回归正题了。

「这方面和我的认知没有出入。说说大战后的芬德联邦吧。」

「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世界开始产生三大变化。」

亚梅莉再次开始说明。

「首先是穆札亚合众国的崛起。合众国借着在大战时期供应物资大举发展，让国力成长到甚至超越损失惨重的西央诸国。如今他们已超越芬德联邦，成为世界第一大国。」

少女们也造访过合众国，所以应该还记得。

记得以威斯波特大楼为首的高楼大厦，在首都米塔里欧林立的景象。像是举办长期经济会议等等，合众国如今已堪称是世界的中心。

「另一个是各国的协调方针。为避免再次掀起战争，各国改以和平为目标，纷纷签定国际之间的和平条约。」

这一点也没有错。基本上，现在世界各国都改走缩减军备的路线。尽管只有轻微缩减的程度，但军事费用确实正逐年慢慢减少。

「接着最后是──」

亚梅莉静静地开口。

「──世界变得看不见了。」

如此抽象的一句话，令少女们同时不解地歪头。

克劳斯虽然有察觉话中含意，仍等待亚梅莉开口解说。

「比起军事力量，各国变得更加重视强化谍报机关。过去虽然也有在发展这一块，但是各国开始投入比以往多出几十倍的经费，致力于间谍活动。如今这个世界上，哪里和哪里产生冲突、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变得比以往更加不透明。」

换句话说，就是间谍时代来临。

迪恩共和国则是集结陆军情报部和海军情报部的菁英，再加上「火焰」的成员，成立了对外情报室。有了世界大战的经验，认为情报才能掌控新时代的价值观已然形成。

如今各国互相派遣间谍，展开了一场影子战争。

在台面下，不透明、复杂离奇、静静地进行──战争变得看不见了。

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场谍报战中，确定现在是哪个国家处于优势地位。倘若有间谍认为自己的国家坚若磐石，那么遭人暗算吃败战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当然了，我们谍报机关就是为了掌握局势而存在。」亚梅莉这么补上一句后，又接着说下去。

「我来做个结论吧──现在芬德联邦相当混乱。」

少女们再次露出凝重神情。

终于进入话题的核心了。

「许多间谍潜入我国，让情势变得非常复杂……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就连我们CIM的最高机关『海德』里或许也潜藏着叛徒……」

对于亚梅莉以苦涩神情吐出的这番话，克劳斯也「我想也是」地表示同意。

看来几乎没有错了。

在达林皇太子的性命遭人盯上的局面下，CIM认定完全不相关的「凤」是嫌犯，并派出「贝里亚斯」袭击他们。之后还将劳力花费在搜索「浮云」兰这种无意义的行动上，结果让达林皇太子惨遭杀害。

CIM已经腐败了。

百合一脸遗憾地问道：

「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

「我想十之八九是『亲帝国派』的人搞的鬼。现在芬德联邦里，认为应该和加尔迦多帝国合作的思想获得了一定的支持度。」

少女们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席薇亚「嗄？」地大声嚷嚷。

「等一下，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和帝国在大战时打过仗──」

「没错，帝国原本是不可原谅的宿敌。但是因为穆札亚合众国的力量太强了，导致那样的价值观也产生了变化。亲帝国派认为，不能继续放任合众国强大下去。」

亚梅莉开口制止她。

「这个国家在两种思想下产生了分裂。

──首先是一直以来认为【应该与穆札亚合众国合作，提防加尔迦多帝国】的思想。那派人虽然有着保守右翼、稳健派等称呼，不过大致都被简称为『反帝国派』。

──然后是认为【应该与加尔迦多帝国联手，提防穆札亚合众国】的新势力。像是革新派、自由主义派……这派人同样也被简称为『亲帝国派』。

『反帝国』和『亲帝国』这两种思想，在议会和市民之间产生对立。只是我万万没想到，CIM里竟然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与曾经遭帝国侵略的迪恩共和国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芬德联邦在大战爆发之前，长年都是世界顶尖大国，因此有许多国民对跌落至世界第二的现状感到不满。

下一个敌人是加尔迦多帝国？还是穆札亚合众国？

这个问题成为将芬德联邦一分为二的巨大争议。

「CIM过去一直以来都是站在反帝国的立场，我们并没有忘记帝国所带来的伤害。但是，如今恐怕有人从国力持续增强的穆札亚合众国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吧。」

「这、这么一来，不就给了加尔迦多帝国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百合说得没错。

无论谍报机关的防守能力再怎么坚固严密，在那种状态下依旧轻易就能被攻破。

「是啊，现在CIM内大概已经出现叛徒了吧。」亚梅莉一副不甘心地肯定她的话。

「……就我所知，CIM是个组织力很强的机关，」

克劳斯在「火焰」时代，曾经好几度和CIM敌对或是合作。也被他们高超的本领耍弄过好几次。

「里面应该也有许多优秀的团队才对。『雷提亚斯』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在米塔里欧全灭了。」亚梅莉气愤地咬住嘴唇。「后续接替的团队也是一样。」

超大范围的间谍屠杀──是「紫蚁」的杀戮行动。

虽然这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不过看来芬德联邦也因此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请、请教你一个问题呢。」

从刚才就一直用认真的表情沉默不语的爱尔娜开口。

「达林皇太子殿下是反帝国派吗？」

「殿下因为是王室成员，所以不曾公开表明他的政治思想。他是一位希望能与所有国家和平共处的伟大人物。」

克劳斯瞪着亚梅莉。

她的说话声中，隐约透露出一丝撒谎时会有的音调。欺骗是不被允许的。即使是机密情报，也必须让她尽可能从实招来。

亚梅莉轻轻叹息。

「……根据传闻，殿下似乎相当讨厌加尔迦多帝国。」

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详情，不过达林皇太子以前好像和反帝国路线的陆军干部们关系紧密。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达林皇太子是反帝国派的代表人物，却在亲帝国派的穿针引线下，轻易遭到帝国间谍暗杀。

──谁是盟友？谁是敌人？

在芬德联邦这片土地上，要分辨这一点极其困难。加尔迦多帝国的间谍们似乎已经侵略到中枢了。

「坦白说，我现在脑袋也是一片混乱。在我亲眼见到你们和『浮云』兰之前，我始终以为CIM和『海德』都是坚守反帝国的立场。亏我以前那么信任他们……」

亚梅莉叹也似的喃喃说道。

「──世界变得看不见了。前方只剩下一片漆黑。」

◇◇◇

听完亚梅莉的说明之后，克劳斯让少女们先行休息。

虽然她们好像很想立刻出发去搜索莫妮卡，但克劳斯阻止了她们。她们从昨晚开始便工作个不停，不能让她们这么勉强。

客厅里，只剩下克劳斯和亚梅莉二人。

一变成两人独处，亚梅莉便一脸无趣地翘起腿来。

「你还不打算释放我的部下吗？」

「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有必要视情况行使你的权力。」

「……你要是释放他们，CIM说不定会全面协助你。」

「…………」

这个提议确实有吸引人之处。

「灯火」接下来首先必须追查莫妮卡的下落。届时，对这片土地知之甚详的当地谍报机关将会是最有力的后盾。本来凭「贝里亚斯」的实力，他们应该连钻进巷子里的一只猫都有办法找到，将「蛇」追到走投无路想必也是不无可能。

但是克劳斯无法轻易接受这个提议。

「──不行，我没办法信任现在的你们。」

CIM的高层几乎可以确定有亲帝国派人士。倘若联手，恐有泄漏情报之虞。

亚梅莉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看来她似乎也能够理解这一点。

「不过你要是长时间监禁我们，高层早晚会对我起疑。这么一来，你们的暴行也会曝光。」

「你来设法搪塞过去。如果失败了，我就杀死你的部下。」

「……即使如此，最多还是只能撑两星期左右喔？」

「知道了。我会在那之前将所有事情解决掉。」

对谈结束后，亚梅莉微微垂下肩膀。她的表情带着浓浓的疲倦感，脸上的妆也开始脱落。

她终于拿起眼前的茶杯，慢慢喝下应该已经冷掉的、掺了白兰地的红茶。

「……我有点累了。」

「…………」

「绝对正义──我们永远都是正确无误。」

亚梅莉像在自嘲地弯曲嘴角。

「没想到我在那份信念下深深信赖的『海德』里，可能有人暗中促成达林皇太子殿下的暗杀事件……这实在让我有点受到打击……」

不知是演技，还是真心话。

初次见面时，这个女人冷淡的表情就好比戴着铁面具一般。然而高层的可疑行径、「贝里亚斯」的败北，这一连串的事情或许让她的心乱了分寸吧。

她静静地放下茶杯。

「燎火。」

「什么事？」

「你拥有非常优秀的部下呢。」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是在挖苦被部下背叛的我吗？」

「我是说真的。席薇亚、百合、爱尔娜三人即使面对这样的事态依旧能够立即展开行动，这无疑是相当大的优点。我都想知道她们平时是受什么样的训练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称赞，克劳斯「就是啊」地坦率回应。

少女们切换情绪的速度非常快。马上就能往前看，开始检讨下一个选项。

「你说得没错，亚梅莉。她们是我自豪的──好极了的部下。」

克劳斯笃定地回答。

「所以，我非得将一度离开的学生找回来不可。」

让身体休息一会儿后就立刻上街吧。为了找到平时总是隐藏真心话，个性乖僻别扭的优等生。

必须找到答案才行。

──「冰刃」莫妮卡为何要对「灯火」怀抱敌意？